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精校)第1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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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仁:“当然不会如此,一会儿你就明白了,我们走吧。”
  沿着山谷中一条两人多宽的小径缓缓前行,头上是蓝天白云,脚下是绿地如荫,四周还传来各种奇花异草的清香,也算得上是人间仙境了。我正在欣赏美景,左侧出现了一片连绵的树林。林间有一条岔路口,有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岔路口等候。
  这道士三十来岁的年纪,宽肩厚背,身材十分高大。他面色红润,前额饱满,五官甚是庄严,眼神相当锐利,让人有一种不敢逼视的感觉。他见到我和泽仁来到,施礼道:“石真人你好,贫道在此守候多时了。”
  泽仁停下脚步,有点无奈的向我苦笑了一下,介绍道:“小师叔,这位是我和锋师伯座下的大弟子泽东。”
  正一门弟子泽东?这个名字我听说过,居说他在正一门泽字辈弟子中修为最高,在七叶没出现前,大家都认为他最有希望在宗门大会上斗法夺魁。但是他在四强之战上就输给了七叶。没有进入最后的对决。据说那一战七叶苦战了很久,如此说来,这泽东的修为也是相当不俗。只是泽东在这里等我干什么?还有,他称我为石真人而不是像泽仁一样称我为小师叔,语气有点不善啊?
  泽东听见泽仁介绍。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精光闪闪的长剑,举剑施礼道:“奉家师和锋真人之命,特向石真人请教,请石真人赐招。请石真人点到为止,不要伤了晚辈。”
  这是什么意思?要跟我动手?怎么会有这一出?我有点不解的看向泽仁。泽仁的神色有点尴尬,向我小声解释道:“就是请教请教,也让正一泽字辈的弟子们领略一下小师叔的修为。点到为止而已,并不是真正的出手斗法。”
  听到这里我突然有点明白了,正一门这好像是验货的意思。守正真人虽然承认了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但正一门其它的弟子也从来没见守正真人真正与我接触过,而我本人甚至都不认识守正。泽仁叫我小师叔那是他为人宽厚同时与我私交也好,正一门其它弟子不一定会服气,况且我石野石小真人的江湖名气也不是太好听。泽东这是来试我的深浅来的,很可能是他师父和锋真人的意思。看来要见守正真人,不露两手真东西是不行的。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想到这里我暗中叹了一口气,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切磋切磋吧。你是晚辈,请你先出手。”面对一个见面就拔剑的人,我也不想太客气。
  泽东也一点都不客气,朗声道:“石真人,小心了。”话音一落他就出手了。只见他一举手中剑,剑尖向天,左手一捏法诀,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他的道法不是发自于剑,而是来自于半空。半空中闪现一道闪电,青蓝色的电光撕开我面前的空气,带着细小的分岔向我劈来,还伴随着丝丝的爆裂之声。
  应该说泽东出手相当凌厉,这闪电又快又急,没有劈向我的面门,而是打向我的下半身。如果换作一年前,我躲都躲不开,但今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反应快了许多。他一举剑时,青冥镜就从我怀中飞了出来,我没有用手去拿,而是将右手平伸在身前,手心向下,以手背虚空前托着青冥镜。青冥镜在我手背前一尺左右的地方旋转,白日里散开一个明亮的光圈,几乎掩盖住天上太阳的光芒。
  看见泽东出手,我就想起曾经我见过守正的背影出手,当时守正施展的是神宵天雷。泽东此刻施展的应该是与神宵天雷类似的法术,如果说守正真人的神宵天雷就如灭绝九天的金蛇,那么泽东施展的雷法与之相比就像树梢上挂下的泥鳅。不是说他不厉害,而是说我见过比他高明太多的。
