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3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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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东宫中庶子卫田之几日前侵没他人良田,逼死其父,淫
辱其女,你派人去暗中查探,不要打草惊蛇,看看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有,确认背后是否另有玄机?”
  “诺!”
  东宫之内正在争执,听了鱼道真的威胁,卫田之的脸色黑的几乎可以写毛笔字,道:“是你说施了法术,主上必定撑不了几日,结果呢?我看主上的身子骨比太子还康泰……”
  太子在旁眼睛瞬间瞪大,不要误伤好么?鱼道真笑吟吟道:“太子身子好不好,难不成我还没有你清楚?”媚眼如丝,娇俏的横了太子一下。
  卫田之气绝,太子干咳一声,安抚道:“说正事,别东拉西扯的。道真,你究竟有几成把握?”
  “十成!”鱼道真哪怕说着天大的事,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样子,道:“皇帝必定命不久矣!只是不知道竺道融用了什么法子,让他勉强支撑着以安朝野人心。”
  卫田之默然。
  太子信任鱼道真,哪有什么办法?这些年来他用尽了各种手段,甚至费尽心思物色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男子去勾引鱼道真,两人床都上了,太子也抓了奸,反而毫不在意,顺便把那个美男也给收了……
  交锋多次之后,也就泄了气,任由鱼道真操控所有事宜,幸而她一心让太子继位,和卫田之没有本质上的冲突,近来彼此相安无事,直到这次的谋划。
  “竺道融!狗和尚!”太子咬牙切齿,道:“等我登上大宝,一定把这个老革挖心剖肝,曝尸三月!”
  骂完了竺道融,太子又抱怨道:“你若真有把握,还不如照计划行事,何苦让我前日和十弟入宫受那等的羞辱?”
  鱼道真凑了过去,轻轻给太子揉捏着肩头,俏脸俯到脖颈处轻轻蹭蹭,柔声道:“我们准备的太仓促了,朝中有些重要人物还没有拉拢过来,城外的布置也刚刚就位,最主要的是天师还未到,现在动手,谁来制衡竺道融?再拖延一段时日,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定让你在太极殿接受群臣的朝拜!”
  头戴十二玉旒平天冠、身穿十二纹章黑冕服,佩白玉,垂朱黄大绶,革带,带剑,高居龙椅,受万方跪伏,想想就亢奋无比,仿佛体内有一团火疯狂的燃烧,烧的须眉尽赤,太子猛然揽住鱼道真的细腰,把她横置腿上,粗暴的撕掉裙裳,露出白皙如玉吹弹可破的肌肤,紧接着响起阵阵xiaohun蚀骨的声音,卫田之叹了口气,看看旁边无不双目射出炽烈欲念的众人,默默退了出去。
  “苍处,拿我拜帖,去始安公主府,请驸马都尉王晏今夜到烂灶船一叙!”
  秦淮河的画舫全都有各自的名字,比如崔元姜所在的斑驳雪,冯钟儿所在的青烟醉,那夜徐佑和清明采柳红玉的画舫名为皎月白,大多三字,也有四字,两字的不常见。这个烂灶船上有灶台,每日只作一锅跳丸炙,从青溪里顺流而下到朱雀航,恰好出锅,香气四溢,入口即化,为金陵名菜。时人戏称为烂灶,实则有褒扬之意.
  烂灶船多为歌姬,磬、鼓、钟、笙、琴、瑟,一应俱全。这还算不得上品的画舫,所展现出来的技巧和艺术感已经让初入欢场的徐佑惊叹不已,可知这个年代的娱乐事业到底发达到何等地步!
