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闺事第69部分在线阅读
“那衣裳是我夫君的啊,是大郎的啊,还没穿过几回呢,这小贱人,竟然吃里扒外偷大郎衣裳,我就说,当初好端端的一件衣裳,怎么突然就不见了,难怪是出了你这样一个内贼,老娘今儿便非要抓了你去报官不可!”刚刚王氏便觉得那件衣裳十分眼熟,如今倒是认了出来。去年崔薇做好的新衣裳送来,崔敬怀都舍不得穿,也没碰过几回,除了走亲戚穿过两次,其余时间便被他叠在了衣柜里,王氏平日也不敢去碰,要不是天热,想拿出来晒晒,怕里头的棉花被虫扎了,也不会发现厚袄子不见了,当初王氏可是心疼得滴血,如今竟然在孔鹏寿身上发现了崔敬怀的衣裳,她认了半天,敢确定了,心里便一股火气腾的升上来了,气得要死,登时便忍不住冲将过来。
孔氏刚刚被王氏打了几耳光,头发散乱,嘴角流血,早就怕了王氏,可又见不得小弟受苦,这会儿一听到她说自己偷东西,顿时忍不住嘤嘤的哭了起来。杨氏面色铁青,也顾不得去拉扯王氏了,一面蹲到了地上,将早就被吓蒙住了头上发巾都被抓歪的孔鹏寿拉了起来,一面朝他身上盯了几眼。
去年崔薇给崔敬怀做的衣裳当时杨氏见过。就算没看到大儿子穿过几回,不过崔世福有件一模一样料子的,夏天时杨氏还洗了晒过一回,自然能认得出那面料与衣裳模样,开始时孔鹏寿穿着,她只是一时间没有注意,现在被王氏这样一喝,她连忙拉了摸过几下,果然便看出端倪来,脸色登时‘刷’的一下变得铁青。回头狠狠剜了孔氏一眼,忍着要想一凳子往她头上扔过去的冲动,一面怒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这会儿打了人还有些气不过。非要让孔鹏寿将衣裳脱下来,原本适合崔敬怀穿的衣裳被改了一些,看得王氏心里又是一阵火大,这会儿恨不能将孔氏生撕了才好,一边冷笑道:“还能有怎么回事?家里出了贼呗。难怪我说大郎的衣裳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见了。娘,家里时常不见的米啊谷子等,我怀疑就是这小贱子拿回去补贴娘家了!”王氏一说到陷害人,脑子转得便特别快,更别提这回孔氏被她人脏并货了!
这孔家穷得叮铛响,家里过年都要找人借铜钱买肉吃的人家。她就说这孔鹏寿一副穷酸样,怎么能穿得起新袍子,没料到竟然是孔氏这贱人来偷的崔敬怀的!这袍子连她都没摸过几回。孔氏这贱人竟然敢偷了回去。
好好的过年没料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人顿时都蒙了,哪里还记得之前绍氏提出想娶崔薇的话,孔氏面颊红肿,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崔世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家里儿媳妇喜欢捞东西,若只是一两回便罢。但家里丢米粮等不是十来回了,几乎每隔十来天便会消失一些,开始时崔世福只当家里遭了贼,后来又认为家中有耗子,如今听到王氏说是孔氏偷的,顿时心里便有了怀疑,尤其是看到儿子的衣裳穿在了孔鹏寿身上,他心中那丝怀疑更是浓了些。
“孔芳,你自己说,这衣裳是不是大郎的?”杨氏这会儿目光冰冷,恨不能将孔氏生吞活剥的心都有了,这女人平日瞧着好端端的,做事也勤快,可没料到竟然是个爱偷东西的,难怪家里自从丢了米粮之后防得甚严,可偏偏那米粮三番四次便丢失一些。崔家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明明是这小贱人偷了回去补贴娘家了!如今家里种着这样多人的土地,年初时崔世福为了家里宽裕一些还特地去了罗里正处又多租了一份儿地,他跟崔敬怀两人种家中九个人的土地,一天早出晚归的,忙得连熄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好不容易挣些粮食,合着这小贱人竟然敢偷回家养她那寡母幼弟?
杨氏气得身体不住颤抖,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头,厉声喝道:“你给我说!”
兴许这一下将本来沉睡中的崔佑祖给吓到了,他不由皱了下眉头,嘴里发出哭声,杨氏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一面则是气不打一处来,看孔氏只知道啼哭,却不敢辩解的样子,顿时便火大道:“这贱人手脚不干净,二郎,你这便将她休了,晌午后我送他们一家去见官!”听到这话,崔敬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孔氏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回过神来便不住的叩头,一面叩一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嘴里求情道:“娘,娘,不要休了我,我错了,我不敢了,家中母亲没得营生,弟弟又是个病弱的,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干这样的事情,娘,开恩啊,爹,求求您饶了我一回吧!”