  闪电劈在青冥光环中,青冥镜一阵震动,我身体里就像有一股电流四处乱窜,击得我全身酸麻。但我还是稳稳站在那里,脚下一步未退。紧接着我的手腕一翻,青冥镜转了一个角度对准泽东,光环一收,从中心射出一道一模一样的闪电,直劈泽东的胸腹。这一手我已经玩的非常熟了,不要忘了,我在黄山炼丹峰上,和老天爷劈下来的雷网斗了整整一夜。泽东如此出手,我还手的时候连想都不用想。
  闪电劈回去,却把泽东吓了一跳。他宝剑回转,左手扶住剑身,双手托剑挡在身前,剑身上发出一阵青气,笼罩住他身前的范围。闪电劈在青气之中,只听泽东蹬蹬蹬向后连退几步才站稳。我一招手已经收回了青冥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这一出手高下已分,我赢了泽东,既然是点到为止,就没有必要再纠缠了。
  我感觉泽东的修为,已经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三十六洞天的境界我不太了解,但按我所学的四门十二重楼,他应该在金汤以上。如果换在一个多月前,我恐怕并不能胜他。但是刚才一出手,我感觉我的修为确实精进了。并不是丹道的境界有所突破,而是精神力量似乎变的比以前强大的多,青冥镜在我的操纵下威力也大了许多。这就是佛门禅定境界所俱有的神通吗?我记得我最早学的就是佛家不净观的功夫,由此得到了心念力,而学习五蕴空禅之后,我不自觉中拥有了一种可以对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它平时并不存在,但能随我的心念而生。
  泽东站住脚步,也收起了宝剑,脸上露出了愧色,还有三分惊讶,他恭恭敬敬道:“多谢小师叔手下留情,泽东献丑了。”
  他这回老老实实叫我小师叔了。我也淡淡一笑:“承让了,泽东,我可以过去了吗?”
  泽东:“当然可以了,泽东就不打扰小师叔了,有空再请师叔指点,您请。”他让开了道路。
  我与泽仁又一路前行,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看刚才泽东出手,修为确实不低,但是与七叶相比还是差的太远。我怎么听说在宗门大会上,七叶与泽东苦斗了很久才获胜?以七叶的修为,要想赢他用不了多长时间。虽然刚才我与泽东不是真正的动手,但如果是真的斗法,也照样能赢得了他。而就算我现在修为精进,七叶仍然强我很多,胜泽东更不在话下。
  想着想着我突然明白了,不是泽东厉害,而是七叶手软。天下宗门大会就在正一门召开,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七叶总要给东道主留点面子,一番苦斗之后再胜泽东,正一门也好下台阶。高门大派的弟子往往容易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也是有原因的。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路边出现了一条小溪。这小溪由山泉汇成,水流清洌,连河底的水草都看的清清楚楚,其间还有各式各样的游鱼穿梭。小溪边也站着一位青衣道士。泽仁远远的看见他就和我打招呼:“这一位,是我师父和曦真人座下的大弟子,我的泽平师兄。……泽平,快过来拜见小师叔。”
  泽平和刚才所见的泽东道士形容完全不同,泽东身形高大魁梧,面色冷竣目光锐利。而这个泽平,身材矮小敦实,长的着一张娃娃脸,脸上带着笑,神色中有几分狡慧。他听见泽仁招呼,抢步上前鞠躬抱拳,笑眯眯的道:“泽平在此恭候石小师叔多时,给小师叔见礼了。……小师叔已经见过泽东师兄了吧?泽平也是来请教的。”
  看见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是来干什么了。和锋真人派了个徒弟考我,这和曦真人也一样,估计都把门下最厉害的弟子找来了。我微微感到意外的就是原来泽仁不是和曦真人门下的大弟子,和曦门下最厉害的应该是这个泽平,否则也不会由他代表和曦出面了。见他态度谦和,我也笑着道:“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还要赶时间,你出手吧。”
  泽平:“既然如此,泽平得罪了。”说话间毫无征兆的,他笑眯眯的就出了手。
  他挥出的法器是一柄拂尘。白色的马尾在空中散开,如千万道银丝,根根银丝的尖端都发出一道道细小而又锐利的气旋,飞舞着就向我胸前卷来。这来势铺张很难闪避,但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拂尘手柄中间无声无息射出一道急速的气箭,后发先至,眨眼已到了我的小腹。有明有暗,有掩护,有奇兵。这泽平出手够阴的,直到现在他脸上笑容未消。论修为泽平可能尚在泽东之下,但要是动起手来,只怕更加难防。
