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93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93/643

  中年人招了招手,宫嫄又递过来一杯酒,双手却忍不住有点打颤。中年人边饮酒边答道:“国君死前曾有遗命,我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郑室巴国便兑现承诺。当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死了,新君也得完成遗命,否则怎能继承君位?”
  这时虎娃突然直起了身子,又行礼叩拜道:“拜见仓煞前辈,说了大半夜的话,此时才知,您就是名震巴原的仓煞先生!”
  巴原七煞中的“仓煞”,据说是来历最为神秘的一位,还有传言他并非巴原人士,而是和巴国的先祖一样,来自巴原之外遥远的世界。他是五十多年前突然出现的,当时孤身一人行遍巴原列国,本不为民众所知,却因一脚踩死了一位国君而名震巴原。
  山神向虎娃所介绍的情况中,巴原上近百年来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多,但重点就提到了这件事。而且山神还讲了更多的内情,那位国君嗜酒如命、喜怒无常,而且性情残忍,不仅国中平民甚至朝中诸大人与宗室族人都多受其残害。众人已在密谋,想将他除掉并扶新君上位。
  不料这时却有人插了一“脚”,便是仓煞,竟将这位国君当众踩死了。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据世人所传,是这位国君自己请求仓煞踩死他的。
  山神当年对虎娃讲这件事的时候,还提醒与告诫虎娃,将来在巴原上会有机会接触到酒这种东西,但千万莫要嗜酒贪杯,更不能放纵自己养成恶习。
  中年人既然说出了这件往事,那他的身份便是仓煞无疑了,看其形容也就四旬左右,可五十年前便已名震巴原。据说此人其后几年曾出现在巴原各地,再然后便没有了消息,不料今天又见到了他,而虎娃正与他一起喝酒呢!
  中年人摆手道:“莫要叫我仓煞前辈,仓煞非我自称,巴原七煞这种名号,也来得莫名其妙,你可以叫我仓颉。”
  虎娃立即改口道:“仓颉先生,那位国君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事,后来又反悔了?”山神虽介绍过仓煞的成名之事,但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对国君提出了什么要求,事后郑室巴国中也没有人再详细提起。
  仓颉答道:“其实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他的,只是让他将国中历代所珍藏的器物都拿出来,一件不少的让我好好看一遍。……可能是有些器物太过珍贵,他不想让人知晓国中有此秘藏,或者是怕我起了贪占之心、欲开口索取或强夺,竟托言鬼神之事而毁诺。既然以鬼神为借口,早先就不该答应!”
  虎娃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由,仓颉要看那些器物,自然是为了观摩上面留的各种纹刻。
  国中珍藏的重器,要么是难得一见的法宝或神器,要么是历代祭神所用的礼器,越是珍贵的器物,上面越可能留下古时的纹刻。人们相信那是神灵的昭示,不可轻易示人,所以国君以鬼神为借口反悔,不料碰见的人却是仓颉。
  而那位国君竟敢对仓颉说那样的话,那天肯定是喝多了!
  虎娃又举杯道:“仓颉先生,我再敬您!”
  仓颉与虎娃喝酒,却见宫嫄半天都没敢说话,就连倒酒时手都有点哆嗦,他便又和声细语地问道:“宫嫄,你知我的身份,却不知当年的这件事吗?”
  宫嫄声音也有点发颤:“父君只是吩咐我随侍您左右,不要违逆您的意思、要拜在您的门下得到指点。……我并不清楚您当年之事,五十前,连我父君都尚未出生呢。”
  仓颉叹了一口气道:“他身为国君,当然不会告诉你我踩死过另一位国君。五十年前的往事,如今已少有人知晓,巴原上也只留下了仓煞之名。但你也别害怕,我踩死的那位并非相室巴国之君,而是与相室国接壤的郑室巴国之君。”
  然后他转过身来又看着虎娃道:“小先生,你倒是来历不凡啊,竟能知道我的往事。你的尊长告诉你此事之时,还说了些什么?”
  虎娃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答道:“尊长还告诉我,行走巴原时,莫要嗜酒贪杯。……仓颉先生,您看我是不是应该少喝点呢?”
