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5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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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彦见军心可用,遂以三千人守南宫城,三千人守无胥城,三千人守新河城,又因煮枣城和壁阳城互为犄角,形势险要,各驻扎五千人。
  煮枣城和壁阳城后,就是长乐郡的郡治信都。
  法彦自率两万人驻扎信都。
  历来分兵为兵家大忌,然而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元沐兰兵少,仅两万骑兵,善于野战,机动性强,却缺乏有效的攻城手段。
  法彦所做,就是用长乐郡的城池,层层设防,寸土必争,所有百姓迁入城中,烧毁城池外的所有粮田草木森林,构筑抵抗魏军骑兵北上的钢铁防线,从而达到拖延魏军推进速度,消耗其有生力量,并打击敌人的战斗意志,等到气衰而竭,又粮草无继,就可实施反攻,转败为胜。
  单以战术层面来说,法彦的应对堪称绝妙,但从战略层面而言,他这是饮鸩止渴,自掘坟墓。
  大乘教号称起义军,要推翻元家天下,可对内横征暴敛,杀戮无度,早失却了民心,又强迫那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困居城中,父子妻女被分开管制,既充当劳役,也要抓丁入伍,上城墙日夜值守,就像是给仇恨自己的佃户发了武器,再把后背露出给了对方,结果可想而知。
  元沐兰抵达南宫城外,骑马上前喊话要守将投降,被拒后命弓箭手射入城内大量的劝降书,游说那些当地的士族、豪强、游侠们,只要他们投诚,或在城内引发骚乱,或点火烧毁粮草,或偷偷打开城门,或擒住守将者,不仅既往不咎,免去从贼附逆的死罪,还能加官进爵,重重的封赏。
  不过,期限只有两天,两天之内,如果城内没有任何举动,破城之后,这些人和大乘教众一道,全部予以族诛!
  应该有人动了心,但是缺乏组织的人们如一盘散沙,大都瞻前顾后,没有勇气做出选择,只想着就算城破,元沐兰也未必会杀人,可如果被大乘教抓住,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两天之后,元沐兰毅然下令掘开绛水,汹涌的河水冲垮了城池,入城后五千大乘军被屠戮殆尽,然后将南宫城的所有士族、富商、豪强以及游侠儿,整整八千余人押到绛水岸边,手起刀落,滚滚人头差点堵塞了河道,被鲜血染红的河水流淌了数日不绝。
  攻克南宫,又来到无胥城,元沐兰故技重施,劝降书射进的当天夜里,城中发生暴乱,火焰冲天而起,几家士族联手占据了城西,并打开了西门,魏军兵不血刃,占领无胥。
  这次,无胥城的士族得到了褒奖,各家宗主被朝廷封了爵,并推举德高望重者出任无胥县令。
  南宫之惨烈,无胥之欢喜,让新河城里的人看到了抉择的重要性,新河守将感受到满城敌意,睡觉不敢安枕,吃饭必须试毒,仿佛处处都是杀机,连自己的亲兵都不能信任,这种庞大又无处宣泄的精神压力终于在魏军抵达的前夜飙升到了顶峰,他竟带兵弃城而逃,回到信都,被暴跳如雷的法彦砍了脑袋。
  还是难逃一死!
  短短二十多天,被法彦寄予厚望的坚壁清野战法就被元沐兰彻底摧毁,魏军不仅缴获了原属于大乘教的储备粮草,还得到了百姓的支持和协助,很快就清扫了外围的众多关隘、渡口和村镇,兵临壁阳城。
  壁阳城在西南,煮枣城在东北,两座城像是两大门神,把信都牢牢的护在身后。欲攻信都,必须先攻打壁阳和煮枣。
  没有捷径。
第五十一章
谶谣
  被法彦以为是汤城铁池的双子城只用了一夜就被元沐兰攻克。
  很简单,不能力敌,就要智取。
  信都作为长乐郡的郡治,境内河渠纵横,舟车辐辏,水陆交通都很便利,商业十分发达。自古冀州之地,征兵集粮,筹饷迁民,都以这里为中心,并进行转运。
  也因此衍生了繁荣兴旺的四大坞堡,分别是田家龟堡、韩家双月堡、谢家归德堡和李家赤堡。这四大姓阴要滏冲,北贾幽并,南舶豫洛,舟楫上下,收其委输,车马驮载,负贩襁担,百余年来积累家资豪富,各养数千雄兵,结为死盟,同气连枝,实际上为长乐之霸主。
  大乘教造反如风卷残云,所向披靡,连冀州镇主陆必那都死在刀下,可偏偏在长乐郡碰了钉子,围攻四大坞堡多日,损兵折将,始终不克,只能议和。
  四大姓表示臣服,愿尊大乘佛法归为主,缴纳了大量的粮草和金银财物,但仍旧保留对坞堡的统治,且只分兵帮忙维持长乐地方治安,不参与对魏军的作战。
