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1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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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尔札的回答让车臣台吉有点尴尬,不过他更在意刘成的态度,这位实力雄厚的明国将军会不会被自己结义兄弟言辞中的轻慢所激怒,在确认刘成没有被激怒后,他小心的问道:“妹夫,我知道你宏图大志,非常人所能及。若是依照你我之间的关系,我站在你一边倒也不难,只是在你这边我能够得到什么呢?”  
“瀚海以北,东接呼伦贝尔、西至科布多、南临大漠,喀尔喀各部之牧地,皆可归属于你!”刘成笑道:“我只要瀚海以南,在瀚海以北只需几个设防商站与汝通商之用,你所需火器药子,我一定尽量优先供应!”
  “好!”刘成的回答让车臣台吉颇为满意,他此番与父汗分立之后,一路向东进入土谢图汗的牧地。对于绝大多数蒙古人来说,漠北之地,尤其是位于杭爱山南麓的和林乃是一个神圣的所在,早在公元前7世纪,强大的回鹘大汗便将自己的牙帐设置在这里,历代草原的统治者们正是在那儿指挥大军向农耕世界发起一次又一次的进攻的。作为一个刚刚被父亲驱离部落的小汗,能够统治蒙古民族的心脏,已经是不敢企及的美梦了。
  “喔!”一个响亮的哈切声打破了帐篷里凝重的气氛,博尔札伸了个拦腰,径直走到帐篷旁,随意的将地上的羊皮踢开些,撩起皮袍的下摆,掏出那话儿就径直小便了起来,帐篷里立即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尿骚味道。纵然以刘成的修养,脸上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色,车臣台吉尴尬的解释道:“妹夫你请见谅,我这位安答虽然出身高贵,可平日里有些邋遢!”
  “有些邋遢?这可是公然在帐篷里小便!“一想起自己刚刚吃了从这家伙手中铁钎上的烤肉,刘成就觉得胃部一阵翻滚,他强自压下恶心道:“车臣台吉,我旅途劳累,先去歇息了,失礼之处请见谅!“说罢不由车臣台吉说话,就起身告辞了。
  “安答,你这是干嘛!“将刘成送走,车臣台吉回到帐篷里,看到博尔札坐在火塘旁,一边喝着酸马奶,一边大口的啃着羊肉:“我那妹夫可是难得的贵客,咱们想要在这儿立稳脚跟,可离不开他的相助!”  “拉尿呀!”博尔札将角杯往地上一顿:“喝了这么多酸马奶,自然要拉,要不然岂不把肚皮都撑破了!”
  “那你何必在帐篷里面拉?你应该知道汉人挺在意这些的吧?”车臣台吉恼怒的拍了拍地:“我本来还想再从他身上要些好处的。”
  “安答,你那个妹夫精的和狐狸一样,你还想从他身上要到好处?”博尔札笑着喝了一口酸马奶:“你想想,他许给你的东西有哪一样是他自己的?牧场也好、牲畜也罢,都得咱们用血汗换来,他可啥都没出!”
  “他不是给了我们一千支鸟铳?”车臣台吉有些不服气的反驳道。
  “那还不是让咱们替他卖命的?你若是雇一个人替你抓鱼,总得给人家一张网,不能让别人空手去干活吧?”
  “这个——”车臣台吉顿时语塞,他想了会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不打土谢图人呢?”
  “打还是要打的,要不然咱们哪有立足之地?可咱们总得知道为啥要打,打到哪儿为止!”博尔札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一边用力咀嚼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比如这土谢图部,咱们自然是要打的,可那车臣部,还有那女真人,咱们与他们又有什么干系,为啥要为你那妹夫去白白流血?”
“你说的有道理,安答!”车臣台吉点了点头:“我和他联合讨伐土谢图人,然后就做罢!”
