绍宋(校对)第1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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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当挞懒得知岳飞带着区区两万人往此处来攻,丝毫不以为意,准备让大?主动引六七个猛安渡过清潩水迎击时,却是想着顺便准备拿李逵来祭旗。然而,大?和全军都披挂整齐了,下面却居然一时寻不到人,那就只好将几个接受了贿赂的民夫营首领带来,以身替之了。
  杀了人,中军大帐内外一片狼藉,大?也正准备扔下这些糟心事与这个糟老头子出击,但此时哨骑却上前小心来报,说是鄢陵方向忽然也已经出动,也往此处而来,虽然一时查探不清具体数量,但旗帜严整、兵马众多,恐怕是鄢陵主力尽出!
  鄢陵大军合计八万有余,便是去北面做幌子的马皋那一路和往南面去的岳飞一路数量相当,剩下的兵马也最少有四万之众……换言之,往此处而来的宋军已经事实上达到了六万有余!如果再算上身后下社城内那只一直没有吭声的老虎,这个下午,此处金军的十五个猛安很可能会遭受到七万大军,也就是将近五倍宋军的猛攻。
  这个时候挞懒才彻底严肃起来,却是一面下令信使速速去往长葛去追自家女婿,一面下令让大?放弃出击,只在河圈内防御……当然了,这种命令聊胜于无,因为等哨骑追上去以后,蒲察鹘拔鲁必然也已经察觉到了鄢陵的异动,然后必然折返来救;至于放弃出击,这不是废话吗?两万跟六万是一回事?
  不过,出击决策既然取消,那么此时此刻,金军想要再做多余的准备,时间上就彻底来不及了。
  毕竟,为了维持战斗力而进行的长距离持续跋涉行军,与扔下一切的猛扑行军根本不是一回事……常规远距离行军,一切都是要以军队中的辎重大车为准的,所以一直到了拿破仑时代,他的骑兵部队都还以一天四五十里的行进速度为准,所以夏侯渊的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才让人啧啧称奇,所以司马懿急袭孟达,每天六七十里的速度才被称为军事神话;但是,当抛开辎重,进入纯粹的战斗模式,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这种情况下,骑兵可以一个时辰跑出七八十里,步兵可以在一日夜内折返两次渡过长江,跨地百里(臧霸做过类似的事情)。
  而回到眼前,按照距离计算,岳飞忽然折返时距离此处二十五六里,赵玖从自鄢陵城下大营出发时距离此地大约三十六七里……那么对于扔下一切宋军而言,不过是半个时辰到一个多时辰的样子,便可以接战了。
  这么一段时间,还要再去掉金军哨骑奔跑回来的花费,还要去掉完颜挞懒找人和杀人的时间,还能有几刻钟?
  事实也正是如此。
  就在完颜挞懒获知宋军主力出鄢陵后,岳飞便已经引军行至距离长社城大约十里的清潩水下游地区,距离金军前线干脆只有大约五六里的距离了,然后他却不慌不忙,居然下令让部队做最后休整,又等了一刻钟,又让其中部分最精锐部队开始穿戴赵官家下令集中起来的不多的札甲,才下令做最后的进军。
  而又过了两刻钟,也就是四分之一个时辰之后,岳飞部便正式与金军在清潩水东岸的金军阵地开始接战!
  金军核心阵地都在清潩水与浊潩水中间的大洲位置,也就是在长社城下。而此时,因为走了十个猛安,再加上挞懒临时决断,主动放弃了渡河在东岸决战的计划,所以清潩水东岸的阵地极为空虚,基本上只有一些零散降服的汉军部队,和一个猛安的金军而已。那么,这片阵地在那个猛安主动撤离后,几乎是瞬间落入宋军手中。
  这件事本在意料之中,当然无关紧要,但此时,又一个必然的选择摆在了挞懒面前。
  “拆了东面清潩水上的浮桥?”难得披甲上马出帐的挞懒,望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宋军,对身侧大?的建议一时犹疑。
  “不错。”年轻的大?小心建议。“此战关键在于拖延时间,等蒲查万户回援,而咱们为了粮草输送和骑兵往来,河上几乎到处都是浮桥,现在拆了浮桥,不就能尽量迟滞宋军了吗?”
  “有道理!但不好!”挞懒想了一下,稍微摇了下头。“若拆了浮桥,便不利于鹘拔鲁折返后两面夹攻了,届时一旦不能在天黑前击溃宋军主力,陷入夜战……不是说咱们不能打夜战,但韩世忠趁机跑了怎么办?”