  看他施法,我突然觉得很像在炼丹峰上遇到的风刃雨箭。心中一笑,站在那里动也没动。我连闪都没闪,泽仁在我身后发出一声低呼,大概是被我吓了一跳,然而低呼过后一切风平浪静。我和泽平都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其实刚才的事情还是留下了痕迹,我上衣的正面就像被无数小刀片划过,虽然没有碎裂,却留下了很多细小的口子。而泽平没有动,因为他不敢动,我的青冥镜就悬在他的头顶上,就算不动手施法,当铁饼砸也能把他砸趴下。
  泽平陪着笑开口了:“小师叔气度不凡,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泽平佩服佩服。”
  我也一笑,收回了青冥镜。我不动声色就占了上风。并不说明我有多厉害,而且我取巧了。泽平刚才出手,不像泽东那样刚劲猛烈,所施展的法力并不强,关键在于诡异难防。而我干脆不去防,这种法术破不了我的金龙锁玉柱。而他出手见我没有反应,一时之间也愣住了,我趁机把青冥镜悬在他头顶上晃晃,算是吓唬吓唬他。
  泽仁也上前笑道:“小师叔的气度,我早就很佩服,师兄今日终于领教了吧?以后有时间再多请教吧,小师叔还有事呢。”泽平也让开了道路。
  沿着小溪继续一路前行,已经到了正一三山正中的那座高峰的山脚下。溪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横在了面前。小溪上架了一座青石拱桥,桥栏上还刻着各式各样的瑞兽装饰,很是古朴典雅。在桥头的路中央,放了一张桌子,有一名青衣道士坐在桌子后面,正在很认真地一笔一画练着书法。
  泽仁远远的看见这个道士,微微皱了皱眉头,指着他对我说道:“坐在那里的,是我和光师叔的座下大弟子。我和光师叔长年在正一三山中修行,因此外界所知的人不多,小师叔可能没听说过。但和光师叔的道法修为在门中的长辈中也是很出色的,他座下大弟子法号泽名,生性好风雅,看来是在以诗文迎接师叔呢。”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泽名近前。泽名长相甚是富态,阔口宽鼻、广额大耳,身高约有一米七十几,身材有些肥硕。他站在那里一直低头挥动手中的一支黑白节鼠须毫,很投入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注意到我和泽仁。书桌一侧放着一方寿金石蟠龙墨海砚,一对墨玉纸镇左右展平,当中铺的是檀皮撒金宣纸。正一门果然是正一门,就看人家用的这文房四宝,件件皆非凡品!
  泽名不是在作诗,而是在临帖。他在默临颜真卿的《麻姑仙坛记》。小时候金爷爷教我临过这一帖,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泽名的书法,一笔一画写得倒也工整,只不过——他的字体并不似大气厚重的颜体,而是,而是,怎么说呢,老干部体。所谓老干部体,并非指一种字体,而是多指有那么一批老少大干部闲来无事练几笔书法,写来写去也能写出个笔画工整,但终究学养不足、根基薄弱,难以领悟中国传统书法真正的意境。这种书法被戏称为老干部体。
  有些人练一辈子书法,到头来也只能是个书法爱好者,成不了真正的书法家,学道也是一样。如今大大小小的书法展览中,最常见的就是这种老干部体。看泽名的做派,在这山水间挥毫很有几分高人风采,然而却写出这样一笔书法来。我差点没笑出声来,真是好气又好笑。
  泽仁见泽名还在那里装腔作势,咳嗽一声道:“泽名师兄,小师叔到了。”
  “哎呀,不好意思。泽名醉心笔墨,竟然没有发觉小师叔到来。怠慢了,怠慢了,请小师叔见谅。”泽名一副这才清醒的样子,忙着向我施礼。
  “你是泽名?……刚才看你很认真的样子,本不想打扰,可是你的桌子挡住了我的去路。”
  泽名:“不好意思,我来此正想向小师叔请教。我这一幅书帖用笔如何?请小师叔指点一二。”
  “指点?恩,笔墨纸砚都不错,都是上品!”我开口只夸文房四宝。至于他那书法,我实在不好评价。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还是给他留几分面子吧。
  没想到泽名自己不知趣,哪壶不开提哪壶,又问到:“我想请教的不是文房,而是书法……小师叔请看这几字如何?”
