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565部分在线阅读
“你离开五溪多久了?”何濡笑问道。
“十年了吧,记不得了!”
“太尉有意命你为六品云勇将军,加入南蛮校尉府,协助新任南蛮校尉薛玄莫平定蛮族之乱,你愿意吗?”
苍处现在是七品的明威将军,升官算是极慢,也是徐佑有意压制这些亲近之人,免得他们心浮气躁,被人利用,惹来祸事。
“回五溪?”
苍处愣了神,自从父兄全部战死,自己被俘后贩卖到钱塘为奴,他还存着逃回五溪的心,可追随徐佑后,见识了广阔的天地,族人追逐了几辈子的愿景实在幼稚的可笑,他早就断了和那边再次往来的念头,只想跟在徐佑身边尽忠尽职。
“郞主需要我回去,我坚决服从命令!”
“不用那么紧张,让你回去,一是你熟悉那边的情况,
二是朝廷并不想和蛮族开战,你的任务,是居中协调,尽量了解他们的诉求,若是条件严苛,可先打一打,再以打促和……”
苍处摸了摸头,讪讪道:“郞主,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徐佑笑道:“当年初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你是蛮族里的重要人物。不过,蛮族也是楚人,只要肯用心做事,
出身不重要,我这里都一视同仁。”
苍处把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原姓相,名为相仓,是五溪蛮最大一支槃瓠蛮的少主。永安年间,其父被五溪蛮推举为精夫,也就是领袖,率众造反,后兵败身死。
五溪蛮损失惨重,因此安稳了十余年,好不容易恢复生机,又习惯性的树起反旗。可以说数百年来天下动荡,王朝更迭,唯一不变的就是蛮族的造反意志,朝廷或剿或抚,都治标不治本,颇为头疼。
徐佑动用苍处,是打定主意要彻底解决南蛮的问题,要不然时不时的捅你一刀,伤害不大,可浪费精力。
这时清明从密室取来了法杖,苍处腾的站起,激动的双手颤抖,道:“紫青神杖?这竟是紫青神杖?”
何濡问道:“你识得此杖来历?”
“不仅我识得,五溪蛮人人识得,这是千巫教供奉的巫祖所用神杖,有紫、青两蛇环卫,历代教主只有持神杖才能得到巫祖的认同,行呼风唤雨术,驱鬼镇邪去祟……”
徐佑笑道:“那好,现在神杖给你,你就是千巫教当代教主!”
“啊?”
苍处嘴巴张的比看到神杖时还大,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拒绝,道:“我,我不行……我不懂巫术……”
何濡笑道:“巫术其实很简单,收惊、淘胎、打符、罩钵、谢地安龙、开光立座、拔生替死、画水退煞、打黄坛、烧夜纸、奏曹引渡、祈晴祷雨、走猖团庙等等,不管哪样法事,都是为了驱邪镇鬼,求四季平安、六畜兴旺,总结起来就五个字:吹、跳、打、唱、舞,掌握了五字诀要,又有神杖护体,你就是千巫教的教主。”
接下来几天,由何濡以极限模式快速训练苍处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教主,徐佑则按照计划奏请姜兴宗前往南蛮校尉府督战。
果不其然,姜兴宗害怕,称病不朝,随即徐佑将秘府关于陈景文滥刑苛政、激起民变的情报交由台省议处,决定召他回京问责。
檀孝祖举荐薛玄莫接任南蛮校尉,徐佑表态支持,柳宁最近很怪,徐佑支持的,他从不反对,而谢希文以国事为重,薛玄莫确实精通军务,用来平叛正是人尽其才,也跟着支持,军方大佬和政方大佬意见一致,别人就算有不同意见也不敢置喙,提议顺利通过。
没了姜兴宗进谗言,安休渊对这些既不懂又不感兴趣,爽快用了印,带着朱幼准、孙超之等宠臣微服出宫玩乐去了。
安休渊特别厌恶士族衣冠,喜欢穿短衣袴褶,除过上朝,平素在宫里也是这个打扮,出宫更别说,赤膊芒鞋,怎么舒服怎么来,且不爱带禁卫军,只二十名贴身侍卫跟随,四处游玩,看到有什么新鲜的玩意,也不给钱,直接抢了,若百姓敢纠缠,侍卫们一拥而上,饱以老拳,扬长而去。
不过,大概一个月前,有一家被抢了货物的哭啼不休,又是抱腿又是揪衣,惹怒了安休渊,他疯了似的拔刀又砍又劈,结果死了三人,重伤五人。
御史台自张籍被逼辞职后,战斗力大不如前,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丑事,可也只有七八个御史上疏讽谏。
安休渊在斗争中迅速成长,知道不能和御史们正面对抗,凡御史台的奏疏全部留中不发,压根看也不看,不搭理他们,闹腾一阵,自然消停。
随即,徐佑、柳宁、谢希文和陶绛四位顾命大臣联袂入宫,徐佑怒不可遏,严厉申斥了安休渊的所作所为,他很光棍的承认错误,并保证以后不再犯。
臣子们还能怎么办?
