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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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律浑全身汗毛乍起,双脚用力弹起,就要匍匐到旁边的人群里,可那箭似乎长了眼睛,预判了他的轨迹,从后心咄的一声,把他整个人钉到了地上。
  左彣放下弓,根本连看都没看莫律浑的尸体一眼,目光炯炯,冷静的下达命令,务必要把姚吉牢牢的困死在阵里。
  长安北门的幽都军故作声势,摆出了即将攻城的样子,唬住了姚颂,却由凤东山带着两千人,悄然摸到了灞水东的姚湛部的背后,等到了五百步开外,亮出旌旗,人手几乎两三面,造出上万人的声势,喊杀声震彻十里,猛的冲了过去,把姚湛惊得三魂丢了六魄,再也坚持不住,连大司马的仪仗都不要了,丢盔弃甲,骑着马仓皇逃窜。
  兵败如山,中军趁势掩杀,正面战场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然后从东面包抄过来,摆明了要对姚吉形成合围之势。
  李璧见势不妙,率五千轻骑拼死救出姚吉,往长安方向退却,残余的三千具装留下来断后,意味着三万西凉大马将全部覆没于此。
  还未安全脱离战场,长安城里突然冒出了多处浓烟,瞬间遮蔽了天空,亲卫手指着惊慌喊道:“陛下,长安走水了!”
  注:《旧唐书
北狄传》——突厥兵先合辄退,延陀乘胜而逐之。勣兵拒击,而延陀万矢俱发,伤我战马。乃令去马步阵,率长槊数百为队,齐奋以冲之,其众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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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带你去杀人
  长安。
  温子攸在府内摆酒,请樊疆过府一叙。樊疆身形高大,面目粗犷,恰似猛张飞,被誉为西凉虎。接到温子攸相召,他不敢怠慢,吩咐副将梁锐坐镇营中,警惕北门异动,随时候命支援,匆忙骑马赶到军师将军府,入内拜见后,问道:“军师召节下前来,可是有紧急军务?”
  温子攸现为军师将军,正二品,其实行使的是宰相的权力,深得姚吉信任,上上下下对他很是敬畏,樊疆也不例外。
  “主上出城侧袭楚军,胜负尚未可知。我想问问将军,若主上胜了,自然皆大欢喜,可若是主上不幸落败,将军该怎么办?”
  樊疆心头一惊,这是不放心他?是主上不放心,还是军师不放心?不过,想想也能理解,危难之际,人心浮荡,难免会有人抱着另投新主的异志。
  他愤然离席,双膝跪地,字字泣血的道:“我受主上荣宠太重,自知德不配位,惶恐终日,深怕负了主上识人之明。适逢国难,唯有一死以报皇恩,岂会效那尹兆等猪狗之辈,临阵背主,苟全性命于南人乎?”
  “好!果然是大凉之虎!”
  温子攸扶起樊疆,亲手为他倒了杯酒,推心置腹的道:“愿将军满饮此杯,你我二人携手,为主上守住长安!”
  “谢军师!”
  樊疆接过酒,豪饮而尽,一时间胸怀激烈,壮志凌云,恨不得披甲上马,割了徐佑的人头以夸勇武。
  温子攸叹了口气,道:“樊将军,路上好走,恕温某不送!”
  “啊?”
  樊疆不明所以,还没得及询问,突然腹中绞痛,头晕目眩,踉跄坐到椅子里,左手紧紧抓住扶手,右手指着温子攸,噗的吐出大口的鲜血,紧接着双目和鼻子也有血流出,几乎顷刻之间,气绝而亡。
  月痕出现在门口,走到樊疆的尸体旁边,摸了摸呼吸,然后拍拍手,四个黑衣人低着头进来用袋子装好,清理干净血迹,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郎君,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温子攸双手拢在袖里,笑的温柔,道:“走,我带你去杀人!”
  平朔门的气氛相当紧张,幽都军在城外摇旗擂鼓,调兵遣将,伐木造车,分明是要准备强攻。姚颂正在城头观察,被亲卫们杂乱的脚步声惊动,扭头刚准备训斥,发现城内多处冒出了浓烟,隐约能看到火光闪耀,愕然道:“怎么走水了?”
  “不,不像是走水……”亲卫队长结结巴巴的道。
  “不是走水?”姚颂脑子转的慢,一时没反应过来。
  “永昌公说的对,这不是走水!”沮渠乌孤大踏步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百余名披甲的精锐,道:“是有人谋逆!”