  说着话泽名又提笔写起字来,这一帖《麻姑仙坛记》已经写到“有目以来,已见沧海三为桑田”一句,落笔处正是一个“沧”字。三点水旁三笔点下,周围突然安静下来,风停草住,流水无声。紧接着人字头左右两笔落下,空气中并没有丝毫的法力波动,然而我却感觉到没来由的心头一震。四周的景色变了,静止的山风、无声的流水、满谷沉默的草木、还有他手中挥动的那支笔,一切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将我包围。
  泽名并没有与我直接相斗,而是以书为引,用精神力量向我发起了攻击。山风流水其实未变,一切变化都是他施法强加给我的感受,让人面对他时不由自主感觉到那种承受不了的威压!
  我看了泽名一眼,轻轻笑了笑。泽名脸色一变,本来充满自信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提着笔,手中似乎是提着千斤重物,又写下了横折那一画。周围不再是寂静无声,有无数厉啸从极近处传来,来势汹涌凌厉,就象要把我撕成碎片。仿佛人的心智飘迷,几为其所夺。
  这时我说话了:“泽名,你的字迹臃余,这不是颜体书法的精髓。古来风雅天成,由内而默化,不必故做附庸。”
  我一开口,泽名的手一抖,“沧”字最后一笔的“口”(繁体)笔锋没有收住,成了一个开口半圈,整个字构架写破了。败笔一出,泽名也就败了。我周围的无形压力消失了,泽名面色如灰,额头冒汗,侧身道:“师叔境界高超,泽名受教了。”
  泽名派头不小,花样也不少,可惜是个绣花枕头!他使用的这种精神攻击手段,在外行看来高深莫测,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势,很能唬人。可是在真正的修行高手面前,和耍宝也差不了多少。我根本就没出手,倒不是客气,而是怕反击时伤了他。我现在的精神力量比以前要强大的多,就算在没有突破真空境界之前也不在他之下。但我并没有使用我的力量,只是站在那里入了真空之境,他对我所有的攻击自然都落空了,这就是境界的差别。
  泽仁在一旁道:“小师叔一路前来,已经指点过泽东、泽平两位师兄,令我等晚辈受益匪浅,泽名师兄也领略了师叔的风采。……这桌子可以搬开了。”说完也不等泽名动手,袍袖一挥,桌子就到了路边的草地上。如果此时一眨眼,真会错以为这张桌子根本就没有动过,连砚中的墨汁一丝波动都没有。这只是普普通通的“御物”法术,但能够运用的如此巧妙,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他比刚才出手的泽名强多了。泽仁不经意间也露了一手,只不过不是针对我。
  走过青石桥,远远的来到了正中的那座山峰脚下。泽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正一门弟子众多,修为当然参差不齐。但本门声名显赫,有的门下弟子难免有时有浮傲之心,让小师叔见笑了。等见到守正师祖,他老人家自会与你细细分说。”
  泽仁虽然没有点名,但听的出来他主要是在说泽名,同时也在委婉地请求我,见到守正真人时给他们这些泽字辈弟子留点面子。我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因为我在想一个问题——我怎么这么厉害?
  以前我与人斗法,不论对手是谁,从来没有胜的这么干脆利索。大多数时候一旦动手就是狼狈不堪,甚至险象环生!这样的情况经历的多了,我常常以为自己很没用,就算是金丹大成的真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修行界不过是个总受欺负的小脚色。今天一进正一三山,出面与我切磋的都是泽字辈的精锐弟子,然而我轻松的连过三关,不仅大获全胜,连气都没喘!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至少在他们面前算得上是“前辈高人”,我自己以前怎么没有发觉?
