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39部分在线阅读
刘成看了看汤慕尧的脸色,问道:“是关于铳管的事情吗?”
“正是!“汤慕尧点了点头:“小人有个想法,应该可以把速度提高几倍,就是要耗费不少银子。”
“说来听听。“刘成立即就有了兴致,在他看来十七世纪火器有发展前途的只有三种:以红夷大炮为代表的长炮、火绳枪(或者燧发滑膛枪)、臼炮。长炮可以用于野战、守城、海战;火绳枪与长矛、胸墙和壕沟结合后,可以在野战中彻底压倒骑兵;臼炮与壕沟结合后可以攻击由火器防守的坚固要塞。在这三者中,无疑长炮的作用最大,臼炮最侧,但以刘成现有的实力看,开发长炮还太早(光是牵引野战炮车的驮马就是个大问题),臼炮用处不大(从短时间刘成的主要对手是蒙古、后金以及流寇,都无需考虑攻城),剩下的就只有火绳枪了,而这条科技树上最大的难关就是廉价高速制造铳管了。
看到刘成兴致如此之高,汤慕尧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伸出三根手指:“俺可先说清楚了,这法子要添置的炉火、铁料、木炭就要两百两银子。”
“钱不是问题!“刘成挥了一下胳膊,指着陂塘旁的一片土地道:“看到那边没有,若是你这法子成了,我给你五十亩上好的水浇地。”
“多谢大人!”汤慕尧咽了一口口水,开始解释起来。原来当时东西方打制铳管的法子大同小异,基本来说都是先用一根长钢芯,然后用烧红的熟铁包裹其上,用力敲打使其成为铳管。然后再用锉刀或者钻头将内膛打磨光滑。在这个过程中有两个部分颇为麻烦,一个是制造铳管,为了防止熟铁和钢芯在高温下黏在一起,所以在敲打的过程中必须不时将钢芯抽出来,这对于工人的技术和经验有很高的要求;其二是打磨铳管内部使其笔直光滑,由于缺乏加工金属所需的高硬度合金钢,因此对于工具和人力的消耗都很大。而汤慕尧的办法就是同时将十几根钢芯并排,然后同时在这些钢芯上实施操作,用学徒先打出粗样后再由师傅进行细加工,这实际上已经有了流水线的雏形。刘成听完后点了点头:“银子我给你,你先去试试。”
“多谢大人!”汤慕尧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批准,不由得万分惊喜,赶忙跪下叩首,却被刘成一边抓住,跪不下去。
“记住,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帮助更多的人!”
“是,大人!”
第六十七章
家法
待到忙完了这一切,已经到了晚饭时分,刘成走到堤坝下的茅屋里刚准备吃午饭,便看到被派去知州衙门和当地缙绅府上送堤陂完工仪式请帖的徐显明站在茅屋门口,随口问道:“请帖送的如何?”
“大人!”徐显明脸色不太好看,显然受到的待遇不咋地:“情况不太好,有些人说家主不在家,还有人闭门不纳,甚至还有家奴破口大骂,放狗来咬的!“说到这里,徐显明撩起长衫的下摆,露出下面带着血迹的裤脚来。
“那吕大人和马举人呢?”
“这两位倒是都收下了,还说当天一定到,马举人还赏了小人一两银子!”
“原来如此!“刘成笑了起来:“这两位倒是聪明人,看来在哪儿都是蠢货多,聪明人少,也罢!反正有几个装点门面的就好了,有这两位也就够了!”
“大人,小人在城里有听说一件事情!“徐显明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这段时间鄜州不少缙绅对吕大人与马举人颇有微词。”
“哦?那是为何?”刘成闻言皱起了眉头,当时地方官与缙绅有冲突很常见,毕竟官员是代表朝廷利益的,与代表地方利益的缙绅发生冲突很正常;但与马子怡这种缙绅首领发生冲突就不多见了,因为大家的身份差不多,利益也一般比较一致。
徐显明见刘成对自己的消息有兴趣,精神也为之一振,赶忙低声道:“大人,不少当地士绅说马子怡得了您的好处,与一介武夫同流合污,失却了士绅的体统,丢尽了鄜州士林的脸面。”
“呵呵!“刘成笑了起来:“敢情那马子怡得了这河渠的消息,好处就和身边几个亲近的吞了,其他缙绅却没有分到半点,也难怪这些伪君子这般恨他!”