孔氏也知道在崔家人中,其实崔世福是最厚道的一个,顿时转头便冲他拜了起来。一旁绍氏看到女儿的模样,惶恐之下听到说女儿偷了婆家东西来补贴自己,顿时心里也有些发虚,事实上孔氏带回家里的东西绍氏本能的不敢去问,她只要有吃的便行了,只当女儿孝顺,哪里会去想到其它,如今看到崔家人的模样,她才知道女儿惹了大祸,顿时忍不住就跪在原地叩起头来。
崔世福没有开口,他累上一些倒是无所谓,但孔氏这样偷偷摸摸拿东西却是让他心中有些不大舒坦,孔家家贫,又只得一个儿子,确实是可怜,不过崔家里日子也不大好过。之前崔敬忠闹了那样一出,这回一回来便又伸手朝家中要钱,如今崔家连饭都吃不饱了,如何还能天长日久的照顾孔家?
“唉,以前的便不要再提了,不过往后亲家母,不是我不厚道,咱们家也不宽裕,为了二郎花了不少的钱,以后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吧。”崔世福表明不再跟孔家计较了。杨氏心里愤愤不平,可他既然已经说了话,自然杨氏便不敢再提。反倒是那绍氏,听到崔世福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茫然失措:
“那怎么行?我,我没办法的,寿哥儿还要吃药。亲家公,求求你行行好吧!”绍氏说完,忍不住便朝崔世福跪着叩起头来,孔氏也泪盈盈的望着崔敬忠,她如今正是青春貌美之时,此时被王氏打过之后形容虽然狼狈。不过她坐在地上,越发添了几分凄楚之色,看起来颇有些柔弱可怜。她与崔敬忠本来又没成婚多久,崔敬忠之前在外求学,如今一回来两夫妻正是打得火热之时,见孔氏这模样,崔敬忠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怜惜来。又对眼前这场闹剧有些心烦,认为崔世福等人为了几颗米粮便斤斤计较。模样实在碍眼,因此皱了眉头道:
“爹,娘,不过是些许米而已,给了岳母便给了吧,反正多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张嘴而已!”一听到这完全不知世事艰难困苦的话,不止是崔世福想要吐血了,连杨氏也忍不住有些发怒,头一回觉得养了这个儿子是个没用的,只知道胳膊肘儿朝外拐,竟然帮起丈母娘来跟自己做对,直气得喝斥崔敬忠:“二郎你给我闭嘴!”
“些许米粮,二叔好大的口气,只是不知道以二叔如今的本事,能挣得到多少些许米粮回来?您别忘了,您如今求学,还是靠着大郎挣的这些许米粮呢!”王氏气不过,忍不住出声便刺了崔敬忠一句。她男人的衣裳还被那姓孔的穿在身上,孔氏这样偷东西,崔敬忠竟然还帮着她说话,自己倒极少往娘家拿东西,却不知被崔敬怀打过了多少回,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便更加的郁闷,一句话说得崔敬忠面红耳赤,脸上险些滴出血来,冲王氏怒目而视:“真乃头发长见识短!我乃是考中了朝廷童生资格的,往后,难不成我还还不起崔家?”
“一个童生!人家聂家可是两位秀才,你一个童生算什么?你还得起崔家,你现在有本事拿个子儿出来,不要找大郎帮着你收拾烂摊子再说,连自个儿都吃不饱,还敢管这些闲事!”王氏虽然气得厉害,但好歹还顾忌着崔敬忠的身份,嘴里没有开骂,事实上她此时想将崔敬忠祖宗八代都想扒开臭骂个够,早瞧他不顺眼了!
