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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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大人!”特木尔躬身行礼,他是个蒙古人,与他的名字一样(特木尔在蒙古语里是铁的意思),原本是个锻奴,因为打仗勇猛被刘成提拔为百夫长,这次特别挑出来让其统领跟着徐鹤城南下的骑兵。徐鹤城吩咐完毕后便带着几个亲随出了道观,往南门去了。
  李仙凤从王府离开后,唐王朱聿键并没有回去休息,与当时的许多其他藩王不同,少年时就历经世事的他很清楚人心的险恶,即便是亲生骨肉为了权位也会拔刀相向,何况这些官儿。他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又挑了两个亲信的太监出了王府的侧门,便一路往南门而来,他打算亲眼看看这南阳府的防卫情况。
  朱聿键出了王府,眼见的街面萧条,行人稀少,即便有一两个行人也是神色匆匆,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与平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面完全是另外一种景象,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眼看这大明的江山一日不如一日了,自己既然是朱家子孙,自然得出一份力,不能眼看着列祖列宗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想到这里,他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
  朱聿键来到南门,只见城门口挤满了人,隐隐约约还从门外传来一阵阵号哭声,他心中不禁有些好奇,便走过去想要看个究竟,才发现是守卫南门的千总将城门给关了,只留下一条缝隙,若是想进城躲避战祸的,一个人便要交五两银子的进城费。城外许多人没有钱缴纳入城费,偏生害怕战祸,许多妇人孩子便哭了起来。朱聿键见了不由得一股无明火直冲头顶,上前一步扯住那千总喝道:“流贼荼毒,百姓有倒悬之苦,哪个许你在这里乘人之危,勒索百姓的?”
  那千总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下来人,只见对方生的身材高大,狭长脸,晗下留了三缕长须,身穿一件褐色罗衫,额头的便帽上镶着一块白玉,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倒不像是个寒门子弟,却也不敢动手,他冷笑了一声:“好个狂生,在这里胡言乱语。知府有令,为防止流贼细作混进城来,须得严加搜查,我这是在搜查流贼细作,明白吗?”
  “搜查流贼细作为何要银子?你看看这些都是妇孺,流贼岂会派妇孺来做细作的道理?”
  那千总被朱聿键问的恼了,猛地推了对方一把,骂道:“你这酸丁懂得什么,朝廷欠咱们一年多的饷,大伙儿给朱家天子卖命打仗,可一年到头连给家里人买斤盐的钱都没有,这是什么道理?朝廷不发饷,咱们就自己找银子给自己发,要怪你就怪当今天子、怪这南阳府里的唐王、怪知府大人去,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娇妻美妾,可有想过我们这些穷当兵的?”
  朱聿键被猛推了一把,向后猛退了四五步,若非随行的太监伸手扶住,险些摔了个踉跄。他何曾受过这等对待,脸上顿时涨的通红,正想喝骂话到了嘴边又停住了。朱聿键伸手拦住正要上前呵斥乱兵的随行太监,上前一步道:“军饷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李知府已经从唐王府募集一万两银子,再加上城中士绅的乐捐,很快就会给你们补发军饷,你们快些让这些百姓入城!”
  那千总听了朱聿键这番话,反倒乐了:“你是什么东西,说让我们不必担心我们就不当心了?莫说唐王不会出银子,就算唐王与城内士绅捐了银子,银子也落不到我们这些当兵的头上。这些官儿都是属貔貅的,银子进了他们的嘴只进不出!”说到这里,他将朱聿键一把推开:“让开让开,老爷今天心情好,不想与你为难。快让开路,莫挡了老子发财!”
  “难道当真如这厮说的李知府从我这里要了银子去,便入了自家口袋,却还是不发饷?”朱聿键站在一旁,心中便如一团乱麻一般,他的眼前闪现出不久前李仙凤向自己劝捐时的诚恳表情,又觉得不像是欺骗自己的样子。他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制止住这千总的乱来,然后去李仙凤那里把事情弄明白。
  想清楚了之后的朱聿键正准备上前,却被随行的太监给拉住了,他诧异的回头问道:“你们这是干嘛?”
  “王爷,还是回王府吧!”年龄较大的那个太监低声道,声音里满是不安。
  “怎么了?”朱聿键问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克扣军饷这是何等大事?本王岂能不查个水落石出?”
  “王爷,这些事情自有兵备道、御史、巡抚、总督那些官儿来管,您又何必掺和这些事情呢?没得抵了您的身份!”