“大人,这会不会生乱呀!“徐显明有些担心,显然方才那几条恶狗给他的精神上留下了不少阴影。
“无妨,你家大人我是怕乱的人吗?“刘成大笑起来:“越乱越好,那些缙绅老爷们要是抱成一团,我还真拿他们没什么法子,现在他们乱起来,我就有法子收拾他们的,跟我走的吃果子,对着干的吃鞭子,我倒要看看这鄜州是谁家的天下!来人!”
“大人!”随行的杜固赶忙上前。
“你去找几个石匠,准备一块空白石碑!”
“是,大人!”
刘成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本来准备当做书记培养的年轻人,现在看来对方更擅长做情报搜集工作,每次去鄜州城都能给自己带来一堆拉拉杂杂的消息,虽然大部分都没有什么用处,但偶尔还是能从中发现一些有用的信息,看来自己应该找个机会提点一下对方什么样的信息才是自己需要的。
“显明,这些日子你多去鄜州城内的茶馆酒肆,多留意那些缙绅老爷们的事情!”正当徐显明被刘成的目光弄得有点发毛的时候,刘成开口了:“还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有用的东西上,什么张家的公公扒灰了,李家的媳妇偷人这类消息就不要太在意了!”
“是,是!”徐显明被刘成的话弄得满脸通红,忙不迭退下。
看着部下离去的身影,刘成摇了摇脑袋,一屁股在马扎上坐下,脱下草鞋和绑腿,大声喊道:“快把洗脚水和晚饭送上来,老子要饿死了!”
马府,后花园。
在中国古代,一个典型的宗法制家庭是“孝道”为核心的,按照礼仪每天的早晚子女都要前往父母那儿,早上省视问安,晚间服侍就寝,马府也不例外。这天晚上,马子怡回到正妻屋里正说着闲话,外间仆人进来传话说二少爷前来问候“嗯,进来吧!”马子怡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个三十多岁男子走了进来,他便是马子怡的二儿子马仁成,相比起他的兄长和小弟,马仁成在科途上要差劲的多,三十多了连个秀才也没考上,只能留在家里,平日里也最不讨父亲欢心,见了马子怡也总是战战兢兢的,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孩儿拜见两位大人!“马子怡跪下来对马子怡与其正妻磕了两个头:“这两日父亲大人可还安好?”
“也还过得去,起来吧!”马子怡点了点头,马仁成这才站起身来,父子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马子怡看儿子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很快离开,而是站在那儿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便径直问道:“你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马仁成的脸上露出一丝难色来:“父亲,孩儿这几日在外间听到些许闲话,有些是说咱们家的,也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了,只当马子怡会开口询问,再接着说下去。却不想马子怡打了个哈切:“市井闲话,有甚该讲的,天色不早了,老夫要安歇了,你退下吧!”
马仁成没想到父亲竟然这般回答,一时间僵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是马子怡的正妻蔡氏看到儿子僵在那儿可怜,推了马子怡一把,劝解道:“老东西,便是听听孩子说说又有什么碍事的,说的好像你平日里不听戏文似的,那些不都是讲的家长里短的。”
马子怡冷哼了一声,却不说话,蔡氏见状知道马子怡已经应允了,赶忙向马仁成使了个眼色。马仁成赶忙赔了个笑脸,道:“父亲大人说的是,本来这市井闲言不值当什么,孩儿说来也是讨个趣,只是前几日听到有人将那刘都司与父亲勾连在一起,孩儿想那刘都司不过是个无赖军汉,平日里仗着杨制军的势胡作非为,少时必有恶报,我们马家乃是世代书香,与其勾连在一起只恐伤及清誉,才来说上几句。”
“闭嘴!”
