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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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下从箓生开始,授五千文箓,授阴阳景精剑,此有八百余人;接着是十箓、五十箓、百五十箓和五百箓将,授太上正一各将军箓,马一鸣果然荣升五百箓将,此有一百余人;再接着是五大灵官,徐佑对当初杜静之手下的那些灵官印象深刻,个顶个都可以说是厉害角色,有心观望,紧盯着传箓坛,想摸摸袁青杞的底。
  再蠢笨的人也知道想要控制扬州治,五大灵官最为重要。两个正治由孙冠亲定,祭酒无法染指,可五大灵官却是祭酒任命,上可以制衡正治,下可以严控教众,非心腹不能为之!
  消灾灵官边远途,眉目清秀,十七岁左右,身高七尺有余,面常含笑,彬彬有礼;度亡灵官谷上书,皮肤黝黑,二十岁左右,目若铜铃,声如洪钟,身高近八尺,法服下的肌肉横起,强壮异常;除瘟灵官梁为客,年不过十六,分外瘦小,不知是营养不良还是天生如此,身高只到谷上书的胸腹间,可一双眸子精光四射,如有实质,让人不能小觑;祈禳灵官封南山,瞧不出年纪,说老有三十出头,说年轻不会超过二十四五岁,左眉到脸颊有一道刀痕,略显狰狞,不过此人神态最是平和,接过袁青杞的箓文和法剑神态平静如常,养气工夫十分到家;最后一个是捉鬼灵官洛心竹,生的空灵秀美,笑起来天真无邪,仿若邻家青梅,无拘无束,哪怕陌生人遇到,也会顿生好感。
  这五大灵官皆授太上正一上仙百鬼招箓,另授太玄除鬼剑,并宣布将扬州治分化为五方区域,每个灵官主掌一方,统领治下所有的箓将、箓生和道民。徐佑暗自打量马一鸣和其他人等的神色,看得出他们大都感到意外,对这横空出世的五个年轻人不是很了解,更别提那突如其来的区域划分,明显弱化了各郡县道官的固有权力,加大了林屋山对各观的控制力度。
  徐佑对这些不感兴趣,袁青杞越把扬州治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越发觉得他碍眼和别扭,如此才有机会尽早离开此地,前往鹤鸣山天师宫。
  不过,他此刻心里想的,却是白易的那些话:江州蔡山的道观,和他一样的孩童共有十七人,火灾后去向不明。
  那,这五个年轻的灵官,会不会就是白易儿时的玩伴呢?
  袁青杞养兵千日,终于借着今日授箓大典,将手里的筹码抛出来一部分。至于背后还藏着多少,类似江州蔡山的道观是不是不止这一处,徐佑无心揣摩,眼下也没精力去打听,还是那句话,他的目的是鹤鸣山,是道心玄微大法,而不是林屋山的袁青杞!
  五大灵官授箓结束,已经是下午申时,袁青杞在传箓坛上站立了足足三个时辰,可她仍旧如同刚刚出现时的不染尘埃,清丽脱俗,身姿仪态乃至说话的语气和声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对每一个授箓之人和颜悦色,谈及姓名、出身和擅长的东西,如数家珍,让人不由自主的感激莫名,浑身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
  这是百余年来,扬州治乃至整个天师道历任祭酒都不曾有过的举动,士为知己者死,袁青杞通过今日仪式感和荣誉感并重的授箓大典,成功降服了扬州治上上下下大多数人的人心,终于以女子之身,外来之客,在这飘摇不定、刀光剑影的扬州彻底站稳了脚跟。
  有手段,有心计,有魄力,有领袖风范,面对这样的袁青杞,徐佑站在人群中,脸上同样充满了敬畏的表情,可要是认真去看,会发现他的眼神却无比的平静。
  这是差点成为他妻子的丽人啊……
  “林通!”
  负责唱名的宫一点到了林通的名字,于是在大家行注目礼的凝视里,徐佑整了整法服,走上了高高的传箓坛。
  越到近处,越会被袁青杞的容貌气质所吸引,结合她的身份,很容易激起男人的占有欲,当然,是那些自以为有资格的男人。徐佑突然有些可怜衡阳王,这样遗世独立的绝美女子,哪怕他贵为王孙,也远远配不上对方。
  近前五步,徐佑撩起袍摆,屈膝跪地,自入了天师道,这段时日他跪下的次数比以往三年要多出无数倍。
  然而入乡随俗,跪,只是形式,在他心里,和任何人都是平等的!
  “林通,箓乃天授,不受之者,魔精鬼妖,横见干犯,兵病所侵。受之者,诛邪伏凶,万神潜藏,土地山川,侍卫送迎。你可知晓?”
  “弟子知晓!”
  “起来吧,你是扬州正治,我仅代天师为你授箓,日后俱为天师弟子,你我算是同辈!”
