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2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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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否让别人待你统领后藤队?”
  “呵呵!”后藤五郎笑了起来:“这个时候除了我还有谁更有资格统领后藤队?再说身为武士岂有置部下于险地而自己独自逃生的道理?殿下您莫要多说了,身为武士死于战场不过是本分罢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后藤殿!”面对后藤五郎的豪举,郑彩的眼角有些发红了,他心里清楚对方心里很清楚承担殿后的危险,他想了想问道:“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多谢殿下!”后藤五郎点了点头:“在下还有两个孩子,女孩今年十三岁,男孩只有九岁,就麻烦大人您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海路
  “五郎你放心,我只要能活着回去,这两个孩子一定会照顾的妥妥帖帖的,女孩我会替她准备好一份丰厚的嫁妆,至于男孩,我会当做自家的弟弟看待!”
  “那就拜托了!”后藤五郎向郑彩跪下磕了头,起身向后藤队走去。看着部下离去的背影,郑彩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扭过头擦了一下眼泪,大声道:“各队依照次序出发!”
  “啧啧!”高地上,杜固发出不屑的感叹声:“想不到这郑彩还懂一点兵法呀!”
  “此话怎讲?”林河水有些疑惑的问道,虽然他也经历过几次大战了,但还是不懂得如何观察战场的形势,如何从一些看上去不起眼的细微末节分析出背后隐含的信息。而这些对于像杜固这种老行伍来说,无异于是写在大白纸上一样,只有极少数天才才能够迅速跨越这一条鸿沟,从普通人一跃而成为一军主将。此时杜固的心情十分不错,又心知林河水在此番攻克大员中功劳不小,将来前途无量,便笑嘻嘻的解释道:“林先生,您看见那面上面绣着马勺的大旗了吗?”
  “马勺?杜将军,你说的莫非是敌军最后面的那副大旗?”林河水顺着杜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面绣着马勺的大旗正位于敌军的末尾,其他各队鱼贯而行,唯有那面马勺大旗却是不动。
  “不错,便是那面!”杜固捋了一下胡须,笑道:“林先生,那面马勺旗便是先前那队倭兵的大旗,在群贼中要数这队倭兵最为敢战,我本来以为那郑彩会把这队倭兵留在自己身边,危急时也能护着自己逃命,却没想到这厮居然将其留下来断后,倒是我小瞧他了!”
  “原来如此!”留精兵断后的道理林河水倒也明白,他点了点头:“那现在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喂马,吃干粮,休息!”
  “喂马,吃干粮、休息?”林河水听了一愣:“就这么看着他们逃走?”
  “放心,他们跑不了!”杜固跳下战马,走到高地旁,解开自己的裤带一边小便,一边对林河水解释:“他们都是步兵,只要派出去十几骑缀着他们,就算放贼人先走半天他们也跑不掉,喂饱了马和人,再来追也来得及!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
  “贼人们一开始撤退的时候肯定特别紧张,提防我们从背后打过来,想要尽快回到船上,越走越快。但他们不可能这样一路狂奔,等到他们累了,发现我们没有追上来就会松弛下来,那个时候我们正好杀他们一个冷不防!”小便完毕的杜固一边系着裤子,一边对林河水笑着解释:“林先生,这可是我从咱们镇台那儿学来的,镇台大人最喜欢玩这招,一开始让你紧绷着,自己却松着,等你绷不住了,他就杀过来了。不知有多少人都死在他这招上了,何况区区一个郑彩!”说到这里,杜固对一旁的亲兵喊道:“快把狼烟点着,通知席尔瓦从海路进攻!”
  让杜固颇为意外的时,敌军撤退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慢得多,在他们吃饭喂马休息的大半个时辰里,郑彩才走出去两里路开外,按照这种速度天黑前郑彩肯定没法回到长臂岬。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判断与事实有些差距,招来探骑询问道:“贼人的行军次序有没有变,他们的帅旗在前面、中间还是后面?”
  “禀告大人!贼人的行军次序一直没变,帅旗在偏后的位置,紧挨着那队殿后的倭兵!”
  “这倒是麻烦了!”杜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在林河水面前来回踱步,低声嘟哝道:“在偏后的位置,偏后的位置!”
  “杜将军!你的意思是那个郑彩亲自断后?”
