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604部分在线阅读
巴国这么强盛的属国其实是独一无二的。中华其他属国,大多实力和地盘都很小,也不过和山水国、奉仙国差不多,皆地处偏远,因为各自的原因被封为属国。其国君看似在国中拥有相对独立的军政大权,但权势远不能与大部伯君相比。
巴君的面子究竟有多大呢?照说国君应该携带仪仗车驾,路途越远的国君,其仪仗车驾的规模就越小,因为不可能带太多人去。结果连甲青与乙青也来帮忙,不仅将少廪送过去了,还将完整的仪仗车驾队伍也给送过去了。
甲青和乙青与少务相识的时间更早,也算很有交情。四条护国神腾护送,这架式简直能赶上当年的轩辕云辇了。对少廪而言这是父辈的余荫。
还好少廪也知收敛,很自觉地将仪仗卫队的规模缩减再缩减,最终只有十四名近卫、六名侍官随行。
少廪没有乘坐父君留在巴都城的白香木车,而是另换了车马。那辆白香木车曾是巴君少务的座驾,后来是虎君的座驾,再后来是大禹的车驾,如今少廪不敢坐。他也没让几位护国神腾将自己直接送到涂山,而是在重辰部的领地就落了下来。
少廪带着进贡给天子的礼物,从重辰部出发,穿过彭铿部,然后才提前数日到达涂山,既不太早也不太晚。太早过去会给涂山部添麻烦,若是迟到则是不敬天子、藐视众君。
少廪之所以要走这么一段差不多有三百里的路,也因为他是第一次离开巴原,想多游历一番、结交更多的人。更重要的,他是为了表示恭谦。
天下众君齐聚,山水国和奉仙国的国君当然也来了。奉仙国的国君是樊翀,而山水国的国君是以清。在虎娃辞去伯君与国君之位后,盘瓠也不当山水君了,只和少苗在树得丘上逍遥。山爷和水婆婆之女麦麦倒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山水君,后来也觉得不好玩了。
按水婆婆的意思,想让辛束继任国君主政,但辛束以年事已高、只想专心清修为由推辞,于是水婆婆又让绿萝当国君,绿萝同样推辞,结果山爷则推荐了以清。以清是巴原北荒角荣族人,头生双角长得人高马大,但如今已有四境修为,可化为常人之形不露异象。
以清是山爷施法送来的,也是落在三百里外,然后带着礼物率随从赶往涂山朝见天子。这一次天下众君的朝会,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为大禹的命令是要众君持圭亲至。
重辰部的伯君昆吾和彭铿部的伯君芈连当然也来了,他们兄弟俩与少廪结伴到达涂山。少廪对这两位尊长的态度极为恭谨,他们可是和虎娃、少务都称兄道弟的人物。据昆吾自述,这应是他最后一次参加天子朝会了,回去之后便打算将伯君之位传于后人。
在涂山又见到了樊翀和以清,并结识天下众君,少廪是大开眼界,感觉非常开心、非常长见识。他这才真切地体会到父辈的影响之大,很多人托他向少务转达问候,还有人托他向虎君问好。其实虎娃如今在哪里,少廪也不知道,只能一一回礼,称若有机会一定转达。
正式会盟之期是三天,而所有的伯君和国君几乎都是提前几天到的。其臣属与随员皆被安置在涂山脚下,那里曾经是大禹治水时的驻地,如今已特意做了扩建。
天子招待众君饮宴、接受众君朝见之地,则在涂山的山顶。很少有外人知道,涂山中有青丘掌控的仙家洞府,可以随时开启禁制大阵,大禹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青丘是潜修的世外高人,原身为九尾灵狐,对人间俗事并无太大兴趣。涂山之会上,青丘并未现身,但大禹身侧却站着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便是大禹之子夏后启,为青丘所出,如今已经长大了,大禹将他引见给天下众君。
众君齐至,饮宴一连举行了三天,伴随着众君朝见的仪式。
总计一百多位中华伯君和属国之君,依次随圭献上礼物,天子命礼官再行赐圭封赏,便是完成了一个仪式。一个一个来,时间也需要两、三天,而其余众君皆是观礼之人。到了第三天,单独的仪式全部结束了,天子于正午时分率众君祭天,然而防风氏仍未至。
在祭天仪式开始之前,只要赶到便不算违命,可是到了时辰仍未至,便是抗命了。礼官早就制定好了典仪流程,天子也不可能只等他。
……
大禹祭天的前一天,百越部风渚城的伯君府中,众臣属正在争论。有一人起身朝防风氏道:“伯君大人,您若不按时而至,恐落人口实。禹初登天子大位,如今召集天下众君正欲立威,恐借机不利于百越。”
另一人亦起身道:“中华天子忌惮百越已久,此番恐对您不利。”
半天没说话的防风氏终于开口道:“不利于我?本君倒是不怕!你等为此事请命见我,却又争论不休,究竟有没有定议?我百越之臣,应上下齐心。”
看他的样子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以他的神通想赶到涂山,半天功夫足够了,但他一直留在风渚城中。防风氏在属下面前一向威严,谁也不清楚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恰在这时,又有属下回报,涂山那边的最新消息已探到,天下众君皆亲至、只缺百越伯君。
防风氏闻言也不禁微微变色,似是自言自语道:“禹果然了得,竟然做到了!”
