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5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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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别人射得他,朕射不得?”
  一群人来到中书省,柳宁正在处理公务,走出来迎接,安休渊也不废话,指着柳宁道:“中书令,宽衣!”
  柳宁愣住,不知安休渊这是要干吗,微微躬身,道:“请陛下明示,命臣宽衣是为了何事?”
  “哈!”
  安休渊双目腥红,借着酒意宣泄着对门阀的厌恶,道:“朕是不是皇帝?朕的话,你不听?来人,抗旨该当何罪?”
  旁边的中书侍郎见势不对,低声劝道:“主上似是醉酒,这时不能反抗,中书令还是顺着好,想想那天尚书令的遭遇……”
  柳宁额头青筋跳了跳,他能位极人臣,脸皮厚度自是不用担心,立刻解开袍带,褪去袍服,露出硕大如鹄的肚脐。
  安休渊大笑道:“好一个箭堋!”
  说完命侍卫左右扶住柳宁,取弓搭箭,拉开满月,瞄准了他的肚脐。
  柳宁大惊失色,慌忙用手掩腹,道:“老臣无罪,主上饶命!”
  “你不是鬼神庇佑,不惧箭矢吗?朕试试箭,若是真,你不会死,若是假,你犯了欺君之罪,死则死矣!”
  柳宁浑身大汗,他纵横一生,没想到会这么没来由的死在中书省,扭头看向中书侍郎,挣扎喊道:“快,去请太尉,请太尉……”
  安休渊怒道:“拿太尉来压我?他若敢来,我连他一道射……守住门户,谁敢走动,杀无赦。”
  中书侍郎不敢动,其他的佐吏也不敢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柳宁成为箭靶子,这时杨渚突然挡在弓前,劝道:“中书令肚脐大,原是一个好箭堋,但万一护身的鬼神失效,一箭便死,以后再无人可射。不如换用骲箭,免得受伤……”
  安休渊从酒醉的盛怒里稍微清醒,真射死了柳宁,难免会有很多麻烦,他最烦麻烦,于是听从杨渚的话,令他取来骲箭,搭上弓弦,嗖的一声,正中柳宁肚脐。
  他扔了弓,大笑道:“朕箭法如何?”
  杨渚佩服不已,道:“大宗师也比不过陛下,一箭之威,鬼神辟易!”
  安休渊撒足了气,又见屋内众臣无不战战兢兢,得意的道:“走了,这里暮气沉沉,无趣,无趣!”
  等皇帝一行离开,中书省的人急忙去看柳宁,道:“中书令,伤到哪里了?”
  “要不要叫太医?”
  “我这就去请太尉……”
  “现在请太尉有什么用……”
  “究竟是怎么了,主上干吗拿中书令射箭?”
  “噤声!这是你我该议论的吗”
  柳宁被搀扶到椅子里,好一会才缓和下来,望着地上那支骲箭,眉头紧锁,目光却渐渐的冷冽如刀。
  “太尉,好消息!”
  天色渐晚,谢希文离开台城,直接去了大将军府,这段时间两人的交往比之前数年都要多,他也像自家人似的,丝毫不见外,进了府熟络的和众人打着招呼,等见到徐佑,高兴的道:“今天的事听说了吗?主上闯进中书省,拿中书令的肚子试箭……”
  “别急,先来喝口茶!”
  徐佑笑着为他倒了杯松萝雪,道:“我知道,主上喝醉了,行事略有出格,中书令宰相肚量,不会在意。”
  谢希文一口喝尽了茶,任由水渍流到衣襟里,道:“痛快!太尉太高看柳宁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次大事必成!”
  “哦?”