仿佛为了印证博尔札的推测,第三天的早上,这支联合的大军就向昭莫多出发了,当时正值秋天,正是草原上最美好的季节。宽广空旷的平原在眼前延展开来,平坦辽阔直至目光所及之处,宛若一片大海,只不过海面上翻滚的并非蓝色的海水,而是青绿色的草浪。看不到丘陵、看不到山峦,没有树木、没有道路,没有城市,只有随着风摆动的草叶,充塞了整个视野。
  大军的总人数超过四万人,不过其中可战之士不到一半,刘成一方有不到三千步兵,骑兵一万余人,而车臣台吉一方则有四千骑兵,其中包括一千鸟铳手。对于刘成来说,多了车臣台吉这个盟友除了可以补充兵力的不足,更要紧的是解决了后勤的问题——部落中的牲畜、乳制品可以减少粮食的消耗,奴隶、妇孺老幼可以承担打柴、找水、炊事等各种繁重的杂务,不然为了转运粮食就至少要动员十倍于军队的民夫,这是此时刘成绝对不可能承受的了的。
  “大人,您觉得那个车臣台吉值得信任吗?”郝摇旗看着不远处在马背上奔走驰骋的车臣台吉,向刘成低声问道:“请恕末将直言,我觉得这些鞑子与野兽一般,完全不值得信任!”
  “是吗?”刘成唇角微微上翘,笑道:“摇旗,那车臣台吉可是敏敏的亲哥哥呀!”
  “夫人自然不同!”郝摇旗尴尬的低下头,解释道:“那天在帐篷里,那个博尔札那个样子,如何让人信得过?“  “摇旗,我明白你的意思!”刘成踢了两下马肚子,战马加快了脚步,与后面的侍卫拉开了一点距离,郝摇旗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比较重要,不希望让第三者听到,赶忙打马跟了上去。
  “若只是攻打土谢图汗,车臣台吉他们还是可信的,毕竟一山难容二虎,若是寻常的零散部落土谢图汗说不定还能划一块地盘给他放牧,纳入自家旗下。而车臣台吉是巴图尔台吉的亲生儿子,在巴图尔台吉东征西讨,屡战屡胜的情况下,土谢图汗是绝不会允许厄鲁特人在自己的疆土上扎上钉子的。眼下还没有打起来只不过是时日还短,土谢图汗他可能还没有弄明白。这一点车臣台吉知道,我也知道,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那拿下土谢图汗之后呢?”郝摇旗焦急的追问道:“我记得那天您在帐篷里不是还说要接着拿下车臣汗,出兵东海女真吗?夹击东虏吗?”  “呵呵呵!”刘成笑了起来:“摇旗,那不过是给车臣台吉一颗定心丸罢了。”
  “定心丸?”
  “嗯!”刘成笑道:“摇旗,你不明白,像车臣台吉这样的人,自小便见惯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若是和他老老实实说,我们一起拿下土谢图汗,这里的草场牧地都给你,你替我守住北面,我好一心拿下漠南之地,对付东虏。他反而会想七想八,生出许多事端来。还不如骗他说我出兵越过瀚海是为了这种那种的事情,让他以为有占我便宜的机会,他反倒会自以为得计,不会在对付土谢图汗的时候玩花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远征(三)
郝摇旗听了刘成这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问道:“那,那您和那厮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
  “是真也是假!”刘成笑道:“我是有这个打算不假,自从老奴万历十一年以祖父十三幅遗甲起兵,万历四十四年改元篡号,万历四十六年公开作乱,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子弟皆一时之选,吏卒乃百战之余。与之野战,纵然韩白复生,亦难操必胜。但两国相争,非仅决胜于疆场,东虏虽然多良将精兵,但毕竟民有满汉之别,国土狭小,国主皇太极登基日短,恩信未孚,若大明多树其敌,使其奔走于道,敌劳而我逸,用不了几年下来,便可不战而胜了。不过这是拿下漠南蒙古诸部,击退东虏兵锋之后的事情了,毕竟若是连这都做不到,那些东海女真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与一个连战连败的弱者结盟?”
