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95部分在线阅读
刘成接过信却没有看,转身进屋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出了什么事情,要吕大人您亲自给我送信?”
吕伯奇随手带上房门,压低声音道:“塘报里说洪大人在环县铁角山为流贼所败,死伤惨重,连延绥镇副总兵贺虎臣贺大人也死了!”
第八章
出兵
“什么?连贺虎臣都死了?“刘成的动作停止了下来,由于地位相差悬殊的缘故,他过去与此人接触并不多,但战死一个副总兵这样的高级将领,看来洪承畴这次输的可不轻呀。这个节骨眼上写信给自己,其内容也就不问可知了。他飞快的拆开书信,刚刚看了两行,就将其丢到一旁,骂道:“娘的,要调老子去剿贼!”
“刘大人,老朽这里可离不开你呀!“吕伯奇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全身的骨头,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眼泪从他的脸颊上淌下来,将他本来梳理的颇为整齐的胡须弄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流贼,要是您走了,同州父老怎么办呀!”
刘成烦躁的甩开吕伯奇的手,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哭哭啼啼的抓住胳膊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洪承畴突然而来的命令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苦心经营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有了个局面,可现在又要自己离开。拒绝命令是不可能的,那么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应该让谁留守呢?
刘成跳下床,就这样光着脚在屋内来回走动,吕伯奇屏住呼吸,眼巴巴的看着对方,仿佛自己的一切都取决于刘成的决定。过了一会儿,刘成停住脚步:“吕大人,既然洪制军有令,我不得不走,说吧,你这里要留多少兵?”
“刘大人!“吕伯奇哭丧着脸答道:“您这里不比别的地方,浮桥、集镇、工坊、还有外面正在兴建的沟渠陂塘,都是要守的,您要我说要多少兵,我说多少兵也不够呀!”
刘成冷哼了一声,吕伯奇虽然胆小,但话却不错。若是寻常的州县,流贼入境只需让各乡的百姓退入城中,流贼野无所掠,最多呆个三五日便得解围离去。而刘成搞得这些产业分散在多处,根本不在城墙里面,要是分散兵力防守多少兵也是不够的。
“也罢,我把杜如虎留给你,他用兵最是老道,另外我再给你一百支鸟铳,实在不行的话,宁可不要同州城,也要守住这里。“刘成无可奈何的答道,这片基业对于他来说重要性可谓是不言而喻。
“宁可丢掉同州城?”吕伯奇瞪大了眼睛,吞吞吐吐的说:“刘大人,我可是同州兵备道,若是同州城失守,那可是要入狱治罪的!”
“可是这里有三年的军饷,甲仗军械堆积如山!“刘成的声音打断了吕伯奇的申诉,他指着窗外的一排排房屋:“只要这里完好无损,同州城丢了总是可以夺回来,这里要是没有了,那一切都没有了,吕大人,你明白吗?”
吕伯奇看着刘成的眼睛,最终他还是低下了头,刘成满意的点了点头,快步向外走去,大声喊道:“击鼓,点兵!”
听到隆隆的鼓声响起,刘成回到床上开始穿衣,一阵微风刮起,将那张信笺带到他的面前。刘成随手拿起那张信纸,目光扫过上面洪承畴遒劲的字迹:“当奏明朝廷,以汝代贺虎臣之位,为延绥镇副总兵,勉之!“看到这里,刘成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副总兵,好大一个香饵呀!”
环县,安化寨
一缕缕黑烟四处升起,用岩石砌成的寨墙上到处都是血迹,乌鸦在空中盘旋着,不时发出刺耳的叫声。这些死神的使者在耐心的等待着胜利者们离去,好享受自己的那一份美餐。
“快些,快些搬!“李过指挥着手下,将属于己方的尸体搬运到空地堆放在一起,寨子里最好的几栋房子已经被拆掉,一来可以找到主人隐藏的财物,二来也有进行火葬的燃料。战争的形势就是这么变幻莫测,不到一个月前流贼们还躲在铁角山的谷地里惶惶不可终日,而现在他们却可以放心的围攻的村寨以获取必要的粮食和财物了。原来贺虎臣被杀后,官军士气大挫,加上当地没有粮食,相持下去十分困难,洪承畴不得不领兵返回庆阳府。士气大振的曹操便乘机四出分兵抢掠财物粮食,位于环县以东七十余里的安化寨就成为了受害者之一。
“李家兄弟,这点小事你就交给小的们去管吧,过来我给你个好东西看看!“曹操在马背上朝李过大声喊道。
“曹大头领!“李过应了一声,吩咐了手下两句,跑了过去。曹操笑嘻嘻的跳下马来,拍了拍那匹马,笑道:“你看这匹‘风子’(黑话,指马)如何?”
