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2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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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封锁
现在也有人叫他们海贼、倭寇,而且官府正在四周派出巡船封锁围攻,任何与其沟通的人抓住了都要砍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镇子里那些海商对于肯向他们送粮食的人都大方,愿意出银子,而且愿意以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钱付账,像甲板下面的二十石大米、腌鱼咸肉、蔬菜水果和酒,他们至少肯给一百两银子。乡里打死了人抵命,一条也就赔二十两,只要做成一趟就赚了。
对于越过官军的封锁,周乙还是很有把握的,他的村子距离柘林镇走海路也就两个多时辰,其中大部分路程都是在那片一望无垠的芦苇湿地之中。除了他这种在这里长大的本地人,谁也搞不清楚里面那些拐来拐去的河汊子通向哪里。只要经过这段洋面,进了那片芦苇河汊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抓不住他周乙。
路程走到一半,海风变得紊乱起来。一会儿吹向东,一会儿吹向西,船帆啪啪作响,噪声不止。周乙不得不降下船帆,让所有人划桨,划过这段危险的洋面。他一边用力摇桨,一边小心的观察四周,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但愿官军的巡船都在睡觉,好让我安然无恙!回去后一定献上祭品,决不食言!周乙在心中默默祈祷。
上天仿佛听到了周乙的祈祷,一路上顺利无事,眼看芦苇荡就在不远了。周乙仿佛感觉到银锭拿在手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他转过身对伙伴低声道:“都加把劲,这次回去后我请大伙去集市小桃红那儿乐呵乐呵!”
小桃红的诱惑引起了村民了一阵低沉的哄笑声,眼看着前面芦苇荡距离自己只有三四百步了,回去的路上船轻更不用担心,徐海禁不住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准备伸伸懒腰。
“那是什么,你看!”
同伴的惊叫声撕破了夜色的寂静,周乙惊讶的转过身,看到一条灰黑色的船影正朝自己这边冲过来,借助微弱的月光,他依稀能够看到对方主桅上悬挂的一副大型斜桁主帆,被夜风吹得膨胀起来,仿佛远远看去就像鲨鱼在水面游弋时露出的背鳍;而斜指向前的船首桅上也挂着大面积艏斜桅帆,正以惊人的速度朝自己这边追过来,锋利的船首将海面剖开,仿佛要跃出海面,向自己扑过来。
“快划桨,快划桨!只要冲进芦苇荡子,他们的船大,吃水深追不进来!”周乙从同伴手中抢过一支木桨,用力划了起来。他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冲进芦苇荡,躲开后面那个凶神恶煞的追兵。
木桨劈开海面,溅起灰白色的水花,周乙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在船舱里装那么多大米,现在每一分重量都好像挂在自己脚下的铅锭,再把自己拖向深渊。他猛地丢下木桨,掀开甲板拿起一袋大米丢进海中。
逆戟鲸号的船首桅旁,圣迭亚哥眯着眼睛,冷笑看着前方正在逃窜的小船,凭借他的那双利眼,他能够看到那条船的吃水很深,显然船舱里已经装满了货物,因此虽然船上的人拼命划桨,船只前进的速度依然很慢。一个家伙揭开甲板,正将里面的货物丢进海里,显然是想减轻负重,不过看来已经有些晚了,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只有不到一百步了。
“贪心的家伙!”圣迭亚哥露出一丝冷笑,喝道:“船首回旋炮,用霰弹射击!”
在逆戟鲸号的船首与船尾的甲板上各有两门回旋炮,由于其是一种后装火炮,闭锁方式是靠炮闩回旋而已因而得名。这种火炮发射速度很快,主要发射霰弹,主要目的是为了弥补侧舷重炮的射击死角,杀伤敌人暴露在甲板上的人员。炮手们飞快的将火药填入炮膛,放入药托,将其捣实,倒入数十枚荔枝大小的铅弹,然后瞄准了前方正在逃窜的小船。首先射击的的左侧的那门,随着火光从炮口喷出,白色的烟雾顿时遮挡住了视线。
周乙将两袋大米丢入海中,眼见得后面的敌船越来越近,咬了咬牙跳下船舱,想要将那几坛上等黄酒也搬出来丢掉。正当此时,他突然听到一阵划破空气的嗖嗖声,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就听到一阵闷哼声,接着他就感觉到船速陡然慢了,而且打横了过来,周乙站立不稳,顿时跌倒在地。
“娘的,什么时候了还偷懒,让官兵抓到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周乙勃然大怒,跳上甲板正想给那些不知道轻重好歹的家伙两拳,整个人突然呆住了。只见同来的三名同伴都已经躺在甲板上,有的脑浆迸裂,有的身上如同筛子一样,多了许多个眼,鲜血正汩汩的往外流。甲板桅杆上也多了不少孔洞,看来若非自己方才去船舱里搬酒坛子,只怕也和地上这些人一样了。
“阿五!”周乙赶忙将一个脑袋还全乎的同伴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阿乙!”那汉子悠悠醒来,脸上肌肉抽搐:“官兵的火器好厉害,我已经不成了,那边就是芦苇荡,你快跳海游过去就能逃命了!”
