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5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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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禹仍是步行,手拄那根神珍铁棒,沿着新开辟的长峡水道翻山越岭。他手中这根神珍铁棒可随心意变化长短大小,能用以测量各处水深及流速。成功劈开巫云山只是治水的第一步,他还要落实下游各部疏浚河道、修筑堤坝、排除内涝、再造沃野家园诸事。
  这可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更不是伯禹一人能完成的,需要下游各部民众合力施行,要想初见成效,至少也要用三、五年时间。至于将来对家园进行的改造与建设,那是人类社会千古不变的主旨,伯禹如今之举只是打下了一个根基。
  虎娃将云起叫了过来,介绍给伯禹道:“这位云起道友擅长炼器,各部民众治水,须用到各种器具,让他跟随在伯禹大人身边,恰可发挥所长。我闻器黎部得当年蚩尤传承,亦擅打造各种器具,伯禹大人当善用之。”
  云起是当年步金山小世界中的“仙山修士”,在虎娃打开步金山小世界之前,他困守于“望仙之地”,平日酷爱炼器,搜集了小世界中的各种天材地宝,炼制了诸多稀奇古怪的法器。
  但那些东西,几乎都是云起关着门自己捣鼓出来的,完全来源于他的各种奇思妙想,有的很有用处,有的简直就是瞎琢磨。虎娃斩灭古天老祖打开步金山小世界后,云起得以走出“仙山”来到人间,见识了广袤无尽的天地。
  虎娃如今让云起跟随在伯禹身边,就是让他其领悟物用之道。治水的各种工具,当然不太可能是法器,而是适合凡人加工、修理、掌握之物,并能发挥种种所需的用途,也包含了各种创造和创新,这便是人间物用之道。而物用之道是器用之道的根基。
  器黎部擅长加工各种器械和工具,包括战争所用的大型器械,如今更可将这个特长用于治水,并支援其他各部族。伯禹已立下规则,衡量各部在治水时出力多少,做为最终划分利益和收获的依据。所谓出力不仅是人力或钱粮,加工各种用具也应算在其中。
  云起跟随在伯禹身边、领悟物用之道的同时,也可以指点器黎部以及各地民众加工各种器具,如此在凡间行走就是修行,而且是他最擅长的修行。况且还有巫知跟随在伯禹身边,这位巫知先生虽然话多,但从不会胡言乱语,云起也可以得到更多的指点。
  云起跟随伯禹而去,没想到善吒与善察这两头瑞兽也要跟着伯禹一起走。善吒从蛮荒来到巴原,初遇白煞再遇虎娃,也是他修行中的缘法,如今修为更进,正可借此事历练。而善察从蒲阪城偷偷跑出来,就是要见识广阔人间诸般事物,还有什么机会能比跟随在伯禹身边游历更好呢?
  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少务已将学宫及各有司官员召来,由伯禹口述并讲解皋陶之典,众官员负责记录。巴君将在巴国颁行,奉仙、山水两国亦一同颁行。根据如今的各部盟约,接受天子册封之地,便受教化推行,这才是真正维系中华的精神纽带。
  如此一来,将来就算中华内乱,或再像今日这样被天灾人祸分隔,只要维系它的精神纽带还在,亦有由乱而治、恢复一统之望。这条纽带是看不见的,又是真实存在的,为自古根植于万众之心,自三皇五帝、自鲧禹治水、自炎黄归流时起。
  不仅巴国官方要颁行皋陶之典,在巴原上各人烟聚集处,亦要烙刻《五教》、《五刑》与《九德》之典,并派采风官向民众宣讲,成为指导以及约束社会生活的准则。这些事情,少务就不必再让伯禹去亲自操劳了。
  众人在夕阳下送伯禹离去,少务已经喝多了,随后被侍从扶回大帐休息,虎娃和玄源却并肩站在东海边望着远方。玄源以神念道:“云起、善吒、善察皆随伯禹大人治水而游历天下,你就不一起去看看吗?”
  虎娃答道:“伯禹带着崇伯鲧留下的玉环,此物在我手中又重新祭炼了一番,其中有我的一道分化形神之身,若有事,我自可赶至。
  他此番治水不会那么顺利的。相柳、防风氏皆有异心,但他们所属部众也需借治水而改善处境,如今才会配合伯禹,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这么做。”
  玄源:“防风氏不会阻碍伯禹治水,这对百越之地以及他本人都大有好处,其人甚至不惜亲自出手相助。相柳不会阻碍伯禹治大江之水,但未必希望他能治淮水成功,此事却不可能明言。还有什么人会公开站出来反对伯禹治水呢?”
  虎娃苦笑道:“恐未必是人。”
  玄源:“未必是人?”