上古诸事如今已难考,但天下众君皆亲至的朝会,从众人已确知的帝尧时代起,就从没有出现过。原因无他,主要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与传讯不便,而且众君也可能有其他事务在身、实在走不开。比如防风氏就一次都没有参加过。
其实说事务缠身往往都是借口,有什么事比天子朝会更重要呢?但有人年高体弱,让他们长途跋涉来朝的确也不合适,更难约定好统一的时间到达,天子通常也会体谅。
当然了,就算伯君或国君不亲至,礼数也不能废,通常会另派使者前往。比如当年帝尧召集众君朝会,巴君少务就派骁阳去了,骁阳同时还代表了山水国与奉仙国。
可如今的情况不同,大禹的命令就是要受册封的中华伯君与属国之君本人亲至,这也是因为形势的变化。大禹是什么人?他可是步行走遍天下各部之人!当年天下众君没有一个是他不认识的,各部民众皆曾见过他、受其大恩德。
治水亦是治世,也是一个整合天下各部的过程,大禹有这个权威。是他亲手将中华各部从分崩离析的边缘重新聚合成一个整体,上一任天子重华也为此付出了毕生的努力,使万民皆知身在中华,并推行教化于天下。
防风氏没有想到,大禹一声令下,天下众君便到齐了。按以往的情况,缺那么十几个甚至几十个都很正常;可如今只缺他一个,就未免显得太刺眼了。
这时又有属下问道:“伯君大人,去与不去,您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要您有决定,我等便上下齐心。”
防风氏冷哼一声道:“此事何须争议!去当然是要去的,否则不显得我无胆?但我行事向来不愿受人节制,等祭天之后我再现身,就说有事晚至,看禹又能怎样?”
防风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天子少管百越的闲事,以后也少来号令他这位百越之君。天子借涂山之会立威,防风氏便也显显威风,同时试探一下天子的态度。
在座有不少臣属皆感无言。防风氏若自大,不想当着众君的面、在正式仪式上拜见天子,也不是没有办法,辞去伯君之位不就完了吗?像禄终那样将伯君之位交于后人,其实还是能在幕后掌控部族的。可是他们知道防风氏的脾气,这些话没法说出口。
当然还有另一个办法,那就是干脆翻脸撕毁盟约,宣布百越不受中华册封。但那样做的后果就太严重了,可能会导致天子号令各部攻伐百越。
防风氏向来独断,他既然已做了决定,属下就不太好劝了,但还是有谋臣提醒道:“伯君大人,如此是否会触怒天子,而天子便借机惩处您?假如真的是这样去,您须多加小心。”
防风氏仍冷笑道:“天子朝会,众君晚至者常有,从未听说有何处罚。禹初为天子,又能怎样?况且他将朝会之地选在涂山,说明小心之人是他。若在那里对我不利,他就不怕涂山部遭难、殃及天下众君?”