  “原来大人这番话都是真话,怪不得那车臣台吉分辨不出真假来。”
  “那是自然!”刘成笑道:“摇旗,我教你一个乖,这年头要骗聪明人都得说真话,然后让他自己骗自己!”
  昭莫多,土谢图汗牙帐。  牙帐的大门是两支三丈高的狼头大纛夹立而成,纛顶尖刃在阳光下反射出金色的光,仿佛在向众人宣示着牙帐主人“黄金家族“的高贵血脉,从帐篷里传出的声音,标志着里面正在举行着一场宗教仪式。这位衮布乃是当年一统大漠南北的达延汗的嫡系子孙,与林丹汗出自一祖,不过百余年的时间早已疏远了双方的关系。自从其祖父阿巴岱入藏地修习佛法之后,历代土谢图汗皆以崇信藏传佛教而闻名各部。相比起他们的祖先来,衮布要文明的多,或者说腐朽的多了,他学会了在皮裘的里面穿上上等丝绸或者细羊毛织成呢绒职称的内衣;用巧手工匠制成的各种器皿首饰装饰自己的住处与婢女;欣赏藏传僧侣表演的各种秘术、宗教仪式舞蹈;诵读精深的佛经并于僧侣们辩论学习其中的议题;尤其是每两三天便洗上一次澡,并在衣物上熏香,这在极度缺水的蒙古高原上可是件颇为奢侈的事情。要知道,当时的大多数蒙古人,一生也就洗三次澡:生下来一次、结婚一次、死前一次,即使在高级男性贵族里,像衮布这样经常洗澡的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珍贵的香料在鎏金香炉里燃烧,释放出诱人的香气,用处女人皮制成的鼓发出隆隆的声音,十六名舞女头戴象牙佛冠,身披璎珞,大红绡金长短裙,金丝袄,云肩合袖天衣,绶带,手执法器。当中一人手持象牙杵,上面缀着数枚金铃,随着她的舞步,手中象牙杵上点缀的金铃发出有节奏的铃声,与隆隆的鼓声相互呼应。众舞女舞姿曼妙,身形性感,偏生一个个脸上却宝相庄严,不苟言笑,脸上的表情与诱人的舞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而有一种特殊的魅力。
  衮布坐在当中的宝座上,欣赏着眼前的“十六天魔舞”,他是个罕见的大胖子,肥大的下巴几乎遮住了他的领口,圆滚滚的脸上一双眼睛一瞬不离眼前的舞女,连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一层汗珠都没有发现。他正在观看的“十六天魔舞”原本是大元在宫廷之中举行法事时的女子群舞,其名来自佛经中天魔引诱佛祖之舞,原本是密宗中举行法事时以娱神佛之舞事,非受特别戒律之人不得观看。蒙古人入主中原后,密宗僧侣为了获得元朝诸帝欢心,便将这原本用于娱神之舞拿来供人间天子淫乐之用,传说元顺帝便是为这“十六天魔舞”所迷惑,终日在深宫之中,不理政事,导致江山落入他人之手。衮布祖父阿巴岱前往藏地学习佛经,别的没有学好,倒是把藏传佛教中不少享乐的手段学了回来,自此土谢图诸汗少了许多蒙古人原有的刚健质朴之气。
  “大汗,大汗!”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帐篷里的舞曲,被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的衮布恼怒的瞪大了眼睛,对冲进帐内的部下喝道:“出去,没有看到这里正在做法事吗?冲撞了神佛你担当得起吗?”
  “可是,可是,大汗,有紧急军情!”来人看到帐内的诱人美景,赶忙低下头去。衮布冷哼了一声,有些困难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喝道:“紧急军情,哪来那么多紧急军情?你先出去,等会我喊你进来再说!”
