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6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5/608

  徐梓是徐佑的十一叔,为人最是火爆脾气,所以有了一个“虎跳”的诨号,当然一身修为也是整个徐氏家族里数一数二。何濡拿他出来说话,就是借徐梓的威名,来震一震眼下的局面。
  “尊驾有所不知,我家女郎是跟詹府的四娘有旧,并非与郭氏有交。至于衣着,此来钱塘,路途遥遥,为了避免游玩不便,所以换了装束。”
  其时贵族女郎想要外出游玩,禁制虽然不太多,但毕竟代表世族,不能随心所欲,所以多有易装出行,比如扮作男子,扮作奴婢,扮作书童等等,不一而足。
  “原来是詹文君的玩伴!”
  那人没有对何濡的话表示怀疑,毕竟白虎劲天下只此一家,旁人就是冒充也冒充不来。他挥挥手,道:“老朽给徐氏一个薄面,你们走吧,”
  “谢了!”
  何濡抱拳作揖,等左彣从崖边走过来,伸手扶住,然后和徐佑等一起转身欲走。不妨背后又响起那人的声音:“且慢!”
  左彣猛然转身,执剑在手,心中打定主意,纵然不敌,这次也要拼死护徐佑脱身。那人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你不是我对手,憋足力气也没用!不过我今日没了动手的兴致,只是托诸位告知詹文君,今日送来的膳食最好多放些荤料,你们吴郡的人口味太清淡,简直要把人淡出鸟来了。”
  辣椒传入中国之前,人们多靠芥末姜蒜豆豉等物来辣口,三吴这边是祖传淡口,而金陵因为多从川蜀输运生活物资,一般采用花椒提油,口味比之要重许多。
  “尊驾放心,我等回去就禀告郭夫人知晓!”何濡面不改色,拱手作别。
  离开绝崖瀑布,众人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犀利的目光在背后打转,等转过几处山脚,身后再无追来的可能性,齐齐舒了一口气。
  “其翼,你看此人是什么来历?”徐佑先问了左彣伤势,知道他伤得不重,调养数日就可以痊愈,于是转头和何濡讨论起来。
  何濡道:“他举止威严,衣着华贵,应该久居上位,不是等闲之辈。我猜测他应该来自金陵,话中带有帝都口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里,并且不是一日两日时光,要不然再怎么消息闭塞,也该知道徐氏遭逢大难,盛名已不复往昔了。”
  左彣脸色沉重,道:“也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今日就不能假借虎跳将军的名声脱险。咳,咳……郭勉财力雄于吴郡,却没想到连府中都是高手辈出!先是城中旧宅里那位应门老仆,接着又是这位神秘的水中居客。老仆那夜一招没出,却逼的捉鬼灵官李易凤退避三舍,至少到了五品的级别。而这个神秘客,我连他三招都接不下,很可能已入四品……咳,不知道郭府内外,还有没有这样可怕的高手……”
  “能登九品榜的人无不是万里挑一,更别说迈过了五品天堑的小宗师,偶然出现一两位,已经让人惊骇莫名,绝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何濡摇摇头,双目异彩闪闪,道:“并且,最重要的一点,郭勉还没有能力让小宗师为他效命,所以此人最可能的来处,是江夏王……”
  “江夏王!”
  徐佑若有所思,江夏王安休若的实力为太子之下,诸位皇子之冠,手底下养上一两个小宗师,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以小宗师之尊,肯定是贴身保护安休若,岂会千里迢迢安置到钱塘来?
  “只是我一时还想不通,郭勉这里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需要安休若派一位小宗师来镇守?”
  何濡顿了顿,又道:“七郎,此人喜怒无常,且心性残忍,虽然听了秋分的冒牌身份,暂时收了手,但不能由此断定跟徐氏是敌是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最好能从詹文君口中打听出他的来历,然后再作谋算!”
  言外之意,又到了徐佑牺牲色相的时候了,徐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道:“等詹文君回来再说吧,我们误入禁地,倒也怪不得人。至于心性,我看此人出手尚有分寸,不然风虎恐怕要落下悬崖,应该算不得残忍。”
  徐佑武功尽失,但眼力和经验还在,自然看的出方才左彣与那个神秘人交手时的玄妙之处。左彣点点头,道:“不错,要是他出手再决绝一些,我肯定不能全身而退。”
  何濡叹了口气,道:“七郎,风虎,你们是武道大家,论起武道种种,说的肯定不差。但正所谓当局者迷,我不懂武功,却懂得察言观色,他出手时,眼神中绝不是点到即止的平和,而是嗜血凶狠的暴戾。以我之见,风虎之所以能够堪堪落在悬崖边,不是此人用劲巧妙,而是他低估了风虎的实力。”
  徐佑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彣正凝神听着,心思一动,明了何濡说此话的用意。武人最重要的是信心,左彣一向坚韧,却从来没有跟小宗师交过手,所以此战势必会对他造成不可磨灭的心理影响。若是不及时调整,很可能就此在武学一道上再无寸进。
  何濡继续道:“其实风虎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是六品上的修为,只差最后一点明悟,就可以破开屏障,直入五品,或许跟那人有差距,但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此言有理!”
