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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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五个天主的身份可知道么?”
  “六宫之间,界限森严,贺捷在都明玉麾下十将军里排行第二,仅次于大将军千叶,却也对其他六宫所知甚少,仅仅知晓五天主是六天之中唯一的一个女郎,似乎和都明玉暗有情愫……”
  罗罗总总说了许多绝密的内幕,徐佑终于对六天有了大体的认知,不再像以前那样两眼一抹黑,总有种老鼠拉龟,无从着手的无力感。
  远处的夕阳正跌落西山,经过两年的洗礼,负手而立的少年身姿挺拔,越发的俊朗和明秀,从侧面看去,被红霞沾染的如同桃花盛开,透着难以言述的迷人魅力。
  久久无声。
  “郎君,贺捷该如何处置?是带回吴县,还是另行安排?”左彣问道。
  “江东的米粮,不养这样的禽兽!”徐佑负手而立,淡淡的道:“杀了他,派人将脑袋送给朱智,什么都不必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左彣心中微凛,不由自主的躬身,道:“诺!”
  朱智没想到徐佑刚刚离城没多久,就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立刻找来心腹部曲,将人头泡制防腐后装入黑匣,然后用快马昼夜不停的送至金陵。
  “务必亲手交到冠军公主手里,就说……就说钱塘徐佑于乱军中奋不顾身追杀贺捷,差点身负重伤,此忠君体国的壮举,只为解公主之忧,堪称臣下表率。”
  徐佑本来打算送朱智一个顺水人情,对安玉秀而言,贺捷的人头甚至比都明玉都要贵重。却没想到朱智打了个太极,借势将他推到了安玉秀的身前。曾经在钱塘时的些许暧昧已经让两人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的复杂,这样一来,安玉秀如何想不得而知,徐佑却忍不住想要骂娘了!
  回到吴县,徐佑仍旧闭门不出,谢绝会客,低调的似乎不存在似的。这样过了十几天,朝廷开始大肆封赏平定白贼的有功之臣,自萧玉树以下,皆加官进爵,无数人因此平步青云,功成名就,完成了太平时节几十年走不完的仕途之路。
  如朱智加光禄大夫、关内侯、镇东将军、江州刺史、都督江州诸军事,终成封疆大吏。顾允因刚拔擢不久,虽于后方供应军需有功,但也只加了散骑常侍、广武将军衔,留任吴县太守。不过明眼人都知道,顾允年纪轻轻,“文武双授”,清华显贵,等此次太守考绩期满,就能一飞冲天,前程无量。
  萧玉树随后即被人弹劾擅杀领军大将、监军御史死因成疑、治军跋扈嗜杀、御下如同牛马等等七条罪状,诏令夺官去位,回归山野,成了这场饕餮盛宴里唯一一个悲剧性的人物。
  或许,这只是别人眼里认为的悲剧!
  “微之,许久不见,可安好吗?”
  孟行春的来访,徐佑并不意外,见礼完毕,笑问道:“假佐,哦不,听顾府君说,你现在已经高升卧虎司的从事了,恭喜恭喜!”
  “好说,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行春城府森严,可多年夙愿终成现实,还是忍不住的露出兴奋的神色,道:“要不是微之帮忙,我也不能从重重围困的钱塘城里救出冠军公主,说起来还得多谢微之!”
  “从事言重了!”徐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瞧着气氛还算融洽,试探着问道:“从事此来可是有好消息?”
  孟行春笑道:“那是自然,再过几日,朝廷就要大赦天下,微之先前的那些事都在被赦之列,主上的意思,要把徐氏再列入士籍。”
  徐佑大喜,道:“果然是好消息。”
  “不过,朝中有人反对,说徐氏的谋逆案牵连太多,冒然平反恐惹来物议沸腾。”孟行春面露歉然,道:“所以只能折中为次门,难以尽复昔日华门荣光,还望微之不要介怀才是……”
  次门也就是低等士族,反对的人,无外乎太子一系,这都是意料中事。徐佑正色道:“我能从戴罪之身、役门齐民,重列士族之位,全仰仗主上的隆恩,佑铭感五内,岂敢又岂会介怀于心呢?”