  “柳宁之所以不赞同废黜皇帝,是因为他没受到切身之痛,今天命悬一线,终于感知到了危险将临,若我所料不差,过不了三五日,他就会亲来找我,重提废黜之事……”
  谢希文话头一顿,惊疑不定的看着徐佑,道:“太尉,你之前说有办法说服柳宁,不会就是……也不对,既能鼓动皇帝去寻柳宁的麻烦,又能关键时候保住柳宁周全,只能杨渚才可以做到,他曾是山阳王内史,跟随山阳王多年,现在又正受宠,不会被任何人收买……”
  徐佑笑道:“我从未见过杨长史,之前还坏了他扬州刺史的任命,怎么可能和我有关?只是碰巧罢了,省了我们多少算计?看来天命在桂阳王,谁也阻挡不了!”
  谢希文难掩兴奋之色,道:“说得好!天命在此,谁敢逆天而行?我们为了安氏社稷而行废立,先帝有知,当怜惜你我赤诚报国之心……”(杨渚的伏笔,在第五卷第四十二章,那是他第一次出现。)
第八十九章
反(一)
  柳宁确实怕了。
  遇到这样不循常理的君上,性命随时在飘摇之间,就如同今日这样的遭遇,突如其来,无法防备,连反抗都没法反抗,谁能不胆战心惊?
  无论如何,可一不可再,下次会不会用铁箭?再下次会不会被绑起来当箭堋?
  未知是最可惧的!
  散值之后,柳宁离开台城,没有回府,而是拐道前去拜访庾朓。庾朓虽为侍中,但年事已高,并不当值坐班,上朝之后就回家休息。
  “你最近可是来的少了啊……”庾朓慢条斯理的点了点柳宁,松弛的眼皮耷拉着,没什么精神,可他坐在那里,还是像一座山,几十年来,难以逾越。
  柳宁笑道:“最近忙碌,没常来向侍中请安,是我的错……”
  两人叙过闲话,柳宁试探庾朓的口风,想问问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庾朓淡淡的道:“主上年少贪玩,借酒劲兴之所至,并无害你之意,否则岂会用骲箭?且放宽心,只要哄得主上高兴,他越是贪玩,朝局不还要靠你我门阀来执掌?徐佑看似威风,但他风头太盛,多次顶撞主上,其实已失圣心,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失宠……”
  絮絮叨叨良久,无非是告诫柳宁瞧准风向,不要觉得投靠徐佑会是长久之计,柳宁越听越是烦躁,他没有庾朓那么乐观,安休渊不是聪明或愚笨的问题,而是喜怒无常,暴虐无度,这样的人,今天因为某事哄得开心,明天可能就因此事而获罪,天天战战兢兢,就算能执掌朝局,活着又有什么乐趣?
  告辞出府,庾茂从侧室出来,道:“中书令怕了。”
  庾朓淡淡的道:“怕了才知道回头,他和徐佑走到太近了……找到法护的下落了吗?”
  “没有,他离京之后就像消失了似的,再找不到任何踪迹。”
  庾朓叹了口气,道:“算了,他是风门之主,所思所虑,尽是风门的长久,早已不把家族放在心上。此次突然离开,又说注意四月五日可能会发生大事,让我们务必小心,你查出来什么没有?”
  “怪就怪在这里,据我打探的消息,各方并无异动,只有谢希文不断向徐佑示好,来往大将军府的次数多了些,但这也寻常,连中书令都在讨好徐佑,别说一个没了靠山,又得罪了皇帝的谢希文……”
  庾朓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响,道:“继续打探,明天就是四月五日,让所有人保持戒备,衣不解甲,枕戈达旦,随时准备应变。”
  “是!孩儿知道了。”
  四月五日平安度过,并无任何异常事件发生,就连一天不出门就闷得发慌的安休渊也因为夜里骑马追逐狂奔,累的在宫里呼呼大睡,害得精神高度紧张的庾氏子弟和部曲们无不暗中抱怨。
  庾茂却松了口气,庾法护是风主,可他不是神,也有出错的时候,不可能说有大事就有大事。照着眼前的局势,徐佑早晚要败落,柳宁还得和庾氏合作,至于谢希文等,冢中枯骨,不值一提。
  兜兜转转,江东还是以庾氏为尊!