“阿五!”周乙扯下自己的衣服,想要替对方包扎伤口,才发现对方胸口、小腹、大腿上有六七处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洞,哪里还包裹的住。眼见得敌船越来越近,他咬了咬牙,丢下同伴,冲到船舷跃入海中。
沙洲。
“大人,逆戟鲸号回来了!”小七兴奋的掀开帐篷的帘幕。
“嗯!”周可成从地图上抬起头:“收获如何?”
“一共抓到了七条船,俘虏私通海贼的奸民共十七人,船上有大米四百余石、蔬菜瓜果、酒水鱼肉多的很,倒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第三十四章方略
“嗯,做得好!”周可成笑道:“今晚换凤尾鱼号去,照葫芦画瓢!”
“是!”小七应了一声,出帐篷去了。方才一直忍住没有说话的吴伯仁终于耐不住性子,问道:“周先生,你怎么知道会有那么多船私通倭寇的?”
“呵呵!”周可成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吴伯仁的问题,反问道:“吴公子,我问你一个问题,张经张大人在西南打惯了仗的,手下的又有能征惯战的狼兵,为何却始终拿徐海没奈何呢?”
“这个——”吴伯仁看了一眼一旁的唐顺之,小心的将两人平日闲聊的答案拿了出来:“官兵虽多,但却有土客之分,上下不一,是以不得胜!”
“你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只是却是个没用的答案。谁都知道上下同欲者胜,问题是眼下大明东南就这么多兵,江浙的土兵久不习战,西南调来狼兵是客军,侵掠地方,与浙军的关系又不好,但张大人又只能依仗狼兵。这个情况是短时间内改变不了的,只能将就了!”周可成说到这里,点了点地图道:“其实张大人也知道这些,所以他也想出了应对之策!”
“应对之策?什么应对之策?”
“那,围攻拓林镇,这就是他的应对之策!”周可成点了点地图:“你想想徐海带着倭寇万里而来,为的是啥?还不是狠狠地抢一笔?只要是强盗就得有巢穴,供他歇脚,存储抢来的财物,关押人质。虽然倭寇行踪飘忽,但巢穴却是固定的,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围其巢穴,转被动为主动!”
“那为何张大人还没有取胜呢?”
“因为攻不下来呀!”周可成笑道:“徐海虽然手下多是强盗,但却不是乌合之众。他手下那些平户倭人本就是打老了仗的,选择拓林镇这个地方极为易守难攻,张大人手头上能打的部队本来就不多,如何敢耗在这上面?”