马仁成正说的得意,却被马子怡一声断喝给吓蒙了,只见父亲满脸铁青,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马仁成平日里在家中被马子怡呵斥惯了的,积威之下原先准备的说辞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口中喊道:“孩儿惹怒了父亲大人,该死!”便连连磕头起来。
“小畜生!”马子怡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马仁成喝道:“你科途不及你的两个兄弟,这文章本是命里有的,我也不来怪你,本以为留在鄜州学着经营点家业,谨守本分倒也还好。却不想小畜生你居然连这点本分也守不住,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物胡混,被灌了几碗迷魂汤便说些无法无天的话来。来人,取家法来,看老夫先打死这个逆子,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免得家业为其所败,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列祖列宗!”
马子怡话音刚落,早有门外守候的仆人去了一根一人高,手臂粗细的木棒来。原来这马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祖上却是跟随太祖从龙的军户子弟,这在明代也很常见,例如名相李东阳、高拱、张居正等人都是军户出身。马家祖上深知传家不易,便立下族规,若有子弟不肖,败坏家风者,不劳官府缉拿,自家便用家法打死,免得遗祸家门。马子怡将木棒绰在手中,双臂一举便要打将下去,那马仁成虽然孩子都有十六七了,但见了家法也不禁魂飞魄散,赶忙膝行两步闪到蔡氏身后,大声喊道:“母亲大人救命!”
俗话说“妇人心软”,这马仁成虽然科途远不如他的两个兄弟,但每日呆在身边,早晚定省,在蔡氏眼里倒比那两个在外地做官游学的儿子要惹人疼爱的多,她赶忙起身张开双臂将儿子护在身后,口中骂道:“老东西,儿子不过说句话你便要打要杀的,干脆连我这个当妈的都一同打杀了。”
“让开,你一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马子怡怒道:“这小畜生平日里只知道醇酒妇人,游玩耍子,今天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定然是给人耍弄当枪使了。你问问他,我猜的对不对?”
蔡氏冷哼了一声,转过头柔声对马仁成道:“你说,这些话当真是别人让你说的?”
这马仁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在父母面前还是不敢撒谎,低声道:“孩儿昨夜受赵老爷所邀,去怡红楼耍子,便是在席面上听赵老爷还有几个缙绅说的,孩儿听了,唯恐家声受辱,才回来——。”说到这里他低下头来,再也说不下去。
听到马仁成的回答,马子怡将那棒儿又举了起来,喝道:“如何?你快快让开,让老夫打杀了这个小畜生!”
蔡氏却不让开,反倒上前一步便指着马子怡的鼻子上骂道:“什么畜生长畜生短的,他是小畜生,那莫非你是老畜生?”
“这——”马子怡被妻子的抢白呛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蔡氏却如连珠炮一般数落起来:“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儿子不懂那些鬼魅手段,被外间人耍弄了,回来你数落他一遍也就是了,怎么拿着棒子要打要杀,成何体统?”
马子怡被蔡氏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站在那儿举着棒儿僵住了,打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蔡氏见状将棒儿轻轻巧巧的夺了下来,转身对马仁成轻喝道:“你也是的,平日里在外间和那些不成器的朋友厮混,你爹爹这般也是为你好,还不过来磕头陪个不是?”
马仁成赶忙小步跑了过来,在马子怡面前磕了两个头:“孩儿不成器,惹父亲大人生气了,还请大人小心自家身体,且消气才是!”
马子怡得了这个台阶下,脸色虽然还是不好看,但心中的怒气也去了七八分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儿子脑子并不聪明,有些事情若不分剖明白了,早晚还要中人圈套。他叹了口气道:“也罢,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我看你科途不顺,在功名的事情上平日里就很少与你说,却不想今日惹出这件事情来,今天便与你说明白也好,省得以后又有麻烦。你可知道那刘都司到底在干什么吗?”
