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555部分在线阅读
涂山氏心中大定,随即接着问道:“小女有意于大人,愿以结永好,不知伯禹大人意下如何?”
伯禹当即向涂山氏行礼道:“于室于家,为我之服,是我之福。”
涂山氏笑而受礼,然后伸手相扶道:“贤婿不必多礼,今日聘定,当邀众相庆!”
伯禹身边的伯益、善察等人皆是心念通透之辈,涂山氏一开口提到青丘,他们就明白是何用意了,却没想到伯禹大人回答得这般干脆,涂山氏当众欲将青丘许配于他,而他连眼都没眨就立刻答应了。
院中的丙赤终于绷不住悄声对丁赤道:“伯禹大人答应得也太痛快了吧,难免让人误会——竟如此急色?”
丁赤嗤笑到:“八丙,你懂什么呀!既然彼此都对上眼了,为何不干脆些?怎能说是急色,难道伯禹大人是好色之徒吗?”
丙赤:“丁老九,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青丘姑娘确实娇媚无双,乃是人间难得之美色。你看伯禹大人连想都不想便答应了,难道不是心好美色吗?”
荆山上的虎娃和玄源也听乐了,玄源忍不住问道:“虎娃,你是否好色?”
虎娃赶紧点头道:“好,当然好,怎敢不好!只是此好非彼好,只看对方是谁。”
堂中各部首领这才回过神来,纷纷上前恭贺伯禹大人与涂山氏大人。还有人在心中暗道,涂山氏大人真是老谋深算,居然不声不响在暗中已让自己女儿去“勾引”伯禹大人,顺势结下姻亲。也有人在心中感叹——自己怎么就没有先想到这一招!
但是不论大家心里怎么想,也都大松了一口气,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这的确都是好事。
伯禹娶涂山氏之女,这可不是简单的婚配,同时也代表了夏后部与涂山部之间联姻。而如今淮泽诸部聚在伯禹麾下对抗水妖,这门亲事更代表了伯禹与淮泽诸部的结盟。
伯禹下令演练军阵,邀水妖决战,很多人心中还有担忧。若是战事不利怎么办,或者就算在岸上能胜,但水妖逃回淮泽盘踞不出怎么办?伯禹是中华治水之臣,只要搞定表面上的事情,他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了,但当地部族却始终要与淮泽为伴。
如今夏后部与涂山部结为亲族,便意味着伯禹对付淮泽水妖不可半途而废,必须将诸事安排妥当、免除将来后患。
其实在场众人不知,青丘的身份可不仅是所谓的涂山氏之女,实际上她是涂山部的守护者。涂山氏也没资格将其许配于谁,这种事情只能是青丘自己的意愿。
伯禹将来若治水成功,必将受天下各部拥戴,而伯禹若娶了涂山部的守护者,这对涂山部又意味着什么?涂山氏心里也很清楚。
众人纷纷上前恭贺,提议在决战之前便行嘉礼。伯禹突然问道:“据我所知,那无支祁曾向涂山部提亲,不仅妄想娶走青丘姑娘,还要涂山部以涂山、荆山为礼,可有此事?”
这件事,在场其他部族的首领此前皆不知情,闻言都吃了一惊,又纷纷暗道原来涂山氏大人还有这般算计。伯禹大人只要答应了这门亲事,便等于彻底和无支祁撕破脸,而他既知内情又敢当场答应,就表示了有根本不怕淮泽水妖的底气。
涂山氏也没想到伯禹竟会当众说破,不禁老脸一红道:“确有此事。”
伯禹又问道:“涂山、荆山皆不在淮泽中,无支祁即提此要求,又打算如何取之?”
涂山氏不得不解释道:“那妖孽的要求,是开挖水道环绕涂山与荆山,将这两座山丘亦纳入淮泽,真乃痴心妄想,我早已严辞呵斥之!……小女许于伯禹大人,礼当不止此二山,涂山部尽大人所求。”
听伯禹大人提起这茬,众人又露出恍然之色,以为伯禹大人这是在趁机要好处呢。想想也是,既然他在这种情况下答应这门亲事,不仅是涂山部,淮泽各部也都得有所表示才行。
在场很多人已经在心里琢磨,该送怎样一份重礼给伯禹大人?有人便打算干脆也送美女,就是不知伯禹大人能不能看得上?