  “那就好,我早知微之的为人,最是通情达理,如此也好回金陵向公主复命!”孟行春不动声色的点了一句,他此来是受安玉秀的嘱托给徐佑通风报信,要不然朝廷大计尚未对外公布,一般情况下绝不能擅自宣扬。
  徐佑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次能够重列次门,安玉秀在金陵必然出了大力,只是这种事心领神会即可,无法宣之于口。
  “另外,微之可有入仕的想法?”孟行春笑问道:“你别多虑,我只是好奇。此次扬州平乱,微之先是宁死不失节,后又多次救了公主,再后倾尽家产,以资军需,更是献上雷霆砲,破开了钱塘的城池,萧将军的奏折上以你为平贼第一功,若是入仕,朝廷绝不会吝啬官爵……”
  徐佑心如明镜,孟行春此次来吴县拜访,一是奉安玉秀的命令,提前告诉他重列士族的好消息,也有表达未能完美恢复徐氏华门身份的歉意;二来,却是为朝廷探探徐佑的口风,看他是不是有意于宦途复出。
  “萧将军谬赞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何谈平贼首功?至于入仕,我的性子从事是了解的,在钱塘闲云野鹤般的舒适生活已经习惯了,要是入了仕途,身不由己,宦游各地,实在难忍别离之苦,还是敬谢不敏了!”
  “好,微之的真实心意我知道了。若是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向我提出来。”
  “什么都可以提?”
  孟行春眼睛微微聚起,笑道:“当然!”
  “静苑被大火烧了,片瓦不存,我在钱塘顿时没了落脚处。若是从事能够多美言几句,请朝廷赐我明玉山,也好安个家,有个容身之地。”
  “就这个?”孟行春愣了愣,不是徐佑提出的要求多么过分,明玉山因为郭勉的出局,被司隶府查山封禁,成了皇帝的内府资产,等闲不可能再授予他人。但徐佑立了偌大的功劳,用区区一座明玉山为补偿,实在太委屈了!
  徐佑笑了起来,道:“对,明玉山!”
第三十九章
如约而至
  “明玉山……好,我应下了。”孟行春道:“不过只有一座明玉山,功高赏轻,显得朝廷寡恩。要不要我禀告主上,将西湖也一并封给你?”
  西湖!
  那可是西湖啊!
  徐佑从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可这一刻,也突然动了心。想想日后千年的时光里,被无数文人墨客赞赏不已的名胜佳地,竟成了他个人的私产,那种莫名的满足感,是多少钱财都买不来的。
  “不必了,西湖,还是留给钱塘百姓。”
  以无上毅力回绝了孟行春,徐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免得后悔的肉疼,道:“对了,方才从事说朝廷要大赦天下,不知张墨在不在此列?”
  张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徐佑自然希望他能够活着,孟行春道:“为尽快恢复扬州的局势,除首逆外,余者尽赦。不过,张墨,恰巧在首逆的名单里。”
  徐佑默然。
  张墨以五色龙鸾的名号享誉江东文坛半壁,却甘愿从贼附逆,写檄文、任中书,世人皆曰可杀,朝廷自是没有赦免他的道理。
  “张墨咎由自取,命中该有此劫,谁也帮不了他。”孟行春看徐佑脸色不好,以为他担心受到牵连,低声道:“西湖八子社的事,主上已经知道了,微之能在张墨投敌后,第一时间将其驱逐出社,此心可昭日月,主上也多有赞誉,你不用忧虑!”
  徐佑担心的和孟行春以为的其实是两回事,但这位心狠手辣的司隶府从事能够
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合作关系,非知交好友,绝不会如此推心置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行春确实想跟徐佑交个朋友。
  从第一次见面起,孟行春就对徐佑十分的尊重,之后的来往更是礼遇有加,从不曾有半分倨傲。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徐佑都得承他这份人情。
  “今后从事要执掌卧虎司,需要长期待在金陵,扬州这边不知要交给哪位郎君负责?”