  “谋逆?”姚颂吓了一跳,道:“谁这么大胆子?”
  沮渠乌孤满是褶皱的粗糙脸庞露出几分阴森的冷笑,道:“这可要问问永昌公……”
  姚颂愣了愣神,奇怪的道:“问我?我哪知道?”
  他那名亲卫队长察觉不妙,往前一步,手握刀柄,斥道:“张掖公,你想干什么?”
  扑哧!
  刀尖直接划破了亲兵队长的喉咙,血溅了满地,把城砖的青苔都染得变了色,他捂着脖子,不甘心的死去。其他亲兵纷纷拔刀,准备冲过来拼命,两把长刀架在了姚颂的脖子上,姚颂头皮后的汗毛吓得竖了起来,支吾道:“张掖公,有话好说,你这是做……做什么?”
  沮渠乌孤淡淡的道:“奉主上口谕,姚颂勾结樊疆,欲献城投敌,故命我擒之,下狱交有司论罪。凡不愿附逆者,若弃械投降,皆可赦免!”
  听说奉了皇帝的口谕,城头上的凉兵面面相觑,加上姚颂被刀逼住,投鼠忌器,不敢稍动。姚颂感觉到脖颈处的冰冷,更是胆战心惊,道:“好好,我随你去见主上,和樊疆对质,到底是不是谋逆,一问便知!”
  听闻只是下狱,他也没了反抗的心思,至于沮渠乌孤是不是假传圣旨,这个时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顺着沮渠乌孤的意思才能活命,反正这天下是姚吉的,又不是他的,卢水胡两万精锐,他手里仅有八千残兵,这八千人还不是他的嫡系,只是为了防守北门临时调派给他指挥,打又打不过,能抵得屁用?
  “很好!现在命令他们全部放下兵器,到城下的集结!”
  “那,那这城头?”
  “守城的事不劳永昌公费心了,交给我的人负责!”
  “听你的,听你的!全都放下兵器,放下!”
  夺权的过程并没有悬念,姚颂能力平庸,打打顺风仗还可以,遇事没有急变,更没有魄力,所以让沮渠乌孤三下五除二解了兵权,所部兵卒被缴械看管了起来,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然后沮渠乌孤打开了平朔门,放幽都军入城,自己带着两万卢水胡押着姚颂前去中军大营,那里还有姚吉留给樊疆的五千西凉大马需要处置。
  幽都军冲进了城内,看到了手无寸铁的八千残兵,就像看到了脱光了衣服的女子,甚至不听他们高喊着投降的哀求声,山宗直接下令全部杀死,割了脑袋在平朔门堆成了京观,尔后带兵直奔西门逍遥圆而去。
  温子攸早半个时辰来到中军大营,他只带了月痕,召副将梁锐和五名校尉节堂里集合,宣布了樊疆谋逆的罪状。
  梁锐震惊道:“这不可能!”
  “冥蝶司已查明,樊疆和姚颂密谋勾结,准备趁主上在城外和楚军决战,于城内煽动那些造金雀殿的役夫们四处放火,然后趁乱偷袭沮渠乌孤和弥婆触部,再打开城门迎接徐佑入城。”
  楚国有司隶府,魏国有内外侯官,凉国负责谍报的机构叫冥蝶司,一直都是由温子攸统领,虽然没有司隶府和内外侯官那么厉害,但要说监察百官,正是职责所在。
  仿佛为了验证温子攸的话,透过节堂没有闭合的大门,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被浓烟弥漫,梁锐再说不出话来,可他无论如何不相信樊疆会谋逆,双手紧了紧,毅然道:“我要见樊将军!”
  “他被关押在南狱,等主上得胜回朝,你可以奏表请见。”
  “不行!我现在就要见!”
  “梁将军,”温子攸眯着眼睛,道:“我现在任命你接替樊疆的职位,前往城内平定那些役夫的叛乱,不知你愿意吗”
  “我,我……”梁锐猛一咬牙,道:“军师,我不愿!除非我见到樊将军,否则这营中的五千人,谁也无法调动。”
  “好!我给过你机会了!”温子攸的目光掠过梁锐,落在后面五校尉身上,道:“你们五人,谁杀了梁锐,樊疆的职位就是谁的!”