伯禹却摆手道:“您误会了,我之封地在夏后部,为天下治水乃职责所在,不取各部之地、亦不索各部之礼。方才只是问那些淮泽水妖的图谋,果然其野心不小。……诸位眼下当以备战为要,嘉礼之事,依九典之制即可。”
伯禹当然没打算收涂山部什么好处,更不想要淮泽各部的礼物,只需大家自愿为治水尽力即可。以青丘的身份,她与伯禹的事情,亦不需要在场的一众凡人操心。
这天黄昏后,伯禹又一次登上了涂山,风中隐约有歌声传来:“绥绥白狐,九尾痝痝。我家嘉夷,来宾为王。成家成室,我造彼昌。天人之际,于兹则行。”
……
第030章、淮渎君
伯禹与青丘的嘉礼,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就在涂山洞府中成礼,各部首领没机会去凑热闹,他们甚至连青丘的面都没见着。伯禹接受了祝贺,也收了各部送来的重礼,但随即就将这些财货交给了伯益,以充大战军资。
至于有的部族送来的美女,伯禹倒没有自行处置,回去请示了一下青丘,然后把她们都送到了涂山氏大人那里。要么给人送回去,要么留在伯君府中当侍女,要么涂山氏大人就自己收了吧。闲话少述,转眼已到了下月望日。
这天杀猪宰羊开荤,众将士早早就吃饱了饭,天明后列阵于淮泽岸边。战场就选在涂山部的领地中,位于涂山的西侧,地势平坦,一道长坡缓缓地倾斜延伸入水。这道长坡就是水妖屡次兴风浪上岸所冲成的,近年来这里已成为无人地带,原先的村寨田园痕迹早就被抹平了。
伯禹原先下令组建十支军阵,可今日摆开的却只有九支军阵,因为彭铿部的那两支军阵,经历一番大战减员之后,已缩编为一支军阵。商章、鸿蒙、兜户、犁娄四部各出一支军阵,而涂山部独出四支军阵。
涂山部不仅尽调精锐组建了四支军阵,而且大军的后勤辎重营地以及今日决战的战场,都设在涂山部的领地中,这段时间各部首领也都是由涂山部款待,可谓是下了血本。假如伯禹镇压水妖并治淮泽成功,涂山部当然居首功,可若是伯禹最终失败,涂山部亦将承受最沉重的损失。
通过与伯禹结亲,涂山部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要与伯禹大人同进退,并没有再留回旋余地。这与其说是涂山氏大人的意思,还不如说从一开始起,就是涂山部守护者青丘的态度,她是最不愿与无支祁妥协之人。
与寻常作战的列阵方式不同,今日的对手是淮泽中涌上来的水妖,所以伯禹并没有留后备军阵,九支军阵在岸边依地势一字排开,每支军阵前方各有两架弩砲。
在淮泽出水口的那一战当中,伯禹动用了两支军阵、六架弩砲,而今日九支军阵全出,却只动用了十八架弩砲。这已经是能赶制出来的极限了,弩砲还好说,关键是法器砲箭炼制不易,而且也找不到更多的操控弩砲的高手了。
伯禹站在战阵中央后方临时垒起的高台上,身后有三面旗幡,左右分别是涂山部和夏后部的旗帜,正中是中华天子的旗帜。高台前还站着九名各持长杆令旗的旗手,以及击鼓、鸣金的壮士,他们负责发出伯禹的各种指令。
乌木由这位下界真仙、曾经的木黎部大巫公确实很擅疗伤,善吒、芈连、云起都已经基本恢复,今日也出现在战场上各领一支战阵。善察和伯益则在高台上位于伯禹的身边。巫明照例是不会直接露面的,乌木由和东海青童暂时也没露面,而敖广却独自站在了战阵的最前方。
敖广此刻的身份,在古时战场上被称为“叫阵官”。叫阵官不仅要求身材魁梧、相貌凶悍威猛,而且嗓门必须得足够大,主要负责在开战前喊话。
敖广的感觉颇有些牙酸啊,伯禹大人身边高手不少,大嗓门更是很多,甚至还有精通鸟兽之语的伯益,与淮泽水妖决战时,却偏偏让他来做这个叫阵官。其实敖广也是水妖出身啊,用水妖对水妖喊话,难道是认为他们更容易沟通吗?
虎娃与玄源正在远处遥望战场,这两人也都曾率领大军作战、精通兵法战事,照说伯禹摆开的阵势应足以击败淮泽水妖了,可是总感觉还是缺了点什么。
虎娃问道:“阿源,你当年也曾指挥过水战,依你看来,伯禹这边还有何不足?”