  “笑话,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这南阳是我唐王的封地,就在我眼皮底下出了这等大事,我若是坐视不理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朱聿键冷笑了一声,正要上前,那两个太监却跪在地上死死抓住朱聿键的双腿,朱聿键用了挣了两下,却挣不脱,心里突然明白了几分,一把将那个年纪大些的太监从地上抓了起来,厉声喝道:“那个千总说的是真的?是不是?”
  那老太监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王爷,当官的克扣军饷、捞好处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个官司就算您打到万岁爷面前又能如何?最多让你砍了那李知府的脑袋,换一个人来还是老样子。可王爷这么一干可就犯了忌讳了,一个干涉地方政务的罪名是跑不脱了。北京那位万岁爷可是最忌讳各地自家兄弟叔伯干涉地方政务的,您这还是插手军务,下一任南阳知府随便在您身上找个毛病报上去,您这唐王还做的安稳吗?”
  “那,你的意思是?”
  那老太监见朱聿键不再坚持,精神不由的一振,赶忙说:“王爷,咱们立刻回府去,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您是天家子弟,龙子凤孙,安心享乐也就是了,王府外面这些操心的事情都交给那些文武大臣们去操心吧,又何必去劳心劳力呢?”
  听到老太监这番话,朱聿键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那不是瞎子和聋子吗?我问你,要是流贼打进城来,难道我也能就这么装聋作哑蒙混过去?哎,天下事就是败坏在你们这些阉人手里!”
  朱聿键正准备上前与那千总说几句话,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只见七八个骑马的汉子朝南门跑来,为首的一人背脊挺直,生了一张国字脸,浓眉方口,颔下胡须浓密,看上去颇为威武。那千总看到来人,赶忙喝道:“什么人,赶快下马,这个时候在城里乱冲,是流贼的内应吗?”
  那为首的汉子也不答话,一提缰绳两腿一夹马肚子,随着一声长嘶,战马人立而起,那汉子却好似铁铸的一般,黏在马鞍上。朱聿键看在眼里,不由得赞了一声:“好骑术!”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了!”一名骑士打马来到那千总面前,取出一枚腰牌丢给对方。那千总接过一看,脸色大变:“兵部职方司员外郎?”他赶忙叉手行礼道:“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
  那为首汉子冷哼了一声,跳下马来。那千总赶忙将腰牌双手奉上。原来这兵部职方司又称职方清吏司,乃是兵部的部门之一,而员外郎大概相当于这个部门的副主官。这个部门掌理各省之舆图(地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对于大明的武将们来说,兵部职方司就是他们的业务主管部门,不要说是员外郎,即便是一个区区小吏就能让他们叫苦不迭。这区区一个千总遇到了自然是噤若寒蝉。
  “快开城门,本官有要事在身,要马上出城!”徐鹤城冷哼了一声,对那千总喝道。
  “开城门?”那千总听了一愣:“大人,知府大人严令没有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出城呀!”
  “嗯?”那为首汉子眉头一皱,现出怒色来,那千总虽然被吓得半死,还是大着胆子答道:“大人,小人军令在身,要不然您在这里稍待片刻,待到小人派人去知府大人那儿请示一番如何?”
  徐鹤城冷哼了一声,他这个职方清吏司员外郎是刘成通过杨嗣昌的路子弄来的,倒是真的,只是他没有去兵部当过一天的班,而他随行的那些士兵们一大半都是蒙古人,而且还携带有许多火器,若是那个知府较真起来只怕还麻烦的很。但眼下特木尔他们人还没到,自己总不能把他们丢下自己走,只得点了点头。
  那千总见徐鹤城没有坚持,暗自松了口气,以他区区一个千总倒是不用担心职方司的老爷与自己为难,只是若是上司知道自己开罪了兵部的人,只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反正只要把人叫来,老爷们锣对锣鼓对鼓的,让他们自家去打个痛快,与咱们这些下人无关。
  过了半响,特木尔带着后队也到了,只见两百多骑士将街道塞得满满当当,人如虎,马如龙,铁甲寒光交映,那千总是个识货的,不由得暗自称奇:“这那里是兵部的职方司员外郎,分明是九边哪位总兵大人的亲兵队!”
  朱聿键在一旁看的清楚,拊掌笑道:“这才是我大明王师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帅,调教出这等虎狼之师!”
  这时,副将王绍禹和知府李仙凤总算是来了,两人见到眼前的景象,脸色大变。王绍禹本能的就想往后缩,倒是李仙凤还有几分胆气,高声道:“哪位是兵部的职方司员外郎?”