  元沐兰陈兵壁阳城外的前一天,李家赤堡的坞主突然进信都城求见法彦,提出要派兵协防。他的理由很充分,四大姓多年来养兵自重,却又豪富一时,朝廷早看不顺眼,此次又降了大乘,若是信都失守,元沐兰定会借机杀光四姓家人,吞并各家家资,唇亡齿寒,故四姓愿以两千兵力守壁阳城,两千兵力守煮枣城,他没说守信都,因为信都兵力多达两万,足够应对。
  法言不疑有他,遂命李家和谢家进驻壁阳,田家和韩家进驻煮枣。魏军抵达之后,当夜发起进攻,李、谢突然反水,杀了壁阳守将,全歼了五千大乘军,然后包围煮枣,和田、韩里应外合,生擒了煮枣守将。
  元沐兰晓以利害,煮枣守将干脆利落的表示投诚,他佯装败逃,奔至信都城下,大骂李、谢、田、韩四姓无耻,叛变献城。
  法彦惊怒交加,城头点燃火把,仔细看去,果真是守将,他的旁边也都是大乘教的人,残兵大约三千余人左右,也是股不容舍弃的力量,忙打开城门,欲接应残兵入城。不成想有人振臂一呼,竟是带着鬼脸面具的元沐兰,她亲率五百死士,夹杂在残兵里,奋起神勇,连斩数将,牢牢的占住了城门,远处骑兵迅速接近,一举破城。
  法彦再次仓皇逃跑。
  这次他成了光杆司令,所部数万精兵全军覆没。
  信都丢失,长乐全郡光复,正要从武邑郡南下长乐郡去支援法彦的法归勃然大怒,竟领大军在武邑城外五十余里的滏水之滨摆开阵势,意欲和元沐兰决战。
  法归虽然自视甚高,并不把元沐兰和魏军放在眼里,但他毕竟通晓兵法,既要野战取胜,以壮声势,也要尽可能的消弱魏军的骑兵,降低己方的损失。
  所以他选择的战场,由于河流泛滥和改道,沉积物交错分布,形成许多缓岗、微斜平地和低洼地,骑兵进来就是跛脚鸭,别说成建制的冲锋,连常规的奔跑也是天大难题。
  没有骑兵的优势,法归相信他手下的六万虎狼,背水而战,足以把魏军两万人马生吞活剥!
  决战这日,大雨倾盆,形势对魏军十分不利,谁也想不到元沐兰会命所有部曲弃马步战,又是她带头冲锋,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彻底摧毁了大乘军的斗志,到处是疯狂后退逃窜的人,连那五千名吃了秘药、喊着“弥勒护体,所向无敌”的死僧兵也被元沐兰硬生生杀的止步不敢前。
  虽然他们没了神智,不知疼痛,不会后退,可也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看着眼前这个戴鬼脸面具、浑身浴血的杀神,身子竟不受遏制的颤抖起来。
  连饿狼都不怕的死僧兵,却被元沐兰一战杀破了胆。
  元沐兰和柔然交战多年,被称为鬼将军,现在和大乘教交战,又多了个名号:血明珠!
  原来,镶嵌在大鲜卑山顶的明珠,是用敌人的鲜血点燃的光芒!
  法归被部下携裹着仓促撤回武邑城,他还处在懵逼状态,想不明白为什么魏军就那么直愣愣的冲过来,然后他引以为豪的大乘军就败了?
  一败涂地!
  脱离了战场,没有地形限制,魏军的两千预备队骑着马开始收割,六万人只有三万多人逃回了武邑城。
  武邑是守不住的,法归心知肚明,经过此战,元沐兰成了所有人的梦魇,不用麾下的人谏言,他也决定放弃武邑郡,北上从武垣郡进入瀛洲,然后往幽州、平洲、安州等苦寒之地发展,那边地广人稀,贼盗横行,只要寻得立足点,招募各路英雄,日后还可以和魏国斗上一斗。
  修整两天,法归放火烧了武邑,将全城十二岁到四十岁的男人全抓了当兵,年轻的女人随军充当玩物,没粮食了还能杀了做成肉饼,其他老弱病残,驱逐出城,让他们去投靠元沐兰。元沐兰如果不管,冀州民心丧尽,十年不能恢复;如果她妇人之仁,接收了灾民,一可消耗魏军粮草,二可阻碍魏军追击。
  一石二鸟!
  不出法归所料,魏军果然在武邑停下,组织救火,安顿灾民,收拢溃卒,竟丝毫没有追赶的迹象。得到消息后,法归大松一口气,日夜兼程,先经行乐城,搜刮了粮草,终于在两天后抵达武垣城外,正要叫门,突然城头升起魏国大旗,一人出现在城头,大笑道:“法归,可想过有今日?”
  法归目呲欲裂,道:“冯庆,你敢叛我?”
  冯庆,瀛洲豪强,年幼时力能搏虎,长大后仗义任侠,享有盛名,平日独来独往,可振臂一呼,能聚数千之众。
  法归起事后,曾派兵攻占了武垣郡,留作通往瀛洲的退路,冯庆首先来投,带动了当地豪族纷纷投靠,很快稳定了武垣郡的局势。法归赏了他千柱菩萨,镇守武垣。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冯庆的主人?当初投你,只是为了顾全武垣郡的百姓,免受屠杀和凌
辱,今日元将军联络我等,正该弃暗投明,为国为民,诛杀你这妖僧!”