玄源答道:“我当年率白额氏族人与帛室国军阵水战,也是得敖广之助,但与伯禹大人今日的对手不同。今日的场面并非水战,而是各打各的,岸上的军士对水中的妖类。若说有何不足,就是伯禹大人尽管能击退水妖,却无法控制最终战果。
水妖若溃,尚可退入淮泽,而伯禹大人的军阵却无法进入水中追敌。对无支祁而言,进可攻而退可自保,就算此战失败,亦不会被对方歼灭。若是他退入淮泽深处隐匿,平日只是四处袭扰,伯禹大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应对,这才是将来的隐患。”
伯禹的目的可不仅仅是退敌,而是歼敌,他在岸上击退水妖尚能办到,但入水擒妖却很难。其实无支祁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显得有恃无恐。
虎娃则沉吟道:“其实不谈战后隐患,战前亦有隐患。水妖在淮泽中行动,可比岸上军阵灵活多了、速度也快多了。伯禹今日列大阵于此,但无支祁完全可以不来应战,甚至可趁机避开正面战场、率水妖去别处袭扰,这是伯禹最被动的地方。”
玄源:“想那些淮泽水妖,应没有夫君你这么狡猾。而伯禹大人上次做出欲掘开淮泽出水口的架式,就是要逼无支祁不得不主动来战。以那无支祁的脾气,会实现他的野心,也必须打这么一场硬仗,结果要么是他认清形势,要么就是让伯禹领教他的厉害。
至于你说的麻烦,伯禹大人也不是没有防备。你看今日应龙不知去向,而巫明在高空遥望淮泽,乌木由与东海青童暂时皆未现身,可能就是防着无支祁避开战场去别处袭扰。”
虎娃突然抬头道:“还真让娘子给说中了,无支祁已经来了,且麾下水妖尽出!”
远方的淮泽中升起一道白线,那是巨浪带着滚雷之音向岸边涌来,众人视线中的浪头越升越高,而岸边近处的水却突然退了下去,现出了潮湿的泥地还有搁浅的鱼虾。近岸处的水退只是暂时的,紧接着滔天大浪便呼啸而至。
水妖结阵兴风浪,虽隔着浪涌看不真切,但大致也能判断来了近千妖类,这已是无支祁能发动的所有力量了。
今日岸边也放了十八个笼子,笼中各关一人,是商章、鸿蒙、兜户、犁娄四部除了伯君之外,亦获同罪的其他部族高层。巨浪碾过之时,这些人连着囚笼粉身碎骨,远处岸上众人皆看得心惊肉跳。
虽然众人早已听说了那四部伯君的下场,但毕竟不是亲眼所见,今日看见众水妖结阵推巨浪扑上岸,毫不犹豫地就要了这些人的命,此等场景太过震憾,同时也是大快人心啊。
其他各部族战士都觉得解气,而商章等四部如今的新首领也是松了这一口气。只有这些人都死了,才意味着他们今后在部族中首领的位子彻底稳固。
当巨浪冲过这些囚笼时,伯禹身后的三杆大旗摇动,近千名军阵战士齐发呐喊之声,这既是为了示威也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啊。很多战士并没有经历上次的大战,也是第一次与淮泽水妖对决,今日的战场开阔,无支祁可以尽情摆开水妖大阵,显得威势滔天,伯禹这边则绝不能怯阵。
伯禹将阵线摆在离淮泽三里之外,不远也不近。水妖卷起的大浪可以直接扑过来,但根据上一次作战的经验,扑到距军阵一里开外的地方,就会与岸上布下的法阵相撞。所有军阵战士都已做好了准备,各自握紧兵器停止了呐喊,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不料大浪只冲到了两里外便停下了,眼前是一副令许多人终生难忘的奇异景象。一堵浪墙有千余丈长、数十丈高,却被奇异的力量束缚住,既不向前涌也不落下,无数浪头翻滚,卷起岸上淤泥,显得十分浑浊,浪击之音亦在天地间回荡不止。
浪涌虽停在了两里外,但这堵浪墙中的浪头却在不停地翻腾,也不知其中隐藏着多少妖类,远望过去还真有所谓“十万浪将”的气势。与此同时,浪花中传出无数刺耳的声音,那是各种妖类在怪叫,也是它们的呐喊示威。
这些声音太难听了,有的就像用指甲刮石子,有的又尖锐无比、刺得耳膜都疼,甚至令人头晕恶心。紧接着云端有琴声传来,弦音无形却似甘霖洒落,竟将这些声音都给压了回去,岸上众人感觉一阵轻松,这是东海青童出手了。
战场上终于恢复了相对的安静,只有滚滚浪花翻腾之声回荡,敖广扯足大嗓门喊道:“伯禹大人为天下各部治水而临淮泽,居然有妖类兴风作浪欲抗天威。尔等还不跪拜领罪,今日竟列阵而来!淮妖首恶无支祁何在?”