  “正是在下!”徐鹤城恭谨的向李仙凤躬身行礼,又取出符契印信交与对方验证过了。李仙凤看了看徐鹤城,又看了看徐鹤城身后的那队人马,问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禀告知府大人,下官受上司差遣,有公事在身,这队兵马是调到我麾下,供我差遣的!”
  “调到你麾下,供你差遣?”李仙凤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徐鹤城,不过并没有询问徐鹤城的任务,因为他很清楚职方司是兵部里面与作战联系最为紧密的,许多任务保密性也最强。自己若是开口询问,对方一个事关机密就能给自己堵回来,还不如别开口,省的自讨没趣。不过他倒是没有怀疑徐鹤城是流贼的内应,一来内应最好是隐人耳目为上,不会弄得这么显眼;二来若是内应肯定会想方设法呆在城内,到时候里应外合不会像这样要出城。
  “徐郎官!”李仙凤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还是决定试一试能否将这个有些古怪的职方司员外郎和他的这几百精兵留下来,毕竟流贼马上就要攻城了,守城的兵力越多越好,说实话他对那位王副将麾下的兵士可不太有信心,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眼下城外形势不明,流贼旦夕便到,你何不先留在城内,待到流贼被击退,道路平靖之后再上路呢?”
  “多谢知府大人美意!”徐鹤城拱了拱手,他也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只是李仙凤越是如此,他就越是不愿耽搁,唯恐生出事端来:“只是有军令在身,实在是耽搁不得!”
  李仙凤又劝说了几句,都被徐鹤城拒绝了,不禁有些一筹莫展,毕竟他只是一方知府,并无权力命令兵部的属官。正当他思忖应当如何才能将其留下时,旁边却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兵部的大人,若是本王开口相求,不知你能否留下几日?”
  李仙凤的脸色大变,他转过头一看,只见朱聿键站在一旁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到的,他赶忙撩起官袍的前襟,跪了下去:“下官参见王爷!”
  徐鹤城也是个机灵的,他虽然不清楚来者何人,但看到李仙凤跪了下去,自己也赶忙跟着跪了下去,口中含含糊糊喊着。朱聿键笑吟吟的伸手先将徐鹤城扶起,又对李仙凤说:“本王不过是微服出巡,知府大人不必多礼!”
  “多谢王爷!”李仙凤站起身来,心中又惊又疑,这个唐王什么时候跑到这里来了,莫非自己将他拿出来的一万两银子私吞了一半的事情走漏了风声?他亲自出来查证?想到这里,李仙凤便下意识的向人群里瞟了一眼,寻找王绍禹的踪迹,想着如何才能与对方串好口供,免得在唐王面前露馅。
  李仙凤想着自己的心事,朱聿键却伸手抓住徐鹤城的手臂,笑道:“贵官麾下的兵马好生雄壮,寡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汉子?”
  徐鹤城此时已经对对方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在这南阳城里敢自称寡人的恐怕也就那一位了。平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位天家子弟抓住手臂用如此亲热的口气问话,这让他的心情也不禁有些异样。
  “王爷谬赞了!”徐鹤城恭声道:“这些都是大同总兵刘成麾下的蕃兵,原本多半是西虏,擅长骑射,娴于弓马,这次下官受上官所命,由于道路上不安靖,刘总兵便派了百余骑给下官,以供驱使!”
  “原来是刘总兵的家丁,怪不得如此彪悍!”朱聿键笑道,无论是他还是一旁的李仙凤脸上都无什么异色。原来自从明朝中叶以来,军政败坏,军队的主力不再是朝廷征召或者募集而来的士兵,而是将领自己募集的家丁。由于边疆少数民族,尤其是北地的游牧民族擅长骑射、出身更贫苦、其物质欲望也更低,因此九边重镇的武将们往往更喜欢招募逃亡的蒙古人做自己的家丁,有些明军将领干脆自己就是逃亡的蒙古贵族或者元代留下的蒙古军户,自然也喜欢招募本民族的亲兵。因此明末的武将们麾下有几百蒙古家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像刘成这种一直在和蒙古人打交道更就不足为奇了。
  “徐大人!”朱聿键脸色一沉:“我方才听李知府请你留下来击退流贼,协助守城,不知是真是假呀?”
  “王爷听得不错!”徐鹤城脸色微变,心知对方想要将自己强留下来,赶忙抢先把话头给堵住了:“只是在下有军令在身,不敢在南阳耽搁,还请李大人与王爷见谅!”