只能由户部出面,对那些死伤百姓进行优厚抚恤,算是把事情解决了。但通过这件事,让安休渊认识到皇权的强大,徐佑他们这些顾命再厉害,可也不敢对皇帝怎么样,顶多就是劝说,劝说,劝说……左耳进右耳出,不当回事,其奈我何?
安休渊老实了一个月,实在按捺不住,趁徐佑忙于处理南蛮的事,再次出宫。由于突降大雨,他从东市转到南市,没找到乐子,又从南市出了篱门,来到土山脚下,正无趣的时候,看到一佝偻老者拉着满车柴薪,艰难的冒雨前行。
他从没见过前胸几乎贴近膝盖、后背弯曲成桥的驼背之人,登时来了兴致,从后跳上柴车,叫道:“老头,加把劲,耶耶去你家避避雨!”
突然增加了一百多斤的重量,老者双腿一软,踉跄着跌进水洼里,口鼻和衣服沾满淤泥,好不容易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拱手求饶。
孙超之斥道:“这是李将军,去你家是你的造化,还不赶紧?”
老子姓李,安休渊自认是老子的耶耶,也勉强姓了李,自称李将军。
那老者无奈,用力拉着柴车和安休渊返家,他家中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女郎,自幼痴傻,没有嫁人,容貌平常的紧,安休渊却笑道:“我玩弄过的女郎虽多,可从没试过痴愚的……今日遇到,也是天意!”
说着竟当众扑了过去,女郎浑不在意,躺在地上嘻嘻笑着,任由安休渊施为。老者哭喊哀嚎,被孙超之和朱幼准左右挟持着进了屋,用绳子绑了,再堵住嘴,然后和众侍卫一道围观安休渊办事,还笑着打赌,一赌两刻钟,一赌两个时辰,赌注五万钱。
赌两个时辰的孙超之摆明要输,但安休渊事后听说,龙颜大悦,赏了他十万钱,不仅赚了五万钱,还博得圣宠,值了!
不过,连孙超之和朱幼准都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一夜露水,可安休渊似乎迷恋上了傻女郎,接续五日,天天出宫,还手持鲜花邀女郎游山玩水。
百姓们背后议论纷纷,此事很快传入宫里,太后觉得实在不成样子,召安休渊劝道:“……你若真喜欢那女郎,就尽早把人收进宫里,纵然她心智不佳,但该有的名位也不能少,有我照看着,宫里没人敢欺负她,但人在宫禁之外,万一有了身孕,日后说不清啊……”
尤太后从不过问宫里的事,只在显阳殿里吃斋念佛,这次因为担忧子嗣的问题,才好言相劝安休渊,希望他能妥善安置傻女郎,稍作收敛,给皇室存点体面。
安休渊回到太极殿,气鼓鼓的砸了不少东西,越想越恨,双目喷火,道:“超之,去,给我弄点见血封喉的毒药,我要鸩了这多管闲事的老妪……”
孙超之吓的半死,他再蠢也知道鸩杀太后的事绝瞒不过徐佑,一旦暴露,他全家都得陪葬,绞尽脑汁,终于想出法子劝谏,道:“若太后身死,陛下依礼要守孝,怎么还能自由出入宫门?”
安休渊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听太后聒噪,还忍得住,可要是不能出宫,那干脆让他死了好。
“也罢!”