“你!我不跟你计较,头发长,见识短!”崔敬忠面皮发紫,论嘴皮子,他哪里是王氏对手,更何况王氏说得本来也没错,如今他事事要朝家里升手,底气自然不足,不过就算是这样,崔敬忠心里不由自主的依旧生出一股怨恨来,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自己能中了秀才,必定要叫这王氏好看,要将今日之辱,千百倍的还给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消息
王氏待还要再刺他几句,那头杨氏已经瞪了王氏一眼。儿子再不好,可她也容不得别人来骂,只是这孔氏偷东西的事儿是不能姑息了,杨氏一想到失去的那些米粮,心疼得直抽抽,想到刚刚崔世福说不用孔家还了,顿时嘴里都泛起了苦味儿,那些米粮,总共凑起来不知有多少了,可惜白白喂了孔家这两个废物!杨氏心中难受得紧,但想到孔鹏寿这小东西肯定是还不上了,就算他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能有那个福气中秀才,恐怕也没有那个福气去享了,孔家这副家景,哪里能还得起自己家的东西?只要不再来继续打秋风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一想到这些,杨氏心里更不顺了些,转头冲崔敬忠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二郎,这样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爹跟你大哥不容易,种点儿地一年收成没有多少,累死累活的……”她话没说完,便看到崔敬忠脸上的不耐之色与眼中的冰冷,知子莫若母,顿时杨氏心里便一寒,也不再谈这事儿,知道儿子不爱听,连忙又道:“你想想,孔氏一次拿回家一斗米,一年下来能拿多少了?那些米少说也要卖百十来铜钱了,够你在县中学堂里交上一个月夫子束修了。”
若杨氏再啰里啰索提到什么挣钱辛苦不辛苦的,崔敬忠肯定不爱听,可一听到她说这些钱足够自己上一次学堂了,崔敬忠顿时就变了脸色:“这么多?”一句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对他失望无比,摇了摇头连话都懒得说了。
一顿饭这样闹了,自然没有谁再吃得下,孔氏哭哭啼啼的,被杨氏一并赶回了娘家,孔鹏寿身上的衣裳自然也没让他脱得下来,让他下次将衣裳送来。不然就报官的威胁下才将孔家人追了出去。
这边闹剧崔薇在中午时便听崔敬平说过了,今日一来客人,中午崔敬平过门口时便看到了孔家人被赶走的情景,回头他便去问了杨氏,知道那是孔氏的娘家人,又听说了孔氏偷东西的行为,回来便与崔薇说过一次。不知怎么的,崔薇就想到了上回裁蚊帐时像是自己丢失过一块裁下来的缎子的情景,上次只当自己记错了,毕竟是趁着吃饭的时间弄的。慌忙之下也没有多加注意,现在没料到孔氏竟然有偷东西的恶习,想来当时她的记忆没错。应该是孔氏过来顺手便将东西给捞走了,她倒也是聪明,没拿大的,只捡了小的,难怪偷东西这样长时间。竟然也没被崔家人发现,如此谨慎,若不是今儿那姓孔的少年穿着衣裳露了馅儿,恐怕崔家人还得养着那两个人不可。
事实上绍氏崔薇今早见过一面,她也就五十来岁的年纪,跟杨氏差不多。但她日子过得却是比杨氏好一些,最多不过是因为困苦而脸上添了几丝憔悴与艰难之色,好端端一个家。能将日子过成这般连饭都吃不起的模样,在这个太平盛世还算是少见的了。再不济,跟人缝缝补补的,总能过上一年。
只是这些事情到底是跟崔薇无关,她感叹了一句。便就放下了,本来不想再提这事儿的。谁料崔敬平端着碗筷,又转了个话题道:“那孔家人竟然还想娶你呢,当真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想说要给他家那病秧子求娶你……”崔敬平话一说完,崔薇神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连饭也吃不进了,顿时心里就跟吞了一只苍蝇似的。
虽说现在是各住各了,但杨氏那样的浑人,若真有了利益,保不准敢再为了儿子犯险一次,崔薇这会儿倒是真想起了聂秋染来,要是实在没有法子,不如就嫁给他算了,反正自己又没个喜欢的人,在这陌生的时空,嫁哪个人不是嫁啊,嫁给他至少知根知底的,就算是孙氏难缠了一些,可有聂秋染在前头挡着,他对付孙氏有一百招,再不济自己也不是任人拿捏了,一个孙氏也不是没法子应对着,总比哪一日杨氏发了疯,随便将自己指了人来得要好。
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到底今儿听到那孔家的人说想娶自己被坏了心情,崔薇午饭也没吃多少,晌午过后聂秋染来时看她沉着一张小脸,还没开口问,崔敬平便已经将事情经过跟他提了。虽然表面没显示什么,聂秋染脸上还带着笑意,但明显两兄妹都能看得出来他眼神看起来有些吓人了,虽说这事儿与崔薇本来没什么相干,不过看到他时崔薇总觉得心里尴尬无比。
春节刚过,聂秋染便回了临安城了,走时叮嘱崔薇多看一些地,到时若有中意的,等他回来再一起商议。若是要在周围种一些水果,自然是能在小湾村附近的那是最好,一来若是要多种植些水果,难免要请人照看着,免得有人过来偷摘,而若是远了,崔薇也怕鞭长莫及,到时懒得照应。一边请人留意着刚生产后的母羊,崔薇一边则是趁着在洗衣裳时便开始听小湾村的妇人们说闲话间透出的消息来。
只是母羊倒是好买,几个月下来买了约有二十来头,羊圈里装不下了,崔薇逼不得已只得找人将羊圈扩大了些,幸亏院子是大的,就是多修几个羊圈也不过是占些地方而已,但这样一来每日挤奶等事情便忙碌了起来,崔敬平一个人在家里几乎少有空闲的时间,而崔薇最近买地也有些不顺,到了六月时,崔敬平的生日都过了,崔薇手里存了约有一百三十两银子了,本来以为若是没法子便想要去租地时,谁料这个时候,村里的潘老爷却是传出要卖地的消息来!
