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36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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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
  金石交击,却发出木槌敲打皮鼓的声响。接连十三下,范长衣牵动伤口,真气难继,来回往复的内呼吸断了千分之一秒,却被谭尧找到机会,使了缠字诀荡开长刀,揉身突进,枪尖直冲喉头。
  迅若奔雷,一往无前!
  “白长绝!你还不出手?”
  范长衣悲戚大喊,只来得及将长刀竖起,硬接了这一枪,身子倒飞而起,重重的撞到了粗壮的殿柱上,全身筋骨不知道断裂了多少根,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几乎立毙当场。
  几乎在刀枪触碰的同时,白长绝出现在谭尧身后,以他站立的地方为中心,突然狂风呼啸,卷起无数断木残垣,形成独特的二品领域,将谭尧牢牢锁定,并指如刀,极其缓慢的点向脑后要穴。
  谭尧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整个人仿佛被无数铁链捆住,别说转身,脖子僵硬笨拙,连回头都不行。眼看要得手,他忽的放声大笑,看似拼尽全力的一枪将范长衣干脆利落的击败,实则在那瞬间收回了七成真气,正是要诱骗白长绝出手。
  不过,原想着以范长衣的实力顶多把他逼退数丈开外,没料到他之前伤势那么重,连三成功力都接不住,差点一命呜呼。
  大笑声中,双枪合二为一,攸忽出现在左腰眼处,枪尖微颤,嗤嗤厉啸,仿若龙吟,又若鹰鸣,充满了同归于尽的决绝。
  他人不能动,可枪法已臻化境,仅仅依靠肌肉的颤动就使出了这样凌厉无匹的一击,让人叹为观止。
  中计!
  白长绝双手闪电下劈,噼里啪啦,出自兖州的百年拓木断成两截,可枪头并未受挫,噗嗤没入腹中。
  领域消失!
  枪身又一分为二,谭尧恢复行动能力,抓住后半截短枪,抛却了所有的花俏招式,又是一枪刺向白长绝心口。白长绝微微侧身,枪头刺入肩头三寸,被骨头夹住,真气流转,汹涌而出,两人开始比拼内力,再无一丝一毫妥协的可能。
  数息之间,谭尧的脸色忽红忽白,双目凸起,似乎要爆裂开来,看上去十分的可怖。白长绝也不好受,青气满面,五官扭曲,状若厉鬼。
  这时旁边传来动静,范长衣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看到眼前的局势,艰难的捡起长刀,一步一步的挪到近处。
  刀光电闪!
  谭尧万念俱灰,他好不容易将白长绝拉进同归于尽的死局里,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看上去再无威胁的范长衣竟然还有一战之力。
  主上,隆恩厚意,容臣来世再报!
  死志既定,再无保留,谭尧要在长刀及颈的刹那之间,以生命为代价重创白长绝,至少也要让他失去参与追杀皇帝的能力。
  二品巅峰,具备了左右战局的强大战力,绝不能让他安然无恙的离开含章殿!
  异变突生!
  范长衣眼光冰冷,长刀所向,却不是死敌谭尧,而是身为同门、并肩苦战的白长绝。
  白长绝青气弥漫的脸庞似乎浮现一丝笑意,消失在谭尧眼前,再出现时到了范长衣身后,左手轻描淡写的印在后心,范长衣踉跄前扑,正好被谭尧燃尽丹田的全部真气击中胸口。
  如同道家兵解,范长衣整个人砰然四碎,骨肉夹杂着血迹,洒满了殿内一地。谭尧油尽灯枯,颓然坐地,看着白长绝,道:“好算计,天师道从此……咳,咳,以君为尊……”
  刀光再闪,谭尧的人头飞起。
  台城,显阳殿前。
  重赏之下,人人悍不畏死,都知到了最后关头,立功受赏,正当其时。御刀荡士何等骁勇,呈扇形结成刀阵,把皇帝护在身后,五百人同气连枝,防守时如硬壳乌龟,任你洪流湍急,也难以撼动半步。然后突的开盾挥刀,特质的御刀锋利无比,每一次挥出,都会夺走一条性命,可以说无坚不摧,凶悍非常。
  可太子军中有积射将军率领的千名弓箭手,步卒几波冲击失败之后,立刻散成三排兵线,短弓劲射,遮云蔽日,等撕裂开盾阵,再以步兵潮水般掩杀,就这样御刀荡士还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方才血战至死,无一人投降,无一人后退,尽皆壮烈。
  太子方伤亡了两千余人,四比一的战损比,满地的断肢和血海,让人触目惊心。安子道推开伏在身上为他挡了箭矢的两个御刀荡士,望着志得意满的太子,淡淡的道:“你们谁来取我的性命?”
