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1630(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笑话!”赵有财冷笑道:“都司大人乃是朝廷二品大员,要拉拢他一个区区千总干嘛?看家护院?”说到这里,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电光,平日里柯从文这些天来的只言片语、微妙表情都浮现在脑海里,那军士方才说出的那个猜测就好像一根红线,将这些串联起来。赵有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容,他走到那个军士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若非你说出来,我又如何猜得到!”说到这里,赵有财一边大笑,一边走进屋内。只留下那军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由得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自从打赢了这股红毛海贼,这两个人一个整天喝酒,一个神经兮兮的,莫不是中了那伙夷狄的妖法?“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决定明天一大早就找个附近的寺庙道观,求个护身的玩意,免得也中了那些妖夷的法术,害了自家性命。
这军士正打着算盘,只听得砰的一响,他抬头一看,只见赵有财兴冲冲的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
“你明天早上出发,前往京师,将这封书信交给总兵大人!”
“总兵大人?他不是在宁夏吗?”那士兵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有财,暗想这妖法果然厉害,赵先生这么精明的人竟然落的这个下场,好生可怜!
“总兵大人要前往京师办差,算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京师了,你前往驿馆和兵部找找,应该找得到,明早我替你向都司大人要一份文牒,一路上换马不换人,一定要尽快赶到京师!”
“是,赵先生!”那军士看赵有财不像是神经失常的样子,只得躬身领命,他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被赵有财叫住了。
“待会你去账房那儿领五十两银子,路上花用!”
“多谢大人!”那军士闻言大喜,赶忙向赵有财磕了个头,起身倒退了几步方才转身离去,心中暗想:“这些红毛贼的妖法果然厉害,要是能学了来就不愁没银子花了!”
自从信使离去后,赵有财便整日里扳着指头数他回程的日期,对于柯从文的旁敲侧击,他只是装糊涂,而在这伙红毛夷海贼的事情上,他也使尽浑身解术让事情拖延下去,幸好要让柯从文雷厉风行千难万难,若想让其拖延时日不过是顺水推舟。二十几天过去了,那伙红毛夷还依旧被关在监狱里,而赵有财则从林河水那儿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情报,眼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这天赵有财吃了早饭,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再让柯从文再拖延几日,却听到外间有人通报:“先生,京师有急使到!”
“哦,快,快传!”赵有财赶忙催促道,他快步走出门外,只见门下站着三个身着曳撒(明代一种射箭时穿的便装)的汉子,为首一人不是别人,却是杜固。他赶忙躬身行礼道:“杜大人,您怎么来了!”
“赵先生!”杜固撩起外衣的下摆,便向赵有财跪下行礼,这倒把赵有财吓了一大跳,他可是知道这杜固乃是刘成身边最为亲信的,上次与插汗的大战中虽然受到小挫,但吕伯奇与刘成的联名奏功保举名单里却排在第三个,就算是杜如虎、杜国英这等重将也不敢以下属对待,自己又如何敢受他的跪拜大礼。他赶忙跳到一旁,连连摆手道:“杜大人,您这是干嘛,折煞赵某了!”
“赵先生!“杜固却不起身:“军主爷临别前叮嘱过了,杭州的事情全由您做主,我来这里便是听您吩咐的!“说到这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又解下腰间佩刀双手呈上:“这乃是军主爷的佩刀,大人已经叮嘱过了,谁敢不尊先生号令的,一律军法从事!”
赵有财有些惊讶的接过杜固献上的书信与佩刀,他的指尖接触到佩刀的黄铜吞口,一股寒意立刻直冲心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赵有财将佩刀夹在腋下,又拆开书信,只见上面只有八个大字:“东南之事,先生任之!”一股热浪直冲心头,他的眼睛顿时模糊起来。
“赵先生,军主爷看了您的信后,就从卫队里抽了一半人,让我带来了,此外还有一万两银子,都交给先生!”说到这里,杜固起身走到赵有财身旁,低声附耳道:“军主爷说了,只要能把船和人弄到手,能代替郑芝龙与红毛夷建立联盟,什么都好说,便是捅了天大的漏子,也有他替您担着!”