  法归差点气吐了血,恨恨道:“尔等豪强,皆两面三刀之獠狗。我在此立誓,凡降而复叛者,大乘教众要用尽所有手段,不管耗费多少时日,必杀光尔等的亲族……”
  冯庆脸色也是一变,道:“放箭!”
  箭矢如雨,法归只能掉头往东,沿着子牙河,前往束县,行至半途,得知束县被当地的士族纠集数万百姓攻占了,只能重新南下,回到了乐城驻扎。
  乐城已经无粮,百姓也大量逃亡,十不存一,周边皆是魏军和豪强士族组成的地方部曲,法归陷入了真正的死地!
  至此,元沐兰出征两月,连战连胜,以无与伦比的战场节奏,步步紧逼,设计用谋,联合当地豪强和门阀世族,积小胜为大胜,变小势为大势,彻底扭转了冀州战局,把大乘教的势力范围压缩到乐城方圆十数里,形成合围。
  五月十五日,也就在徐佑从金陵领军出发,进行伐蜀大业的时候,元沐兰对乐城发起总攻,鏖战三日夜,魏军大获全胜,俘虏法归、法彦等大乘教的头目共两百余人,前前后后俘虏的兵卒加一起也有三万多人。
  法彦怕死,求见元沐兰,献上制造死僧兵的秘药方子,元沐兰看过之后,亲手烧毁了药方,道:“用兵之道,在于赏罚分明,爱兵如子,你们却将部曲变成了无知无觉的活死人,禽兽尚有人心,而你们阴毒之处,还不及禽兽,着实该死!”
  遂让人把法彦拖出,悬于营中高杆,刮了一百多刀,哀嚎声响彻十余里。又晓谕诸将,谁敢私留药方,研制秘药,法彦就是他们的下场。
  紧接着,元沐兰见了法归,问他还有何话要说,法归恍如变了个人,神华内敛,道貌岸然,颇有得道高僧的气度,叹道:“时不我与,徒呼奈何!不过公主也不要欢喜太早,我昨夜突然悟得一谶,元氏的天下,撑不过十年了!”
  元沐兰冷冷道:“你能悟得天下更迭,却悟不得自家的生死么?”
  法归大笑,高声歌道:“可怜黑毛雀,飞入邺城中。三人虽不足,鳞身甲体兴。记得我今日的话,日后若得验证,还请公主为我缝合五裂之身,于你自有百般的好处!”
  元沐兰斥道:“死在临头,还敢妖言惑众!我偏要你一剑穿心而死,哪里会有五裂之身?”
  法归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道:“公主是不是怕把我五裂之后,谶言会成真?这般欲盖弥彰,只会让旁人以为你信了我的话……”
  元沐兰心神微动,凝视着法归良久,道:“好,我如你所愿!”
  法归被五马分尸,尸体埋葬五地,法归等头目也同时斩首示众,有人问起那三万多俘虏该如何处置,元沐兰道:“这些人从武邑跟随法归造反,不知有君父,不知有国法,更不知何为仁义廉耻,虐
杀老弱,欺
辱妇人,抢掠私财,如蝗虫般把偌大的冀州搞的生灵涂炭,论罪当诛!然而,上天好生之德,我奉皇命来冀州平乱,是为止杀止战,不愿多伤人命,且交付侯官,详加查探,真心悔改者,可留一命,发往六镇为奴,死不悔改者,五日后押往城外处置!”
  经过侯官们没日没夜的审讯,四万多俘虏里挑出两万三千名忠实的大乘教众,被集中起来砍了脑袋,尸体掩埋在洼地里,据说多年后这里长出的庄稼透着肉香。
  在距离乐城百余里外的村子,普通百姓装扮的鸣篪司司主杨顺静静的听着来人低声汇报:“……谶谣已暗中告诉了法归,他最疼爱的徒儿寂秀还在相州作战,我们答应保住寂秀的性命,法归同意配合,故用言语激的元沐兰五裂其身,而谶谣也开始在乐城流传……”
  “很好!”
  杨顺不知道何濡为什么非要让鸣篪司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在法归被擒之后,通过安插在魏军里的机密途径,把这首奇怪的谶谣告诉他,并不惜插手相州,以救出寂秀为条件,
让法归甘愿受五马分尸之苦。
  所有这些谋算,都是为了告诉元沐兰以及魏国上下,谶谣里唱的:可怜黑毛雀,飞入邺城中。三人虽不足,鳞身甲体兴。在将来的某天,很可能会变成现实!
  (历史上的大乘教起义,据史料记载:传“新佛出世,除去旧魔”,“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所以这种狂药确实有之,非小说随意臆造。)
第五十二章
偏袒
  接到秘府送过来的情报,徐佑刚率大军抵达巴东,得知元沐兰顺利剿灭了大乘教,法归、法彦、法惧尽皆授首,不由的摇了摇头。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和尚造反,一百年也不成,特么的还不如道士呢!
  好歹张角把汉朝搞的天翻地覆,张鲁占着汉中称霸一方,这百年来天师道和六天也不是好惹的,每次生事,都能震动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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