原来拓林镇大概位于今天上海市奉贤区,比邻杭州湾,今天上海市大部分市区在当时要么是一片荒芜要么还位于海平面下,当地河流纵横,地势低洼,那些倭人将河流上的桥梁拆毁,又将河水放入稻田之中,于是拓林镇的四周就变成了一片沼泽地,只留下几条进出的狭窄道路,他们又修建了栅栏,矮墙,矢仓等工事,加之善于使用鸟铳,弓箭。明军虽然在数量上占有几倍的优势,也发挥不出来,只得采取包围封锁的战术,希图用饥饿来打倒敌人。但偏偏这拓林镇背后就是大片的湿地,有众多的河流,加之海贼以重金相诱,成群结队的当地乡民用小船运送补给,结果几个月围下来,拓林镇里的海贼没饿死,外面的明军倒是开始出现疫病,有些吃不消了。
周可成在来江南之前,就曾经认真考虑过自己在御倭战争中的立场问题。汪直与徐海固然是自己的竞争对手和敌人,必须借机将其消灭,以确立兰芳社在东亚海面上的独大地位。但大明也未必算得上是兰芳社的盟友,谁知道那些老爷们会不会玩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策,前脚借周可成之力灭了汪直徐海,后脚就翻脸动刀子。历史上汪直就是这么被大明玩了,本以为可以招安之后堂堂正正的做海贸生意,却没想却自投罗网,丢了自家的性命。
经过几番考虑之后,周可成决定在这场战争中只出动舰队,尽可能不参与陆战,这样一来可以发挥己方的海上优势,减少消耗;二来也可以抓住机会并吞汪直、徐海等人的人员和船队,壮大己方的实力;三也减少暴露兰芳社的实力,以免引起朝廷的猜忌。所以周可成就让己方的船队承担了封锁舰队的角色。
“荆川先生,吴公子!”周可成笑道:“我在这里做的事情二位也都看到了,确实是一心为朝廷出力,只是这沙洲距离封锁的海域太远,也不太适合船队停泊、修理。可否请二位替在下向张大人进言,给予一处港口停船修理?还有,我这些船都太大了,浅滩处航行不便,可否拨出三十条划桨小船,配合行动?”
“大掌柜请放心,在下一定会替您向张大人进言!”吴伯仁慨然允诺,相比起来,唐顺之的态度就暧昧了许多:“这里的事情老朽会向张大人禀告,只是成与不成,却在张大人身上!”
“那是自然!”周可成倒是不在意,他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渭笑道:“徐先生,劳烦你替我修书一封,将我等协同讨贼的意愿,以及难处禀明张大人!”
“是,大掌柜!”
嘉兴。
浓烟升起,将天空染成灰暗。
房屋、谷仓、尸体皆已经置身火海,热气冉冉升腾,使得村落后面的桑林模糊不清,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在项高看来,这些桑树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颤抖,在蠢蠢欲动。
“真是造孽呀!”胡可低声道。
“小声点!”项高压低声音:“言多必失!”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只见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胡可,才松了口气。几个小时前一小队明军追击倭寇至此地,反遭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在这个节骨眼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经站在火堆旁,面无表情的看着火光,他颔下原先的三缕长须早已被削去,只留下短须,下面是坚硬如石的下巴,看上去严峻而又阴郁。
第三十五章劝说
也难怪他会如此!项高心中暗想,没有人能够否认张经是一个善于掌兵的帅臣,但江南与西南不同;苗民与倭寇也不一样,倭寇没有村落要防守,也没有固定的目标要夺取,更无法通过安抚降服,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掠夺尽可能多的财富,和这样的新敌人较量,张经过去的很多行之有效的做法已经行不通了。当然也不能说张经没有调整军事策略,比如寻机伏击对手,但当地复杂的地形和大量私通倭寇的“奸民”让他的军事行动很不顺利,好几次眼看就要得手却让对方脱网而去,一不小心反倒吃了对手的埋伏,随着时间的拖延,朝廷下来的文书里的措辞也越来越严厉,也难怪他的脸色这般难看。
“这般下去也不是办法呀!”胡可压低声音道:“说到底,还是要有水军!”
“莫要多嘴!”项高用袖子挡住自己的嘴,防止旁人看到自己在说话。自从在中左所看了周可成的舰队回来,胡可就成了“水师平倭论”的忠实拥趸,回去后就上书张经:“海上之战无他术,大船胜小船,大铳胜小铳,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与其守千里疆域,疲于奔命,不如以大铳巨舰,御敌于波涛之上。”
张经倒也不是不肯纳谏之人,他看了胡可的谏书,将其招去。胡可便将他在中左所那里看到的舰队的形制原封不动的报了上去,张经便让手下去询问估算建造所需的费用,却不想先前朱纨搞的海禁让浙江一带沿海大一点的造船厂损失巨大,估算铳炮船队所需的费用要十二万两。这个数字把张经着实吓了一跳,他虽然总督数省兵马御倭,手中财力不小,但调动这么多兵马来每天人吃马嚼都是银子,哪里能挤出这么大一笔银子造船买炮?便否决了胡可的提案。偏生胡可情急之下,说出了一句让他后悔不迭的话——若财力不足,可裁汰老弱之兵,以其饷银造船!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可这句话很快便传到了其他将佐的耳中。俗话说挡人财路,杀人父母,胡可立刻就成了张经帐下人人切齿的臭狗屎;水师御倭策也成了张经帐下的禁语。
“这般拖延下去,我看张大人这个总督位置是坐不了多久了!”胡可也模仿项高用袖子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要不等下一位御倭大臣上任时,项公您再去说说?”
