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2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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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矢从中被分开两半,劲道却不减,斜斜的飞落入了海中,都明玉拱了拱手,道:“萧将军,后会有期!”然后转身进了船舱。
  雾气越聚越浓,没过多久,船舸就没入海面上消失不见。徐佑侧脸看了看萧玉树,见他神色不变,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倒也暗中佩服。
  此人城府之深,绝不可小觑。之前突然动手杀了王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却瞒天过海,为萧勋奇除一政敌,手段残酷且犀利,堪称妙手。
  这会目睹都明玉安然离开,不急不躁,显得胸有成竹,大将风度,使人心折。萧玉树翻身下马,走到系舟石边,手摸着石头上被海水冲刷百年而刻出的印痕,笑着问道:“微之,你说是水硬,还是石头硬?”
  徐佑在他下马的时候跟着下马,闻声来到旁边,道:“我在义兴时,家中的廊檐下有一块圆石,此石别无异处,只是坚固的很。我初习白虎九劲,至三劲时已可手撕虎豹,但全力击打此石,只有灰尘起舞,毫无破裂的迹象。我好奇之下,仔细研究这块石头,发现在它的头颈处有一个通透的圆孔,竟是廊檐的积水长年累月滴落造成的。以将军看,到底是水硬,还是石硬呢?”
  萧玉树眺望着远处的浓雾,赞道:“微之此番话大有道理,世人皆知水乃天下至柔之物,却足以洞穿坚石。由此可知,天师宫的若水诀夺天地造化,杀一个都明玉,不过弹指间事!”
  “啊?”
  徐佑猛然抬头,脸色惊诧莫名,道:“将军的意思?”
  萧玉树的目光终于从海雾中收了回来,转头看着徐佑,笑道:“不错,天师孙冠已在海上等候多时!”
  徐佑怎么也没想到,孙冠竟然会亲临扬州,有他坐镇,青、徐两州的水师又翘勇善战,这一仗,还没有打,都明玉已经输了!
  萧玉树脱掉盔甲,坐在海边的石阶上,宝剑横置腿面,和徐佑拉起家常,天南地北无所不说,亲切的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但徐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王纯前车之鉴,萧玉树可不是只会笑眯眯的邻居大叔,他的剑,是杀人的剑!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一个多时辰,随着海风,隐隐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然后几艘着火的船从浓雾中现身,仔细看船身和旗帆,应该正是方才离开的白贼。
  不一会又有十几艘大舸露出破败不堪的船身,没有了建制和排序,狼狈不堪的掉头急窜。最后一艘却被紧跟着出现的一艘朝廷斗舰发出的石砲击中船尾,打着旋失去了控制,喘息的时间,就完全倾覆,没入了海中。
  船上跳海逃生的白贼挣扎着呼救,被一顿乱矢击杀大半,剩下的也多半体力不支,溺死于水中。
  紧接着,朝廷水军鱼贯而出,从雾中一艘接一艘的,似乎没有穷尽,徐佑问道:“此次青、徐出动了多少舰船?”
  “五百艘!”
萧玉树道:“飞云、盖海、翔凤、鱼雀、平虏、青龙、白虎、金翅、长安,囊括了朝廷目前几乎所有的斗舰。水军先在沪渎剿灭了溟海盗,然后于钱塘渎口拦截白贼,时机恰恰好!”
  他指了指海上的大雾,道:“若非大雾隐蔽,想来都明玉不会败得这样快,这是老天也在帮我们!”
  徐佑附和道:“是啊,间隔百里,却能和将军合作无间,又适逢大雾弥漫,也该白贼授首伏诛了!”
  两人说话间,朝廷水军已经完成了对白贼残余船只的合围,火箭、石砲、火船、熔铁和钩拒等水战利器尽出,徐佑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古代水战,看的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顷刻之间,白贼水军尽没,只余都明玉的旗舰尚在苟延残喘,却也被五艘盖海楼船用钩拒钩住船身,彻底逃脱不得。
  都明玉现身船头,再不复往日的神仙模样,头发散乱,衣襟大开,手持斩邪威神剑,厉声喝道:“孙冠,既然来了,可敢和我一战?”
