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112部分在线阅读
它们就算出去见世面,也不要离开此地太远、太久,因为这里就是它们的修炼洞府,还要守护好那株古藤。虎娃即将离开,等将来还会再回来的,届时再来看它们的修行。虎娃说的不仅是修炼,他谈的是自己所悟的修炼之路——修行。
在此时,这是一个新出现的概念与词汇,虎娃还在地上画出了这两个“字”。
等说完这些,山中的夜幕再度降临,虎娃这两天教授了这两头狂獒太多的东西,便让它们自行去好好消化体会。而虎娃自己又登上了那崖壁中的洞府定坐,此处也是数百年前某位高人的闭关清修之地,在这里修炼,仿佛也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与体会。
这片谷地四面都被高崖环绕,宛如一个巨大的天坑,当月亮升到正中时,月光才能照射到地面。藤金和藤花并没有睡觉,在月光下与盘瓠嘀嘀呜呜不知又在说些什么。后来盘瓠朝着月亮吐出了一枚朦胧的珠子,似无质而有形,却又未完全成形,圆坨坨、光灿灿,仿佛能吸收月华。
藤金与藤花不吱声了,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凝神观望,目光中充满了惊奇与佩服之色。很显然,盘瓠在教它们如何凝炼妖丹,虽然它自己还没有完全凝炼成功,却可让藤金与藤花借鉴它的修炼之法。
虎娃在谷地中呆了两天两夜,次日天亮便带着盘瓠离开了这里。藤金与藤花十分不舍,在古藤下像人一样站直了身体,挥着一只前爪送别——这姿势也是和盘瓠学的!而高崖上有一阵风吹过,古藤发出窸窣的响声,风中摇摆的叶片也像是在挥手道别。
……
就在虎娃定坐于高崖洞府中修炼的那天夜里,彭山禁地,国君行宫的内室中,并无其他侍卫或仆从在场,只有国君后廪与工正伯劳在私下交谈。
只听后廪叹息道:“你、我以及长龄,皆是同年所生。想当初我们也是同在师尊的指点下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师尊便是巴室国中前任工正大人,可后来我们却走上了不同的路。长龄的生性最为闲散,一心只求在登天之径上走得更远。
他云游巴原各地、拜访结交各宗门高人,修炼至今已突破六境,并在国中开宗立派了。你则接任了师尊的工正之职,多少年来一边处置公务一边修炼,在国中德高望重,如今也突破了六境,成为受人敬仰的高手。……辛苦你了,也难为你了!”
伯劳赶紧说道:“我们自少年时就是至交好友,师尊便是国中工正。与师尊一样处置各种事务,对我来说未尝不也是一种修炼。”
后廪又叹道:“话虽这么说,但我操持国事这么多年,修为一直未得寸进,到了今天,终于要将巴室国交给少务了。”
伯劳:“您可能就是需要想的事情太多了,总也不得安心修炼。”
后廪:“所以我当初才让少务跟随在你身边、接受你的指点,让他看看你是如何处置国事与修炼的。如今送他远离国都,也是希望他多了解将来要治理的巴原,同时也不要为这里的事烦心。”
伯劳并没有问少务去了哪里、正在做什么,而是问道:“您让少务远离国都,也是想让他远离诸子争位之事吧?”
后廪面露苦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道:“诸子之中谁有此心,难道我不清楚吗?这两天我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禁地,有些消息也传不出去。……伯劳,你与北刀将军是否查清,禁地之外的山中都来了什么人?”