  梁锐露出不屑的神色,道:“军师,他们和我一样,都受樊将军知遇之恩,乃换过命的兄弟,没人会听你的挑唆……”
  话音未落,一把钢刀从透心而出,梁锐不敢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艰难的转过头,望着那个偷袭的校尉,道:“乙弗行,你竟敢,竟敢……”
  乙弗行狞笑着拔出钢刀,再次狠狠的捅进去,附到梁锐耳边,低声道:“你这个汉狗,也配和我正儿八经的参狼羌当兄弟?”
  他是羌人,无奈参狼羌不得势,只好屈居樊疆和梁锐这样的汉人之下,平日里曲意逢迎,溜须拍马,心里暗恨,这次得到机会,正好把这些年受得委屈发泄出来。
  梁锐扑通趴在了地上,乙弗行竟还不收手,挥刀下砍,剁了他的首级,用衣襟裹了,赔着笑送到温子攸跟前,道:“军师,我杀了这逆贼!”
  温子攸看着死不瞑目的梁锐,伸手抚平了他怒睁的眼睑,道:“瞧,他们和你不一样!”
  这话带着点讽刺,乙弗行的笑容迟滞在脸上,吓得后背都渗出来汗,温子攸却笑道:“乙将军,我说话算话,你现在是军主,马上把所有人召集到校场,不许披甲牵马,也不许拿刀拿枪,由你向部曲解释樊疆谋逆一事,办得到吗?”
  虽然温子攸的要求有点奇怪,可想来是为了节省时间,真要是人人披甲执锐,没大半个时辰也集合不起,忙不迭的点头,道:“办得到,办得到!”
  校场内的五千人听到樊疆谋逆,梁锐已伏诛,乙弗行已接管了指挥权,一个个茫然无措,但又不知该怎么办,温子攸坐在高台中间,他代表这皇帝,大家都信得过,可樊疆不也是皇帝倚重的大将吗,怎么会谋反呢?
  正在这时,营外传来轰鸣的马蹄声,包括乙弗行在内的所有部曲同时扭头看过去,温子攸淡淡的道:“不用惊慌,那是张掖公来了,他带着逆贼姚颂,来给大家好好讲讲,到底是怎么和樊疆同谋,干出这背主求荣的无耻行径!”
  乙弗行定睛一看,果然是张掖公和被绑在马背上的姚颂,忙令全军不得妄动,又让守门的斥候兵主动打开大门,恭迎张掖公入营。
  眼见着到了门口,沮渠乌孤不仅没有减缓马速,反而拔出了弯刀,直接冲了进来。校场的五千西凉大马,无不是当世一等一的精悍之卒,可没了马和甲,没有枪和弓,就算再有勇力,面对卢水胡,又于事何补?
  这是一场无情的屠杀!
  乙弗行站在高台,看着战马践踏着部曲们的尸体,弯刀划过长空的光,几乎把血和死亡同时照亮,双腿剧烈的颤抖,裤子一热,萎靡于地,竟控制不住的尿了出来。
  温子攸静静的坐着,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月痕,良久良久,等台下再无活着站立的西凉大马,他默默的握住月痕冰凉的手,道:“起风了,走吧!”
第一百零四章
宫阙参差落照间
  沮渠乌孤拦住了温子攸的去路,黑色的战袍满是血污,以他的身份和年纪,原可不必上阵杀敌,可胡人就是如此,荣耀来自马背,声名显于敌国,哪怕是统帅,逢阵不敢冲,就会被人瞧不起,主要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所以姚吉以金雀天子之尊,亲率具装冲锋,旁人都习以为常,沮渠乌孤自然不会例外。
  “军师可否解答在下一个疑惑?”
  温子攸客客气气的道:“凉州王请说!”
  凉州王三个字,真是让沮渠乌孤从脸上爽到了心里,要不是多年当狗的隐忍经验,这会都要笑出声来,他也不否认,说话更直接,道:“我投靠徐大将军,是为了卢水胡的利益,不得已而为之。军师却不该是这样的人,你跟随主上将近十年,从普通皇子而左部帅,从左部帅而南面称尊,君臣恩遇之奇,朝廷内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曾以为,哪怕天下都背叛了主上,军师也会以死全节,没想到竟和在下这样的三姓家奴一道,归顺了南人……”
  能这么没脸没皮的自称三姓家奴,可想而知沮渠乌孤的厚黑学修养已经凌驾于道德和星空之上,怪不得多次改朝换代都能够屹立不倒,这是别人学不来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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