  “军令在身?”朱聿键笑道:“那又如何?流贼若是四集,莫非你还能杀出城去不成?兵部的堂官也不会这么不讲理吧?徐大人若是愿意留下,寡人和李大人自然会替徐大人你作证,定然不会让你为难的,李知府,是不是呀?”
  李仙凤见朱聿键这般说,赶忙应道:“王爷说的是!”
  “口说无凭!”朱聿键回头对老太监道:“快取纸笔来,本王与李大人要与徐大人作保!”那老太监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不一会儿便取了文房四宝来,朱聿键挥毫写下保书,最后留下自己的名讳,然后将笔塞给李仙凤道:“知府大人,你也来签个名吧?”
  看到朱聿键这般做派,李仙凤已经有些后悔,但事已至此,已经回不得头了,他只得跟在朱聿键后面签下名字。朱聿键取过保函待到墨干了,便对老太监说:“你马上把这个拿回王府,用印后再送回来!”
  “用印?”李仙凤大吃一惊,赶忙问道:“王爷您要用印?”
  “那是自然!不但唐王府要用印,待会李大人也要用知府大印!”朱聿键笑道:“咱们也得替这位徐大人想想,现在咱俩说的好好地,可流贼一退,他的上司怪罪下来,咱俩要是翻脸不认账,那他怎么办?这字可是谁都可以写的,可是印玺就不是谁都能用得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伴读
  “这个——“李仙凤也不是傻子,对方这番话里句句夹枪带棒的,分明都是朝自己来的,只是对方身份尊贵又占着理,自己只得连连称是,只得也将将替自己掌管官印的心腹唤来,让其随那太监一同去了,约莫过了半响功夫,那太监回来将保文送了回来。朱聿键上下看了看确认文字印鉴无误后,笑道:“来,徐大人你看看这保文可还行?”
  “卑职不敢!”徐鹤城赶忙双手接过保文,他不敢当面查看顺手交给一旁的徐万仞。
  “呵呵!”朱聿键见徐鹤城收下保文,脸色微微一笑旋即变得严肃起来:“这南阳城中十余万百姓的身家性命就仰仗徐大人了!”说罢他向徐鹤城深深做了一揖。徐鹤城哪里敢受他的礼,赶忙侧身让开,敛衽拜了下去道:“王爷如此折煞卑职了!”
  “好,好!”朱聿键伸手扶起徐鹤城,笑道:“徐大人既然是兵部的职方司的,胸中自有韬略,请大人来寡人府中,这守城之事,正要多多请益!”说话间他便伸手抓住徐鹤城的胳膊向自家府邸行去,将李仙凤与王绍禹两人晾在城门口,面面相觑。
  徐鹤城被朱聿键抓住手臂也不敢挣扎,慌乱间他回头向特木尔使了个眼色,特木尔会意的将自家的坐骑送了过来。徐鹤城笑着对朱聿键道:“王爷,微臣麾下多半是蒙古人,心情粗蛮,若是安置不好了只怕会惹出祸事来,不如让微臣先将其安置好了,再来王府晋见王爷?”
  朱聿键回头看了看徐鹤城身后的骑士,笑道:“这有何难,我那王府虽然狭小,可也容得下这点兵士,曹伴当!”他叫了一声老太监的名字:“你先回王府去,就在射圃旁边的暖阁准备宴席,另外把府东的厢房空出来,准备好饭食,供徐大人的部下宿营!”
  “是,王爷!”那老太监应了一声,快步去了。
  徐鹤城见状,也只得躬身拜谢道:“多谢王爷!”
  唐王府射圃。
  顾名思义,射圃是学习,练习射箭的地方。对于现代人来说,射箭是一项锻炼身体,陶冶情操的体育运动;而对于古代的中国人来说,射箭乃是君子六艺之一,是统治阶级教育的一部分,是关乎国家安康的大事,是宗教文化活动的一部分。唐王府的射圃便是在宗庙的东边,紧挨着供王府子弟读书的社学旁边。最初几代唐王在读书之余还时常来射圃中习射,但随着历代唐王越来越沉浸于酒色享乐之中,这射圃也日渐荒凉,到了朱聿键的时候,这射圃早已变成了一片花圃。朱聿键继位后才重建射圃,自己每逢朔望日便来射圃上习射,以示不忘武事。
  “来,来!”朱聿键笑吟吟的举起酒杯,对下首的徐鹤城笑道:“徐大人留守南阳,寡人代满城百姓士绅谢过了!”