  仓颉让他给逗笑了:“以你的修为,若不想醉,便不会真的醉。醉人乱性者,非酒也。今天就这么一坛酒,我们将它喝完,便不喝更多了。”
  既然仓颉前辈发话了,虎娃就陪他继续喝吧,只有这么一坛子酒嘛,好像也不算多。他却不清楚两个人在一夜之间就喝完一坛这样的酒,在相室国中是非常奢侈之事,国君也不能经常这么干啊,反正虎娃也没想经常喝。
  虎娃今天很开心,简直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就这么遇到了传说中的仓煞,而且还在一起饮酒谈文,实在是眼界大开。
  一边喝酒一边接着烤肉吃,方才大家只顾着说话,已经半天没好好吃肉了。盘瓠又开始呼哧呼哧啃了起来,撒上调料的駮马肉滋味太鲜美了!干吃肉还有点不过瘾,它也听懂了虎娃和仓颉今夜要把一坛酒喝光的谈话,忍不住看着酒坛露出一副馋相。
  仓颉笑着一指盘瓠道:“小先生,你的这条灵犬,好像也想喝酒啊?今日它既与你一起出手,你为何不让它一起喝酒呢?”
  虎娃:“它也能喝您的酒?”
  仓颉反问道:“为何不能喝,不是连肉也一起吃了吗?候冈是自己不喝,而这头灵犬可是很想喝呀,你也不能欺负人家不会说话吧?”
  虎娃转身问盘瓠道:“你很想喝酒吗?”
  盘瓠的狗脑袋点得如小鸡啄虫一般,两只耳朵也上下晃动着,那神情仿佛在说:“我当然想喝了,闻着酒香都馋半夜了。……眼看你们要把一坛子酒都喝光了,怎么也不给我留点?……你放心,我不会喝多的,就算喝多了也不会闯祸。”
  总之这条狗的神情很精彩,虎娃笑道:“那你就喝吧,反正仓颉前辈已经允许了,自己倒酒。”
  仓颉却摆手道:“今日明明有侍酒之人,怎么能让这头灵犬自己倒酒呢?……宫嫄,快给灵犬敬酒,像方才对待小先生那样,向它行礼并道歉赔罪!”
  不仅宫嫄愣住了,就连远处树林中所有的军士以及卫士们也都惊呆了。他们也是刚刚清楚这位中年人的身份,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却听见仓煞先生提出了如此过分的要求,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在仓颉面前一直非常恭顺乖巧的宫嫄,此刻却没有动,咬着嘴唇小脸煞白,眼泪汪汪的看向仓颉道:“先生,您怎能让我向一条狗行礼敬酒?”
  仓煞看着她,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对你父君说过,绝不会让你做不该做的事情。偏偏我们吃掉的这头駮马,差点撞死了一位老汉,幸亏被这条狗所阻止,才不至于酿成大祸。駮马去追这条狗,你赶到时明明看见了,还在嘻笑呼喝,让它将这条狗猎杀,你要吃狗肉。
  你纵容孽畜都要杀它吃肉了,起因只不过是它阻止了你家的畜生伤人。在我看来,让你行大礼下拜乞罪、悔过敬酒,也没什么不应该的。”
  宫嫄的身子在发抖,看了盘瓠一眼,泪珠已经掉了下来,却怎么样也端不起那杯酒。仓颉说的话不好反驳,但她毕竟是国君之女,当着那么多军阵战士还有卫队的面,怎能向一条狗行礼敬酒?
  假如她当众做了这样的事,必被国人耻笑,甚至有可能永远都抬不起头来。就连国君都会震怒——自己的女儿竟会这么丢人!恐怕也将不再宠爱她。
  宫嫄这个样子实在太可怜了,虎娃皱着眉头本想说什么。此刻这个要求,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君女的身份实在是无法答应的,这种羞辱简直比杀了她还要过分。
  可虎娃又突然想起仓颉对宫嫄说的话:“我不会让你做不该做的事。”而这句话仓颉早已说过了,此刻再次强调,显然是有用意的,于是他就不再多嘴。
  宫嫄眼泪汪汪地看着仓颉道:“先生,父君有吩咐,我不得违逆您的意愿。悔过认罪可以,但向一条狗行礼敬酒之事,我却做不出来。因为我并不是代表自己,也代表了国君的尊严,您可以不在乎这些,我却不能不在乎。先生若想责罚,能否换一种方式?”
  盘瓠歪着脑袋看了宫嫄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呢!”
