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34部分在线阅读
于一毫端现宝王刹,坐微尘内转大
法伦,
方斯年入武道十年,终于迈过五品山门,成为小宗师!
智现的声音持续传来:“譬如一灯,入于暗室;百千年暗,悉能破尽。菩萨摩诃萨菩提心灯,亦复如是;入于众生心室,百千万亿不可说劫,诸烦恼业,种种暗障,悉能除尽。”
清明震撼莫名,道:“郎君,昙谶法师到底从《华严经》里悟出的何等神功?”
徐佑喃喃道:“犹如莲花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斯年她以菩提功炼佛心,以七身、七手、七安般的受想灭定之法炼佛身,再以《华严经》的功法炼佛相,自此方得大成。”
不管是菩提功、安般守意法、还有出自《华严经》的尚未命名的神功,都是世间最为精妙的上上品功法,若得其一,即可问道大宗师。方斯年三者齐集,又有何濡这样精通佛法的天纵之才为指点,有清明这样身怀青鬼律的无所不知之人为导向,有左彣这样凭一己之力踏进三品山门的小宗师领着上路,加上徐佑方方面面的照顾和支持,耗时十年之久,才于今夜听智现讲法而破开五品桎梏,可知武道之难,实难于上青天。
既入五品,耳目聪明立时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方斯年心有所觉,扭头看过来,登时宝相消散,水势回落,枯茎入池,足尖轻点借力,轻灵如烟的站在徐佑偶面前,双手负后,歪着头,澄净明亮的眼神比月色和莲花更加的无暇,嘻嘻笑道:“小郎,我厉害吧?”
徐佑刮了下她的鼻尖,道:“比小郎厉害多了……”
清明跟着笑道:“也比我厉害!”
方斯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缝,抱着徐佑的手臂跳了跳,道:“那我是不是可以下山去闯荡江湖了?”
“嗯?”徐佑奇道:“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热闹的吗?为何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方斯年苦恼道:“就是最近突然觉得心绪烦躁,眼前所见无不憎恶和丑陋,似乎有什么声音总在耳边告诉我要去远方走走,看看世间万物……”
“这个……”
徐佑毕竟不是修得佛门武功,何濡应该更加清楚,可他人在金陵,远水解不了近渴。智现走了过来,先给徐佑以弟子礼拜见,然后说道:“我虽然不通武学,可方居士从佛法入武道,可厚颜略作分析,若是有不对的地方,再请大毗婆沙释惑!”
徐佑正色道:“请法师赐教!”
“不敢!”智现对徐佑份外恭谨,道:“华严经要修止观,修惠,再修出世禅,方居士以止观定心,以惠悟道,接下来要出世修禅,才能开一真法界,让心圆融无碍。所以她要下山游历,不入世,又如何出世?”
徐佑沉吟片刻,道:“谢法师指点!”转头望着方斯年,当年的黑瘦少女已经长成了风姿翩翩的玉人,可她的心却仿若佛陀座下的琉璃,始终晶莹剔透。
“好,我准了。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下山!”
“小郎最好了!”方斯年欢呼雀跃,乐不可支。
清明问道:“你想去哪里?”
“北魏!”
方斯年没有半分迟疑,道:“我想去看看天山的雪,然后再去见一个人!”
“谁?”
“元沐兰!”
直到方斯年先行离开去休息,徐佑的脑海里还在思考她为什么要见元沐兰,可惜的是问了她也没有答案,只能说佛法神妙,和道心玄微各有千秋,或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要方斯年和元沐兰再次相遇。
西院涌进来不少人,领头的是竺无漏和竺无尘,他们得到了消息,过来迎接大毗婆沙,一时满院黑衣,
热闹非凡。
竺无漏和智现的矛盾彻底公开化,当着徐佑的面也不加遮掩,这样也好,徐佑可以直接插手,不用再拐弯抹角。不过没等他开口,竺无漏这方的僧人出来问道:“请大毗婆沙明示,佛经以何者为大?”
“哦?法师为何有此问?”
“因智现法师倡议罢六家七宗,独尊华严,说‘华严见无量门,诸大乘经,犹华严无量门中之一门耳,华严、天王也,诸大乘经、候封也,诸小乘经、侯封之附庸也。’我以为此言大谬!”