淮泽水妖可没有凡人那么多讲究,上岸后向来是说动手就动手,今日居然还摆出对阵的架式来了,看来无支祁也是打算先说几句话。
敖广一开口,就见对面浪墙后方升起一道几丈粗的水柱,朝天喷出近百丈高再四散洒落,就像一座施法而成的高台。无支祁身披不伦不类的金甲,居然还披了一件大红斗篷,水柱高台将他短小的身形托到了半空,身边还站着馋草与叉尾两位妖王。
馋草妖王亦高声喝道:“我家大王有话欲问伯禹,你又是何人?叫伯禹本人前来回话!”
敖广:“呸!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作乱妖孽,哪有资格让伯禹大人亲自训话?有屁快放,别耽误开战!”
以伯禹的身份,肯定不会亲自与水妖在阵前啰嗦,否则干嘛要让敖广来当这个叫阵官?其实那边无支祁也端着架子呢,要说什么,便让身边的馋草妖王开口喊话。
馋草妖王一见敖广是这个态度,干脆装作根本无视他的样子,只朝着远方的高台上喊道:“伯禹,你以为我家大王是真的怕你吗?淮泽十万浪将在此,若起连番大战,岸上各部将生灵涂炭。你身为中华治水之臣,能承担起这个后果吗?
今日我家大王至此,就是给你一个停战修和的机会。只要顺了我家大王的心意,我等居于淮泽,而你等居于岸上,将来可相安无事。但此事你做不得主,得赶紧上报中华天子。我家大王今日可给中华天子一个面子,暂且放过你等性命。”
不仅敖广愣住了,后面的大军将士也都愣住了,这些妖物怎么学会转脑筋了,今日居然是来谈判的?敖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伯禹一眼,而伯禹面无表情并未说话,甚至连暗中的神念吩咐都没有。
不表态就是一种态度,敖广也明白了伯禹的意思,又高喝道:“多年来,淮泽水妖残害岸上部民,早不可饶恕。你等废话真多,打又不打,到底想干什么?”
无支祁见自己放低姿态前来谈判,伯禹竟没有亲自接茬的意思,也不禁怒意升腾,但还是强自忍住了,因为正经话还没说呢,又瞄了身边的馋草妖王一眼。
馋草妖王拧直身体挺胸,目光越过敖广仍看向伯禹,背出了考世曾交代好的一番话:“自古及今,沧海桑田几变,世间山川湖泽,并无定势可言。当年一场洪水,造化浩瀚淮泽,此乃天意,世人不可违之。
淮泽即出,我家大王聚十万浪将统御泽国。今中华天子派臣治水至此,岸上部族当与淮泽浪将划域而居。欲求相安无事,可按当年册封河伯故例,册封我家大王无支祁为淮渎君!今日之淮泽,来日便是淮渎君之国。”
这个无支祁真是想法清奇啊,居然欲将淮泽水域划为淮渎国,而自己受册封为淮渎君。这显然是另有高人在暗中指点,尤其可疑的是,馋草妖王方才提到了河伯往事。
轩辕天帝数百年前确实册封过一位河伯,所谓河伯就是大河伯君。这位河伯名冯夷,乃是水中修士,曾在轩辕天帝一统中华诸部时立下大功。他后来回到水中立府修行,轩辕天帝便因其功勋册封他为河伯,其领地就是大河。
所谓河伯只是一个象征性的尊崇爵位,在当时并非水神,且名义上仍是黄帝之臣。轩辕天帝册封河伯时,倒是叮嘱了冯夷一些事情,比如要注意控制大河水情、尽量勿使为灾。
但在很多时候,水患也并非河伯所能控制,比如当年的那场大洪水。伯羿当年崩开大陇山截断大河,也没见河伯出来说什么,甚至都不知他还在不在世,如今更是只成了一段古老而久远的传说。而在后世,关于河伯的故事又衍生出很多神话,那又是另一种情况了。
馋草妖王竟然提到了这段传说中的古时往事,声称当年天子轩辕既能册封河伯,如今天子重华便也可以册封淮渎君。这个要求也意味着淮泽必须保留,否则无支祁便不善罢甘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