  “是,大汗!”来人无奈,只得磕了个头,退出帐外。衮布用另一种口气对那击鼓的喇嘛道:“格罗上师,请见谅,稍等会我们再继续!”
  “大汗无妨,正事要紧!”那喇嘛放下手中的鼓,对那些舞女道:“你们先下去吧!”
  片刻之后,当那报信人重新走进帐篷时,舞女已经不在,只留下一缕余香。衮布坐在那宝座上,一旁是那红衣喇嘛,只见他带着满脸的不耐烦问道:“什么紧急军情,快说吧!”
  “是,大汗!”那报信人早已急的满头是汗,他磕了个头方才答道:“大汗,准格尔人打过来了!”
  “准格尔人?巴图尔台吉打过来了?”衮布吓得几乎从座位上滚下来,也难怪他如此,这几年来巴图尔台吉东征西讨,威名赫赫,尤其是不久前大败哈萨克人,更是大漠南北的蒙古诸部心生忧虑(准格尔人属于厄鲁特人,与漠南漠北的黄金家族后裔乃是世敌),只是他一直以来主要用兵的方向都是天山南北以及七河流域,与位于准格尔人东面的喀尔喀蒙古诸部采取和平的策略,衮布听到手下报信,还以为巴图尔台吉击败哈萨克人之后,打算重启先祖太师也先一统蒙古诸部的大业,回师东向了呢。
  “那倒没有!”那汉子见状,赶忙解释道:“据派出的哨探带回的消息,西进的只是巴图尔台吉的一个儿子,叫车臣台吉,他刚刚自立门户,东迁到了瓮金河源头。“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为难的样子。衮布看在眼里,不由得怒道:“有什么话你快说,吞吞吐吐的作甚?”
  “是,大汗!”
那汉子磕了个头答道:“探子抓了个外出放牧的娃娃,那娃娃说与车臣台吉一起的还有个汉人将军,带了很多人马,有许多火器。”
“汉人将军?”衮布被探子的回答弄得有些糊涂了,一旁的喇嘛低声道:“大汗,据说那巴图尔台吉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了一个姓刘的明国将军,几个月前大败察哈尔人的便是那个人。”
  “准格尔人与明国联合起来了?”衮布的全身都在颤抖,汗水不断的从他肥厚的脸颊上淌下来,他又气又怕的骂道:“格罗上师,我们应该怎么办?”
  “大汗,这应该是那个明国将军与车臣台吉的私下的冒险行动。”格罗想了会,低声答道:“巴图尔台吉的西面、北面、南面都是敌人,他不可能再和我们开战,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想方设法与我们搞好关系;至于明国,他们与女真人在辽东一直打得不可开交,哪里有余力越过瀚海进攻我们?” 
“原来是这么回事,上师所言甚是!“听了那喇嘛的解释,衮布松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要不要派信使前往巴图尔台吉那儿,告诉他儿子的行径?”  
格罗听了衮布的回答,不由得哭笑不得:“大汗,巴图尔台吉的王庭在天山北麓,就算快马加鞭,赶过去也要个把月,等他的信使回来,这边早就打完了。再说那巴图尔台吉是不想四面受敌,可如果我们连他儿子和女婿都打不过,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衮布想了想,迟疑的答道:“那上师的意思是要打?”
“嗯,而且要打赢,打赢之后无论是战是和都占了先手!”格罗的语气十分坚决:“大汗,我们应该立即召集部众,并向车臣汗求援,我们平日里与他们和睦的很,若是我们完了,就轮到他们对付这个恶邻了,硕垒(车臣汗)一定会派援兵来的!”
“上师说的是!”听到这里,衮布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来人,发出号令,召集部众,准备迎击来敌!”