“嗯!”赵有财听到这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对于刘成也生出了夹杂着敬佩与感激的复杂情绪。东汉初年,马援曾经对汉光武帝说过这样一句话:“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其中君选择臣的标准是能力与品格,而臣选择君的便是器量与才具,像刘成这般对于部下遇事放权又有担当的人主可谓是世上少有,自己若非遇到他,恐怕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在鄜州横行乡里、倚红偎翠的寻常缙绅罢了。
“杜大人!”赵有财将佩刀还给杜固,笑道:“我不识兵事,总兵大人的佩刀还是交由您掌管吧!”
杜固见赵有财如此谦逊,脸上立刻露出喜色来,他连忙接过佩刀,笑道:“也好,反正我在这里也是听先生的号令行事吗,这刀在我这里和先生这里也没有什么区别!”
“那边劳烦杜大人了!”说到这里,赵有财向杜固躬身行礼。
“不敢!”杜固也还了一礼,两人对视含笑,心意已在不言之中。
得了刘成的授权,又多了杜固和那新来的一百五十精兵,赵有财已经心中有了底,他立即便带着杜固,一同前往柯从文府上拜会。他在柯府已经是熟客了,门房看到是主人家里的熟客,赶忙先派人两人他去花厅用茶,一边派人去通传。赵有财刚刚喝了两口茶,便听到外间传来柯从文的声音。
“赵先生,您今日怎么来了,平日里请都请不来,当真是稀客!”
说话间,柯从文已经上得堂来,只见他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鬓上插着一支花,不像是一位武官,倒像一位即将出游的风流人物。他看到赵有财身旁的杜固,不由得一愣,旋即笑道:“请恕在下眼拙,这位倒是未曾见过!”
杜固起身向柯从文跪下磕了个头:“末将宁夏中卫守备杜固,参见都司大人!”
“宁夏中卫守备?”柯从文听了一愣,旋即便回过神来,笑道:“原来也是吕大人麾下的虎狼之士,怪不得如此雄壮!“他伸出手上将杜固搀扶起来:“杜守备不必多礼,王千总也在我府中后院,来,来,一同去饮几杯!”
“那在下便逾越了!”杜固恭声答道。
“哈哈哈!”柯从文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笑道:“又不是在公家堂上,放轻松些,放轻松些!”
第八十三章
借兵
一行人穿过两重院落,进入了柯府的后宅,相比起高大的前宅,后宅的建筑要小巧许多,依照当时的风尚,廊房都改成了小巧的房间,边上安上曲折的朱红栏杆,雕花隔扇,堂屋里面陈设着从扬州、南京买来的精巧家具和新颖什物,墙上挂着一具珐琅西洋八音自鸣钟,屋内的灯具都遮以轻纱,加倍明亮。屋角,一张翡翠、桃花红玛瑙、孔雀石镶嵌成采莲图的黑漆红木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香炉,一缕青烟从狮子口中吐出,满屋都是沁人的香气。
王兴国坐在当中的八仙桌旁,满脸通红,两眼迷离,已经有了八九分酒意的样子,柯从文还没进门,便高升笑道:“贤弟,你看看谁来了!”
“大人?您怎么来了?”王兴国看到杜固,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先前刘成的卫队便是由杜固指挥的,说来还是王兴国的顶头上司,他赶忙起身想要向杜固行礼,却不想脚下一软,又坐了回去,险些摔了一跤。
“奉将主爷之命,来这里办个差使!”杜固笑了笑:“大人手头缺人,让我把你们带回去!”
“回去?”王兴国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柯从文倒是听得清楚,他赶忙问道:“杜守备,您这是什么意思?”
“都司大人,是这么回事!”杜固笑着解释道:“王千总这次带兵来是以为赵先生一路上携带了珍贵货物,怕路上有土贼山匪,便从身边的卫队里挑出精锐护卫。现在既然赵先生既然已经安全到了杭州,王千总他们自然是要回去了!”
“这个——”柯从文顿时哑然了,他这些日子在王兴国身上着实花了不少功夫,说白了就是为了他那一百多精锐,想要将其笼络到自己手下来。可还没等自己开口,居然就要走了,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捞月一场空?可人家说的也有道理呀?本是护送赵有财来杭州的,现在到了杭州,自然是要回去的,必须找个理由将其留下来才行。
“杜大人!“赵有财看到柯从文面露难色,却说不出话来,心知自己先前的揣测不错,这厮的确在打那支精兵的主意,赶忙装出一副不满的样子:“你这话可就差了,安全到了杭州是不假,可不是说到了杭州就安全了,你把王千总和他手下人都带走了,若是遇到个事,怎么办?”