  这话似乎也有道理,大?倒也无话可说……实际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仓促应战,什么都是对的,什么也都是错的,不到战后,没人知道哪个决断是对是错。
  “就这样,不用管那些浮桥了,就用这些浮桥来引诱宋军过来,待这股宋军半渡,也就是约莫过来一万人以后,你就立即上前引八个猛安迎头痛击,只要一击而破,也就能抢在宋军后续大军抵达前,将这两万兵全部击溃了。”挞懒终于看着对岸推进极速的岳字大旗,却是终于给出了一个决定版的方略。“俺自引剩余七个猛安守住韩世忠!”
  年轻的渤海王族大?闻得此言,非但没有什么意见,反而觉得吃了一颗定心丸,便不再言语,立即打马而去,奉命迎战。
  而挞懒望了望头顶已经明显西斜的阳光,也重新恢复了往日镇定……此时此刻,在这位金军右副元帅的心里,有这么一个等式:
  万人以上会战之中,一个猛安足以击败宋军三千兵!
  所以,八个猛安足以击败宋军两万人,所以,二十五个猛安合在一起,足以击败战场上的所有宋军……所以,此战唯一要避免的就是让自己这十五个猛安陷入到被七八万宋军一起围攻的状态。
  仅此而已。
  就在很久没有披甲上阵的挞懒为自己加油鼓劲的同时,赵玖赵官家本人已经行至距离这位金军右副元帅不过二十里的开封府与颍昌府界沟。
  在此地,赵玖按照原定计划,让全军稍作休整,而为防突袭,大部分军士也开始在再度启程前穿上了皮甲和稍薄的铁甲……当然了,除了刘晏那两百骑外,最优秀的札甲却是一件都无了。
  而就这时,前军王彦忽然打马而来,直趋龙纛之下寻到了正在喝水的赵官家,然后直接在马上提出了一个超出原计划的提案:
  “官家,此处距前线不过二十里,臣的前军在最前部更是已经能看到前方烟火了,再加上之前岳飞部最后休整时派来的信使,已经可以确定前方正在接战无误……所以,臣特请官家下旨,让我部八字军停止休息,即刻奔跑向前!并以军中骑兵集中先发,向前支援!”
  “骑兵先发自然可以,但全军跑步向前,到阵前还有力气作战吗?”匆匆起身的赵玖一时为之愕然。
  “不用即刻作战!”王彦依旧没有下马,而是严肃以对。“此时岳飞必然在与金军争夺河上浮桥,能接战的地方不多,而且两万大军想要尽数渡河也极困难,我军便是跑断了腿,也可以在河畔从容休息,再行渡河。官家,恕臣直言,此战要胜,关键就在于能否一口气以绝对兵力压垮金军,并无二论……那么想要如此,攻势延绵不断就是关键!”
  “臣附议!”随军官职最大的文官胡寅忽然拱手相对。“岳镇抚不在,此间军事本该王制置决断!”
  赵玖听到此处,不再犹豫:“既如此,刘晏引骑兵先去,而前军事,王卿自为之,不必来报!”
  王彦大喜过望,即刻在马上谢恩而去,而刘晏也即刻下令本部兵马着札甲,片刻之后,便疾驰而往。
  眼见着刘晏也出发后,赵玖却是不再耽搁,下令全军再度启程,尾随前军跟上。
  仅仅是两刻钟后,宋军援军便陆续抵达,最先到达的先头骑兵不过数百,但领头的那支重甲骑兵的旗帜却让所有金军稍显骚动——赤心队本是很多金军的熟人。
  非只如此,后续宋军虽然阵型稍乱,但却也绵延不断,迅速涌来,而且这些军士的特征也让所有金军很快意识到了对手的身份——八字军也是熟人!
  而此时,观战的完颜挞懒却已经开始迷糊了起来,原因再简单不过,之前两刻钟,八个猛安虽然场面上没有落任何下风,或者说确实一直压着宋军来打,但却始终无法迅速击破、击溃所谓半渡而击时渡过河来的一万宋军!
  那一万宋军,渡河之后,并没有冒险进军,而是在那面岳字大旗的指挥下,抢在金军骑兵来攻前就在清潩水西岸,背靠着一条条浮桥,结成了多个长枪硬弩组成的硬阵,宛如山陵一般坚固。
  这超出了他长久以来对宋军的认识,他甚至开始后悔没有拆掉浮桥了。
  “元帅!”一名渤海谋克飞驰而来,遥遥便喊。“宋军大队上来了,俺家万户求元帅给些支援!”