  当刘成与车臣台吉的联军抵达土刺河畔时,已经是崇祯六年(1633年)的九月的一个傍晚了,虽然在中原还是秋老虎的季节,在漠北之地已经下了第一场初雪。细密的雪花落在土刺河两岸的树林上,很快就积起了薄薄的一层白色,人与马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很快就变成了蒸腾的白色雾气,刘成驱使着战马,登上河畔的一个小丘,一旁的车臣台吉指着东北方向的一片灰黑色说:“妹夫,你看我手指的方向,那边便是昭莫多了,土谢图汗的王庭便在那儿,相距这里也就是七八里路程,派出的哨探说衮布大军便在那边,大战应该就是明日了。”
  “嗯!”刘成微微点了点头,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的地形,只见远处大山如屏障,连绵不见尽头,大山下一马平川,连绵数十里,依稀可以看到树木甚多,河流穿行其间,土谢图人的大营便在河流旁,地势由北向南逐渐降低,南面有一个马鞍形的小山隆起,正好位于下降的梯形地带的中央,周围十余里,皆处于其下,一条小河绕行而过,两面临水,地势十分紧要。
  “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刘成指着那个马鞍形的小山问道,一旁的车臣台吉笑道:“妹夫果然好眼力,我也看中了这里,明日之战,那山头便为要紧处!”
  “不错!我远道而来,敌众而我寡,若不据高处,只恐为敌四面围攻,那就不妙了!”刘成沉声道:“事不宜迟,当先遣部将占住此处,然后以大军后继!”
  “先占?”车臣台吉有些犹豫:“天色已晚,就算要打也是明天了,那小山距离土谢图人的大营不过四五里远,贼人看到了必然来攻,只怕难守过今晚。”
  刘成的眉头紧皱了起来:“若是明日开战,此山便是必争之地,若是贼人据守其上,我军动向贼人便一清二楚,其势危矣!你若是害怕难以夜守,为何不直接在山下建营?”
  “这个——”车臣台吉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若是再敌前立营,若是土谢图人以骑冲击,只怕不妙。妹夫,我听说你火器犀利,纵然贼人占据山头,明日再以火器轰击,将其赶下山去便是了!”
  刘成见车臣台吉始终不愿出兵抢登山头,索性不再理会他,挥手招来一旁的鄂齐尔,对其下令道:“自古用兵,高处不可让敌,我给你一个步队,两百骑兵,天黑之前一定要把那个山头拿在手里!”
  “是,大人!”鄂齐尔应了一声,向刘成叉手行礼,便要转身,却被刘成叫住了,他看到将主对着旁边一个有些脸生的蒙古骑士道:“阿桂,你这次做他的副手,一起去一趟!”
  “我?”阿桂有些错愕的应了一声,他立即意识到刘成这是给自己一个机会,他赶忙向刘成欠了欠身体:“是,大人!”便随着鄂齐尔一同下了土丘。不一会儿,刘成便看到一队人马向那山头疾驰而去。看到刘成的举动,车臣台吉有点尴尬,叫来博尔札:“安答,你领三百人为后矩,若是情况不利,便断后掩护友军回来!”
  “驾,驾!”鄂齐尔眼看着随着日落,远处的山头逐渐黯淡,他不禁又在马股上重重踢了两下,胯下的战马被主人鞋子上的马刺刺激,嘶鸣了一声,猛地向前冲了一下,若非他马术娴熟,险些从马背上给摔落下来。
  “头儿,头儿,慢些!后面的步队马术不行,跟不上来了!“后面传来阿桂的声音,对于这个不知底细的副手,鄂齐尔有些不知所措,他转过头去果然正如阿桂所说的。为了加强机动性,刘成奢侈到给自己的步兵一人一马一骡,马用来乘坐,骡子装运士兵的辎重,实际上已经是骑马步兵。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远征(四)
  但这些步队的骑术和马匹还是无法与精选出来的蒙古健儿相比,骑兵这一冲便将他们落在后面了,若是让骑兵放慢速度等步兵,恐怕到天黑也没法抵达山下了。鄂齐尔想了想,又看了看远处的小山,对阿桂喝道:“你带着骑兵先去,我去步队那边催催!”