防风氏确实很狂,可也没有狂到天下无敌的程度,像伯羿那样的高人最终也殒落了。但他很清楚,伯禹绝不敢在涂山对自己下手。因为一旦动手不论结果如何,涂山部必将生灵涂炭,连在场的天下众君都得跟着遭殃。
大禹此番举行涂山之会,下令众君必须亲自到场,防风氏心里是很抵触的,也隐约有些担忧,看来这就是天子彻底整合中华各部的最后一个步骤了。而防风氏还想维持原状,其他各部怎么办不关他的事,但百越之地的事情也与他人无关。
……
天子率众君祭天已毕,众君交还的礼圭先前已由天子重新赐下,所有的仪式也就完成了。按照大禹的计划,还应由皋陶大人和卢张大人宣布重新修订的、统一的教化、刑律、历法、祭祀诸典,会后颁行中华。然而大禹却改变了主意,没有这么做便率众君下山,此时已有人弹劾防风氏。
天子言道:“明日便派使询问,百越部出了何等变故?”恰在这时,有人来报——百越部伯君防风氏已至。
防风氏来得还真是时候,天子正率众君往山下走,他一个人穿过山脚下的营地往上走,看上去就像是天子率众君来迎接他似的。站在高处大老远就能看见防风氏,因为他的身高三丈三尺。
以防风氏的修为,当然也可以变化身形如常人般大小,但他就是这个习惯,假如对天子行跪拜之礼,看上去也像一个大人在俯视小孩。
防风氏左手持圭,那是天子册封时所赐的礼圭,此时那礼圭看上去是那么小,只用指尖捏着。他的右臂上挂着一匹展开的布,这布倒是很精美,上面有百越特有的绣花,是进贡给天子的礼物,倒也不算是空手来的。
防风氏每一步都似落地生根,他走上山坡时,地面都随之震动。他大老远就看见天子率众君出现在山顶、正欲向下走来,便朗声道:“百越之主、中华伯君防风氏拜见天子!因事务缠身而来迟,望天子恕罪!”
说着话并未下拜,而是大踏步继续向上走去,因为站的位置还低、离得距离还挺远,应是打算走到近前再行礼。众君皆变色,只有天子大禹发出一声叹息,眼中并无怒意,反倒显得有些无奈。
防风氏走上山坡,忽觉景物一变,天子与众君皆不知去向,眼前一片雾茫茫就连山顶都看不见了,有一位百丈巨人现身喝道:“汪芒,你可知罪!”
防风氏大吃一惊,抛下手中的礼圭和布匹,摇身亦化为百丈,手持斩空刃道:“禄终!”
……
第025章、斩
眼前景物消失,禄终突然出现,防风氏当然意识到大禹要对他动手了,这完全出乎预料。
淮泽大水已退去多年,涂山周边尽是沃野良田,山脚下就是安置天下众君随行人马的营地,山顶上则是天子与众君,这一带不知聚集了多少人。在这里与他动手,谁能承担得起后果?一旦伤及无辜,天下各部都是不会答应的!
防风氏当然清楚,自己踏入了一座仙家法阵,这却是他更没想到的。在涂山的半山腰、天子与众君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上布阵?须知种种神通手段包括阵法,都不是无所不能,规模越大的法阵回旋余地越大,越容易困住高手。
当年众高人围刺伯羿,那是在荒凉无人之地布下大阵,可今日大禹根本没这个条件,他只能将法阵布置在这个山坡上,规模不到一里方圆。虽然仙家另有神通手段,在方寸之间看似可以布置出很大的临时空间,但阵法的根基就是这么大。
这样的法阵就算再精妙,也很难完全阻挡住防风氏手中的斩空刃。防风氏甚至无需冲出去,只要斩空刃将法阵瞬间劈开一个裂隙,造成的后果恐怕就是灾难性的。
在涂山顶上,大禹也以神念暗问道:“师尊,您布下的仙家法阵能困住他吗?”
仓颉的神念随即传来,告诉大禹此阵在通常情况下肯定困不住防风氏。这座法阵只有一个效果,就是只进不出,使斗法的威力不至于波及外界,并阻止防风氏脱身。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座困阵并非杀阵,假如给防风氏足够的时间,哪怕仅凭蛮力也能破阵而出。
所以最终的结果,还要看阵中人的斗法。但仓颉也让大禹放心,若法阵暂时出现破绽,他也会及时出手化解所溢出的斗法余威。
大禹不仅对防风氏动手了,而且是不打招呼便直接动手。防风氏踏上涂山,便是踏入了死地。法阵运转,禄终现身喝问,根本不给防风氏任何避战破阵的机会,化身百丈巨人一拳迎面打来。
禄终斗法不用法宝,他修炼的是蚩尤神功,形神就是神器,化身百丈乃是神通法相。而防风氏化身百丈,可不是什么神通手段,这就是他的“原身”,随即怒吼一声,手中斩空刃已劈出。
禄终出拳不像是高人斗法,展示的似凡人武技,侧身上步右拳先挥,竟然不躲不闪,转眼便被防风氏斩掉了右臂,但左拳从下方刺出,正打在防风氏的心口上。
禄终本就没有右臂,相当于以自身炉鼎修炼的神器有损。此刻化身的百丈巨人只是神通法相,右臂倒是完好的,被斩去也只是相当于法力受损,并不是真的被斩掉了右臂。但他毫不在意,这种打法也是蛮不讲理。
就似两座山相撞,发出轰然巨响,防风氏与禄终都被震退了好几步,若仅看这一个照面的交手,禄终显然是更吃亏,而防风氏同样受了伤。但禄终这种打法,防风氏可受不了,这他妈的难道是要同归于尽吗?