杜固打了个哈哈:“赵先生,您都到了杭州,有都司大人,有王盐道看顾,又有什么事?”
柯从文听到这里,不由得灵机一动,赶忙接口道:“杜守备,赵先生所言甚是,就在不久前便有一股红毛海贼肆虐海上,若非王千总他们,还当真应付不了!”
杜固看了看柯从文,笑道:“都司大人说笑了,两浙那么多卫所巡检,又怎么用得到那区区一百人马?再说海贼定然舟楫便利,他们如何对付的了?”
“杜守备,此事千真万确!”柯从文神色严肃的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细细讲述了一番,最后道:“被俘的海贼还关在牢房,夹板大船就靠在岸边,你若是不信,可以去亲眼看看。”
“既然是都司大人所言,自然是不会假的!”杜固赶忙赔笑道:“只是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在下有些不敢相信,毕竟王千总手上不过一百来人——”他说到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没有出口的意思显而易见——这么点人有啥用?
“咳咳!”赵有财见柯从文的有些尴尬,赶忙从一旁插话道:“杜守备,你有所不知,那些红毛海贼来的突然,都司大人麾下兵马虽多,但却分散在两浙数百里海疆之上,上峰又催的紧,仓促之间来不及调集兵马,方才借兵的!”
“正是,正是!”柯从文向赵有财感激的看了一眼,强笑道:“王千总他们可算是救了急,本官正打算上奏朝廷,大加封赏以酬其功!”
“那就不必了!”杜固笑道:“都司大人,王千总他们乃是我家将主私下里派出来的,您在给朝廷的奏疏里面给他们请功,只怕会惹来麻烦,反不为美!”
“不错,都司大人的好意我等心领了!“赵有财接口道,这时一旁传来一阵鼾声,三人回头一看,只见王兴国半躺在椅子上,已经睡得鼾声大作,柯从文赶忙喊来两名婢女将其扶到旁屋休息。此时屋内只剩下他与赵、杜二人,柯从文斟酌了下,决定还是把话扯开了说为上,他拿起酒壶,替赵、杜二人各倒了一杯酒,笑道:“二位,在下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二位,还请应允!”
赵、杜二人对视了一眼,心知戏肉到了,赵有财首先表了态:“承蒙都司大人不弃,视我等为朋友,处处看顾,若是学生力所能及之处,绝不推辞!”一旁的杜固也会意的接口道:“小人与赵先生一样!”
“二位,可否将王千总那支兵留下来,权当是借给本官了,两年,不一年也行!”
“这个——”赵有财回头看了杜固一眼,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件事情并非在下能做主的!”
杜固接口道:“是呀!都司大人,在下只听过借钱财借地,可没听说过兵马也能借?”
柯从文见状,心知关头是在这新来的杜守备身上,赶忙笑道:“杜守备,三国里,刘皇叔去徐州时,陶谦不是借了他四千丹阳兵?“当时《三国演义》已经是家喻户晓,就算是努尔哈赤这种女真蛮子都对其情节内容熟稔,杜固虽然粗鄙不文,三国里面的情节还是知晓的。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为难的答道:“都司大人,就算可以借兵,可我不过是个小小守备,是听人之命行事的,如何能做这个主?”
“那何人能做主?”
“将主爷自然是能做主的!“杜固想了想答道:“不过我临别时,将主爷曾经说过,让我诸事听赵先生吩咐!”
听到杜固将皮球又踢回给赵有财了,柯从文眼睛不由得一亮,他最怕的不是别的,就是杜固军令难违,先把人马拉走了,让自己去和刘成和吕伯奇打商量,那可就麻烦了。既然是赵有财事情就好说多了,他赶忙抓住对方的右手,低声道:“赵兄,此事千万莫要推脱!”
“都司大人!”赵有财从杜固手中抽回自己的右手,苦笑道:“并非学生推脱,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大,您想想,刘总兵是为何将这些兵马交给我,我若是借给了你,如何和总兵大人交代?”