  仓颉今天已经喝了不少酒,远处树林中的军士们甚至怀疑这位前辈是不是喝多了,竟然当众让君女这么做?但一旁的虎娃却看得清楚,仓颉此刻说话时,眼神中并无半点醉意。
  这位前辈又微微点了点头道:“你父君吩咐你,不可违逆我的意思,但我却从未说过这样的话。我此刻只是提出一个要求,至于你做与不做,全凭自愿,我亦不会再责罚于你。”
  垂泪的宫嫄如释重负般向仓颉行礼道:“多谢先生!宫嫄真的不能亦不愿。”
第017章、仓颉(下)
  仓颉摆手道:“不愿就算了吧,你有你的原因,我也不能说你的拒绝就是错的。……既然如此,你就走吧,将卫队和军阵也都带走。大家回去好好休息,不必再陪着我们喝酒了。”
  仓颉让宫嫄回去休息,那边的公山虚等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大半夜在这里站着大气都不敢喘,实在是一种煎熬啊。但宫嫄却似受了莫大的惊吓,赶紧行礼道:“先生,您这是要让我走吗?”
  仓颉点头道:“是的,你不必再随侍我左右,回你父君那里去吧。我答应过你父君,只要你不违背我的意思,我便将你带在身边。而我方才提出的要求,你既然不能做到,国君便也不能怪我没有完成承诺。我不勉强你也不责罚你,只是让你回去而已。”
  虎娃突然明白了仓颉的用意,他从一开始就说过,不想将宫嫄留在身边,可是显然曾答应过国君的要求,以他的身份自不会违反承诺,更不好故意找茬将宫嫄赶回去。那么方才让宫嫄向盘瓠行礼敬酒,便是让宫嫄不得不违背他的意思了。
  如果宫嫄还想追随在仓颉身边,那就彻底不要再想自己的君女身份;如果她还顾忌自己是国君之女,那么就不好答应仓颉的要求。而不论宫嫄怎么选择,其实都是有理由的。
  宫嫄哭泣道:“不那么做,先生就要撵我回去吗?”
  仓颉答道:“你现在哭泣,是担忧国君责罚你没有遵从他的吩咐,结果被我赶了回去。但你也不必害怕,若国君知道你是拒绝了什么样的事情,恐也不会过于责怪你。”然后又一指畋猎园林的方向道,“你想赖着不走也是不成的,我自可以把你扔过去。但看在你这一路恭敬的份上,还是让你自己走回去吧。”
  宫嫄终于走了,树林中的卫队与军阵也随她离去,感觉顿时清静了不少。虽然这些人在场时也没有发出半点喧闹之声,但这“清静”是一种很玄妙的心境。
  虎娃方才已向仓颉行了叩拜师尊的大礼,此刻在尊长面前,他当然要侍酒。不料盘瓠却蹦了过来,代替了宫嫄的位置,它的狗爪子居然也能拿起酒杯和酒提,当然是用御物之法辅助。不仅给两人倒酒,盘瓠自己也喝,一边喝一边直咂嘴。
  仓颉向虎娃举杯道:“小先生,今天得谢谢你,我终于落了个清静。”
  虎娃:“先生自己不想让宫嫄留在身边,便有的是办法让她走,何必谢我?”
  仓颉叹了一口气:“我既答应了她的父君,便要说话算数,若她真的能成为我的弟子,就算资质差些、性情娇纵些,我也可以多费些心血去教。可是看今日之事,她真的不是我想找的弟子,所以我不得不打发她回去了。其实此人未必不能迈入初境修炼,只是我不想指引她,她也不适合拜在我的门下。”
  虎娃又问道:“晚辈觉得很奇怪,相室国国君应该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您答应将这样一位君女带在身边。今日前辈一直在教训她,但同时也给了她脱罪的机会,使她回到国都后不必再受惩罚。哪怕是最后,她拒绝了你的要求、没有遵从国君的吩咐,国君也不好深责。”
  仓颉苦笑道:“她父亲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这是我与她祖父的交情。想当年我踩死了那位郑室国之君,不久后又来到了相室国,那时的国君便是宫嫄的祖父。听闻我到来,他亲自出国都相迎,将我请到宫中置酒款待,并主动将国中秘藏的器物都拿出来,让我一一观摩。
  我承其美意,问他想要什么?这位国君却不要我的答谢,说只是有幸请我喝酒并观赏器物,而我也没拿走他的任何东西;还说能得我观摩,是国中那些秘藏器物的荣幸。他最后问我——将来若有机会,能否指点与照拂他的后人?