“谬在何处?”
“般若经凡六百卷,不敢称大,华严经区区六十卷,岂敢称尊?”
徐佑笑道:“智现法师如何说?”
智现不缓不慢的道:“华严法界,具一切门,于一门中,可演出大千经卷,般若经乃华严宗一门,别说六百卷,就是六万万卷,也是出自华严门内!”
“你!狂妄!”
僧人怒目,徐佑摇头道:“法师动了嗔戒!这样吧,理不辨不明,我准备十日后正式开玄机书院,可请智现为都讲,专讲华严经,再请这位僧人为都讲,专讲般若经,谁大谁尊,自有天下人品评!”
智现对徐佑的吩咐从来不打折扣,应诺道:“遵大毗婆沙法谕!”
僧人则吓了一跳,忙推辞道:“我何德何能,敢为都讲?该请无漏法师才是!”
这个提议引来竺无漏一方的僧众们大力支持,见势成骑虎,若是不同意,难免会被认为临阵脱逃,不敢和智现争论何为正宗,那样一来,他怎么在以般若经为根本的六家七宗里立足?
竺无漏心头滴血,可又看不出徐佑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只能暂时放下回金陵的计划,先想方设法把智现驳倒才是。
另外一方面,徐佑造玄机书院的目的天下皆知,可正因如此,若是能借此扬名,对他整合佛宗也有莫大的好处。
徐佑随口一言,就把竺无漏的威胁消弭于无形,这不是他的智慧胜过竺无漏百倍,而是大势已成,借势而为,自然轻松之极。
智者谋势,能者谋局,然局成于一隅,难敌泰山压顶之势,竺无漏想和徐佑弈棋,可他的赌资实在太小了!
第七十章
三教原来一祖风
秘府强大而有力的情报传递系统发挥了作用,两天之内,徐佑的请柬发送到所有需要的人手里,同时以钱塘为中心,积极筹备开院仪式。
第一个来报道的是魏无忌,他自细腰台辩诘输给徐佑,甘愿执弟子礼,徐佑也答应他来玄机书院做都讲,主释《春秋》。只是中途恰逢金陵发生剧变,书院的事务陷入停滞,此次重启,魏无忌接到徐佑手书后安顿好家人,迫不及待的连夜赶往钱塘,他真的是一刻钟都不愿意再等了!
让徐佑没想到的是,第二个竟是袁青杞。
迎出书院门外,袁青杞没有穿天师道祭酒法衣,而是一袭普普通通的青裙,素净雅致。她是名誉山长,又要做都讲宣扬《上清大洞真经》,和徐佑的关系更不必提,早点过来支持其实也不算意外。
“宁祭酒,一别数月,贵体无恙否?”
“劳大将军挂念,尚安!”
袁青杞带了宫商角徵四个贴身婢女,还有谷上书、封南山、洛心竹三个灵官以及徐佑化身林通时的老熟人白易。
徐佑眉头微皱,招了招手,让白易近前来。白易低着头,不敢和徐佑对视,好似颇为羞惭,袁青杞柔声道:“去吧,让大将军给你瞧瞧!”
白易扭扭捏捏的走过来,伸出了手,徐佑没有给他搭脉,又不是老中医看病,屈指如飞,点了他阴脉海、阳脉海和血海三处,突然变掌猛击关元穴,白易猝不及防,噗的吐出大口的鲜血。
谷上书勃然变色,他身高八尺,目如铜铃,跟苍处颇有几分相似,手里的连珠三节鞭噼里啪啦的响了数声,正要动手,白易噗通跪了下来,道:“谢大将军救命!”
徐佑没有多说什么,侧身请袁青杞同行,等两人结伴上山,谷上书纳闷的抓了抓头发,洛心竹咯咯笑道:“师兄,大将军是给白小弟疗伤呢,你啊,真要是敢动手,也不怕祭酒她老人家揭了你的皮!”
“灵官慎言!”