柯从文见杜固口气有些松动,赶忙拍着胸脯道:“赵兄,要钱、还是要别的,你只管开口,我自然不会让你在总兵大人那里为难!”
赵有财看了看柯从文,装出一副松动的样子:“钱是不必了,都司大人,我先问你,若是应允你,你打算将他们安置在何处?”
“何处?自然是杭州城内啦!”柯从文赶忙答道,他暗想这等精锐自然是放在自己身旁最好!
“不行!”赵有财立即否决了柯从文的提议:“杭州城内那么多衙门,眼线极多,王千总手下那么多蒙古鞑子,若是泄露出去,御史老爷一本奏上去,谁能担待的起?”
柯从文点了点头:“这倒是,那赵先生觉得应该放在哪儿?”
“不如便安置在岱山岛吧,那个岛上距离杭州乘船也就一两日的路程,交通方便,也不会那么显眼。您看如何?”
“这个好说!“柯从文爽快的点了点头:“那边正好有个卫所城,便安置在那儿便是!”
“既然如此,便麻烦都司大人给杜守备一个官职,免得将来有人知道了,惹来麻烦!”
柯从文听赵有财话中有应允的意思,不由得大喜:“这个好说,正好定海卫的守御千户战死出缺了,便委屈杜守备了!”
“多谢大人栽培!”杜固起身叉手行礼。
“大人,还有两件事情需要您通融一番!“赵有财笑道。
“好说,莫说两件事情,便是十件百件,只要你答应借兵我也答应!”
“好,第一桩是我家大人想要与番人通商,若是有商船出入定海卫,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柯从文听了笑道:“这有何难?反正沿海官绅与外番通商的多得是,也不多你们一家,看在赵兄的份上,我自然只当做没看到!”
见柯从文应允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赵有财精神不由的一振,他低咳了一声,便道:“我家大人十分重视火器船舶,红毛夷人火器十分犀利,我家大人想要要些俘虏,再从被俘的火器中取几件当中样品,还有那条大船用于仿制!”
“这个——”听到赵有财的第二个要求,柯从文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赵兄,俘虏与火器倒是没什么问题,反正谁也不知道详细的数目,那条船我已经报功上去了,若是给了你只怕有些麻烦!”
“这有何难!”赵有财笑道:“那条船已经被风浪打的破破烂烂,想必也没有谁会要,只需让巡抚大人验过功,再给学生便是了!”
“若是如此,那倒是无妨!”柯从文听说不必立即交出“玛丽王后“号倒是松了口气,正如赵有财所说的,那条船桅杆都断了,又太大无法用桨划动,只能停在岸边,等到那位巡抚大人过了目,自己随便报个虫鼠蛀朽就是了,又有谁会来找自己的麻烦?想到只花了这么点微不足道的代价便解决了这么大个难题,他只觉得心情舒畅无比,向赵有财举起酒杯:“这次的事情,多亏赵兄了!”
过了午后,赵有财与杜固才出了柯府,都司大人亲自送到门口。赵有财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块令牌,那是去提人与火器的凭证。他掂量了一下令牌,笑道:“杜守备,事不宜迟,我先去牢房提人,你回府上准备车辆与士兵,然后我们在武林门碰头,一起去码头将那些火器提取回来!”
此时杜固对赵有财方才在柯府的表演十分敬佩,他恭谨的向赵有财欠了欠身子:“遵命!”
赵有财带着十余个军士,一路赶往牢房,刚刚到门口就举起手中的令牌,高声道:“奉都司大人之命,前来提人!”
看门的不过是个把总,眼见得赵有财鲜衣怒马,神情傲慢,身后的十几条大汉个个体型魁梧,彪悍异常,心知不是寻常人物,赶忙上前先磕了个头,双手接过令牌一看,赶忙小心的将令牌还给赵有财,恭声道:“老爷请稍候,小的立刻让人开门!“随即他转过身厉声呵斥道:“都聋了吗?快给老爷开门!”
赵有财不待大门完全打开,便当先冲了进去,他上得堂来,对出来迎接的林河水问道:“那些红毛夷呢?”
“在后院!”林河水显然没有想到赵有财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看上去有些吃惊:“他们容貌与常人大异,也不用担心他们逃走,因此看管的也不是很严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