  “差不多!”杜固点了点头:“我本来以为他只是个蠢货,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他了,将是军中胆,只要他还在后面,其他的人就不会担心被丢掉。可惜,可惜呀”
  “是呀!”林河水叹道,杜固的那两声可惜他倒也明白,好不容易用间将敌军引到这个对己方有利的环境,若是不能乘机将其消灭,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眼下虽然看上去据着优势,但热兰遮城中的荷兰人防御十分坚固,巴达维亚的援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就好像一根扎在心口的刺,只要一日不去,就一日不得安宁。只有尽快将眼前的敌人消灭,震慑安平的郑芝龙不敢继续插手,他们才有余暇全力拿下热兰遮城内的荷兰人,将大员这块肥肉吃下肚子。
  杜固跳上战马,对亲兵大声下令道:“不管了,传令下去,把壁垒里的步队也拉过来,哪怕拼掉几百条性命,也不能让郑彩这厮回到长臂岬!”
  “敌骑又追上来了?”后藤五郎问道。
  “是的,大人!不只是骑兵,还有步队,还有大筒!”倭人哨探的声音有些嘶哑,在他破碎的无袖罩袍下面,干涸的血迹遮掩住了一个亭亭如盖大树的图案,那是后藤家的家纹。
  后藤五郎没有说话,由于胯部受伤的缘故,他即无法步行也无法骑马,坐在四个士兵负担的乘舆上。后藤五郎从乘舆上下来,看了看周边的地势,一言不发,移动时剧痛从胯部直冲脑际,提醒着他战场的滋味。眼前的地形无法列阵,辎重已经被毁掉,除了士兵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什么都没有,敌将凶悍而又狡猾,即便是如水公(黑田孝高,又称黑田官兵卫,法号龙光如水圆清)在这里,只怕也会一筹莫展吧!
  武士们安静的等待着后藤五郎的命令,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法德川家统治下的日本生活下去才被迫流亡海外的,与后藤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跟随后藤五郎一段时间以后,就好像后藤家的谱代家臣一般忠心耿耿。
  “那里,只要赶到那座长满松树的小山我们就安全了!”后藤五郎突然指着大约二里外的一个小山头对众人说。
  “噢!”武士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着热情,既然后藤殿下这么说,那一定是没有问题的,众人都是这么想的。看着士气高昂的部下,后藤五郎招来自己的小姓,低声道:“你马上去告诉郑彩大人,让他先派人去那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处修建壁垒,我将率领本队在那儿坚守,掩护大军撤退!如果我队遭到敌人围攻,无需理会,只管继续行军,尽快返回老营!”
  “是,大人!”
  “大人,倭兵往山上去了!”哨探指着不远处那座长满松树的小山对杜固禀告道,杜固顺着部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担任殿后任务的那队倭兵没有沿着前队的足迹继续撤退,而是转而登上道路右侧的一座小山包,显然敌军主将已经发现自己追上来了,将这队倭兵留下来断后,或者说当做弃子。他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自己本来还打算将敌人一鼓全灭的,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席尔瓦的舰队了。他跳下马,大声下令道:“让炮队上前,给那些倭寇一点颜色看看!”
  已经是下午时分,风从陆地方向追来,将船帆吹得猎猎作响。虽然风向并不是太好,但凭借巧妙的航海技术,“玛丽王后”号与“圣地亚哥“依然沿着之字形向长臂岬航行。席尔瓦站在艏楼的甲板上,头顶是广阔无云的柔和蓝天,左侧是灰色的悬崖几乎笔直插入大海。他的脸颊能够感觉到柔和的西南风带来的阵阵凉意,从大陆飞来的群鸟排成松散的队形从船队的头顶掠过,这些带翼的精灵轻松的、不慌不忙的翱翔着,有时候排成稀稀拉拉的一行,有时候聚成一群。有海鸥、白鹭、鹰还有鹮。大多数时候这些鸟飞行的高度很低,几乎就从“玛丽王后”号的桅杆顶部掠过,席尔瓦甚至能够看清苍鹰的橙色眼睛。
  “大人,前面就是长臂岬了!”瞭望员指着前面的一条海岬大声喊道,喊声将席尔瓦的注意力从鸟儿身上扯了回来。当地人给这条海岬起的名字很形象,正如好像一条伸入海中的手臂,他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海面。上帝保佑,海面上没有一条敌人的船只,想必他们都停泊在岸边。席尔瓦转过身,大声下令道:“敲响战斗警报,清理甲板,准备战斗,还有,让火攻船做好准备!”