宫一低声斥责,虽然在扬州治没有职务,可她全权代表袁青杞,五大灵官也要听令行事。洛心竹吐吐舌头,太玄除鬼剑俏皮的横在腰后,不再八卦自家祭酒和徐佑的那点事,脚步轻盈的跟了上去。
“白易是怎么回事?”
袁青杞的语气有些无奈,道:“朱家的那个女郎定亲了,大概今年十月要出阁,白易知道了消息,独自坐在林屋后山的悬崖边三日夜,元炁紊乱,坎离失序,经络郁结,差点爆体而亡。”
人一生要遇到很多迷障,其中最难过的是情障,白易小小年纪,初开情窦,遇到了朱凌波后再也无法自拔。
这未必是爱,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可偏偏是这种执念最容易产生心魔。
心魔生,则元炁浊,别说破五品山门,再持续下去,只怕要掉出九品之外,从此陨落尘埃,再无复起的可能。
白易修习的是青龙劲,徐佑以道心玄微的无上玄功冲开他的郁结经络,正在恶化的伤势为之一滞,但这治标不治本,心魔不除,再难以在武学上有任何进境!
“朱凌波定亲了?”
“你不知道?”
徐佑摇摇头,朱凌波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定亲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以他和朱礼的交情,又同在金陵为官,怎么着应该通知一声才对,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定的顾、陆、张哪一家?”
百年来吴郡四姓互通婚姻,这是保持门阀血脉和家族繁盛的根本,朱凌波作为朱礼最疼爱的女儿,选的夫婿不会离开这个范畴。
袁青杞道:“不是门阀子,甚至连普通士族都不是,她自选的郎君,原是朱义的门客……”
由于白易的缘故,袁青杞把朱凌波的事打听的清清楚楚。她的意中人叫梅笑古,据称是宁越之地的土著,家中数代经商,资财巨万,然而始终是庶族地主,没有地位,县衙里的胥吏都可以让他们家破人亡。
到了梁笑古这一代,从小请了名师悉心教导,倒是培养出来了,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善画梅,宁越人称梅君子,声名很响亮。
半年前又不知怎的和朱义拉上关系,远来富春做了朱家的清客,这是很多寒门和庶族子弟改变固有阶层的必经之路,投身门阀为僚佐,若是才干受到赏识,未必没有鱼跃龙门的机会。
梅笑古长得风度翩翩,和朱凌波年纪相当,异性之间互相吸引,这是天道之常。不过庶族和门阀之间的鸿沟实在太大,两人能够定亲,中间肯定经过了旁人不知道的磨难和挫折,朱礼不愿告诉徐佑,想必正是这个原因。
门第婚虽有历史和现实的因素,可违背人性,固化阶层,早该废除。徐佑脑海里浮现那个追着他叫微之哥哥的小女郎,转眼间也已经长这么大了,唇角禁不住溢出笑意,道:“不论出身如何,只要凌波喜欢就好,到了成亲那天,我得送一份大礼……”
袁青杞转头看着徐佑,美眸透着淡淡的柔光,道:“大将军要亲自道贺?是不是怕朱礼受到弹劾?”
这并不是危言耸听,南朝齐的王源因家贫嫁女给富商满氏,就被弹劾“高门降衡,蔑祖辱亲”,要把王氏逐出士族。朱氏乃吴郡四姓,嫁女给宁越庶族,朝堂之内,必有反对之声。若徐佑亲自出面道贺,以他的身份,可以极大的减轻朱氏的压力。
“男女贵在知心,两情相悦,应该优于门第之别!”徐佑笑道:“当然,画虎画皮难画骨,究竟对方是不是良人,不到白头偕老的那天,谁也不敢肯定。所以说门当户对也有它的道理,至少到了伤心欲绝的时候,只是没了爱情,不必再愤愤然的觉得为了这份爱放弃了太多东西。比如卓文君,被司马相如骗财骗色,吃着老丈人花着老丈人的,一朝成名就想休妻,这种人该死,若不是最后幡然悔悟,其实还不如找个同样大户人家的郎君……”
袁青杞和徐佑并肩拾阶而上,噗嗤笑了起来,徐佑奇道:“祭酒笑什么?”
“我笑你最爱提卓文君和司马相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