潘家是小湾村里比较大户的人家,并不是说每个潘家人都是有钱有势的,只是在小湾村这一带,姓潘的人家特别的多,又几乎连在一起住,快占了小半个小湾村的地盘,这些潘家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有些关系,平日里虽然自家人间多少仍是有些龌龊,但若一致对外时又极为护短,因此小湾村的人大多都不愿意惹潘家的,就怕最后闹起事来反倒要吃亏。这潘老爷便是潘家里最有钱的一户。
不止是在潘家而已,这潘老爷在整个小湾村里都极有名,他是小湾村中有地最多的人家,也不知是从潘家哪一代流传下来了,反正传到潘老爷这一代几乎小湾村里除了朝廷的地之外,剩余的几乎都是他的,小湾村中好些人便是在租种着他的地,或是替他种地拿工钱过活的。这潘老爷是当初崔薇遇着养狗那家宋氏她男人的叔叔,虽然不是真正近亲的,但两家来往走动得也近,潘老爷想要卖地的事儿,便是宋氏洗衣裳时头一个传了出来。
崔薇当天正好去溪边洗衣裳,便听到宋氏跟几个妇人在那儿闲聊着,一边洗着衣裳,一边便说起这潘老爷家的事情来。宋氏原本长相不差,嫁进潘家好几年了,最开始时那潘大贪图她容色,将她当成个眼睛珠似的,轻易不肯让她干活儿,成婚这几年了,就是再好的珍珠也看腻了,自然便成了鱼目珠,洗衣煮饭的事也样样都要来,宋氏现在自然也加入了进溪边洗衣裳的大组织,一边拿了洗衣捶砸着衣裳,一边就与旁人笑道:
“我家那叔叔,如今要卖地了,若是你们哪个家里有钱的,可得赶紧下手了,我们叔叔要卖的那地呀,离村子近不说,只得几步路距离,而且关键还是上好的良田!”她这话一说出口,许多人顿时便动容了,有人停下了洗衣裳的动作,一边有些吃惊道:“良田?还离家近?莫不是崔家隔壁不远处直接连着到王大家那片吧?”这妇人所说的王大家便是王宝学的家里头,而崔家旁边有块地崔薇也是知道的,直接蔓延到了王大家那边,种的全是应时的植物,而且收成还不错,记忆中杨氏就很是羡慕那地方,认为地方肥沃,收成也好。
那块地听说也是潘老爷家的,这事儿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若他要真卖的是那块地,崔薇倒真的是有些心动了起来。
“可不是么?不过可不止那一块而已,除了那块大的地之外,还得连隔壁的地一并卖了。”宋氏伸出湿漉漉的手理了理头发,一边脸上露出几分自得之色来,看到众妇人吃惊的表情,她好像卖的是自家的地一般,得意非凡:“那两块地不小,恐怕连起来得有七八亩了,你们若是有银子,也尽管出手就是,保管亏不了!”
有妇人听她承认了是崔家门边直接延伸到王大家那边的地,顿时都倒吸了两口凉气,有几个听她这样说倒真是有些心动,盘算着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买得下来,有人想着自己家存的银子,便小心翼翼讨好道:“宋家妹子,不知潘老爷这地若是连在一起卖,要多少银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机会
没等宋氏回话,便有人肯定道:“那样大的地,少说也得三四十两银子了!”一听这话,许多人顿时又露出吃惊之色,嘴里发出‘嘶’的一声,显然有些不敢置信。宋氏冷笑着瞧了这些人一眼,嘴角边露出讥讽之色来:“这位嫂子可说得不对了,几十两银子我家那叔叔怎么可能卖?那可是上好的良田!若是自个儿买了,就算要交税,可足足比租衙门的地税少了两成半!有了地传给子孙,要想存银子还不容易?你瞧瞧我那叔叔怎么发达的?”宋氏说完,便努了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