  直到十八世纪下半叶,火攻船在海战中都是一种常见的战术,尤其是在海面狭窄、岛屿港湾众多的近海区域。原因很简单,像榴霰弹、榴弹这类有内装药的炮弹通常只能在臼炮等短身管、低膛压的火炮中使用,例如臼炮。而短身管、低膛压就意味着射程近、弹道高弧线,这和海战中需要轰击运动中的点目标的要求是矛盾的。因此直到十八世纪末,乃至十九世纪中叶,海战中唱主角的还是实心炮弹,换句话说,想要击沉敌舰的主要办法还是用从十二磅到四十八磅不等的铁球在敌舰的吃水线上砸出若干个洞,显然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数英寸厚的橡木板在肋条的支撑下,足以免疫十二磅以下的火炮,即便被击中个几发,也不过被开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对于已经有水密舱的大船来说完全不过是挠痒。水手完全可以一边抽水,一边补洞。因此当时海军通常不是轰击吃水线,而是重点轰击敌人的中甲板和艉楼,消灭敌人的人员,或者指望打中艉楼下面的火药库。不管多么坚固的大船,只要被撞上基本就歇菜了,而且可以打乱敌人的队形,这对战列对轰的风帆战舰时代可是极为要紧的。
  随着席尔瓦的号令声,“玛丽王后”号上面忙碌起来,水手们将大炮推出,将炮窗打开,火药炮弹准备好,而甲板表面的士兵们则将所有不必要的东西清理好,撒上沙子以避免流血后滑倒,降下多余的船帆,将绳索收好,而几个水手往艉楼里面搬运烧水用的铁皮桶、锯子、棉花和白布,那是为伤员准备的、每次海战总会有些倒霉蛋失去自己的手脚。
  “玛丽王后”号就乘着风,轻快的滑过长臂岬的末端,一声声凄厉的号角传来,显然瞭望哨已经发现突袭者了,可惜已经太晚了,剩下的时间还不够让一条船起锚升帆。席尔瓦看到岸边整整齐齐的停满了大小不一的船只,就好像一群正在吃草的绵羊,四条火攻船正在向它们冲去,距离那些泊船只有不到三百步了,火光从船首升了起来。船上的水手们绝望的向火攻船射击,企图阻止他们,但已经太迟了,骰子已经投下,胜负已定!席尔瓦对自己说。
  轰!
  一声巨响,第一条火攻船撞上了目标,那是一条长二十二米的福船,巨大的冲击力让船身剧烈的摇晃着,将船首甲板上的十几个人掀入海中,几乎是同时,火焰也跃了过来,火舌仿佛有生命一般,四处翻滚,缆绳、船帆、甲板一切都燃烧起来,水手发出绝望的号哭声,跳入海中。很快,水面上就到处都是人头、木桶以及其他的漂浮物,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恐慌的气息。
  席尔瓦并没有贸然让自己的“玛丽王后”号进入海湾,火攻战术是双刃剑,火焰可不懂得区分敌我。他只是将船横过来,炮击那些企图逃走的敌船,同时他还用那种可怕的火箭射击敌人在岸上的营盘和海湾内侧的船只,随着时间的流逝,火焰占据的范围越来越大,大海和陆地逐渐连成了一片。
  咔嚓!
  炮弹击中了马尾松,将大腿粗细的树干打折,茂密的树冠发出让人牙酸的断裂声,倾倒下来。小姓扑了上来,将后藤五郎推到一旁,倾倒的树冠几乎擦着他的右臂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断后
  “殿下,您没事吧!”惊魂未定的小姓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赶忙向后藤五郎那边跑过去。正好看到对方从地上爬起来,满是尘土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还没到我成佛的时候呀!”
  “您没事,真的太好了!”旁边的几个武士也过来了,他们看了看山下正在大炮旁忙碌的敌军炮手,对后藤五郎恳求道:“殿下,这里距离敌人太近了,您还是向后退一些吧!”
  “不必了!”后藤五郎借助小姓的帮助站起身来:“士兵们也处于危险之中,如果他们看到大将向后退却,会怎么想呢?小一郎,将我的旗子打的更高一些!”
  “是,殿下!”小姓应了一声,转身将旗子举得更高了些。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呀!”看着山上的那面马勺旗,杜固叹了口气,他本来还想用大炮来解决问题的,但那个倭将十分老道,将步队布置在高处,又有预先修筑的工事。由于仰角太高,炮兵不得不专门修建了一个斜坡,在斜坡上向上射击,而这样一来,命中率就大打折扣,大部分炮弹都从敌军头顶上飞过去了。眼看着这一炮打到了敌军的将旗旁,本来还以为能乱了敌军阵脚,却想不到那个倭将竟然丝毫不动,旗子还举得更高了。
  “将军,我们可以把大炮推近了,用霰弹轰击!”那个混血儿军官跑了过来。
  “也只有这样了!”杜固叹了口气:“待会我们步队上前,你就跟在我们后面十步的距离,等到我们牛角号响起,你就开炮!”