  徐佑正色道:“多亏其翼一语点醒,风虎你能两次逼得那人停手,别说接他三招,就是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好了,此事先放下不提,等我同詹文君沟通一下再做结论。”
  左彣不知为何,心思顿时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他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无法保护好徐佑,更对自己的实力产生了怀疑。听何濡和徐佑都如此说,深知两人无论智慧和见解都是一时之选,定不会错,刚要逝去的信心再次恢复了一点。
  履霜虽然不知道徐何二人的用意,但她看惯场合,最懂调和气氛,故意埋怨道:“都是这郭府的人偷懒,既然说是禁地,为何没人看守?随意供人出入?”
  何濡自从之前说了履霜有慧根,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笑道:“也不能怪郭府的人,若我所料不错,定是那人不许郭勉派人把守。将心比心,任谁都不愿意做笼中鸟,池中鱼,他必定因为某种缘由,不得不困守山洞内,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住的不那么像是在坐牢!”
  履霜抿嘴一笑,她倒牢记徐佑的话,这一笑不见一丝妩媚和风流,显得端庄娴静,道:“还是何郎君看的透彻,婢子蠢笨!”
  说话间出了山峦,远处的宅院隐隐可见,徐佑扶着左彣缓行,突然道:“其翼,以后再有这样的遭遇,大可推我出去就是,不必让一个小丫头贸然行险。若是有些事连我也解决不了,让秋分去也是徒然!”
  何濡恭声称是,也不跟徐佑争辩。他固然桀骜,却也不是愚人,自懂得何时该针锋相对,何时该俯首称臣。
  毕竟,他将徐佑视为主公,而不仅仅是朋友!
  落在最后的是秋分和履霜,秋分用胡床将履霜背在背上,低声问道:“小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履霜奇道:“小郎说了什么?”她本来一直跟左彣一样,都喊徐佑为郎君,这会却跟着秋分叫起了更显亲近的小郎。这点小伎俩,并不让人厌恶,反倒多了几分可爱。
  徐佑虽刻意避开了她们,但秋分习武之后,耳力聪慧,竟听的一字不落,复述了一遍,道:“阿姊,你比我聪慧,说给我听听嘛。”
  履霜观望着徐佑虽不雄厚,却异常挺拔的背影,伸出纤纤玉指,在秋分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道:“真羡慕你,有小郎这样的好主人。”
  秋分眼眸流动着柔软的水波,道:“小郎自是很好很好的,可跟这句话有什么关系呢?”
  履霜凑到秋分的耳边,薄薄的红唇发出让人心颤的低声:“之前局势危险,何郎君见那人似乎对徐氏颇为忌惮,顺势将你推了出去。虽说很可能就此吓住他,实际上我们也确实因此脱身,可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那人跟徐氏有仇,怕是立刻放下七郎,专门对付你了。如此,七郎还有脱身的机会,而你,你却必定……”
  秋分啊了一声,脸上浮现喜色,道:“这样啊,那真是再好不过。何郎君真是厉害,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履霜侧目注视着秋分,好一会才贴着她的侧脸,喃喃道:“好妹妹,小郎有你这样的婢子,也是他的福分!”
第五十八章
买卖不成仁义在
  刚回到住所没多久,十书派了侍婢来请。徐佑心知缘由,跟着去了。还是稍早时见面的那处庭院,十书安坐蒲团之上,没有起身迎接,眉目中透着少许隐忧,道:“郎君去了绝崖瀑布?”
  这里毕竟是郭氏的地盘,虽然没有专门派人看守,但左彣跟那个人动了手,闹出好大的动静,十书只要不是瞎子聋子,肯定得到了下面人的汇报。
  “是!”这等事也无需隐瞒,况且瞒也瞒不住,徐佑坦然道:“我等游玩山时不慎误入,不知是贵府禁地,还请小娘莫怪!”
  十书低着头,好一会才抬起来,道:“郎君,此事非我能够做主!你进来之前,我已经派人飞马去禀告夫人,如何处置,还要等她做出决断。”
  徐佑一愣,顿时猜到绝崖瀑布中隐藏着一个莫大的秘密,要不然十书不会这么慎之又慎。只是,究竟是什么人,会躲藏到瀑布后的石洞里,不见天日人间?
  “也好!”他略一沉思,道:“若是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告辞……”
  “且慢!”十书轻声道:“在夫人回来之前,还请郎君和贵下属待在房中,不要随意走动!”
  “哦?”徐佑停下身子,目视十书良久,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道:“小娘的意思,是要禁锢我等了?”