  太子勒马不前,心中畏惧,目光扫过众人,麾下曹淑、殷素、陈述、任建等皆唯诺不敢对视,更别说刚才还悍不畏死的部曲们。安子道当国多年,威权素著,并没有因为成了阶下囚而稍减分毫,这是帝王气,非常人可摇撼!
  见手下这么不堪,太子怒火中烧,回头望向衡阳王,将腰悬宝刀掷于地,道:“你不是说要手刃彼人吗?我给你机会,去!”
  衡阳王手脚发颤,汗透重衫,如何敢应声?可太子下了令,若不执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恐怕要受责……他虽然和太子同谋,却深知这位的心胸和脾性,正没主意的时候,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清秀少年缓缓出列,躬身捡起太子佩刀,道:“殿下不必污了双手,我来杀这个暴虐之君,为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报仇!”
  衡阳王大喜,道:“好,守白,你若成此大事,太子和我定重重有赏!”
  左丘守白,也就是袁阶身边的那个书童栖墨,因哀求袁青杞安排,入了衡阳王府内,改名左丘守白,成为衡阳王的娈
童和玩物,曲意逢迎多年,终于博取了他的信任和欢心,成为身边颇为倚重的心腹。
  这次台城之变,栖墨披甲作战,以保护之名,跟随衡阳王身侧,这会岂能迟疑,抽出宝刀,往安子道走去。
  五十余步的距离,他却走了整整二十多年!
  深宅里的哭声,火光中的家族,母亲跪地哀泣的卑贱,父亲被带走前的回眸,他年纪尚小,记不得这些,可听阿姊所描叙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个无恶不作的皇帝!
  刀尖捅进心脏,复仇的快感让栖墨的双眼变得有些妖异,附到耳边,低声道:“陆希仲,主上可还记得吗?”
  并没有感受多少疼痛,安子道恍惚中似乎记起,多年以前,他为了打击三弟彭城王安子奇的势力,借口安子奇私通妖人,行巫蛊术谋逆,将其贬为庶民,发落宁州苦寒之地。此案牵连甚广,安子奇的羽翼几乎被横扫一空,光禄大夫李览、征东将军韩威、梁州刺史潘允之,哦,似乎有一个叫陆希仲,是彭城王内史……
  天道反复,他曾假借巫蛊术裁弟,今日也被太子以巫蛊术弑父,百年之后,却不知史书会如何说?
  栖墨拔刀,无力坐地。
  太子小心翼翼的上前,用马鞭轻触安子道尸体,见他倒地不起,终于松了口气,踏着父亲尚热的血走上台阶,转身站定。
  衡阳王第一个反应过来,翻身下马,高呼万岁。萧勋奇目光灼灼,唇角含笑,跟着下跪,然后是无数人波浪般屈膝,万岁之声,直冲云霄。
  风乍起,几人得意,几人失意,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第五十三章
走蛟拦龙
  白长绝从腹部取出枪头,手指急点,封了几处穴道,又喂卫长安服了一枚定金丹。两人都伤势颇重,需要觅地疗伤,正思虑时,突然殿外有人喊着范大祭酒,白大祭酒。听声音似乎是鹤堂的人,这次鹿堂跟随他们办事,鹤堂跟在天师身边,既然来了,应该是天师和竺道融分出了胜负。
  “赤翼!”
  赤翼是鹤堂的老人,瘦小如侏儒,可机敏聪达,轻功卓绝,连白长绝都比不了。孙冠让他前来,必定有重要消息,看到白长绝站在殿门口,急忙见礼,道:“白大祭酒,本无寺之战竺道融当场身死,天师也受了重伤,带着墨君和朱天先行离开金陵。临走时交代,金陵方面由范大祭酒全权负责,白大祭酒从旁佐助,遇要事可自行决断,不必耗时请示。”
  白长绝明白,在孙冠的心里,他只是一个善战的骁将,不是统领全局的帅才,叛乱之后,如何在复杂胶着的局势里为天师道尽可能的谋求最大的利益,需要各方进行艰苦的谈判,或强横,或容忍,或妥协,非一蹴而就,必须寻个长袖善舞、世情练达且很会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的人来处理和应对。
  天师道诸位大祭酒,只有范长衣可以胜任!