趁着双方都被震退的功夫,防风氏手中的斩空刃已化为光毫激斩而出。他需要抢先破阵,如果将这法阵崩毁,恐怕山脚下的营地都会被夷平。
但防风氏并没有指望能彻底崩毁大阵,眼前有禄终牵制,在彻底击败禄终之前,他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只想暂时将法阵空间劈出一个裂隙,哪怕在阵法运转中瞬间就会被弥合,但也足够他遁出去了。斩空刃本就有劈开空间之威,这也是防风氏的倚仗。
禄终哪能让他得逞,双腿在虚空中向后一蹬随即又扑了过来。防风氏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天下或有能与之相斗的高人,但谁又曾与他肉搏?禄终此时根本就没什么招式,既不出拳也不踢腿,而是侧着身子撞了过来,左肩又撞在了防风氏的心口,脑袋则撞在了防风氏的右肩。
看似市井斗殴,但这毕竟不是凡人斗殴,而是这样两位高人的形神相撞。哪怕是一条山脉,可能也会被撞出一个豁口了吧。防风氏顺势提膝正顶在禄终的腰肋上,把禄终给顶飞了出去,自己的身形也被撞得凌空飞起。
这一下两人又都是伤上加伤,皆是形神之损,但也都达到了各自的目的。禄终阻止了防风氏第一时间破阵遁走,更使对方在形神震荡间暂时失去了对斩空刃的掌控。对防风氏而言,斩空刃化为的光毫已经劈出,瞬间将法阵斩开了一个缺口。
防风氏看见了外面的天空,也看见了光毫重新化为斩空刃的原器之形。他只要动念之间就可以收回神器,刚才虽然未及随着斩空刃遁走,一膝盖顶飞禄终后,仍有机会遁出。他已落地站稳冲扑而去,可以直接撞开这个缺口破阵而去。
然而此时又陡生异变,那飞出去的斩空刃居然又飞了回来,防风氏动念间竟发现无法将之收回,说明此神器已另有人操控。再想反应已来不及了,斩空刃正劈在他的右腿上,阵法运转间,那缺口已经重新弥合。
神器可随形神变化,百丈巨人手中的斩空刃也长达百丈,可是恢复器物常形之后,长短也不过丈许,在防风氏的巨人身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仿佛是微不足道。可是这一斩的威力却惊人之极,就听咔嚓一声,巨人的双腿上同时崩飞出两片东西。
这两片东西原本卡在防风氏的小腿和脚踝位置,若山丘大小,但飞出后随即就化为尺许大小落于尘埃。
虎娃的身形显露了出来,他虽站在离地十丈余高的半空,但在防风氏面前犹如蝼蚁一般。刚才就是他手持斩空刃劈中了防风氏的小腿,崩飞的两片东西就是上古时蚩尤赐予吴黎部的传承器物登云柱。
防风氏竟然把登云柱也戴在了身上。此物的妙用相当于一件飞天神器,并非防护神器,但虎娃恰恰劈中了防风氏的小腿,亦被这神器所阻,算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可是登云柱也无法挡住虎娃持斩空刃全力一劈之威,当即崩落而开。
虎娃竟然没有劈断防风氏的小腿,只是劈折了右小腿外侧的胫骨。巨人的小腿上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在虎娃眼前如断崖上的瀑布涌下。
防风氏痛吼一声。虎娃只觉有乌云盖顶,强大的威压笼罩了他的身形,原来是防风氏扭身一拳打了下来,其右腿已半跪于地。这一拳并没有打中虎娃,虎娃耳中又听见禄终吼了一声:“斩!”
禄终此时又扑了上来,伸左臂扭住了防风氏的右臂。虎娃飞身而起,挥斩空刃又劈在了防风氏的左肩上。肩膀没有被劈断,只是劈开了一半,鲜血崩射间又听咔嚓一声,这只胳膊竟被禄终硬生生地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