  盖海楼船分为三层,其上为庐,再其上为飞庐,再其上者为爵室。所谓爵室,于中侯望之如鸟爵之警视,而作为瞭望台的爵室,骤然多了一人。
  徐佑凝目望去,隔得远,瞧得不太真切,只隐约可见,这人身着朱衣素带进贤冠,身形富态的不像道人,反而像是王公贵族出身。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孙冠!
第三十五章
水仙兵解
  “孙冠,你被困金陵,我举兵十万,不计艰辛的想要救你。可没想到你却受世间利禄所诱,背叛了天师道千万道民,甘愿向那残害天师道的无耻昏君俯首称臣,蠖屈鼠伏,摇尾乞怜,丢尽了历代天师的颜面。今日,”都明玉剑指海里漂浮的数千尸体和岸上惊恐不安的百姓,厉声道:“心中可有愧吗?”
  “明玉,你太痴了!”
  孙冠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声音似乎从九天云霄传来,却轻柔的响起在每个人的耳边,如同清风拂过叶瓣,露珠滴落尘埃,无有来处,无有尽处,玄之又玄。
  “六天故气沉寂了百年,天数已尽,再无复生之望,你费尽心机,却难违天数,徒呼奈何?再者,你既奉无为幡花之道,以赤书符命,寻觅长生之法,何苦假借天师道的名义起事?这千万生灵,该找你问罪才是!”
  徐佑心中一凛,原来孙冠已经知道了都明玉的底细。想来也是,天师道何等的势力,只要顺着蛛丝马迹去查,都明玉还有他后面隐藏着的六天瞒不了太久。
  “哈哈哈!”都明玉大笑,既然暴露了,再狡辩掩饰未免让人轻看,道:“孙冠,所谓天师道,不过以三天正法迷惑世人,游放天地,擅行威福,责人庙舍,倾财竭产,更以男女合气之术秽乱人伦,你有什么资格妄议天数?”
  孙冠并不着恼,柔声道:“天师道行正一盟威之法,禁戒律科,诛符伐庙,使民内修慈孝,外行敬让,佐时理化,助国扶命,岂不比六天未废时三五失统,人鬼错乱要更合天数?”
  “多说无益,久闻天师的若水诀冠绝天下,且让我来领教天师高招!”
  都明玉知道辩不过孙冠,破釜沉舟之下,已存了必死之念。长剑竖于身前,眼睛似开似闭,被海风吹拂的衣袂突然变得坚硬如铁,保持着飞舞的姿态纹丝不动。
  几乎一瞬间,徐佑再感触不到都明玉的存在!
  他明明站在船头,可在众人的眼中却化为了无形,彻底融入了天地之间。孙冠又叹了口气,右手伸出食指,缓慢的向船头的虚空处点了一点。
  轰!
  一声雷鸣无端响起,震得中军的数百马匹齐齐奋蹄嘶叫,都明玉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方才站立的那个位置,还是竖剑闭目而立的姿态,好像他一直在那,从没有离开。
  下一秒,不见如何动作,孙冠竟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突然出现在都明玉的头顶上空。
  剑尖微微颤动,同时向上刺出,如同早算好一般,等着孙冠的身影,其中玄妙处,实在难以用语言描述!
  孙冠依旧伸出了右手食指。
  指尖和剑尖轻轻一触,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孙冠再次现身盖海楼船的爵室之上,双手平垂身侧,仰头遥望天际的浮云,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可惜。
  都明玉保持着剑指天的姿势,身上毫无受伤的痕迹,正当所有人都纳闷诧异,不知谁胜谁负的时候,从他的脖颈、四肢、腰腹现出一道道诡异的血线,然后慢慢扩大,忽的四分五裂,炸成了粉碎!
  萧玉树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要不是近卫扶着,差点摔倒在地。徐佑的丹田同时剧烈跳动,那股被宁玄古压制住的诡异真气又蠢蠢欲动,他心里明白受孙冠和都明玉对战的影响,立刻闭上双眼,凝神入定,数十息之后,终于复归平静。
  再睁开眼,偌大的江面,已经看不到孙冠的影子。徐佑神色沉重,大宗师的实力远远超乎了想象,都明玉入了四品,要不是孙冠亲临,单单靠着水师想要在海上围堵剿杀他,需要付出可怕的代价。
  只是谁也没想到,以都明玉的强悍,竟连孙冠一招都接不住,落得死无全尸的悲惨下场,真是可恨又可叹!