  虎娃叹道:“如今早已不是天下承平、有中华四大战神震慑妖邪的年代。且世间难敌之辈,当年就不仅止那四大战神,又何况是今日?国中祸患日久,必生内乱动荡,亦会有妖孽起。
  当初众高手布下仙家大阵围攻伯羿大人,我可是亲眼所见,出动了那么多人,竟然还有五位真仙。那些人虽皆已殒落当场,但也说明天下多有强大之辈潜伏。他们往日隐迹,但如今各部遭祸患多年,难免借机而欲有所为。
  伯禹既为天下各部治水,就必然会碰到这些麻烦,以我的手段,也未必能够稳妥化解。”
  玄源:“以夫君你的手段都未必能搞定?看来真是麻烦不小!往日我在巴原上被人称为玄煞,自以为威震一方,可今日看到了这么多仙家高人出手,方知当初眼界还是太浅。……轩辕天帝已派巫知下界相助伯禹,其他各位天帝应也会派真仙下界相助吧?”
  虎娃又苦笑道:“其实历天刑成就真仙,已将一世在天地间留下的一切相还,若登天而去,早就不欠世人什么了。世事,就是世人自己的事。伯羿、崇伯鲧当初还留在人间,是因他们的修行所证,遗憾最终殒落。
  列位天帝或许会派真仙下界相助,或许不会,但这种事情不可指望也不可埋怨。若有人真的这么做了,也是因为他们当年在人间的缘法,或是求证某种修行。须知人生于天地间,并不意味着天地便为人所有、应人所愿,大道不为谁而存、亦不为谁而亡。
  这里不是任何人的世界,也不是任何人的天下,若想超脱,第一步就是历天刑将一切相还。天帝开辟一方世界,乃是他们的自身形神所化,既为创世者亦为造物主,虽与帝乡神土共存难分,但那才是他们的世界,亦是大自在。……阿源,你想不想去仙界看看?”
  玄源:“当然想去,你曾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看看,但不是现在。”
  虎娃:“你已有九境修为,其实早可选择一处仙界飞升,为何未曾飞升?”
  玄源挽住他道:“何必明知故问,你当初不也是没飞升吗?”
  虎娃微笑道:“当初是因为你尚在,但也不完全是因为你。我所求是印证大道之本源,当然不会走九境飞升这条路,必然是最终历天刑成就真仙。”
  玄源:“我也不会飞升帝乡神土。其实有你之后,九境修为便飞升帝乡神土者只会越来越少。”
  玄源的话又是什么道理?太昊天帝当初开辟帝乡神土,给了九境地仙一条出路,就是避过继续修行之艰与天地大劫、抛却凡蜕永享长生的一条出路。另一方面,这也是太昊天帝所求证的前所未有之大成就,又有后来者成就天帝。
  但不论是太昊还是后来的神农,都清楚九境飞升并非正道,只是永享长生的权宜之计。而那些地仙亦非真正求证了长生超脱,只是依附于帝乡神土而存,一旦帝乡神土不在,必然灰飞烟灭。若非如此,神农天帝何必还要费那么大劲炼制紫气神丹呢?
  如今九转紫金丹已被虎娃炼成,但其灵效与神农天帝所期望的不一样。它并不能让那些已飞升仙界的地仙恢复凡身再回人间,顶多让他们有一个避过形神俱灭的下场、再入轮回的机会,但那就相当于一切从头再来了。
  但这也算是个备用手段吧,若帝乡神土仍在,自不必动用,若有朝一日帝乡神土无存,九转紫金丹终归还有点用处,可惜虎娃手中也只有寥寥数枚。至于帝乡神土存与不存,其实只在各位天帝一念之间。
  这个情况,各位天帝心中怎会不清楚。如今已经无地仙能飞升九重天仙界了,除非是得到太昊传承指引者,已历天刑成就真仙,才能去拜访九重天仙界,但九重天仙界亦不留真仙长居。神农原仙界倒是留真仙长居,但如今已不再接引九境地仙飞升。
  至于轩辕天帝的昆仑仙界、少昊天帝的瑶池仙界、高阳天帝的北冥仙界,如今应该还可接引九境地仙飞升,但这种事情也越来越少。那里对于九境地仙而言是一去无回,且修为不得再有寸进,所行所知须与天帝修行相融。
  像应龙、旱魃这样的真仙,还能被轩辕天帝放逐,而那些九境飞升而去的地仙,却连被放逐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九境地仙飞升各处仙界的情况是越来越少了,并非得到传承就能飞升,这其中既有各位天帝的原因,也有修士本人的原因。比如像相柳、防风氏这样的修士,就算得到了神农天帝留在人间的指引,当年也突破了九境修为,神农原仙界也不会接引他们这种人。
  虎娃曾在薄山顶上坐了大半年,名义上是列神器等众人来认取,其实就是在传道于天下。很多人都来找过他,不是直接认领神器,而是求问所谓的缘法。天下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能向虎娃请教就是缘法;而虎娃未讲如何得到那些神器,只是指引修行之道。
  虎娃在薄山顶上坐了大半年,前来请教者不论是何出身、修炼何等秘法,虎娃皆指引其真正的超脱大道。
  话说到这里,虎娃又问玄源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会选择飞升帝乡神土吗?”