  “你来迟了,范师兄不幸战死,卫师弟重伤……”
  赤翼变色道:“什么?”
  当亲眼目睹含章殿里的景象,赤翼被战况的惨烈震惊了,尤其白长绝尸骨无存,死的不能再死,卫长安手脚俱断,只余半条命,就算日后救过来,怕是武功也无法恢复旧观。
  “这……这该怎么办?”赤翼惊慌不已,他原是巴蜀神偷,曾一夜之间偷遍三十余大姓世族,归顺鹤堂之后,何曾见过天师道面临这样的危险局面?
  白长绝道:“依我之见,你速去追赶师尊,告知此地详情,或可请师尊派四师弟或五师弟来金陵接替白师兄主事。”
  四师弟是张长夜,五师弟是李长风,本来最合适的人选是排行第三的阴长生,只是他从戒鬼井死里逃生,至今未愈,无法离开鹤鸣山。
  “好,我这就去!”
  赤翼心知只能如此,范长衣身死,这可是摇动天师道根基的大事,但愿天师不会哀伤过度,引得伤情恶化。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天师让我私下告诉你,林通还活着。本打算金陵局势稳定之后,让你去追查他的下落,现在范大祭酒身故,先不谈这个了……”
  白长绝平静的眼眸终于泛起波澜,他之所以能够从宁州被重新启用,就是为了追查戒鬼井丢失宝物的下落。原先的目标全放在明武天宫的天主兰六象身上,无奈数次截杀,都被他侥幸逃走,没想到幕后黑手竟然是天师极为看重的益州治祭酒林通。
  白长绝何等人物,只听林通还活着,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林通的身份定是伪造的,处心积虑的混入天师道,只为戒鬼井而来,能在短短一年内从箓生到祭酒,心机、胆色和智慧均无人可及。
  可笑阴长生活了大把年纪,被林通玩弄于鼓掌之上,不仅为他洗清了嫌疑,还误导了追查方向,真是愚蠢!
  目送赤匆匆离去,显阳殿那边的喊杀声已经落下帷幕,另一边的攻防战也在萧玉树的指挥下到了收尾的阶段。
  今夜,无论如何,总算全胜!
  益州山川险要,从金陵至成都,要么沿长江上溯到宕渠郡,再走内江至巴西郡,然后登岸走陆路抵达;要么沿长江上溯至犍为郡,转溯岷江直达成都。可这样沿江溯流,百丈牵引,若风信不顺,万里行程,耗时数月,其实还不如轻装简从,由陆路来得方便快捷。
  竺道融并非易于,孙冠的内伤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严重许多,所以被昙谶的佛号切断了对徐佑的降维攻击,再无法发动第二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跑。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知道林通尚在人间,总能挖出他的尾巴。
  现在紧要的是,孙冠必须离开金陵!
  别看他和太子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可一旦受伤的事被各方查明,留在金陵将面对的凶险,甚至和竺道融一战不相上下。
  皇室和门阀,苦大宗师久矣!
  如果有可能,孙冠相信,不管是太子还是萧勋奇,都不介意送他和竺道融黄泉再见。
  所以他连和范长衣白长绝面授机宜的时间都没有,离开本无寺,避开朝廷和司隶府的耳目,在鹤堂两大高手的护卫下悄然西去。
  只有益州,才是他的道家天国!
  水路太显眼,也不好走,陆路选择较多,可以隐蔽行踪,只是堂堂天师,竟也有抱头鼠窜的这天,未免让人想不通。
  装扮成部曲的朱天低声抱怨道:“如今各方云集金陵,互相牵绊,根本没有余力衔尾而来。加上有你我护卫,天下再无可惧者,为何天师还这般小心翼翼?”
  朱天和赤翼不同,他原是纵横凉山泸水之间的巨寇,胆大包天,目无余子,孙冠当初为了收服他可费了不小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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