“听说是在修筑陂堤,好安置那些被招抚的流贼。”
“不错,可你知不知道这陂堤修好之后,便可灌溉一方,将每亩不过数斗的贫瘠之地变为亩收两石的良田呢?”
“这个孩儿也有所耳闻。”马仁成道:“我昨夜听赵老爷说,现在鄜州有流言说父亲大人您与那刘都司勾结起来,强占民田——”说到这里,马仁成的声音低下去了,显然后面的话语更加不堪。
“这不是流言!”
“什么?”马仁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
“赵老三说的不错,我的确与刘都司达成了协议,他将即将开挖的陂塘可以灌溉的土地范围告知了我,让我可以提前可以用低价买下那些不值钱的坡地;而我则支持他征收捐税来进行这个工程。与刘都司达成协议的除了我以外,还有吕知州,我已经买下了三百五十倾地,想必吕知州也不会比我少买多少。”
“父亲,你为何要这般做?为何——“马仁成的神情有些迷惘。
“没有为什么,因为这么做是对的!“马子怡做了个手势,蔡氏轻巧的走出门外将门带上,此时屋内只剩下马子怡与马仁成父子二人。马子怡的脸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仁成,接下来为父说的话你记在心里便是,不可与第三人说,你知道吗?”
“孩儿明白!”
“嗯!“马子怡点了点头:“我问你,我们马家自从十六世祖宣德公来鄜州立基,已有两百四十余年,子孙繁衍,人才辈出,盛名不堕的根基是什么?”
“自然是勤读诗书,持家严谨呀!“马仁成不假思索的将自小在宗学里背的滚瓜烂熟的答案说了出来。
“不是!“马子怡摇了摇头。
“那是多行善事,阴德深厚?”
“也不是。”
“那是天资聪颖,科途顺遂!”
“还不是。”
第六十八章
根基
一连被否决了三个答案,马仁成绞尽脑汁液想不出来了,只得赔笑道:“孩儿愚钝,还请父亲大人提点。”
“你可记得宣德公是为何来鄜州落脚的吗?”
“先祖从龙,多有战功,受封世袭指挥佥事。”
“不错,想不到你对祖宗之事倒还记得挺牢!”马子怡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旋即又严肃了起来:“我们马家的根基便是在这世职之上!须知人之贤愚不肖,多半乃是天定,非后天所能改变,是以尧至贤,却有丹朱之不肖。世间多有祖宗数代苦心经营出来的一点基业,出了一个不肖子弟,便尽数出卖干净,这是何等可悲可叹呀!”
“父亲平日的苦心孩儿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马子怡点了点头:“但我们马家却有一桩好处,即使出了一二不肖子弟,也不会损了根基,后世总有复起的机会。”
“这是为何?“马仁成不解的问道。
马子怡微微一笑,便细心解释起来。许多对明代历史一知半解的读者都认为军户地位低下,但其实这是一个误解,并非所有的军户都是地位低下的。比如像马家那种世袭军官的后代,他们的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一般是比普通的地主阶级要高的。因为在古代中国农村,土地和财富总是在不同的家族之间流动的,即使是一个很富有的家族,如果连续几代科举不顺,或者子孙分割家产吃了官司,就很有可能会落入普通农民的行列,是以有“富不过三代“的说法。但是世袭军官就不同了,他们的土地理论上是属于国家的,因此他们无权出卖,即使有几个不肖子弟,也不可能因为嫖赌等原因变卖家产,只要后代出现有才能的子弟,总能够通过科举或者别的方式重整家业;又不存在科举不顺,无法出仕的问题,明代武官地位再怎么低下,也远远高过普通平民。理论上讲一个在明初的卫所军官,他的子孙可以连续当近三百年的世袭地主,而即使是一个书香门第,要想在接近三百年的时间里都有人考上秀才举人,也绝非易事。
“父亲,那您这般做是为了我马氏宗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