  十书神色淡淡,并不因为徐佑的目光不善而又丝毫的情绪波动,道:“不敢,郎君乃我郭氏的贵客,自夫人以下,无不有悬榻留宾之美意,却无傲慢不逊之异心,唯恐招待不周,使贵人败兴,何来禁锢一说?”
  悬榻留宾的典故出自《后汉书》,徐佑对詹文君身边的这几个侍婢的才华早已见怪不怪,倒也不会感觉多么惊讶,道:“小娘出口成章,也该是知礼的。我们受邀而来,若是连行止都不能自专,又何谈彼此协作,坦诚无间?又何谈精诚一致,共抗外敌?”
  “郎君出身华门,岂不闻客随主便?再则明玉山中多豺狼虎豹,郎君贵人贵体,若是稍有闪失,我怕无法向夫人交代。”
  “是吗?你不经夫人同意啊,就擅自禁锢我等……”徐佑眼脸下垂,轻轻弹去袍袖上的一点灰尘,道:“难道就不怕郭夫人回来之后,无法交代吗?”
  十书急剧的咳嗽了一阵,轻喘了两口气,声线听起来疲惫不堪,可话语中的坚毅却扑面而来,道:“我受夫人嘱咐,负责山中上下事宜,若有当决之要务,自然责无旁贷。至于其他种种,不在我的考虑之内,也不在我的权限之内,若是将来夫人责罚,我领了就是。只是此刻,万望郎君不要让我为难。”
  徐佑刚从义兴那个牢笼逃了出来,转头就钻进了钱塘这另一座牢笼,虽然自保无虞,但自由却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被十书如此无礼对待,其实心里并不是多么的恼怒。只不过他现在处于弱势地位,跟詹文君的合作,也仅仅仰仗一点奇谋和见识,正因如此,才更要表现的强势一点,不然此消彼长,不是长久相处之道。
  徐佑一声长笑,道:“小娘好口才,先倨傲于前,又示弱于后,其实说千道万,还是要在下按照你的意志行事。实在对不住,我从小顽劣,在义兴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过,从不是守规矩的人,今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即刻下山就是!”
  说完一拱手,转身就走,十书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双手按在案几上,身子前倾,道:“郎君,稍待……”
  房门开合,眼看徐佑要消失在视野之外,十书紧抿下唇,低声喝道:“来人,拦住他!”
  本来平整无奇的墙壁上闪出两道暗门,四个劲服武人应声而出,前前后后将徐佑围住,姿态甚是恭谨,但却死死的堵住了他的前行之路。
  徐佑负手而立,背对着十书,冷冷道:“买卖不成仁义在,你当真要撕破脸皮吗?”
  十书咳嗽了两声,拍了拍手,两个梳着丫髻的婢女抬着一个三足乌木靠背胡床走了过来,座位上铺着厚厚的锦缎蒲团,绣着金丝银线的喜蛛,搀扶着勉力坐了上去,抬到了徐佑跟前,螓首微微俯低,双手交拢胸腹间,道:“郎君息怒!”
  徐佑这时才发现端倪,怪不得十书从头到尾都不曾站起来行礼,原来她的双腿行走不便,盘膝于胡床上,虽然被褶裙盖住了腿脚,但左脚踝间微微露出的部分,还可以看到裹着厚厚的麻布,这一动,似乎还有血迹渗出,摆明受了很严重的伤。
  “郎君,或许我方才话语中有不敬之处,但究我本心,对郎君绝无半分慢待之意。”十书诚恳道:“绝崖瀑布乃山中禁地,除了郎主,也只有送饭的哑仆可以进出。也是我处事不甚,若早点告知郎君,就不会闹出今日的误会。”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徐佑本就是以退为进,否则以他的城府,哪里会真的动气?眼看十书服软,他也乐得大度,道:“说来起因在我,不该未经允许,就在贵处胡乱走动。这样吧,这两日我要加紧训练那些说书人,没时间去山中游玩,等夫人回来后,我自会向她再次致歉。”
  这是间接应诺了十书,不会再去绝崖瀑布那边,十书知道无法再强求什么,难道还真的动手把徐佑囚禁不成?先不说他九品高手榜的名声,就是那个左彣,已经很不好对付,况且事有轻重缓急,对郭氏来说,目前最重要的不是绝崖瀑布的秘密,而是郭勉的生死!
  “多谢郎君体谅,请!”
  等徐佑的身影依稀不可见,十书拍了拍手,从暗门里又走出来一个婢女,问道:“今日守着绝崖瀑布的是谁?”
  绝崖瀑布如此重大,当然不会真的不派人看守,只不过府中都是老人,知道家法无情,既然吩咐了,自然不会有人往绝崖那边去。所以只是派了两个人看守山路,更多是为了驱赶虫兽,倒不是防人。
  “是刘五子和杨二奴。”
  “二人现在何处?”
  “已经绑在了泉井中,静候女郎发落!”
第五十九章
泉井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5/608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