  “是,头儿!”阿桂应了一声,打了个唿哨,骑队便泼刺刺的冲了过去,顿时泥土四溅,泼了鄂齐尔满脸。鄂齐尔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脸上,骂道:“这兔崽子,回来非好好收拾他们一通不可!”说罢,便打马往步队那边去了。
  鄂齐尔回到步队,又是皮鞭、又是呵斥,大声催促着步队加快速度,但步队骡马甚多,落下的雪片落地即融,将地面浸湿了,方才的骑队踏过,立即变成了烂泥地,不少驮辎重的骡子赶路多了,料吃的不够,脚上发软,在地上一步一滑,速度始终快不起来,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距离那山头还有两里多路。鄂齐尔看了看地平线上正在消失的那一撇橘红色,心头不由得焦急万分。
  这时一阵北风吹来,带来一排鸟铳声,鄂齐尔勒住战马,侧耳细听,依稀能听到喊杀声,远处小山上惊起了一片暮鸟。随即便传来一阵号角声,正是事先约定遇敌的信号。鄂齐尔听得清楚,赶忙扭头对步队喝道:“前锋遇贼了,本队留下五十人看守辎重,其余只带军器、药子、打马上山!”
  依照过去当夜不收时的习惯,阿桂骑着他那匹灰色的母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小山面朝他的那一面颇为平缓,只是长满了一种带刺的矮树丛,阿桂不得不跳下马,在矮树丛里小心砍开一条上山的路。雪盖住了许多石块、树根和土坑,无论是人和马都很容易摔倒。阿桂能够听到身后传来的抱怨声,每个人都觉得这个时候饿着肚皮爬山是件蠢事,不过他很清楚此时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以他过往的经验,在还没有凭借实力和功绩获得士兵们的尊重与信任之前,滥施处罚只会自取其辱。
  暮色渐沉,天空渐渐变成淤青般的深紫,月亮渐渐升起。阿桂不由得暗自感谢,幸好月光可以帮上不少忙,此时山脊已经在望,地面上只剩下膝盖高的草,他跳上马,用力夹了下马腹,坐骑轻快的向山脊跑去。突然他听到一声马嘶声,他一开始以为是身后的部属,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为了避免引起土谢图人的注意,所有的马都衔了木枚,根本叫不出来,再说声音是从前面传过来的,而非身后,只有一种可能性——是敌人的前锋。
  “一个一个传过去,土谢图人也上来了,都做好准备,把火绳点着,上好药子!”阿桂一边压低声音对手下下令道,一边拔出腰刀,跳下战马,弯着腰往山脊上小跑而去,随着他距离山脊越来越近,从山的另一面传来的人马爬山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楚,他不由得暗自庆幸风是朝自己这边吹过来的,否则双方的处境就要易地而处了。
  山脊上有一棵橡树,足足有三四人合抱粗细,相对于四周的那些小灌木来,简直就是一个巨人,阿桂快步跑到橡木后,探出脑袋向山下望去,只见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足有百余个火把,粗粗一算敌人就有六七百人,最前面的距离自己只有三四十步远,借助那人手中的火光,他几乎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麻子。
  这时阿桂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回头一看却是最前面的一股人上来了,约有二三十人,约有十余人拿着火绳枪,鸟嘴状的夹子上缠绕的火绳冒出青烟。最前面的一个低声问道:“土谢图人在哪儿?有多少人?”
  阿桂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向山脊下面指了指,那汉子也探出头一看,顿时脸色变得大变,低声道:“有这么多人,是咱们好几倍!”