  请客自然不能单独请王晏,传出去还以为两人有什么奸情,
所以又请了十几位和顾陆朱张关系不错的官员文人,也给张府送了帖,不过没有来人。
  徐佑没打算张玄机的父亲、御史中丞张籍会亲自来捧场,但按照情理,派个家中子弟过来应个景,那是应该的。可直到酒席开始,也没有张氏的人登船,联想那夜张玄机的表态,徐佑似乎明白了什么。
  歌姬们很识趣,唱得都是席间诸位郎君的诗作,尤其以徐佑的诗最多。毕竟谁掏钱谁是大爷,多奉承奉承是人之常情。徐佑以诗名显赫,也不矫情,跟着众人摇头晃脑的听曲,听到精彩处大喊着赏,成千上万的钱扔出去,豪迈之意,倒让满船心折。
  只是他身体不适,没有饮酒,和王晏碰了一杯,其他浅浅占唇,没有下肚,大家知道他的情况,悲悯多于哀叹,倒没人责怪。然后论诗论道,清谈玄儒,气氛好到不行。
  酒过三巡,见众人渐渐朦胧,徐佑借尿遁来到舱外,倚着栏杆吹着秋风。王晏识趣的跟了出来,望着一轮明月,映衬着秦淮美景,宛如梦中。徐佑紧了紧衣袍,道:“驸马,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些知心话?”
  王晏犹豫良久,反问道:“微之可以信任吗?”
  徐佑慨然,道:“若说信任,亲人故朋,犹可疑也,况乎我和驸马萍水相逢?然世人逐利,文人好名,我如今名利双收,并无和驸马有冲突之处,或许,比起亲朋,更可信任……”
  王晏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公主府有一婢,名为李雀儿,两个月前由太子做主,嫁给了新任太子詹事丞沈越为妾。那李雀儿生得貌美,兼有媚术,颇得沈越宠爱,自是对太子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然而沈越不知道的是,李雀儿和她的养子应天兴私通数年,两人昼夜宣淫,丧尽人伦,毫无廉耻。想那应天兴原是公主府一小小部曲,却倚着李雀儿作威作福,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后来不知怎的被太子看中,竟入东宫做了队主,贴身侍奉太子,日渐得到信任……”
  徐佑再次听到沈越的名字,得知他做了太子詹事丞,不过并不出乎意料,沈氏如今和太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沈越有了名声,入仕从东宫做起,算是走了捷径。
  “虽然骇人听闻,但我还是猜不透驸马告诉我这些的用意!”
  王晏突然一笑,眼中的恨意怎么也遮掩不住,让人不寒而栗,道:“微之,你得主上看重,听说连随身数十年的玉如意都赏了你,当此紧要关头,岂能不为主上分忧?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东宫若有不可告人的秘事,李雀儿和应天兴定然知晓。别人不好对付,可这两人不过蠢猪般的东西……”
  徐佑在这一瞬间脑海里转过了不知多少个念头,脸上却十分冷静,道:“驸马,不是我信不过你,单单受到始安公主的虐待,并不足以让你冒着奇险来和我叙话。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王晏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指尖用力发白,俊脸扭曲的可怕,那种痛苦发自肺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假装出来的,他低头望着水中的倒影,道:“我之前出游湘州,遇到了一个人,他容貌艳丽,纤妍洁白,螓首膏发,自然娥眉,比天下间更美的妇人还要美上三分。我们一见如故,同车而归金陵,日夜为伴,何等快活?此时想想,那样的日子,才是我此生最最难以忘怀的幸运。”
  徐佑听到后来,才听出来他妈的王晏说的是个男人,虽然知道当今之世,门阀士族皆好男风,可看到平时很正常的一个男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如此痛苦,还是有点菊
花略紧,接受不能。
  “可谁知太子中庶子卫田之,豺狼心性,和始安公主串谋,硬生生的把他从我身边夺走,献给了太子……我知道,他日日夜夜思念着我,等我去救他脱离苦海……可我,可我……”
  王晏慢慢屈膝跪地,放声痛哭,徐佑静静的等他发泄完,问道:“你心仪之人,叫什么名字?”
  “江蛮!听说太子新赐了个名字,叫江子言!”