  又过十数日,柳宁心中愈加不安,每次上朝遇到安休渊,他的眼神都似乎在盯着肚脐,那种鱼在砧板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当天夜里直接去找谢希文,重提废黜之事。
  谢希文正等他上门,道:“中书令想好了?一旦开始,就没了回头路,只能跟着太尉走到底,要么让大楚再次昌盛,要么你我身败名裂……”
  柳宁沉声道:“为了不辜负先帝遗命,此身此名,有何足惜?”
  之前怎么不听你这样子慷慨激昂
  谢希文当然不会点破,虚伪是为上者的另一张脸,学不会虚伪的人,永远无法在官场如鱼得水。
  就像他,离开了安休林的支持和恩宠,他这个尚书令当得无比艰难。
  但谢希文不打算改变,改变后的他,就不再是他了,那样的功名利禄,又有数名意义呢?
  商量已定,捡日不如撞日,两人联袂去见徐佑。徐佑再次确认柳宁的决心,然后召来何濡,道:“废帝之事,把你的想法给两位令公说说。”
  何濡显然早有考虑,直接道:“左右卫将军全是皇帝的心腹,难以贿通,若我们引兵入台城,必然会和左右卫发生冲突,传出去就变成了兵谏,物议难息,民愤实大。依我之见,还是要尽量在外面解决……”
  柳宁道:“主上经常出宫,还不爱带侍卫,不如就在宫外埋伏,派兵把他抓起来,再矫诏收拾左右卫?”
  谢希文不同意,道:“哪成什么样子?劫持吗?总要请了皇太后的懿旨,当着众朝臣的面,把今上的恶迹昭告天下,然后贬谪他地,为王为公皆可,再迎桂阳王入宫,方为妥当。”
  两人争执不下,柳宁主张突袭,趁其不备一劳永逸,谢希文主张法理,尽量减少后续的压力。
  也不能说谁对谁错,最后由徐佑安抚两人,道:“还是先听听其翼的计策……”
  何濡继续道:“我有一计,可同时满足两位令公。五月五日,端阳之节,朝中惯例要举办龙舟竞渡,可以此为名义,请主上召集诸王公大臣齐聚玄武湖,食角黍,摘楝叶,带五色丝,观看水军与水马之争。两位令公需全程陪同,想办法稳住皇帝和众臣,不让他们起疑心。然后,由太尉入宫请太后懿旨,当然,太后病重,可事先草拟懿旨,转呈太后用印即可。得了懿旨,师出有名,太尉先解除当值卫将军的兵权,再持懿旨到玄武湖,和两位令公以及陶仆射一道,四顾命大臣同时宣旨,废黜当今,拥桂阳王回宫继位。”
  “好计!”
  “妙哉!”
  柳宁和谢希文异口同声,全都表示可照此行事。几人商议已定,翌日即由柳宁上表,说朝廷连年征战,难得今年风调雨顺,又无刀兵之苦,百姓安居乐业,当借端午佳节,普天同庆为善。
  安休渊听了大喜,他最怕整日里沉闷无趣,既然柳宁提议要大肆操办端午节,便顺水推舟,将筹备之事交给他去办。
  接下来一二十天,柳宁果然不吝钱财,组建了三十六支队伍,比之前十二支多了三倍。按照往年惯例,分为两个阵营,一为水马,一为水兵,于玄武湖中比拼体力和技巧,像是两军厮杀,阴阳碰撞,既刺激又壮观。
  四月三十日,安休渊又搞出事来,他在宫里召集皇后、妃嫔和诸多宫女,列坐欢宴,酒到酣时,令所有女子脱去衣衫,恣意欢愉。
  其他人不敢违背,皆遵旨意而行,可姜皇后却独独用扇子遮面,不笑不语,更不脱衣。
  安休渊不悦道:“你姜氏素来贫贱,若非我封你为后,又提携你兄长,现在还在外面当乞儿,今日难得取乐,你用扇遮目,究竟是何用心?”
  姜皇后道:“想要寻乐,方法很多,难道有众姊妹并居一堂,反以赤身取乐的吗?我虽出身寒微,却知道什么是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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