杀不了太后,却能杀了惹出这事的人,安休渊当即出宫,直奔傻女郎家。可怜女郎还不知凶险,冲安休渊傻笑,被他张弓一箭,射中了胸口,气绝而死。
驼背老者以手捶地,怒道:“昏君,昏君!”
安休渊命人按住他的头和脚,亲自用力碾压,狞笑道:“我瞧你这驼背,到底拉不拉得直……”
咔嚓。
老者骨碎,受尽痛苦死去。
第八十四章
威势
驼背老者和痴傻女郎之死,让尤太后心惊胆颤,既怕又悔,她念叨着“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没过几天,突发恶疾,从此卧床不起,眼看时日无多。
安休渊乐得清静,也不再去显阳殿请安,但让他不爽的是,因为这次事件,徐佑竟然要他禁足。
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是皇帝,你是臣子,天子富有四海,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竟敢禁我的足?
安休远不服气,天大早就骑驴出宫,刚到大司马门遇见了徐佑,他一人站在门口,淡淡的道:“陛下要去哪里?”
“我……我没事,骑驴透透风,这就回去!”
安休渊当皇帝后,胆子大了许多,可面对徐佑,还是不敢太过放肆,不知怎的就怂了,乖乖退了回去,然后各种詈言整整骂了一日。
等天入夜,盘算着徐佑已经离开尚书省,忙叫上孙、朱再次出宫,可这次比上次更惨,还没到司马门就被徐佑堵了回去。
他只能暂时听话!
如此安稳了三日,安休渊差点要闷死在宫里,孙超之献计:“眼看清明将至,不如陛下恩典,准许徐太尉早归义兴祭祖,免得到时仓促……”
安休渊眼睛亮起,道:“妙计!”
于是召来中书舍人拟旨,宣称以孝为先,多给徐佑十日休沐,允他立即返乡祭祖。这种挂着孝道的旨意没有任何臣子能够违抗,徐佑接旨后叮嘱谢希文,务必看好皇帝,不能让他出宫,谢希文答应了。
徐佑前脚刚走,安休渊后脚就要出宫,谢希文也学徐佑堵在门口,可安休渊不吃他这套,鞭子指着谢希文,乜眼道:“皇帝官大,还是尚书令官大?”
谢希文平静的道:“人主非官,何来大小?君上论德定次,使臣下各司其职,则天下大治。大治之国,君若桴,臣若鼓,臣有其劳,君有其功。”
安休渊被他驳的哑口无言,怒道:“连你也要忤逆我吗?”
谢希文寸步不让,道:“君正臣从,谓之顺;君僻臣从,谓之逆!臣事陛下以忠,何谓忤逆?”
“你!好胆!”
安休渊气得火冒三丈,道:“谢希文,你一介寒门鄙士,幸进而成宰辅,竟敢面刺君王,欺朕不能治你的罪吗?”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若陛下厌恶臣,臣当辞去!”
“没了你,天下就无道了?”
安休渊怒道:“邀宠于先帝,弄权于台省,我忍你许久了!来人,扒了他的朝服,去了他的弁冠,扔到池子里清醒清醒……”
孙超之冷笑道:“尚书令,得罪了!”挥了挥手,几名侍卫飞扑上前,抓住谢希文的胳膊,摘掉了冠帽,正要扒衣,得到消息的柳宁、庾朓、陶绛等人匆匆赶来,柳宁单手提着袍摆,老当益壮,一马当先,暴喝道:“给我住手!”
中书令和尚书令同品,但柳宁和谢希文不同,除了中书令,他还代表着柳氏门阀。谢希文的权势完全来自于皇帝,皇帝宠信,就是宰辅总揆,皇帝冷落,他就狗屁不如。
可柳宁在脱离了皇权之外,还有背后门阀的支持,甚至足以和皇权分庭抗礼。这些被安休渊宠信的侍卫,可以不把谢希文放在眼里,但他们没有胆子得罪柳宁,听到如雷霆炸响的呵斥声,赶紧住手,低着头忐忑不安的退到旁边。
安休渊见势不妙,忙带着孙、朱两人和众侍卫闯过宫门,一边狂奔,一边大笑,消失在郁郁葱葱的林木之后。
“玄晖兄,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