第三十五章
五天主
  江子言!
  徐佑默念两遍这个名字,瞧王晏跪在地上痛苦不堪的样子,突然有些感慨。他自幼受苦,尝尽人间冷暖,磨练了无比坚毅的心智,长大后游戏花丛,从未对某个女孩有过生死不离的情感,就算偶然动心,可若是缘浅,也不强求,洒脱的分手走人,不曾留恋,也不曾哀伤。
  所以看到王晏此时真情流露,哪怕是为了一个男人,真正的爱情不分种族不分年龄,自然也不分性别,心里倒是颇为佩服,伸手扶起,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或许还有机会,不过……”
  徐佑欲言又止,有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愿江子言,对得起你的深情!
  回船舱继续笑语欢歌,兴尽而散,分别之时,徐佑叮嘱道:“驸马,一定保重!”
  王晏心领神会,道:“我明日就离开金陵,去益州游山玩水,等金陵事毕,再回来和微之把酒共饮。”
  “公主会放你离开吗?”
  “公主?哈,”王晏露出鄙夷的神色,道:“她时不时的留宿东宫,太子也经常来公主府,两人都巴不得我滚得远远的……”
  这番话里信息量太大,参考衡阳王和海盐公主的例子,太子和始安公主估计也好不到哪去。怪不得太子不顾朝廷礼制,收了始安公主的家奴应天兴担任贴身侍卫的队主,连婢女李雀儿的婚事也亲自当媒人,这份宠爱,说是兄妹之情虽也过得去,可未免有些不太正常。
  徐佑对安氏的家庭伦理狗血剧没有兴趣,目送王晏等人离开,清明低声道:“王晏真是大胆,他就不怕郎君去找太子告密吗?”
  “他这是病急乱投医,对太子和始安公主既怨且恨,可又无能为力。世人皆知我和太子有不可解的家仇,偏偏幸运的得到皇帝的看重——你没听他说吗,连主上随身的玉如意都赐了我,所以找我给太子挖坑下套最合适不过。”
  越是入局,越是发觉安子道真是弈棋高手,和太子僵持不下时,突然召徐佑入宫,就像国手在棋盘最不紧要的地方落子,却如风卷残云,彻底扰乱了对手的思路。这才有太子惶惶入宫请罪,也才有王晏急急闻风而来,这都是安子道要的变化,穷则变,变则通,局势至此,其实已经变得分明起来。
  金陵这座城,充满生机,满目繁华,然而多少年来,各种关系网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分辨不出究竟哪个才是蛛网里真正可以信任的人。王晏为何选择徐佑,而不是直接去找皇帝告密?因为他没有安全的途径可以秘密见到皇帝,如果走正常求见的路子,怕是连公主府都走不出去,这是何等可悲的事?
  所以把危险交给徐佑,自己抽身事外,成了,恶心恶心太子,也报了夺爱之仇,不成,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这是个聪明人!
  徐佑不介意和聪明人打交道,这不是利用,而是各取所需!
  “几时了?”
  “亥时!”
  徐佑微微笑道:“夜黑风高,杀人良夜。走吧,应该还来得及去看场好戏!”
  两人的身影没入夜色,再出现时都换了黑色戎服,隐藏在距离崔元姜住宅不远的屋顶。徐佑的道心玄微,清明的青鬼律,都是最善隐匿身形的功法,伏在这里,就算月色当空,若非孙冠竺道融那样的绝顶人物,等闲也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
  原本徐佑的打算,今夜不成,那就明夜再来,估计不会超过三日就会有结果。只是今晚注定是幸运女神垂青之夜,没有等候太久,刚入子时,三个黑衣人从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入崔宅,紧接着听到噼里啪啦的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微弱的几声闷哼,不过数十息,一人破开屋顶,冲天而起,斜斜的投入秦淮河里逃生。
  冬至的情报没有错,白长绝果然躲在这里!