  想着想着我想通了,主要原因在于我以前遇到的对手。我第一次真正与修行人动手斗法,是被风君子做饵引七心上钩。那时我修为尚浅,手中又没有法器,加之七心是终南门下除七叶外最出色的弟子,我不是对手很正常。后来几番相斗,对手都是号称当今修行同辈弟子中天下第一的七叶。最近一次,与七叶联手的又是一位天下第一,号称修行女子中第一的绯焱。在他们面前,我自然不敌。
  今天我斗法取胜如此轻松,有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经验。几次与七叶这种高手相斗,见惯了风君子这位更深不可测的高人出手,甚至亲眼目睹守正真人施展神宵天雷。在黄山炼丹峰上那一天一夜的激斗经历尤为可贵,修行弟子与同门切磋的经验可能很足,但恐怕很少有与天相斗的机会吧?所以今天在泽东、泽平面前,虽然我不是高出他们很多,但一出手就占了上风。我以前一直以为我的经验不足,可在别人看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眼界了。
  
  第116回
沧浪清浊兮,襟袍守正一
  
  我今日轻松取胜的另一个原因是境界的突破。这个变化是今天凌晨刚刚发生的,我在修行中领悟到真空境界,潜移默化中修为精进。胜泽名不必多说,至少几天前我想胜泽东、泽平不会象今天这样轻松。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是什么?自信,还有从未有过的轻松。
  面前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五色岩石。岩石的一面被削平,上面刻着“中正峰”三个斗大的篆字。泽仁在五色岩下停住了脚步,向我示意:“小师叔,这便是中正峰的山门,转过此石,就可看见上山的路。没有许可,普通弟子不得擅入此间,泽仁也只能送你到此了。请师叔独自步行上山,此处不许飞行……掌门师祖在大殿等你。”
  “知道了,多谢你这一路护送,辛苦你了!”泽仁告诉我此处不可飞行,是高看我一眼了,我现在还根本不会飞。
  告别泽仁,转过五色巨石,面前有一天三米多宽的石阶蜿蜒而上。这石阶居然全是由五色条石铺成,山势陡峭,每一级石阶也是很高很陡,向上如一条五色长龙看不见尽头。头顶上高大的树木冠盖交叠掩映、遮天蔽日,两侧奇花异草夹道,中间还生长着不少珍稀药材。四下无人,我的脚程很快,简直就是健步如飞,就是这样也走了半个时辰。
  在长阶的尽头,矗立着一座半透明的金色石坊,石坊上横书“垂天门”三个大字。我不是没有见过黄石冻,但是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整块黄石,连想都想不到。材质如此纯正的黄石冻,常常用来做篆章,巴掌大的一小块就价值不菲,甚至超过等重的黄金。正一门的气派着实不凡,就这一道石坊也算人间至宝。
  走到石坊下,面前豁然开朗。迎面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在山势环抱中,有一个足球场大小。广场两侧有两排厢房式的建筑,建筑前端是飞檐长廊。而隔着广场面对的是中正峰如翠屏般的峰顶,峰顶下是一座大殿。三面建筑的顶端都铺着明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在山下很远处就看见峰顶隐隐有金光闪耀,原来是从这里发出的。这个广场,我想,应该就是宗门大会召开之地吧?
  穿过广场来到大殿门前,大殿的正门敞开着,我一眼就看见正中神坛上供奉的正一祖师像。我从未见过正一祖师,怎么就能认出他的塑像呢?很简单,正一三宝都在塑像身上。那是一位长须道士,剑眉星目、风采如神,面目依稀有三十多岁年纪。塑像的发髻中横插着一枚四寸长的剑形发簪,不用问,那代表雷神剑。右手背在后面,左手在身前斜端着一柄尺许长的黑色如意,与真正的黑如意一般无二。在他的胸前正中位置,挂着一面镜子,圆形的,有半尺方圆,那应该就是青冥镜了。我能看见的是正面的镜面,不知背面的花纹图案如何?