  “是,大人!”
  “终于要交锋了,即便是打败了,能够死在这样深通韬略的敌将手中,作为一个武士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后藤五郎脸上现出一丝激动,山坡后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他想还是让他们多爬一段山路,这可以多消耗敌人一些体力,让己方占据优势。
  “射击!”后藤五郎猛地挥下军配(日本武将在战场上发出指令的道具,通常是用皮革或者薄铁皮制成的团扇),倭兵们用鸟铳与几乎与他们一般高的和弓向大约八十步外的敌人射击,后藤五郎看到敌军的行列里不时有人倒下,但队形不乱,依旧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向己方逼近。
  “果然是强兵呀!可以忍受这种程度的死伤却队形不乱。只是明明敌军行列里也有铳手,为何不还击呢?”后藤五郎怀疑的看着正在以便步向自己逼近的敌军,他可不认为敌人的指挥官是个蠢货。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了大约三十步的距离,随着一声号角声,敌军的脚步突然停住了,还没等后藤五郎明白是怎么回事,敌军的行列的中央突然向两边撤开,露出一个缺口来。他的脸色大变,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先前在山脚下那两门不时向己方开火的大炮被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正指向自己。
  “殿下小心!”小姓的机敏救了后藤五郎的命,情急之下小姓猛地一掀乘舆,后藤五郎从乘舆上摔了下来,恰好避过了死亡的风暴,两门三磅炮将数百枚大拇指大小的霰弹倾泻过来,三十步的距离正好让这种可怕的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限——即近到能确保霰弹有足够的动能射穿盔甲,又能够让铅弹散的足够开,一段宽度大约为三十米左右的扇面被清扫一空,大多数被击中者都是身中数弹,一声不吭便毙命,而只有少数人倒在地上哀嚎,以当时的医疗技术来看,这些人的命运要比那些当场毙命的人要悲惨得多,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将在病榻上被痛苦折磨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然后断气,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活下来。
  由于被小姓推倒在地的缘故,后藤五郎没有亲眼目睹部下霰弹轰击的惨状,但仅凭惨呼声他就能判断出惨状,他竭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小姓,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拔出佩刀高声喊道:“站住了,准备与敌死战!”
  进攻者的冲击来的比后藤五郎想象的还要猛烈一些,敌军所使用的肉搏武器中最多的是一种长矛,相比起日本足轻常用的三间长枪(约4.8米)来,这种长矛的长度要短一些,大概只有3米左右,但矛杆用粗硬的木材制造,矛尖长达一尺半长,反而要比日本足轻常用的三间枪要重一些,使用的方法也更趋近于刺杀而非日式枪术中的拍击。显然,胜负取决于后藤队是否能将进攻者控制在一定距离以外——他们的长枪要更长一些,而杜固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将自己的士兵排成了一个楔形阵,突破口选择在了刚才炮击的地点,由于刚刚被霰弹清洗过,进攻方轻而易举的冲破了防线,将后藤队切成了两半,然后向两翼横扫过来,形成了两个相互独立的战场。
  “所有人肩并肩,排成横队,不要乱!”后藤五郎用最大的嗓门高声呼喊,矛尖近在咫尺,撕碎盔甲、刺穿血肉,在他的目光所及之处,生命如朝露一般逝去。他只觉得脚下湿滑无比,受伤的胯部更是剧痛难忍,如果不是身旁的小姓拼死搀扶,只怕早已被摔倒在地。他心里清楚此时士兵们都成了聋子和近视眼,目光所及之处唯有眼前的敌人,任何调度指挥都已经失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士兵们身后,大声呐喊,宁死不退,让士兵们知道自己没有被抛弃。
  “杀呀,杀呀!”杜固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这队倭兵们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按照过往的经验,只要突破阵线,敌人就会丢下武器四处逃窜,胜利就唾手可得了,更不要说敌人已经被切成了两块,通常情况下士兵们都会以为另外一半的友军已经逃走,自己必须独自面对所有的敌人,很少有人有勇气留下来死战的。而这队倭兵却依旧能够坚持下来,确切的说是左边的那一半还能够坚持下来,考虑到那面马勺认旗就在那边,应该是敌将激励的功劳。即使不考虑先前的谋略和眼光,只看眼下激励士卒的能力,这也是一员良将了。想到这里,杜固心中不由得生出这样一种念头:“像这样的男人,死在这里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大人,大人,您看那边,长臂岬那边起火了,起火了!”亲兵大声喊道,杜固顺着亲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升出数股浓烟,正是长臂岬方向,他不由得心中大喜,看来席尔瓦的海上那一路已经成功了。此时杜固心中大定,即便他这边没有全胜,只要水路那边赢了,郑彩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在这里继续多损人命也不过是浪费罢了,想到这里,杜固高声喊道:“传令下去,两翼的射生手展开,中央退兵!”