  “主上死了?”
  “胡说,主上承天应命,怎么会死?”
  “祭酒和天师,到底谁是对的?”
  “你竟然怀疑祭酒?”
  “可我看祭酒……他尸骨无存……”
  “不,祭酒是,是成仙了。水中兵解,是水仙!对,祭酒兵解成仙了!”
  岸上的百姓渐渐骚动起来,水仙之说让越来越多的人相信都明玉其实没有死,而是兵解成仙。先是数人跌坐地上,双手交叠,手心向上,拇指相接,低声诵道:“六天治兴,三教道行。天地不长,无形自障。天地不老,故成大道。道本无形,莫之能名。赤书符命,化为长生!”
  跟着是数十人,数百人,数千人,乌压压的盘膝坐地,同声齐诵:“六天治兴,三教道行。天地不长,无形自障……”
  立刻有担忧百姓暴乱的领军军主来到萧玉树面前,道:“这些人受白贼蛊惑太深,迟恐生变。该如何处置,还请将军示下!”
  萧玉树摇了摇头,道:“命将士们不得干涉,先静观其变!”
  诵声越来越大,如同天雷震响,随着海风传达数十里,突然有百余人冲破中军的看管,来到码头边纵身跃入江里,口中还高喊着“赤书符命,化为长生”。
  扑通,扑通,水花纷纷溅起,江水卷起一bobo的巨浪,转瞬将这百余人吞噬的干干净净,跟随都明玉成仙得道去了。
  有人开了头,接着从者如云,又是数百人投水自尽,甚至还有妇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儿跳海。
  徐佑心下不忍,道:“将军,百姓多愚昧,还请驱使他们离开此地!”
  萧玉树淡淡的道:“微之好心肠,却不知这些乱民随白贼造反,害得扬州多少良人横死,多少家室破灭。今日既然甘愿随贼首赴海而死,我们何不成全了他们?你想救人,人家未必承你的情!”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徐佑没有再劝,对真正无情的人,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哀求而已。
  这些老百姓或许有罪,但更多的人只是被裹挟盲从,况且今日的钱塘,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将军,我想去见一见镇东将军。从吴县来时,顾府君曾有私事托我转告,这段时日忙于雷霆砲,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徐佑不想再在码头待下去,萧玉树也不难为他,派了五百精锐部曲护送他去见朱智。城内虽然暂时平定,但尚有白贼隐匿市井,时不时的窜出来杀人,安稳起见,身边带点部曲为好。
  纵马疾行,举目望处,钱塘城内皆是残桓断壁,烧毁的房舍冒出浓烟,路边是战死的白贼或者被不知中军还是白贼劫掠而杀害的百姓,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刚拐过街道,耳中听到有女声呼救,不远处的桂花树下,五个穿着府州兵戎服的部曲正将一名豆蔻少女按在地上,剥开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胸腹间白皙的肌肤,正欲轮番侵犯。
  徐佑勒住骏马,脸色阴沉,奉命护送他的幢主名叫秦明,不解问道:“郎君为何停下?”
  “这些人是谁的麾下?”
  秦明略一打量,笑道:“应该是左军的,这帮兔崽子,倒是急色鬼!郎君,城内不安全,我们还是快走吧!”
  “哦,秦幢主,他们辱及妇人,可犯了军法?”
  “这个……”秦明眼珠子一转,觉得徐佑有些小题大做,脸上却陪着笑,道:“大家伙流血流汗,好不容易打下了钱塘,找些许乐子,其实也不算违犯了军法……”
  徐佑怒极而笑,道:“风虎!”
  左彣的身影出现在左侧的房顶,微微躬身,道:“郎君!”
  “杀了他们!”
  “诺!”
  秦明大惊,道:“郎君,不可!就算犯了军法,也当交给法司论处,不可轻易诛杀……”
  话音未落,五颗人头落地,徐佑冷冷的道:“我自去向萧将军解释,幢主不必多虑!”然后分一匹马给左彣,让他带着少女,直奔伪吴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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