  守正真人就背对着我站在香案供桌之前,正在给祖师上香。我怎么知道他是守正?因为这个背影我见过。他满头银丝长发,发簪正是雷神剑的模样,身穿青布道袍,右手边的香案上放着一柄金色的拂尘。守正应该听见我已到门外,他上完了香,呵呵笑道:“小野,你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你好久了。”说着话转过身来——
  他的道袍正中有一个白色的圆形大补丁,大小与位置与正一祖师像胸前的青冥镜一样。他为什么叫我小野?这是我的父母长辈还有最亲近的紫英才会称呼我的名字!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愣住了,紧接着就看见他那张慈祥而熟悉的面孔。
  按照礼节,我此时应该拱手抱拳深施一礼,说一句“晚辈石野拜见守正真人。”然而,我却张着嘴怔怔的说了半句话:“金爷爷,怎么,怎么是你……”
  守正真人果然是我十分熟悉的人,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他,我甚至很难平安健康的长大。我从小生活的石柱村,村中的老中医金爷爷,就是正一门的当代掌门,传说中修行界第一人的守正真人!刹那间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在意料之外,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除了他,还有谁能够替我易筋洗髓连我自己都不曾发觉?金爷爷用金针封住了我的天生异能,当风君子无意之中解开的时候,也忽略了我身体其他的异常,因为这种情况世间罕见!
  金爷爷经常去山中采药,一去就是很久,那是去了正一门。守正真人据说经常闭关修行,常常见不到踪影,那是回到了石柱村。在我还没上学之前,金爷爷就教我读书写字,守正真人说我与他有师徒之缘也顺理成章。守正真人很了解我,很关心我,很爱护我,如果他是金爷爷一切都好解释了,我和金爷爷的关系一直就和亲人一样。金爷爷是守正,又一直这么关照我,却没有传我修行道法。而我成年后遇到的风君子,阴差阳错成了我的丹道上师。这种事要是被别人听见,恐怕也会觉得太奇妙了。
  金爷爷看见我的反应,似乎在意料之中,笑着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不要在这祖师殿中说家常话。你既然已经到此,那就在正一祖师像前焚香礼拜……然后随我出来。”
  恭恭敬敬拜过正一祖师,我随着金爷爷,不,守正真人走出大殿,来到广场一侧的飞檐回廊下。这里放着两把香檀木短椅,中间的小几上两盏白玉杯盛满了山泉水。守正招呼我坐下,递给我一杯水。喝一口,如甘露清凉,让人神清气爽。
  “守正——爷爷——真人——前辈——”我说话有点结巴,不知如何称呼才算恰当。
  守正一笑:“你现在还不是正一门弟子,就叫我金爷爷吧。”
  “金爷爷,我从小就认识你。真没想到,你居然是当今修行界第一高人。”
  守正:“第一高人这四个字只是仰仗正一门所得的虚名,我本人万不敢当!天下之大,藏龙卧虎。在我之上者,未必为众人所知。……小野,你一定很奇怪,你金爷爷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守正真人呢?”
  “我确实好奇的很,正在等金爷爷你告诉我。”
  金爷爷喝了一口水,看着远处的山峰悠悠道:“我出生于书香人家,幼年也是读圣贤书长大。不瞒你说,我十八岁那一年就参加乡试,还中过清朝光绪年间的举人。只可惜生逢乱世,报效无门。眼见天下昏昏,我也就放弃了科举及第的念头。有一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我教过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你对我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当时年纪小,不太懂,现在明白一点了。”
  金爷爷:“难为你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治民生疾苦,就去治众人病患。于是我在乡间行医,有悬壶济世的抱负。可惜在我二十岁那一年,家园被动乱所毁,全家人只有我一个被路过的高人所救侥幸逃脱。”
  “什么动乱?洋鬼子打来了?”
  金爷爷:“不是,不是那几次,而是流民劫掠。”
  “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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