  阿桂的又探出头看了看下面的敌人,此时他们已经可以非常清楚的听到土谢图人的抱怨声——这些倒霉鬼也在抱怨自己的将军,让他们饿着肚皮爬山,说不定还要在这里过夜。
  “不怕,他们也不知道我们这边有多少人,待会我们先放一排鸟铳,然后就一起吹号,上马冲下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阿桂麻利的从马鞍上取下自己的火绳枪,麻利的点着火绳,并将从腰间皮带上的小竹筒里取出定装好的药子,开始装填起来。他的镇定感染了部下,士兵们纷纷以那颗大橡树为中心展开,有火绳枪的架起火绳枪,没有火绳枪的拿起角弓,瞄准下方正埋头爬山的土谢图人,等待着阿桂的命令。
  阿桂的动作很快,他在明军当夜不收时就曾经使用过火绳枪了,但当时他更喜欢使用弓箭——原因很简单,明军绝大部分火器质量十分堪忧,尤其是给单兵使用的火绳枪、三眼铳之类,很多时候不但不能射杀敌人,反倒伤了自己人。不过来到刘成麾下后,他立刻发现了这位将军给部下使用各种火器的特殊之处:用料考究、打制精细不用说了,还有各种各样的奇思妙想,比如每支火绳枪还配一个专门制造铅弹的模子、十二支定装火药与铅弹的竹筒、清洗枪管内膛的细刷子、呢绒布以及专门保养用的油脂、甚至还有一个十余页的小册子,上面用简明的图画告诉使用者应该怎么使用和保养这件武器,甚至就连一个字也不识的蒙古人也能看懂。除了竹筒插在射手的牛皮腰带上以外,其他的都装在一个用牛皮鞣制的行军口袋里,可以很方便的背上。而且与其他火绳枪所不同的是,刘成的火绳枪枪托是弯曲的,而且末端还微微凹陷进去,刷上了清漆。阿桂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因为没有合用的木材,是一支次品,这在明军中是很正常的。可是他后来才发现这些枪托是特意制造成这样的——相比起直枪托,这种弯曲形状的枪托更有利于瞄准,射手可以将枪托抵在自己的肩膀上,凹陷进去的底部与肩膀的接触面更好的吻合以抵销射击时产生的巨大后座力,以避免枪口跳高。这一切让阿桂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这些东西不像是杀人用的武器,倒像是那些进献给达官贵人的珍贵器具,为了讨得上位者的欢心,匠人们在这些器具上花费了无数精力,而不考虑成本;兵部的官员们是不会在发给帝国士兵们使用的武器上花太多心思的,反正帝国招募士兵的成本极其低廉,甚至还不如他们手里的武器值钱,给士兵们太好的武器完全没有必要。
  很快,阿桂就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工作,他看了看左右,山脊上的部下已经有三四十人了,而最前面几个敌人距离自己已经只有二十步了,他甚至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马粪味,阿桂很惊讶为什么那些土谢图人居然还没发现自己。最后他举起火绳枪,对准了最前面那人的胸口,将枪托抵住自己的肩膀,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同时,阿桂的肩膀感觉到重重挨了一拳,随即视线便被枪口喷出的白色浓烟给遮掩了,在最后一瞥里他看到瞄准的目标猛地向后一仰,脑袋就像一个熟透的西瓜那样爆裂开来。密集的枪声点燃了他的勇气,阿桂拿起腰间的号角,用力吹了起来,苍凉的号角声立即传遍了山脊。
  与所有在即将抵达终点时遭到突袭的军队一样,土谢图人立即陷入了混乱之中,呜呜的号角声让他们惶恐万分。月光之下,骑兵们越过山脊冲了下来,冲下山坡,像割草一样将敌人砍倒,尸体横陈,就好像被一片片被割倒的干草。阿桂骑在马上,一边挥刀砍杀,一边不断用力吹着号角,呜呜的号角声响彻天空,在土谢图人听来就好像是敌人的马蹄与叫喊声,暮色里根本无法分辨敌人的数量,绝大多数人都丢下武器掉头就跑,也许跑不过敌人的马,但只要跑得过同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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