  在将台夯土高地上观看了整个战局,对整个战场了如指掌的完颜挞懒本能便想答应,但刚要开口,身侧却忽然一阵骚动,还有亲信侍从主动拽了他一下。
  挞懒顺着亲信的手指望去,然后额头上便开始出汗,因为已经垮塌又被堵上的长社城某处城墙废墟上,韩世忠的大旗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了彼处……那面旗帜,就好像一只潜藏起来的老虎眼睛一样在盯着他的后背。
  犹豫了一下,挞懒咬牙回复那渤海谋克:“告诉大?,俺再给他两个猛安,但告诉他,不许他顾及伤亡了,让他亲自领头,与俺凿进宋军大阵里去!”
第六十八章
来回
  战事来到眼下,什么算计都没意义了,就是拿性命、装备、战马、勇力来拼一口气而已,但不管如何,将领始终是这其中极为重要的一环,最起码怎么来拼这口气他们说了算。
  得益于岳飞的分兵调度之策,长社城下原本的前线指挥官蒲察鹘拔鲁与他的十个猛安被马皋等人给诱骗去了长葛,所以此时金军前线真正的指挥者临时变成了年轻的万户大?。
  大?是之前死掉的大挞不野的弟弟,是渤海大族大氏在金国军中的继承者……当然了,大氏说是渤海皇族也无妨的,因为大这个字本身就是首领这个含义演化而来的,而渤海大氏早在唐时便建立起了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只是后来被耶律阿保机给灭掉了而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女真崛起过程中有渤海族起义试图建立大渤海国的缘故,等到完颜阿骨打时期,这家在女真初始地盘有着巨大声望与实力的大氏,立即就得到了完颜氏的诚恳拉拢与联盟,双方普遍性结亲,而大氏也事实上在金国享有了仅次于宗室的那种超然地位。
  怎么说呢?
  这位刚刚当上万户不久的金国贵人大?不是没有从军经验,不是不懂金军军法,也不是没在之前的战争中拼过命……但是,面对着完颜挞懒传达下来的军令,和那两个猛安的生力援兵,这位大万户却有些犹豫了起来。
  他忽然又不大想去拼命了。
  原因有很多而且都很简单……比如说,他的哥哥死在了宋人手里,而且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死在了眼前这个岳字大旗主人的手里,他心里有点怵;再比如说,之前大军在此处汇集,四太子完颜兀术在挑选精锐时将他弃置,他不免有些怨气;还比如说,这些日子,完颜挞懒与完颜粘罕一直在筹划于河南一线设置附庸国事宜,人尽皆知,而让这位渤海皇族难以接受的是,几个汉人新降之辈,居然能轻易建国称帝,管着成百上千万人,十几个州郡,而他们大氏堂堂渤海皇族,完颜氏姻亲,却连个一州一郡都不能分割……所以怨气更重!
  一句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渤海大将军,便不大想拼命了,最起码是不大想拼自己的命!
  但是,金军军纪严明,既然右副元帅亲自下令,要他大?引骑兵凿进去,那就只能是他亲自领兵凿进去,否则还是没命!
  “随我来,跟我凿进去!”须臾间,脑子里转过一些乱七八糟想法后,大?猛然举起自己的牛皮护手,扬声振作。“今日有我无敌!”
  身后两个新支援到位的猛安(千人队、千夫长)和大?自己的核心猛安闻言也是猛地一振,各自奋发!
  旋即,三个完整的金军猛安,都是生力军,也是大?在战场上能于短时间内组织起来的最大一支机动部队,开始排列起紧密阵型——重甲骑兵向前,夹紧长枪,没有马甲的骑兵自动向后,弓箭在手,并跟在万户大?身后,缓缓往侧后方掉头旋转而去,却是要拉开距离、腾出冲锋空间。
  密密麻麻的金军骑兵开始大规模流动起来,马甲、盔甲、枪尖、弓箭锋矢,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开始闪耀着一种让人心寒的光芒……即便是尚未开始冲锋,金军自己却已经开始不自觉的肾上腺素暴增,开始全军振奋,而战场上的宋军却开始忍不住心生畏惧,开始忧虑战局……这是双方因为各自战争经验发自本能的反应。
  谁都知道,金军甲骑那种硬凿有多么可怕!出河店、太原、潼关,金军就是靠着一次次的骑兵硬凿,凿出了一个声威赫赫的大金国出来!
  “太尉!”
  长社城头,一直观望城东南方向战局的成闵忍不住看向了韩世忠。“打开城门,我带背嵬军冲一波,必然能拉扯住一两个猛安!”
  披挂严整、坐在垮塌城墙边缘城头上的韩世忠正在玩弄手中一把匕首,闻言根本没有去看战场,也没有去看成闵,只是缓缓摇头:“还不到时候,且再等等!”