“好马!”李过上下打量了会马,又看了看马的牙齿,笑道:“才四岁口,这马真不错,寨子里弄到的?”
“嘿嘿!“曹操笑了起来:“寨主的,不错吧,拿去吧!”
“给我,这怎么好意思呢?“李过又惊又喜的抚摸了一下马背,陌生人的接近让这匹敏感的畜生变得有些不安,李过轻轻的抚摸了会它的鬃毛,让它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啥不好意思的,咱们事先说好了,这个寨子里的东西你三我七,寨主的女人银子我都拿走了,这匹好马给你不是应该的吗!“说到这里,曹操的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压低声音道:“要是李兄弟你要那个小娘子也可以,我待会就让人送到你帐篷去!”
“不,不,我就要这匹马!“李过有些窘迫的回答,这引起了曹操的一阵大笑,他拍了拍李过的肩膀,笑道:“李兄弟,咱们杀官造反,说不定哪天脑袋就掉了,可不能白活了这一世。”
对于曹操的调笑,李过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他避开了这些话题,问道:“曹头领,这次打到的粮食多吗?”
“还凑合!“曹操习惯性的摆了摆脑袋:“一千多石粗细粮食,还有六十多头大牲畜,还有八百多两银子,一些布匹,这三十多条命没白丢。”
“那咱们啥时候离开环县?“李过问道:“这里可不是久留之地呀!”
曹操笑了笑,做了个手势,身旁的亲兵拉远了距离,他走到李过身旁问道:“再破两个寨子就差不多了,对了,李兄弟有将来的打算吗?说来给老哥听听?”
“我打算向东,去山西!”
“山西?那可隔着黄河呀!听说官军还有船,怎么过?”
“不怕,我已经想明白了!“李过低声道:“眼下已经快十月了,拿下两个寨子少说也要十来天,到黄河边差不多也十一月了,那时候河水也差不多封冻了,咱们从冰面上走,官军怎么守?”
“嗯,这倒是个好主意!“曹操笑了起来,与他已经打过相当长时间交道的李过却从笑容下面看到了一丝不屑。
“曹头领,那你有啥主意?”
“我?“曹操笑了起来:“我也要走,不过我怕冷,打算南下去汉中。”
“南下,去汉中?”
“不错!“曹操笑了笑:“李家兄弟,我猜一下,这主意是你那个叔想出来的吧?”
李过一愣,问道:“你咋知道的?”
“呵呵!“曹操没有回答李过的问题,他轻轻的拍了拍李过的肩膀:“李家兄弟,咱们杀官造反,为的是过上吃肉喝酒,穿锦戴银的好日子,不是为了啥打江山、夺天下,那得看命!知道不?你那个叔整天想着去山西,可山西是啥地方?过了太行山就是北直隶,就是北京城,你觉得天子会任凭你那么闹腾?还不调集四方兵马来打你?你再有本事能打得过?听你曹大哥一句话,去汉中,那边官军少,而且去巴蜀、去南阳都方便,那边可不像咱们陕西这边穷的叮当响,大伙也能过上几天吃肉穿锦的好日子,这才是正经!”
“曹大哥!“对于曹操的这番话,李过的感情很复杂,他即为对方显而易见的善意而感动,但更多的是因为对方对李自成的攻击的愤懑,在这个青年农民心中,李自成这个与他年轻相仿的小叔子实际上占据了父亲、兄长、首领的位置,任何对李自成的攻击,都很难不引起他的反感。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您说的是,人各有命,您走您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等粮食够了就我向东,您向西,咱们各走各的路!”
“站住!“曹操喝住了李过:“咱们陕西的娃子,就是倔。你要往东我也不拦着你,这样吧,回去后你从我营里挑一百个精壮的弟兄,二十匹好马,给你壮壮行色!”