“嗯!”项高微微点了点头:“不过也不能寄太大希望,说到底了,没钱就是没钱。哎,早知如此,当初朱大人在任上的时候,在禁两桅以上大船这件事情上,就应该再慎重一点了。若非如此,造船也不会这么贵!”
“嗯!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等周可成回来,向他借船就是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后患无穷!”
“后患无穷就后患无穷,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项公,张大人上任一年多了,您看看这仗打的,再这么下去,倭人截断漕运也不是不可能!”
正说话间,风向突然转变,顿时黑烟翻腾扭动,围观者纷纷眨眼、流泪、揉眼。胡可转过头去,一边咳嗽,一边咒骂。这可不是什么吉祥的兆头,项高暗想,在接下来肯定有更多、更多的东西会被付之一炬吧?
张经的耐心终于耗尽,他转身离开,其他人也草草散去。项高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他看到人们三五成群的聚成团,交头接耳,低声私语。他们看到项高的望向自己,便都保持沉默。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当船翻的时候,他们就会敏捷的跳上早已准备好的其他船只,唯有自己会承受没顶之灾。想到这里,项高的口中就满含苦涩。
回到住处的他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唐顺之与吴伯仁,这让他喜出望外。当他得知两人的来意后,更是欣喜万分。“周可成从倭国回来了?还带了船队前来助战?这可太好了!”
“项兄,我却高兴不起来!”乘着吴伯仁上厕所不在的间隙,唐顺之苦笑道。
“怎么了?莫非那周可成提出了什么过分的条件?”项高赶忙问道。
“那倒是没有!”唐顺之叹了口气:“说实话,此人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是恭顺的很,在没有得到官府任何承诺之前,他就已经派出船只封锁了拓林镇附近的海面,几天功夫就拿下了不少给倭贼私运米粮瓜果的奸民!他让我们前来提出的条件也很简单,提供修补泊船的港口、补给还有小船,他的船太大了,进入浅水区就很不方便!”
“这倒都是应有之义!”项高点了点头:“那你为何高兴不起来?”
“这厮太强了!”唐顺之叹了口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先前我从你口中听到那些关于他的事情,还觉得有些夸大其词。但是这次我亲眼目睹他的巨舰、还有倭兵,我才明白你不但没有夸大其词,恐怕还有些低估他了!”
“是吗?”项高笑了起来:“你也是这么想的,看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看法!”
“嗯!项兄,徐海汪直等人眼下闹得虽然兄,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介盗匪罢了,成不了什么气候。即便不借这周可成之力,早晚也能将其平定。可若是让这厮坐大了——”说到这里,唐顺之停了下来,伸出右手拿起茶杯向屋角做了个投掷的手势,又收了回来。
“嗯,你的意思我也明白!”项高点了点头:“但东南半壁江山,百万吏民岂能等得及那个早晚?说到底,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呀!”
听到项高说到这里,唐顺之脸色大变,肃容道:“项公说的是,是唐某糊涂了。即便周可成明日便要造反,他今日做的事致天下太平之事,我等也要伸手相援。”
第三十六章张经1
两人说到这里,心意已经大定,正好吴伯仁从外间进来,三人又寒暄了两句,便各自歇息了。第二天,项高替唐、吴二人安排了面见,又将其送到张经的总督行辕门外,方才离去。
当唐顺之走进房间时,张经正站在书桌旁,眉头紧锁,看着地图。在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身材魁梧的武将,正好抬起头看到唐顺之进来,立刻笑了起来:“荆川先生,你怎么来了?”
“俞大人!”唐顺之赶忙拱手还礼,又向张经行礼,原来站在张经身旁的便是广东副总兵俞大猷,此人少年成名,早已是是天下知名的勇将,而且还武艺过人,与唐顺之早是熟人了。
“荆川先生!”虽然张经以兵部尚书之尊督领数省兵马,却没有在唐顺之面前托大,他拱了拱手,向正在向自己敛衽下拜的吴伯仁问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吴伯仁吴公子!”唐顺之答道:“是老夫的一名学生,去年考上了举人,这次一同来拜见制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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