  随着有节奏的号角声,杜固军的中央的矛手们开始缓慢的向后退却,而后藤队也没有追击——敌人两翼的射手们已经如羽翼一般展开,假如自己冲出去正好位于夹射之中。劫后余生的士兵个个气喘吁吁,呆若木鸡的看着退却的敌人,不少人干脆就一屁股坐在满是袍泽尸体的地上,跟随郑彩突袭大员的三百余倭兵,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
  后藤五郎拄着一根断矛,行走在残余士兵的行列里,轻轻的拍着每个人的肩膀,他很少说话,因为他知道这些历经生死的人们此时需要的不是语言的慰藉,而是一点点温情与体谅。一个失去了左手的士兵抬起头问:“殿下,我们能活着回去吗?”
  “能!”后藤五郎的声音十分坚定:“战场上只有抱有希望的人才能活下来!”
  那个士兵裂开嘴笑了笑,这时对面传来一阵尖利的喇叭声,后藤五郎转过头,只见一个军官走出行列,高声喊道:“你们的头领在那儿,将军大人有话要和你们说!”
  “你看,这不就有希望了!”后藤五郎笑了笑,转过身一瘸一拐的走出行列,高声道:“我是后藤五郎兵卫,是这队的首领,有什么事情便对在下说吧!”
  杜固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干瘦的中年人,似乎觉得眼前这个干瘦中年人与自己想象中的良将有些不相符:“本官乃是大明浙江都指挥使中军杜固,受朝廷之命出兵驱逐占据大员的红毛番人,你们这些倭兵受何人指使,居然敢对抗王师?”
  后藤五郎恭谨的向杜固躬身行礼:“请见谅,我等都是来自日本的浪人,被主君放逐,便如那无根的浮草,颠沛流离,无有生路。一官大人待我等甚厚,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我听说贵国有句古话‘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一官大人与我等有再造之恩,我等也只有以死报之。”
  “哎!”杜固点了点头,脸上现出悲戚之色来,准备劝降的话便说不出口来了。原来后藤五郎方才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听在杜固耳中,让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当初在勤王途中由于地方官员拒绝放粮而激起兵变,自己沦为乱军流贼的经历,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情。在杜固看来,后藤五郎对郑彩的忠诚就好像自己对刘成的一般,自己一身衣食,满身朱紫皆是从刘成身上来的,岂有不载人之患、怀人之忧、死人之事的道理?自己若是易地而处,只怕也是宁死不降的。
  林河水在杜固身旁看得清楚,已经猜出了六七分心思,便低咳了一声,上前两步道:“后藤先生,在下林河水,乃是杜大人的僚属,有几句话想要说与您听,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下不过是垂死之人,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林先生请讲!”
  “好!”林河水见后藤五郎没有拒绝,心中暗喜,赶忙说道:“郑大人有大恩与后藤先生,而先生你以性命相报,有国士之风,这本是一桩美事。只是以在下所见,只怕郑大人恐怕不希望后藤先生就这么死在这儿吧?”
  “林先生是想要我后藤解甲归降?”
  “呵呵!”林河水笑了笑,指着后藤五郎背后的方向:“后藤先生,你回头看看,那边火起的是什么地方?”
  后藤五郎回头一看,脸色微变:“长臂岬?”
  “不错!”林河水笑道:“郑彩出兵突袭大员之事,杜大人早已知晓。因此他才双管齐下,自己领兵在半路拦截,同时派出船队从海路袭击尔等的营寨。你虽然舍己断后,挡住了我家大人的追击,可是却挡不住海上那一路。这台湾孤悬海上,四周都是蛮夷生番,如果船只被焚毁,老营被烧,即便郑彩能够全军而回,也不过是晚死个几天,于大局无碍。后藤先生,不知我说的对否?”
  “哎——!”过了半响功夫,后藤五郎慨叹了一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贵军庙算在先,在下一介败军之将,又怎么敢妄论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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