  玄源:“当然不会,至少不会在九境时便抛却凡蜕飞升。既然已经得到了真正的超脱大道指引,哪怕最终不能修至九境圆满、历天刑而成就真仙,我也不会那么做的。……我倒是想问你,将来若有一天,你修至真仙圆满,想成为另一位天帝吗?”
  虎娃很平静地答道:“天帝成就谈何容易,对于绝大多数真仙而言,这根本不是想与不想的问题,最好也不要去想。……仓颉先生未成就天帝,若我到了那一步,也不会成就天帝。至少在我看来,超脱之大道并非仅止于此,虽然那已是大自在成就。”
  玄源:“那就不谈这些了。……你认为还有哪位天帝可能会派真仙下界相助伯禹?”
  虎娃想了想才答道:“轩辕天帝已派人下界,太昊、神农、少昊皆有可能,但高阳天帝应不会。高阳天帝在世时曾下绝地天通之令,这才是留于后人真正的福泽,能守之是世人之福,若不能守之,亦与高阳天帝无关。绝地天通,已表明其心境。”
  玄源:“你方才说伯禹治水所遇阻碍必不小,甚至连你出手都不一定能稳妥化解。而他身边的高人已经不少,又有谁能阻碍他治水,还须各位天帝派真仙下界相助呢?”
  虎娃叹了一口气道:“帝尧晚年对天下事有无奈,但他绝非无能之辈,亦非昏聩之君;至于当今天子重华,更是不可小看。天下遭水患多年,各部被大水分隔,万民久受困顿,竟仍能维系如今局面,你认为容易吗?”
  玄源摇头道:“真是太不容易了!仅看巴原就知道了,少务这些年,能维系巴国没有四分五裂、祸乱丛生,着实艰难。假如换另一位巴君,恐难以做到,更何况广大中华。”
  虎娃:“可是水患多年未去,天子也只能勉强维持。连崇伯大人都是那等下场,各地怎会没有妖孽滋生?既是治水,最大麻烦可能就在水中!……哎呀,敖广回来了。”
  敖广化身金色神龙腾云驾雾而归,沇里则双手抓着龙角骑在他的脖子上。这也是敖广心情正好,而且与沇里的交情不错,假如换一种情况再换一个人,敖广是断不会让谁这么骑着他的脖子在天上飞的。
  敖广离得很远就听见了虎娃对他打招呼,赶紧收起漫天舒卷的云气,带着沇里落了下来,化为人身向虎娃和玄源行礼。
  虎娃点头道:“恭喜你,再见时已脱胎换骨!”
  敖广下拜道:“多谢奉仙君与玄煞宗主赐我此等大机缘。”
  玄源笑道:“你既能立此大功德,这也是你该得的福缘。此番冲开水道进入汪洋,得以脱胎换骨突破化境,还有什么收获呀?”
  敖广一脸陶醉与震憾之色道:“挟大江东入汪洋方知,那才是真正浩瀚之海。而此处的东海……咦,怎么东海还在?”
  巴原上的东海确实还在,就连敖广这几年新建造的洞府都还在水底深处呢。防风氏劈开水道、东海之水下行,但并不是全部都流走了。如今的东海又恢复了当初的面积,露出了曾被淹没的大片滩涂湿地。
  虎娃答道:“这是我反复推演,并与伯禹大人商量后的结果,不能让东海之水在今日便尽数涌下。大江之水西来入东海,东海之水再沿长峡东去,虽仍有涨落,但将缓缓消退。待巴原上的东海完全消失,至少也要到两千年之后了。”
  伯禹治水,并不是把东海一下子全放干,那样可能把巫云山都冲崩了,也很难控制洪水下行之势。新劈开的水道虽然足够深,但是底部狭窄,首先将这些年蓄积的洪水放走,然后再让东海的水面缓缓下降。
  东海暂时还在,彻底消失至少要等到两千年后,届时会留下大江水道与各条支流湖泽。而生活在东海边的巴原各地民众,随着历代繁衍和人口增长,可逐渐开垦田地、修筑堤坝与灌溉设施、新建城廓村寨。这既是今日治水之功,也是留给后世子民之福。
  敖广点头道:“原来如此,仙家手段当真高明!下游的云梦巨泽,也应是这等情况吧?”