伯劳有些尴尬地答道:“公子会良带人来了,埋伏在禁地之外,好像人数还不少。公子仲览也带人来了,埋伏在更远的地方,化妆成采药或打猎的模样,还在暗中监视会良的人。他们发现小先生离去本欲追踪,可是小先生走得太快,这些人也不想暴露行迹,所以并没有追上。”
后廪再度长叹道:“仲览是诸子中年纪最大的,心思也最为深沉。假如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心思深沉些也无妨,却需要明智,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明智。而会良毕竟更年轻些,做事情则更大胆放肆,若身为一国之君,虽须有气魄,却绝不能无知无畏。”
伯劳也叹息道:“国人皆知您将传位于少务,还想争位者要么就是不够明智,要么就是想冒险一搏了。少务继位,恐怕还会有些小麻烦。”
后廪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道:“我又何必把麻烦留给少务呢?我享国的时间已经太久,这一生都注重声名,从未做过什么不仁之事,但……”
说到这里后廪欲言又止,仿佛有些说不下去了。而伯劳说道:“我能体会主君的心情,今日之事,便是在劝阻他们。若将来他们仍欲妄行,您也不必太过伤憾,以国为重吧!早做好准备,便不难免祸。”
第036章、莫遗其咎(下)
国君岔开了这个话题,看着伯劳又说道:“三年前,我就该放你逍遥自在去了,可因为我的身体状况,不得不烦劳你留任至今,巴室国也需要你这样的镇国老臣。等到少务继位之后,恐怕还得让你再操劳几年,你也知道我的大愿。”
伯劳无言起身,向后廪行君臣之礼。后廪亦起身双手扶住了这位老臣,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伯劳答道:“都准备好了!……明日主君就将离开禁地去巡视国中各城廓,而北刀氏大将军将返回国都宣布此地的消息,然后率队出使郑室国。”
国君点头道:“好,非常好,多谢你了!……你且回去休息吧,把北刀将军叫来,我另有事情叮嘱。”
伯劳正欲告退,刚刚起身却又说道:“主君,我想起一个传闻,不知该不该说。”
后廪纳闷道:“你与我说话,何时变得这么犹豫?”
伯劳解释道:“与李路先生的身份有关,但我的猜测过于匪夷所思,所以才不好说。”
后廪好奇道:“难道此人有什么问题吗?我曾将性命托付到他的手上,也清楚他在相室国以及彭山之中的所作所为,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伯劳苦笑道:“我并不是说此人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身份可能很惊人。”
后廪:“难道你看出什么来了?我托付大事于他,虽另有补救安排,但最后也不要出任何差错!……此人的来历与谁有关吗?”
伯劳低声答道:“传说中的象煞太乙先生。”
后廪亦惊亦喜道:“小先生是象煞前辈的传人?”
伯劳却摇了摇头:“若小先生出自象煞门下,倒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但我认为他并非象煞弟子,很可能就是太乙先生本人!”
后廪惊讶地张大了嘴,不由自主站起身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伯劳:“这种事情,我怎敢开玩笑呢?假如不是与主君私下说话,我就算心里这么猜想,也不会说出口的。”
这位工正大人向国君解释了一番,所说的理由大抵与当初西岭对欣兰的分析类似。但西岭是在飞虹城中对欣兰说这些的,虎娃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如今伯劳猜疑他是象煞,证据似乎是更充分了。
巴原上绝对不止西岭一位见闻学识渊博之人,伯劳身为巴室国工正多年,又是一名六境修士,其见知只比西岭更为广博,也了解很多西岭听都没听说过的秘闻。他分析起来是更加有理有据,但要想完全印证这个猜测,也有更多令人疑惑的地方。
后廪听闻之后和伯劳的想法是一样的,既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又无法否认这种推测很有道理。他叹道:“此人在相室国飞虹城见到了星煞,便拥有了星煞的信物;在龙马城见到了仓煞前辈,便与仓煞把酒相谈、一起行游数月。
