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校对)第45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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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说道:“君实说得有些夸张了,我兴工,救灾,其实就简单四个字——按工给价。”
  “历任河工,调用民力,兴怨惹谤,其原因就在于此。”
  “如果真要是给出的工钱足够公允,够民夫生活所用,大家争相效力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
  “欧阳公与河渠司对六塔河工程的造价差别如此之大,是河渠司想用丁役之法,压根就没有想到要给这些人工钱!”
  “力作之人,日给米两升,盐一两,这是起码的。可大宋丁役,地方上多把下限当做上限,还要在这个底线上诸般克扣,加上胥吏上下其手,到达力夫手上的,怕是要折去多半了。”
  “这点收入如何活人?加上远赴数百上千里之外服役的,沿途还要自担费用,破家亡身者,不计其数,所以大家才闻役色变。”
  “其实大灾之后,如果调运得当,正是兴役之机。”
  “一来人力集中,且无生计,能够靠工役得活。”
  “二来大水之后,朝廷需要修整的地方很多,工程量也大,这些人正好解了急需。”
  “所赖者,是胥吏不能盘剥,官府不能失信,转运及时,所给从厚。”
  “因为一年半载之后,这些人是还要回乡的,所以还要留有些积蓄。”
  “地方官员,多有一个‘怠’字,平日里尚不觉有差,真到了河北今年这样的情形,怠上一个月,翻年就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的结局,不能不急啊。”
  司马光深吸了一口气:“老夫今晚就将公仪的举措和在大名府商议的方案制成条陈,上报陛下和中枢,瀛洲有公仪坐镇,实在是百姓之幸啊。”
  苏油拱手道:“李公,这些费用,从何而来啊?”
  李肃之说道:“问道点子上了,河北防辽重地,各种物资军器堆积如山,不过平日里不得用而已,如今事急从权,今后在慢慢调补吧。”
  苏油沉吟了一下,转头问司马光:“学士,你说你通判过郓州?”
  司马光点头:“对。”
  苏油问道:“郓城应当产煤铁,学士在郓城的时候可曾见过?”
  司马光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铁我知道是有的,不过铁户用的是松炭,大冶四五十人,小冶二三十人,如果算上取矿,造碳的,那就不止了。”
  “不过听说风险极大,这些都是官榷,榷费很重,常常起炉不通风,或者风路虽通,熔冶不成,那就得重新起炉,重起不得补费,因此破家的豪商巨贾,也不是一户两户。”
  苏油想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明代开始用北方煤炭含炼铁,铸造的铁炮因为含硫过高,极易炸膛,不知道经过自己焦化之后会是什么效果。
  不过就算不能造炮,造刀枪箭矢,那也比远从汴京调运强得太多。
  后世东平,可是重要的产铁区,地点就在如今梁山泊边上的郓城,有铁有煤,还有造水泥的灰岩,比后世更优秀的是,那里如今还有大量水源,有个方圆四百里的大湖,简直就是得天独厚的工业基地!
  大宋徐州,“自古为铁官商贾所聚,其民富乐,凡三十六冶,冶户皆大家,藏镪巨万。”
  能让河北自己解决掉军器问题,漕运压力会减轻不少,将郓城发展起来,怕不又是一个徐州,嶲州!辐射河北,应该绰绰有余!
  要是再在海边寻几处盐场,水泥晒池一抹,那就是种钱啊……
  李肃之见苏油陷入神思,也知道这娃点石成金的本事:“明润,这是想到河北致用之策了?”
  苏油这才回过神来:“哦,刚刚来了个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过大河不治,一切都是白想,且先顾眼下吧。”
  次日,司马光带着石薇的和尚道士队伍们去城墙工地巡查,检查工人食宿是否如李肃之所说那般,同时还要慰问鳏寡,幼弱,发放药品,指导卫生。
  经过几次救灾,现在大相国寺和天师府已经形成了统一的防疫规条,至于个人卫生守则,苏油则找可贞堂的才子们编造成了简单易懂的歌诀,称为《避疫歌》。
  见石薇实在是忙不过来,苏油也不好意思一定要她陪同,只好带着种谊和测量小分队出发。
  一路辛劳繁琐自不必说,船队到了乐寿埽,一膄小船驶了过来,船上一个高声喊道:“船上可是苏大监吗?”
  苏油正在弯着腰看沙漏呢,闻言直起腰来:“谁呀?”
  小船靠拢,却是一名内官,点头哈腰不敢上船:“小人程昉,官家刚抬举了西京左藏库副使,现为河北屯田都监。”
  苏油招呼道:“听说过,那快上大船叙话。”
  内官还是有些不敢,小声问道:“学士在船上吗?”
  苏油说道:“学士在瀛洲坐镇呢,怎么你想见他?”
  程昉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不在就好。”
第五百二十八章
安抚使
  第五百二十八章安抚使
  苏油不觉好笑,经过汉唐两代内官乱政,如今的太监,在士大夫眼里那就是背着原罪,除了陈升之张尧佐这种沟通内外的,内官们要得外朝官一个好颜色,基本都是休想。
  苏油看着这太监黑不溜秋一副老农模样,心里先就舒坦了几分,至少是个做事情的。
  伸手将受宠若惊的程昉拉上船,逗趣道:“都监怕学士怕得这么厉害,就不怕我?”