  玄源笑道:“你不愧修为更进,连云梦巨泽在治水后的演变都能想到了。……还得辛苦你一趟,将那神器夔角给云起送去。他如今跟随伯禹大人治水,应能用得着。伯禹大人黄昏时刚刚出发,还没有走太远。”
第013章、先人之路
  次日天明,虎娃以为少务就要启程返回巴都城了,不料这位巴君一大早又摆开了酒宴。天刚亮就喝酒啊?自古巴原都没有这个习惯!
  酒是祭神之物,通常都是在祭礼之后,由国君赐下方得享用。贵族也可能私酿一些酒,平日在自己家里喝也没人管,但不合适公开摆宴。国君设宴有时也会上酒,但也都是先找一个敬天奉神的借口,然后酒都让人给喝了。
  巴君昨日设宴,把酒搬上来之前,也有礼官做了个简略的敬天祭神仪式,感谢上天与祖先护佑、方能劈开巫云山成功,然后大家才开喝的。
  巴原遭水患这么多年,民众日子过得都很苦,只能勉强维生而已,少务以身作则,经常好几个月都不吃肉,像这样喝酒还真是有生以来的头一遭。
  随行的侍从与官员都知道国君这么做好像不太对,但谁也不敢吱声呀,早有礼官自作主张又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敬天祭神仪式,然后把酒搬上来了。玄源自没兴趣一大早跑来喝酒,只有虎娃和盘瓠相陪,至于侍从都远远地打发到看不见的地方了。
  少务昨天就喝多了,这大清早酒还没完全醒呢,又接着频频举杯,总之不是敬师弟一杯就是敬祖先一杯,或者敬漫天神灵一杯,就着香喷喷切成薄片的炙肉,喝了不少啊。虎娃和盘瓠也能理解少务的心情,便没怎么劝阻,反正陪着他一起喝吧。
  喝着喝着,少务居然哭了,一把抓住虎娃的手开始说个没完,甚至像是在胡言乱语:“师弟啊,你是看着我长大的!”
  这话从何说起?少务的年纪比虎娃大,虎娃在武夫丘上与他初识时,少务都已经二十多了。若说虎娃是看着盘瓠长大的,倒也说得过去,但啥时候成了他看着少务长大的?已明显醉了的少务仍自顾自说道——
  “是你们把我送上了武夫丘主峰、拜剑煞宗主为师,又是你们把我从武夫丘送回了巴室国,让我能成为巴君。当年父君将大位交给我时,希望我能效仿祖先盐兆的功业,再度一统巴原,恢复往日的巴国。
  几番国战之后,我确实做到了,平定内忧外患,一度意气风发,自认功业不在祖先之下。可是洪水突如其来,巴原自古从未受此灾祸,竟出现在我的手中!就连巴都城也被大水困绝,万民流离、山河破碎,为何偏偏是我有如此之遇?
  深夜无眠,常扪心自问,我有何失政、失德之处?竟遭此天谴!难道是因为当年兄弟相残?还是宗室之内乱攻伐?或是有愧难言之事?仔细想来,似有不少,但为使万民有望,我不得不振作,其实心中亦想长醉。
  及至今日终于舒怀,洪水退后,我已可看到将来之巴原,祸患之后另有新生,自祖先盐兆至今,谁也没有想象过如此功业,此乃留于后世千秋之功,一切苦难都是值得。持国器至此可称无憾,唯不知后继者如何……”
  难怪少务要将所有侍从远远地赶开,是不想他们看到主君如此失态,等眼泪抹完了又开始呵呵傻笑。巴君这一天是喝得酩酊大醉,没有处置任何事务。等到第二天早上,再见少务时,他的酒居然已经醒了,在亲卫仪仗的簇拥下,威仪无以复加。
  少务向虎娃与盘瓠辞行,率众返回巴都城,这次走的是陆路。很多地方洪水刚退,道路仍充满泥泞,车马行走异常艰难,可少务坚持就要这么走回巴都城。
  望着人马远去,盘瓠对虎娃道:“少务师兄昨天喝多了,他这些年可真不好过啊,有事没事,自己居然会想那么多。若说他有无失德、失政,还真挑不出什么错来,否则天下君首都没几个好人了!
  所谓兄弟相残,他说的是谷良、会良、仲览之死吗?那几个家伙该死,杀也就杀了!巴国内乱攻伐,倒确实是宗室之祸,但终结在少务手中。他做得已经够好了,没必要因此自责,甚至是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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