  我此番再度来到巴原,见到了相室国国君,谈起当年往事。国君的宠妃便动了心思,让国君求我收宫嫄为传人。我则告诉国君,可让宫嫄跟随左右,只要不违背我的意思,我便会指点于她,而且也不会让她做不该做的事情。”
  虎娃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前辈身边会跟着这样一位君女,看着碍眼却不好赶走。其实就我所见,您已经指点与照拂了她很多;就算被您赶回去,她也已经收获良多。”
  仓颉有些感慨道:“宫嫄一路跟着我,表现得极为乖巧恭顺,其实以她的性子早已受不了,我让她走,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别看她方才垂泪的样子很可怜,其实心中也是如释重负。而她恐怕还不清楚,今日能观你我饮酒作文,是古往今来多么难得一遇的机缘。
  她想成为我的弟子,只是按父君的吩咐,却未明白我的弟子应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总是未得其门而入。但她也算没白来这一趟,至少明白了其他的一些事。”
  虎娃:“先生喝酒,我们不说这些了。……您这次来到相室国畋猎园林,又是为何,总不会是想打猎吧?早春也不是畋猎的时节。”
  仓颉指着远方起伏的平原与丘陵道:“五百年前,这一带也是蛮荒,生活着很多部族野民,这里就是他们的猎场。此地很多山岩裸露、纹路纵横,上面还留有不少刻痕与岩画。我上次来到巴原时只到各城廓观摩历代器物,而山野中的很多痕迹未及细察。”
  虎娃:“山野太大了,历代遗迹散布其中,确实很难发现。其实就我所知,如今蛮荒各部族的很多寨墙以及附近的山岩上,也留有不少刻痕,先生若感兴趣,不妨多走走看看。”
  仓颉饶有兴致地看着虎娃道:“我这些日子,欲寻遍这片畋猎园林中的纹刻遗迹,小先生可有兴趣与我一道走走?”
  虎娃很兴奋地点头道:“能有机会追随先生同行,求之不得!”
  说话间那坛酒已经喝完了,看不出盘瓠的脸红不红,但这条狗已经在直打嗝、往外喷着酒气,只是身子坐得还挺端正。虎娃一招手,那些堆在旁边的肉,一块块飞到了火堆上方,又有一根根木柴飞进了火堆中。
  他以法力激引,让这些木柴迅速燃烧,火舌窜起很高包裹着那些肉块,发出滋滋的声音却没有将肉给烧焦了。仓颉微微眯起眼睛道:“你这等炼药手法倒很新奇,是跟谁学的?”
  仓颉虽说过不追问虎娃的身份来历,但仍对这少年很好奇,又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不料虎娃却反问道:“啊,这是炼药手法吗?我只是在烤肉啊!”
  仓颉好气又好笑道:“有你这么烤肉的吗!这不是在炼药,又是在干嘛?”
  虎娃答道:“我们这几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肉啊,就这么放着也会坏掉。我将它们稍做处理,然后送给那些村民,每家都能分到好几块呢!”
  仓颉:“你如果是想将这些肉留给此地村民,也用不着这么费事吧?”
  虎娃又解释道:“这头异兽的血肉有滋补灵效,但放得时间长了便不行了。我稍微炼化一番,使之灵效不失,而且更加温和利于吸收,这样才适合那些普通人食用。否则他们吃多了会上火,也浪费了滋补之效。”
  仓颉:“这不还是炼药手法吗?只不过是被你用来烤肉,并非在炼制修行中的灵药……孩子,这里的肉还有数百斤呢,切成了上千块。我曾见过很多修士炼药,却从未见过有谁一次能炼制这么多灵药,不,这么多块烤肉!”
  虎娃:“所以我没有完全以法力炼化呀,而是借助了普通的火力,只是稍微以法力引导辅助。”
  让虎娃将上千块的肉都以法力炼制成某种灵药,只用半夜功夫,累死他也做不到啊。但他并不是在炼制什么灵药,就是想把这些烤肉分发给村民,并使其能保存较长时间,而且更适合普通人吸收其滋补之效。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93/64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