  程昉赧笑道:“李都监说了,探花郎最是和蔼可亲,从来就事论事,不给俺们下人使脸色的。”
  苏油楞了一下:“哪个李都监?李宪?”
  程昉脸一红:“汴京城的李都监怎么高攀得上,那是官家身边的红人,我说得是李德明李都监。”
  苏油有些想笑又忍住了,李宪这娃估计也是多面人,在外朝官比如自己面前,那是一个柔顺,估计在内廷,也不是省油的灯。
  想想也是,替赵顼掌握神机营的李都监,和临时挂个名头派出来打酱油的李都监,本就不在一个级别。
  招呼孙能给陈昉上茶,程昉屁股挂着椅子边坐了,双手捧过盖碗。
  苏油笑道:“不要如此小心,尊敬也不在面子上,你这个样子怎么揭盖碗?坐稳了,别一个晃荡摔了我的茶盏。”
  程昉赧笑一下,这才坐好,揭开盖子湿了湿嘴唇,表示个意思。
  苏油这才说道:“都监的名头我听说过的,河决枣强,酾二股河,导之使东的工程,是程都监亲抓的,以大木为锯牙架住决口,落竹石笼子以塞之。因功加带御器械。我记得没错吧?”
  程昉喜出望外:“些许劳迹,辱大监清听。”
  苏油说道:“内廷之中,难得有治水的专才,都监此来,所为何事?”
  程昉说道:“不为别的,只为献策。”
  苏油说道:“哦?愿闻其详。等等,孙能,将沈校勘制得的地图取来。”
  孙能取来地图铺上,程昉一看都傻了:“这……这图从何而来?因何如此精准?”
  苏油说道:“这个你就别管了,来,先说说你的想法。”
  程昉这才指着地图讲解:“如今河决商胡北流,与御河合一,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乐寿埽。”
  “乐寿其上,大监已经考察完成,其下则是南皮,沧州,清州,霸州,过独流东寨北寨而入巨马界河,然后从泥沽寨入海。”
  “如果要重导黄河入二股东流,则御河必定浅淀,需要开浚。”
  “大监你看,要是将葫芦河水道利用起来,自乐寿之东至沧州二百里,截弯取直,则可以缩短运路。自卫州王供埽导沙河入御河,则水力充沛,可广运路。这样便可以恢复御河运力了。”
  这个想法不可谓不精妙,不过只是图上作业。
  苏油问道:“都监,按照你的方案,黄河水道的一段,便会有葫芦河来取代,敢问葫芦河丰水季节,流量有多大?两岸堤坝有多高?河道有多深?离州府市镇有多远?黄河大水的时候,葫芦河河道能否容纳?如要改道,取直之后,能否就能解决泥沙淤积问题?如果能,需要什么方案?是束水冲沙,还是年年疏浚?如果不能,那这条水道能存在多少年?沿途农人,城镇前移,要耗费多少钱粮?工程要耗费多少钱粮,物资,人工?开挖土方多少担?耗时多久?是否能在水道存在这些年里赚回来?”
  程昉傻了,知道束水冲沙这个办法的,绝对是老河务,他完全没有料到苏油能说出这样的专业词汇:“这,这个……还需要考察计量……”
  苏油笑了:“如今队伍就在这里,都监只要说出想要哪些,我们就能给你测量计算出来。”
  程昉脑门子上汗下来了,没想到遇到这么个什么都要用数据说话,动则可以问出这么一堆问题的领导,以往那种放任大言的办法完全行不通了,这……早知道不来了。
  苏油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道:“回河之议,我原则不反对,不过到底能不能,你我说了不算,甚至宰执官家说了依然不算,只有老天说了才算。”
  “我现在带领的这个小组,是测量含沙量,流速,和河沙淤积速度的,测量小组的上面,还有一个计算小组,他们会计算出按照现在的淤积程度,这条河道,多少年后还会重新淤塞,同时还要计算出,水流保持多大的速度,才上泥沙不至于淤积。”
  “除此之外,还有测量各地高差的小组,考察历年各地水文的小组,考察各地人工力钱,消费情况,物资储备的小组……”
  程昉小心地说道:“大监,这也太繁杂了吧?”
  苏油说道:“数据不怕多不怕烦不怕杂,只怕不够精细。即使这样会耗费不少,那也比兴耗力役,然后被白白的冲走强吧?或者都监觉得,六塔河那样的灾难,我苏明润能够人头不失,你程都监也能抗住?”
  程昉一张黑脸顿时变成灰色:“测量,必须仔细测量!”
  压服了程昉,苏油点头:“那好,既然都监首肯,今日我便将条陈上奏,也请都监副署,我还要奏请都监与我一同考察河务,说实话,没有一个熟悉水情的老人跟着,我这心里也不落底啊。”
  程昉顿时转忧为喜,苏探花喜欢推功那是官场上出了名的,夔州倒霉几十年的老判官都能给他奶成知州,这趟虽然兴致勃勃而来挨了一番敲打,最后结果居然没变,这也算是堤内损失堤外补了。
  有了程昉这个老河务参与,苏油的船队进度果然快了很多,经验的帮助是非常大的,很多时候程昉提出经验做法,理工小组立刻加以考证,研究出里边的门道,然后便可以举一反三。
  除了测量,苏油的事务还很多,包括赈济,仓储,军务,农耕,水利,经济,官员能力……都在其按察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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