  成闵当即闭嘴,但一旁的东京留守司统制官王善却稍显犹豫:“太尉,这恐怕是最后机会了,一旦岳飞这先行渡河的一万人被当面击溃,后面的部队还有那王字大旗的谁,恐怕就都跟不过来了,败势也就定了……为何还要等?”
  王善毕竟是客将,双方又在城内一起辛苦了两三个月,多少有些情面,故此,韩世忠倒是直接说了实话:
  “因为金军太急迫了……这才开战多久,便要生穿硬凿?”
  王善也好,成闵也罢,还有此时刚刚从城头其他地方巡视回来的解元,闻言各自怔住。
  而坐在那里的韩世忠也顺势扭头看向了城东南方向的那股早已经开始拉开距离、然后在大?的旗帜带领下缓缓启动的大队金军骑兵,并面露冷笑:
  “生穿硬凿固然厉害,但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吗?一凿下去,当面军阵固然是不保,但金军自己也要活活被带去一大块肉……而金军如此急促和不计伤亡,只能说此次来援王师真正的杀手还在后面,他们不得不尽快料理这渡河过来的一万人!”
  “不错。”解元第一个附和应声。“至于战机,清潩水绵延二十里,金军在上面铺设浮桥无数,只要援军还有后手,那战机必然就还有,而咱们城内兵马被困累月,并无多余力气,一定要等到必要之时出击,方能奏效……况且,我总觉得,此时悬而不出,反而能让挞懒心存顾忌!”
  看着城下已经奔跑起来的金军大队,王善面色凝重,却又连连点头……说实话,他也对没有看到东京留守司的兵马感到疑惑,别人倒也罢了,张用、桑仲那几个人,却是讲义气的,此番既然有大股援军到,那他们断不会不来。
  说话间,金军马蹄隆隆而起,早已经直冲河畔,而饶是岳飞部纪律严明,也不禁各自骇然失色,却只能在军官的呼喊下尽量将阵型缩紧,领着踏白军的张宪更是拼命带领自己那区区几百骑兵拉开与岳飞那面大旗的距离……这不是逃跑,而是为了寻求冲锋空间,在金军凿阵后第一时间反冲回去,保护自己兄长兼长官。
  其实,就在刚刚,金军刚一集结,明白了金军意图的岳飞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这个时候,王彦部几乎是奔跑赶来,根本没有力气集结作战,进而从其他地方诸如清潩水北面地区渡河形成有效支援;而城内韩世忠部在岳飞看来,最好的处置方式反而是悬而不出,确保完颜挞懒分心、分兵应对;与此同时,赵官家亲自带领的援军也未至,留在河东岸的自家部队也因为浮桥通道阻塞的缘故,无法全力支援到位……金军这一凿确实是抓到了最佳战机,而自己真要是被凿垮了,那也就真垮了!
  但战场之上,这种担忧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仅仅是片刻之后,大?的旗帜便猛地加速起来,然后三个猛安的金军骑兵几乎是如猛虎下山一般,在军纪、士气、战斗本能以及血涌之气的支持下,随着自家万户恶狠狠的冲到河畔,然后以一种陶器相撞,与之俱碎的心态,和当面宋军的步兵阵团狠狠撞到了一起。
  宋军已经拼尽了全力,冲锋过程中,弓弩手拼了命一般与对面的女真弓手互射,双方箭如雨下,哀嚎声根本就是被喊杀声与箭矢飞空的声音所遮掩,而双方接触的那一瞬间,长枪手更是如扎篱笆一般死死立定,眼睁睁看着耀目的金军甲骑就这么直直的朝自己砸过来。
  但是,这种冲锋真不是靠勇气就能抵御的。
  一瞬间,在双方前沿部队于一种同归于尽的姿态中相互消融之后,无数金军骑兵仗着惯性,几乎是硬生生的将自己和战马砸入到了宋军阵中……然后在一种近乎于嘈杂到消声的状态下,将他们身前的宋军团阵彻底撕碎!
  从远处望去,宛如一股铁流冲破了堤坝一般壮观。
  随着这一凿,整个战场似乎都陷入到了短暂的失声之中,而毫无疑问,一瞬间所有人都得出了结论,金军这一凿还是胜了,而当面的宋军还是溃了……金军死伤无数,宋军整个战阵彻底破碎。随着宋军这个军阵的彻底破碎,声音也瞬间回到了战场,下一刻,便是所有人都看着这三个金军猛安在大?的带领下,肆无忌惮的蹂躏砍杀瞬间炸裂了阵型的宋军!
  这个团阵后面的浮桥上开始出现前后拥挤踩踏的情形,而西岸无数还穿着甲胄的溃散宋军干脆逃入初春的河水中,然后轻易踩破了薄薄的冰凌,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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