  轰!
  交手的那间房舍燃起熊熊大火,天干物燥,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到周边,几乎顷刻间半个崔宅陷入了火海之中。那三个黑衣人也从火光中飞出,听到宅院里此起彼伏的惊呼,还有四邻各处陆续点燃的灯光,知道动静闹大,司隶府的黄耳犬马上就会到,已经错失了追杀的良机,立刻分头撤离。
  正是此时!
  徐佑和清明如离弦之箭,消失在原地,淡淡月色下浮光掠影,不用吩咐,就很有默契的各自追赶一人。
  徐佑往北,借着高低起伏的屋顶,紧紧吊着前面那人的尾巴。道心玄微大法功力全开,自身与天地仿佛融为一体,街巷、草木、微风、虫鸣和流水,无不清晰又完整的呈现在脑海里,让他知道如何用最小的力气规避巡逻的城卫,如何以最合理的路线去跟踪那个人而不怕被甩开。
  神照万物,无所不能!
  疾驰了小半个时辰,那人跳入一所不起眼的普通民宅,徐佑寻了附近的高树,躲在树冠,正好可以看到宅子里亮起灯光的那间屋舍。
  过了片刻,西南方又过来一人,同样进了这家民宅。然后是东北方,黑衣人进去之后,徐佑看到远远吊着的清明。
  摘了片树叶,屈指弹出,清明警觉的看了过来,发现徐佑微微点头,随后藏到了另一侧,和徐佑互成犄角,监视着宅子里的动静。
  一柱香的时间,灯火熄灭,房门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人,竟然是鱼道真!
  徐佑没有太过吃惊,虽然冬至说鱼道真来历清白,可举世皆浊,谁能够独善其身?她若不是天师道,那就有可能属于另外任何一方势力,和六天余孽密室共谋,并不算多么意外。
  不过,看到鱼道真也是六天中人,徐佑突然想起当年在钱塘和都明玉的对话。都明玉说起兵之后,可以诱使朝廷中军出动,然后金陵空虚,太子就可趁势夺位登基。后来从宁玄古处得知六天造反的真相,徐佑还当都明玉此番话是故意说来迷惑他的,可现在想想,假话之中,未必没有几分真话。
  六天当年的布局里,或许真的是都明玉钱塘起兵,引中军鱼贯而出,然后由鱼道真蛊惑太子行大逆之举。只是期间可能出了点难以调和的问题,才导致最后的功败垂成。
  这应该就是真相背后隐藏的秘密,否则都明玉何等人才,岂会不知仓促起兵,实在难以成事?可惜钱塘苦心经营的大好局面,金陵却没有按照计划进行,不然现在的江东,谁知是什么局面?
  徐佑不寒而栗,六天对朝局渗透之深,谋局伏线绵延之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样的恐
怖暴力组织不彻底铲除,非天下之福,亦非生民之幸!
  “这就散了吧,白长绝再次逃走,已成惊弓之鸟,短时间内不会出现,暂且不必理会。你们各回据点,等我消息。”
  鱼道真离开之后,一人突然冷笑道:“老三,五妹如今越发的骄横了,吩咐你我,如同御下,再没半点规矩!”
  徐佑心头微动,老三,也就是明武天宫的三天主兰六象,那五妹,岂不是向来神秘的司宛天宫的五天主?
  鱼道真……
  宁玄古曾说过,他和六天中一个身份极高的女娘过从甚密,所以徐佑失陷钱塘时,也多亏这女娘斡旋,才暂时保住了性命。结合今夜所见,那女娘无疑就是鱼道真。
  要这般说起来,徐佑还欠她几分人情!
  但徐佑不是迂腐之辈,真到了生死危急之时,对上了鱼道真,该杀则杀,他欠的是宁玄古的人情,鱼道真赏的也是宁玄古的面子,两人之间素无瓜葛,自然没有什么情义好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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