他斩杀了孟盈丘的弟子闯关进入我国,就算宫琅是自己找死,孟盈丘不追究也就罢了。可命煞发话,请他去亲手摘取一枚不死神药离珠,这分明就是邀他见面的意思。假如他就是象煞前辈,如此倒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位国君说话很有分寸,不会因为是在内室之中、与多年至交好友私谈,就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他并没有说出虎娃身怀菁华诀秘传的事,他自己也曾猜疑虎娃是清煞的传人。并没有任何传闻说象煞也修成了菁华诀,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象煞据说是巴原七煞中最为年长的一位高人,有传说他已在世千年,在巴国建立之前,他就已在巴原西疆的蛮荒中修炼了。那么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他完全有可能得到过菁华诀的秘传。
之所以没人知道象煞前辈也会菁华诀,因为他根本没必要施展这种秘法给别人看,菁华诀本就不是用来与人斗法的。若说看的话,巴原上所有见过他的人恐怕都亲眼见证了,因为象煞从来都是以童子面貌示人,如果他自己不说,谁也想不到他就是传说中的象煞。
传说菁华诀的玄妙就在于让人拥有青春鼎盛的长久寿元,假如太乙先生少年时就已突破六境,并将菁华诀修炼大成,那么他一辈子都可能拥有这样的形容。除非自己的心境有变、形容另有显化,那就更非一般人所能测度了。
想到这里,后廪又开口问道:“我越想越觉得你的推测有道理,可是我亲眼见过李路先生,自信还有识人之能,怎么看他就是一个孩子啊!绝非你我这样的老人扮作少年面目,更别提象煞那样的前辈高人了。”
伯劳又苦笑道:“我自信也不会看走眼,李路确实就是一位少年,不仅仅只是拥有少年的形容而已。但他若是象煞前辈,倒也不是不可能。象煞前辈以童子面目示人,并非故意伪饰身份,据说他以童真之心驻童颜不老,看遍世间百态却不失当初之质朴,这是他的修炼,也是一种大神通。他的境界亦如此,在世千年亦是童子。”
后廪长出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李路先生真可能就是太乙前辈了。若想确认的话,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去当面问他——您是否就是象煞太乙前辈?”
伯劳赶紧摆手道:“主君切不可如此,您也许还不了解这等高人的修炼。他行走巴原时自称李路先生,那便真的是李路先生。您这么做了,他若真是象煞前辈自不会否认,但李路便不再,您面前的就是象煞,主君又该怎么办呢?”
后廪笑道:“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又怎会真的那样做?看似自以为聪明,却是自寻难堪。小先生便是小先生,若他真是象煞前辈,那我们更是求之不得,这也是少务的大福缘!”
……
虎娃离开金铃峺的时候,还不知道伯劳也做出了与西岭一样的猜测。如今相室国与巴室国的两国之君,都怀疑他是传说中的象煞太乙先生。但这种事情也不会传到他的耳中,因为谁都不敢随意乱说。
巴原上见知广博者也绝不止西岭与伯劳这两位,假如别人也听说了虎娃的事迹,会不会也做出同样的猜测呢?——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不约而同的误会。
国君后廪离开彭山禁地,在仪仗卫队的簇拥下,神采奕奕地巡视国内各城廓,接受万民的祝福与拜见。他所过之处,都成了当地民众盛大的节日。而北刀氏大将军则从彭山禁地赶回了国都,向朝中留守诸臣宣布了喜讯——国君得神医以稀世灵药调治,身体已康健如初。
国君的身体状况本就是十分隐秘之事,原先的知情者只是极少数人,绝大多数人只是根据传闻做出了种种猜测。如今的知情者对这个消息当然是将信将疑,后廪已不可能活太久,现在这么做难道是另有用意?但这种猜疑只能憋在心里或私下密谈,绝不能公然说出来。
接着北刀氏大将军又奉国君之命,率领一支使团出访郑室国。这次出访事出有因,因为去年巴室国南境一带曾遭遇水患,当时为了赈济灾民,巴室国曾向郑室国借粮。
这并不是因为巴室国缺钱粮,其实它的廪仓比郑室国更富足,但发生水患是国中最南境与郑室国接壤的善川城。
当时因为洪水冲毁了道路,而灾民又不能等待太久,所以后廪派人向郑室国求助,从邻国那边运送物资则更快更方便。郑室国那边答应了,如此也能在道义上图个好名声,但他们提出了附带条件——事后要巴室国偿还更多财货。