“曹大哥!“李过被曹操的慷慨大度打动了,他垂下头想要说几句道歉的话,却又说不出口,曹操笑道:“啥都别说了,俺刚才也说了,要打天下那得看命,谁说你们老李家坟头上就没长这根藁子?大唐几百年江山不就是你们姓李的?”
正当曹操与李过在商讨未来的前程时,刘成的军队抵达了庆阳府:六百名骑兵,一千六百步兵,其中有两百骑兵用精铁胸甲、带有鬃毛的铁制头盔、四米长的长枪和砍刀、投矛武装起来,这些都是追随切桑喇嘛的蒙古青年贵族组成的,相比起先前跟随敏敏同来的那队准格尔骑兵,这些青年贵族的马更好,也受过重骑兵的训练。与绝大多数游牧民族一样,在蒙古人的军队中有能力装备盔甲贵族当重骑兵,而无力装备盔甲的部民则作为骑射手追随着自己的头领。当切桑得知刘成即将出兵的消息时,立即表示自己愿意作为义从加入,而刘成也立即从武库里拿出崭新的头盔、胸甲、长枪、投矛、钢刀将其追随者武装了起来。这支大杂烩式样的军队立即在庆阳府引起了一个小小的轰动,守城的军官甚至拒绝打开城门——他们怀疑这是一支混过边防线的蒙古鞑子。直到刘成拿出自己的印信和洪承畴的书信,守军才将信将疑的打开城门。
“督师,末将来迟,还请恕罪!“由于身着盔甲,刘成只是躬身行礼,身上的甲叶与他的铁手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免礼!“相比起上次相见,洪承畴的脸上少了几分新官上任时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憔悴。他竭力掩饰住目光中的惊讶,显然刘成带来的援兵有些出乎了他的意料,从战马的数量和士兵的甲仗来看,甚至已经超过了洪承畴自己的标营,而刘成只是一个武将,他从哪里弄到这些甲仗和战马呢?
“刘大人,不,应该是刘总兵!一路上辛苦了吧,可有什么不方便的?”洪承畴有意的省略了刘成官衔中的那个“副”字,他脸上露出几乎可以说是讨好的笑容,不管刘成的身上笼罩着多少迷雾,但在用人之际追究这些是不明智的,利用可以一切可以利用的,抛弃一切必须抛弃的,这才是官场上颠破不灭的真理。洪承畴不是个蠢货,他不会在错误的时候做出错误的选择的。
刘成看到洪承畴的口风,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道:“都还好,就是军中欠了半年的饷,还有将士们住的地方有点小了,末将手下的骑兵比较多,要的地方大些,草料也要的多些!”
“欠饷?我马上就照发!住宿和草料的问题本官也会知会郑知府一声的。”洪承畴答应的非常爽快,这让刘成有些意外。随即他便向刘成做出了接下来用兵的一些指示,无非是应当速战速决,一举扫平流贼云云。到了最后,洪承畴询问道:“刘将军,依你看来,要怎么样才能将流贼一举荡平呢?”
刘成恭敬的站起身来,欠了欠身体:“以末将愚见,要想将流贼一举荡平,须得缓进速战!”
“缓进速战?”洪承畴重复了一遍刘成的话,问道:“刘将军请讲。”
“流贼乃乌合之众,若官兵云集,彼等必然聚合严备,急切难下;若官兵远去,彼等必然分兵四掠,以得冬食。若大人外示安逸,内蓄兵锋,称其不备,直捣其腹心之地,定然能获其魁首,大获全胜。”
第九章
夜袭
洪承畴并没有立即对刘成的计划作出评价,作为一个内行,他很清楚这是个很不错的计划,随着冬天的临近,只要官兵不进逼,流贼们必然会四出打粮,而这就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好机会。可这个计划要成功必须有两个前提:1、准确的情报;2、充裕的时间。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就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自己刚刚丢掉了一个副总兵,如果流贼四掠的消息被捅到天子耳朵里,谁知道他的耐心有多好呢?
“那刘将军,贼首曹操狡猾异常,官兵可是吃了他不少亏呀!”洪承畴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言下之意很清楚:“你能对付的了他吗?”
“在下麾下颇有几个流贼的降将,颇知贼中内情,请大人放心!”