  “王复,你见过的,他已经成了假佐,卧虎司在扬州诸多事宜,都交由他处理。微之若是在扬州有麻烦,但凡有用得上卧虎司的地方,尽可开口,王复绝不敢怠慢。”
  送走孟行春,徐佑安心等朝廷的封赏下来,听说能重回明玉山,冬至兴奋的不得了,倒是履霜略有些惆怅,对她而言,明玉山固然好,可静苑,才是她在钱塘真正有归属感的家啊。
  过了两日,突然有一仆从打扮的人上门投拜帖,神情颇为倨傲,既没有留下姓氏,也没有留下口讯,仅仅将拜盒递给守门的部曲,然后拱手而去。
  拜盒只是最普通的紫木匣,做工谈不上精致,更算不得奢华,看不出什么端倪。清明怕里面藏有机关,先仔细检验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打开呈给徐佑。
  拜盒里放着一张洁白如玉的由禾纸,娟秀灵动的字迹跳入眼帘,上写着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诗。
  徐佑还没来得及说话,何濡臭不要脸的凑了过来,口中啧啧道:“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哲哲……哈,七郎,你和谁家的女郎约了会面之期,却又无端的失信于人?”
  这是《诗经》里的诗,诗意极其简单,朱熹评说“男女期会而有负约不至者”,通俗点讲就是约会时放了对方鸽子。
  徐佑苦笑,指尖轻轻拂过纸面,他已经猜到是谁了。
  “这就是锦泛江?”
  来吴县后先是养伤,后又忙于钱塘战事,还得闭门韬光隐晦,徐佑从未出来开开心心的游玩过。
  吴县乃江东胜地,每重城向夕,倡楼之上,常有终纱灯万数,辉罗耀烈空中。九里三十步街中,珠翠填咽,邈若仙境。
  身穿士子最喜爱的峨袍广袖,头上没有戴冠,而是简洁大方的束了个发髻,负手站在江边,听着江风吹过渔船,别有一番意境。不时有娇笑着的女郎从旁边经过,好奇的看两眼徐佑,然后俏脸微红,羞涩的躲开了。
  锦泛江坐落在吴县东郊,因西岸有桃李万株,每逢春季花期,满目的姹紫嫣红,煞是可爱。花瓣朵朵坠落江水,香飘可达十数里,故而吴县当地人又将锦泛江称为春水。
  “是,这里就是锦泛江,又名春水江。听说每三月时,吴县男女喜爱齐聚春水两岸,赏花饮酒踏青,接袂成帷,甚是壮观。”清明之前跟随陈蟾,曾多次游历吴县,算是半个吴县通,说起典故头头是道。
  徐佑叹道:“我们来的不巧,无法目睹桃李芬芳的盛况!”
  “郎君,那有船!”
  左彣眼尖,忙招手让船夫划船过来。徐佑问道:“老丈,能送我们过江吗?”
  “好嘞!”
  船上问了船夫,才知道这数万株桃花的主人竟然很神秘,从不曾于人前抛头露面,也无人知晓到底姓甚名谁。不过主人家并不势利,每逢三月花开,就会开放桃园,任由游客进出赏玩,还在花树旁备有酒水糕点,任人取用,不收一文,所以在吴县黎庶中口碑甚佳。
  “几位郎君若是现在去桃园,怕是没办法进去的。”
  船夫好心劝说,徐佑笑道:“无妨,隔着园子,瞧瞧桃树也好!”
  到了西岸,左彣掏了二十文钱酬谢,船夫摇手拒绝,道:“我是打渔人,不是摆渡的,怎么好收你们的钱?”说完唱着号子,顺流而去。
  长长的竹叶篱笆,低矮的陈旧柴门,调皮的藤蔓妖娆的攀爬着,将这片占地百亩的院子围拢了起来,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防御措施。左彣上前叫了叫门,等了半响没有回应,徐佑径自推开柴门,沿着桃林正中的青石小道漫步期间,枝头挂着晚熟的桃子,饱满圆润,随手取下一个,咬上一口,汁液横流,竟是难得的香甜可口。
  如此走走停停,顺便吃点桃子,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走出桃林。清明突然停下脚步,道:“郎君,有问题!”
  徐佑疑惑道:“怎么了?”
  清明指了指身旁的桃树,树干上有个不太清晰的指印,道:“一盏茶前,我经过此树时留下来的印记!”
  徐佑“咦”了一声,道:“我们又绕回来了?”
  左彣也道:“应该是,我也感觉这里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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