这就相当于放贷收利,郑室国同意借粮,但让巴室国归还其他的财货,其价值明显大于那批粮食,反正巴室国也能还得起。如果仅仅是普通的财货也就罢了,郑氏国还特意索要了一批兵甲军械。
巴原上人口繁密的城廓,如今也能大规模组织民夫开矿冶金。但是最好的器物,至少也是宝器,在民间工匠冶炼打造的基础上,最后还需要共工以法力炼制,否则难以得到精纯的材质,军械也不能拥有精良的性能。
金银、青铜等物有时还好说,只要花大代价投入人力物力即可,但是像精钢这类东西,是普通的工匠根本打造不出来的,必须请修士以炼器之法炼制。普通的铁器虽也偶尔能冶炼,但工艺极难、代价极大,所炼出来的东西杂质极多且不堪使用,放一段时间便锈蚀殆尽。
所以各城廓才会设工师之职,并延请辖境内所有三境以上修士为共工。而只要迈入初境得以修炼、将来有可能成为共工者,都会被免去赋税劳役。
郑室国的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他们偏偏打着武夫丘的旗号,说是正准备供奉一批精良的刀剑宝器给武夫丘上的高人修炼所用,一时难以筹齐,也请巴室国帮个忙。后廪明知对方是敲诈,可能还想趁机多少削弱一点巴室国的军备力量,但也点头答应了。
转过年来,道路已经修通,巴室国便决定“归还”郑室国索要的财货器物,遵信守诺是必须的。使团便是去送东西的,后廪还命使者向郑室国君当面表示感谢。
第037章、贪心的大将军(上)
原本像这样的使团,带队者不应是一位大将军,可归还的物资中有一批兵甲军械,所以后廪派北刀氏为国使,倒也能说得过去。北刀氏身为镇北大将军,原本是负责巴室国北境防务的,南方的郑室国对他也不太熟悉。但北刀氏本人却很熟悉郑室国的情况,因为他年轻时曾远去武夫丘学艺。
后廪巡视境内各城廓,首先去的是北境;而北刀氏也离开国都,率领使团向南出发了。后廪很够意思,不仅按要求归还郑室国索要的财货及器物,还特意答谢郑室国君另一批很贵重的礼物。
因此使团的规模很庞大,走在路上的队伍很长,只有最前面和最后面有两辆马车,中间全部是运送货物的牛车。这支使团看上去更像是一支庞大的商队,而实际上它也是一支商队。归还郑室国的财货器物以及后廪特意答谢的礼物,还有使团人员自己在路上所需的物资,也用不着装这么多车,使团还把商队也带进去了。
因为这种使团,在路过关卡时不会被征收货税,所以有关系的商队往往会贿赂国使,将自己的货物也混进去运往邻国贩卖,再在邻国购买货物混在使团的队伍中带回来。
有时候国使本人也会临时干起商贩的买卖,自己就弄一批货物夹带在队伍中,命属下负责贩卖,这样赚得更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出使邻国,本是一个辛苦的差事,所以做些这种事情补偿一下,只要不是太过分,国君以及驻防关卡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人们没有想到,性情耿直、一向不屑于干什么苟且营生的北刀氏大将军,第一次出使邻国,居然也干起这种买卖了!使团队伍里显然夹着商队,有一半以上的牛车都是商队的,却在冒充国使的随行人员,夹带的东西也太多了吧?
别人都是在使团中混进商队,而看这位大将军的做法,简直就是在商队中混进了一支使团!看来大将军的刀法厉害,捞钱的手法则更狠啊!北刀氏因为举荐神医之事,最近刚刚立下了大功,正是得意之时,胆子也显得格外大。
这种事情就算大家心照不宣,但也不能做得如此张扬啊。
牛车与马车走在一起,速度当然要看牛车能走多快。大将军是个急性子的人,虽然不能纵马驱驰,但也督促整支使团队伍兼程赶路。如果恰好在没有城廓村寨的地方过夜,那便搭起帐篷野营,很有点行军打仗的风格。
北刀氏本人带的亲卫军士当然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可是对于那些混进来的商队,这么赶路就颇为艰苦了。但好歹大家都是求财之人,平时外出长途贩运货物之时,也没少经历风餐露宿,这些困难都还可以克服。
一支主要由牛车组成的商队使团,居然只用了两天就穿过了环绕国都的群山。出发后的第二天晚上,恰好到达彭山与眉山之间的隘口。这里前后并无村落,却有一队军士驻守,那一小片军营也不够大家住的。大将军住在军营中,众人大多在道旁的野地里搭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