  “不敢当!”徐鹤城赶忙恭谨的站起身来,就杯中酒一饮而尽:“卑职受上司之命,前往浙江公干,想不到途经南阳竟然偶遇流贼,守城乃是应尽的本分,如何当得起王爷这般厚望。南阳城高壕深,又有李大人与王将军领兵坚守,流贼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待到洪总督大军一到,廓清不难!”
  朱聿键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来,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本藩烙守祖训,一向不过问地方军政大事。按说这守城之事是不应该多言的,只是既然徐大人也在这南阳城中,便是共命之人,有些话也不得不说了。”说到这里他微微点了点头,身旁的太监会意的做了个手势,一旁侍候的婢女们纷纷退下,阁中只剩下老太监、唐王、徐鹤城、徐万仞、特木尔五人。徐鹤城听出朱聿键话里有话,赶忙打起精神,认真听了起来。
  “这南阳城城墙高厚,城中有户口数万,流贼没有器械,洪督师的大军又在洛阳,按说是万无一失的。只是——”朱聿键话锋一转:“守城的并非砖石土墙,而是人,人心若是乱了,便是以泰山为城、长江为池又有何用?”说到这里,朱聿键的声音颤抖,双目含泪。
  徐鹤城见朱聿键这幅样子,不由得大吃了一惊,赶忙问道:“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朱聿键叹了口气,回头对身后的老太监道:“曹伴当,徐大人也不是外人,你将今天在城门口看到的听到的都说给大人听听吧!”
  “老奴遵命!”那老太监应了一声,便将自己与唐王先前在城门口的所见所闻叙述了一遍。徐鹤城一行人听得目瞪口呆,他们本以为这南阳城高池深,流贼不足为患,自己不过是顺水卖个人情,却没想到这城内已经是人心离散,危在旦夕。还没等徐鹤城开口,徐万仞已经跳了起来,喝道:“乘着流贼还没有围城,赶快召集兵马出城!”
  相对于弟弟,徐鹤城就显得镇定多了,他向手下做了个“且慢“”的手势,回头看了看朱聿键,问道:“王爷,若只是欠饷,为何您不出钱犒赏士卒,收拾人心呢?毕竟若是城破了,便是有金山银山也都是流贼的了!”
  “想必徐大人是以为寡人是悭吝些许财物!”朱聿键苦笑了一声:“其实我已经捐了一万两银子、还有一千石在城中放赈。”
  “一万两银子,一千石粮食?”徐鹤城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徐万仞已经冷笑道:“想必银子和粮食都让那位李大人和王副将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留给军士和百姓?”
  “在围城之中居然如此?不至于吧!”徐鹤城一脸匪夷所思的神色。
  “诸位!”朱聿键叹了口气:“寡人虽然见识浅薄,但还不至于做出为了些许银两坏了军心的愚行。正如徐大人说的,流贼打进南阳来,寡人连性命都难保,就算有金山银山又有何用?再说寡人乃天家子弟,与国同终,只要大明在,便少不了寡人的富贵,大明没了,泼天的富贵也保不住,要银子又有何用?银子我是肯出的,只是出了却落不到将士们头上;若是直接发放又害怕有小人说寡人收买人心,居心叵测,实在是左右为难呀!”
  徐鹤城与徐万仞对视了一眼,都说不出话来。正如朱聿键所说的他处于一种左右为难的境地,认捐钱被官员们黑了落不到士兵头上;如果直接给士兵发钱事后一个收买军心的帽子扣下来,以当今天子的刻薄猜忌,也是个死,无非是晚上几个月。想到这里,徐鹤城小心的问道:“王爷,那您留我等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朱聿键叹了口气:“若是二祖列宗显灵,能够守住这南阳城,自然是最好了。若是万一流贼破城,寡人的身家性命便要指望徐大人了!”说到这里,朱聿键拿起酒壶,走到徐鹤城面前,将其酒杯倒满,做了个请的手势。
  “卑职不敢!”徐鹤城赶忙站起身来,脑子里却是转的飞快。他往来各地,也曾经听说过不少各地藩王的流言,多为酒囊饭袋,庸碌无能,有的人甚至连寒暑饥饿都不知道,全然倚靠身旁的太监宫女侍候,相比起庙里的泥雕木塑也就多了口气。先前在城中见唐王筑千金台以招募贤才,觉得这倒是个有德的贤王,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唐王殿下可不只是有贤德之人,知观形势,善于抓住机会,又能当机立断,像这等人物又是天家子弟,还在现在这个乱世将起的时候,莫非是冥冥有数,投下这样一个人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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