  先前那些,不管以前的度师是何人,自得袁青杞授箓,今后都要称她一声度师,这就跟后世建军校做校长的套路如出一撤。徐佑本来还犹豫,要不要跟着开口叫声度师,现在可好,度师变成师姐,免去了他的为难。
  徐佑起身,抱拳作揖,肃立不言。
  袁青杞笑着示意,有侍女端着铜盘过来,上面有一本缝着金边银线的箓文,道:“今授你太上正一斩邪赤焰箓,此箓跟我的太上正一九凤破兵箓同品阶,你要随身缄佩,不可轻怠!”
  “诺!”
  徐佑接过箓文,挂在腰间,又一侍女抱着宝剑过来,袁青杞道:“今授你斩邪威神剑,此剑除我的八景伏神剑之外,为扬州之冠,你要时常擦拭,不可轻怠!”
  “诺!”
  徐佑手摸着剑鞘,入手温润如玉,不知是什么材质,像是皮革又像是檀木,又或许是某种铜铁合金,反正手感极佳,轻重合宜,握在掌中,似乎血肉交融,心有感应。
  袁青杞眼脸低垂,声音平缓,却如神君在上,直入心湖,道:“道戒十律,皆能持否?”
  徐佑浑然一震,脑海瞬间失去清明,仿佛为人所制,心中所思和口中所念,全然不同,身上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死死咬着舌尖,一字字道:“皆,能,持!”
  庞大的压力攸忽散去,就像是从沼泽淹没口鼻的绝境中重生,袁青杞张开明眸,笑意盈盈,道:“好,自今而后,林正治当恪守十律,为天下道民表率。”
  “诺!”
  “去吧!”
  徐佑躬身后退,到了台阶处,方转身缓慢走下去,法服深深,遮掩了那一层大汗淋漓!
  这个女人,实在可怕!
第七十六章
勾搭
  但凡教门传法,不管天师道也好,佛门也罢,全要显现神异,以惑愚民。当初孤山上竺法言口吐活鱼,都明玉剑斩心鬼,都是这套伎俩,无非是半吊子魔术师和半吊子化学家的对抗而已。可除此之外,还有种幻术接近后世的催眠,可以摄人心魄,营造幻象,让人身临其境,色声香味,如有实质,自然对亲眼所见的种种深信不疑。佛道两教的典籍里多有这样活灵活现的记载,包括正统史书也多见诸笔端,想必不是凭空捏造,而确是有人将催眠、魔术和化学以及百戏融为一体,假托神祇之名,为自己度了层光耀耀的金身!
  适才袁青杞所使,定是幻术的一种,若非徐佑两世为人,心志无比坚定,恐怕早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吐露出来。
  他不是虔诚的道民,如何肯遵守道门的十律,仅当逸闻听听而已,左耳进右耳出,不曾留下一点痕迹。袁青杞突如其来的施法,应该是一个考验,幸好徐佑安全过关,这才真正成为了扬州治的正治。
  果然大意不得!
  下得台来,由于大典尚未结束,众人不能围上来恭维,但一个个眼神示意,躬身行礼,大都透着交好的神色,徐佑微笑颌首,态度和善,给在场的诸多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酉时末,随着九声钟鸣,授箓大典落下帷幕,袁青杞没有留饭,将这些刚刚升迁的道官们礼送下山,尔后召来徐佑,道:“我明日要去南徐州办事,七日后方回,在此期间,治内的一切教务皆由你做主,若实在有无法解决的难题,可暂且搁置,等我回来再商议决定。”
  徐佑故作惶恐,婉拒道:“我初来乍到,对治内教务并不了解,还请祭酒收回成命!”
  袁青杞笑道:“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做事的,慢慢去学,做错了不要紧,重要的是放心大胆去做!”
  见推辞不得,徐佑退而求其次,道:“若祭酒主意已定,那我就只好勉力为之,但无论如何,请祭酒再给我留个帮手,免得误事!”
  袁青杞斟酌片刻,道:“也罢,宫一,你留下!”
  宫一愣了下,袁青杞此去南徐州是为了追查罗杀天宫二天主的下落,却把她留在林屋山看家,脸上不见丝毫表情,静静的道:“诺!”
  白易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双手拿着碎石弹打花圃里的花,看到徐佑进来,嘟着嘴扭过头,气鼓鼓的不搭理他。徐佑走到他身旁坐下,笑道:“怎么,还生气呢?今日授箓,我听到了几个名字,好像是你在蔡山的同伴……”
  “啊?真的?”白易兴奋的跳了起来,眼睛几乎要放出光,道:“他们在哪?”