“那好,你便相机行事吧,若要各州县官兵配合的,刘将军你只管明言!”
“多谢大人!”
回到自己的住处,刘成立即召集诸将,众人刚刚到齐,他便笑嘻嘻对杜国英道:“洪大人已经应允发放拖欠的军饷,待会你便去参军那里,把军饷领下来!”
“是,大人!”杜国英闻言大喜,赶忙躬身领命。刘成将自己对洪承畴的建议和对方的回答复述了一遍,笑道:“列位,洪大人把这桩差事交给咱们了,你们说说应该怎么办好了?”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杜国英开了口:“恕末将直言,这件事情其实大人您不必出头的,毕竟您只是延绥左营参将,在您上面人还多着呢。”
杜国英的发言赢得了许多赞同声,刘成并没有说话,待到声浪低下来之后,他笑道:“有一件事情我要纠正一下,本官马上就不是延绥镇左营参将,而是延绥镇副总兵了,洪大人已经表示马上就向朝廷保举本官接替贺虎臣之位。”
刘成的这句话不啻于在屋子里点了一个炮仗,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随即纷纷向刘成道贺,如果说刘成是一颗恒星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只有刘成这颗恒星步步高升,他们这些卫星也才能随之升迁,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想法子打赢这一仗!”洪承畴丢下的鸡腿让杜国英的态度立即发生了改变,其他人也不例外。面对众人的态度,刘成不由得暗自感叹“唯名与器,不可与人!”这句话当真是不错,一顶乌纱帽扔下来就让众人拼死拼活,怪不得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开篇就讲“正名”。
众人争论了一会,看到刘成只是捻着胡须,笑而不语,便开口询问。刘成笑道:“天色已晚,大伙一路上辛苦了,先各自好好休息,明日再说吧!”
田见秀小心的走着路,脚上的镣铐让他无法迈开大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镣铐间的铁链在地面上滑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两个强壮的卫兵跟在两侧,宽肩膀、罗圈腿、脑袋中央的头发被剃掉了,留下两边和后面的头发扎着小辫,腰间的佩刀与甲叶不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田见秀想要询问自己将被带到哪里去,但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因为他曾经听过这两个看守用一种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他猜想这些人是蒙古鞑子,想起小时候从祖母口中听过的那些关于草原上蒙古人的传言,田见秀觉得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在卫兵的护送下,田见秀穿过两道角门,又走过一条很长的游廊,他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酸痛难忍,但他咬紧牙关,竭力不流露出一点表情。
押送的终点是一进不大的院子,一个军官接替了押送的蒙古人,他领着田见秀走进堂屋,一个头戴折角璞头,身着锦袍的青年正站在一张木桌旁,仔细的看着桌子上摊开的一大张地图,在青年的身旁站着一名俏丽的少女,手中提着一盏油灯替青年照明。
“将主爷,我把田见秀带来了!”那军官沉声禀告道。
“嗯!”青年抬起头来,田见秀这才看清那汉子胸前的补子上是一头豹子,这意味着对方至少是一个三品武官,他赶忙屈膝跪了下来:“草民田见秀拜见大人!”
“起来吧!”刘成用命令的语气说:“我问你,谋反的惩罚是什么?”
田见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对方要处死自己?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就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官儿比任何人都清楚谋反的惩罚,不过田见秀说不出答案,他只是下意识的重复着刘成的问题:“谋反?”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拿起武器反抗官长,对抗王师,杀死无辜的人,抢掠财物和女人,烧毁村落和市镇,我再问你一次,按照我大明律,谋反的惩罚是什么?”
“是死!“田见秀已经被逼到了墙角,他低下了头:“惩罚是死,大人!”
“对,是死!”刘成笑了起来:“田见秀,不过你还没有死,说吧,你能做些什么让自己活下去?”
田见秀张开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舔了舔嘴唇,低声道:“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刘成点了点头,一旁的军官递了一个杯子过来,田见秀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刺激性的液体流入咽喉,那是酒。他剧烈的咳嗽起来,不过这反倒让他好多了,脑袋也不再是那种被恐惧弄得无法运转的样子。他将酒杯还给军官,低声道:“我不想死,大人。”
“很好!不想死的人才能活下去!”刘成笑道:“我需要一个了解流贼内情的,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