  “先别急,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好像叫边远途,梁为客,封南山,谷上书,对了,还有个叫洛心竹,是个貌美的小娘。”
  白易被当头浇了盆冷水,呆了一会,颓然坐了下去,道:“不是,我一个都没听过,况且蔡山也没有长的好看的小娘……”
  看来青春期的少年对昔日道观生涯的同学质量不是很满意啊,徐佑轻声道:“或许他们改了名字……”
  “咦,有可能,宫一阿姊也曾说过给我改名字,但我太喜欢白易了,死活不愿意,她就没再提起。”
  “那还不去瞧瞧?”
  “多谢正治!”
  白易怪叫两声,翻了个跟头,飞快的消失不见。徐佑摇头笑了笑,回到房内,之后两天再没有出来。
  砰砰砰!
  房门被敲的快要散了架,徐佑懒洋洋的打开,宫一站在外面,冷着脸道:“林正治,祭酒走时吩咐由你处理教务,可这两日你找借口不出面,将一应事宜压到我头上,等祭酒回来,你如何交代?”
  徐佑赔着笑,道:“女郎息怒,我这两日忙着完善《老子化胡经》的后几卷,实在抽不开身,反正教务我又不懂,劳烦女郎辛苦,多担待一二。”
  宫一盯着徐佑,就是不说话。
  徐佑仍旧赔笑。
  “正治,你若是担心祭酒猜忌,其实大可不必!”宫一轻轻叹了口气,螓首低垂,眼睛瞧着脚尖,道:“祭酒要整顿扬州治的教务,兹事体大,需各方勠力,人才自然越多越好。正治如果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祭酒非但不会忌惮,反而会更加的倚重,扬州治虽小,可天师道却大,容得下祭酒,也容得下正治!”
  她抬起头,眸光清澈如水,道:“这番话交浅言深,我本不该说,但正治这样韬晦,岂不是存心自外于祭酒?连我这等愚笨的人都看得明白,祭酒岂能不明白?到时候恐怕正治想要待在这西院,安心作《老子化胡经》也成了妄想……”
  徐佑悚然动容,拱手作揖,正色道:“女郎能对我说这样的话,足见推心置腹,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绝无自外于祭酒的心思,况且明法寺大大得罪了竺道安,老子化胡经又彻底惹火了佛门,天下之大,只有天师道是我容身之地。可在天师道内,我一无根基,二无人脉,只有祭酒的赏识和倚重,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宫一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她的性格,绝不应该轻易和别人说这样诛心的话,也许是眼前这人在那日思念意中人时流露出的悲怆和深情打动了她,让她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别在扬州治得罪了祭酒!
  就像那天他口无遮拦,说出秃驴那样的污言秽语,刻意申斥他一样,
  “那你还不遵循祭酒的吩咐……”
  徐佑苦笑,侧身让开,道:“女郎进来一看便知!”
  宫一犹豫了下,还是进了屋,狭小的门口几乎让两人擦肩而过,鼻端传来淡淡的温暖气息,身子微微颤了下,脚步骤然快了几分。
  屋里的案几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写好的洒洒数千言,墨迹未干,宫一讶道:“这是你的字?”
  虽然徐佑之前极少有字帖流出,连钱塘湖雅集都未动一笔,被人从字迹认出的可能性不大,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取众家之所长,融合瘦金体的笔法改变了书写习惯,日夜练习,最多只有书王体的五成功力,可也算得上好字。
  “是,难道女郎在别处见过这样的书体吗?”
  宫一拿出一张纸,凑近了仔细观看,道:“正因为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书体,所以才觉得好奇。”她越看越是喜欢,林通的字跟往日常见的那些都不同,天骨遒美,颇有韵趣,笔势纤弱,却又屈铁断金,具有浓烈的个人风格,使人见之不忘。
  徐佑笑道:“书法只是小道,重要的是书写的内容!女郎请看,《老子化胡经》只完成了一卷,我现在写的是第二卷。本无宗吃了这么大的亏,不会隐忍太久,很快就会有高人出手,写经文进行驳斥,时不我待,必须尽早把后面几卷写出来,才好迎战!”
  他言辞诚恳,剖心坼肝,道:“女郎说我韬光,或许旁人也以为我隐晦,实则是高看了我,也小看了祭酒。我虽说略有薄才,可跟祭酒比,是莹光之于皓月,九霄翱翔的青龙会忌惮吞泥吐沙的河虾吗?我这两日闭门不出,真的是为了长久计,望女郎体谅!”
  宫一已经信了徐佑的话,咬着红唇瞟了他一眼,支吾道:“是我错怪你了……对,对不住……”
  这或许是宫一第一次给男人道歉,徐佑弯腰拱手,笑道:“哪里的话,女郎肯体谅我三分,我就有十分的高兴,晚上怕是要彻夜不眠了!”
  “你……说什么疯话!”
  宫一俏脸微红,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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