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1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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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度不想试,心思电转,试图拖延时间,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枚棨牌?”
  “我猜这种银制的棨牌应该数目不多,你送给了几个人,难道自己心里没数?”
  魏度其实早看出来这是送给山宗的棨牌,当时是为了让他能够在渔村里取得众人的信任和尊重,然后发号施令,坐实溟海盗牵扯其中的假象,以达到祸水旁引的目的,只是没想竟然落入了这人的手里。
  真是蠢货,既然逃出去了,干嘛不把这个东西处理掉?
  不过,被别人拿到棨牌并不要紧,这东西上面没有一点私人印记,除非通晓所有内幕的人,而且对他知之甚深的人,否则的话,根本不可能猜到跟他魏度有关。
  那问题来了,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魏度陷入了不安的沉默!
  利刃重新出现在女子手中,男子的声音低沉,充满了让人窒息的压迫感,道:“将从你凤鸣山中带出来,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八郎,天光将亮,你的时间有限,我的耐心也很有限!”
  “我说,我说,是山宗,这是山宗的棨牌!”
  魏度还没察觉真正的危机在何处,只当这几人不知从哪里听来了私掠人口的秘事,想从这笔日进斗金的生意中分一杯羹去,眼见女子拿着利刃迫近,也顾不得其他了,忙道:“这是宋嘉义的棨牌,那个蠢货办事不利,被活活烧死在钱塘,你们既然搞到了他的棨牌,应该知道我没有撒谎!”
  “山宗?”
  男子看了眼另外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见他摇了摇头,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示意女子收起利刃,笑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这个叫山宗的人应该是你的心腹吧,不然也不会在朱氏围村正急的时候派他过去挽救残局……”
  “我不养这样的蠢货!”
  魏度提起山宗满是不屑,道:“他是别人介绍过来寄食的门客,刚认得没多久,一身修为还算不错。正赶上朱氏围了渔村,死马权当活马医,派过去碰碰运气,结果……妈的,就是一个蠢货!”
  “别人介绍来的?”
  男子似乎对山宗的来历极感兴趣,魏度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话,道:“他是溟海盗!”
  “魏度!”
  何濡坐在院子里,欣赏着满天的月色,道:“听说此人在魏氏很不成器,你到底吃了人家多少迷魂药,竟然被这样一个不入流的人糊弄的颠三倒四?”
  山宗抚胸长叹,道:“当初我离开溟海,无处容身,魏度不仅收留我,还待之甚厚,这才一时大意,没有看清他的面目。其翼郎君,拜托你一件事,以后这茬不要提了,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山宗既然明白了魏度的险恶用心,那点报恩的心思早就没了,自然也犯不着为他隐瞒身份,所以按照徐佑的计划,先是在藏身的冰窖里故意发火,泄露了片言只语给朱凌波听,然后又在火烧的茅屋里留下了棨牌,将线索指向魏氏,终于引得朱氏的视线转向会稽,也暂时靠着假死之计脱离了必死的棋局。
  左彣突然道:“其翼郎君,你说朱氏的人,这会抓住魏度了吗?”
  山宗插嘴道:“哪能这么快?魏度不好对付,看他派我送死就知道,此人城府极深,长于谋断,不会轻易坠入一般的陷阱……”
  何濡笑道:“朱智可是一般人,他号称江左诸葛,阴谋诡计正是其擅长的伎俩。魏度在明,朱氏在暗,真要时机巧妙,用计大胆,未必不能今晚就抓了他!”
  徐佑从偏门进来,赞道:“其翼料事如神!”
  三人同时站起,何濡问道:“送走顾允了?”
  “嗯,飞卿此来告知我一件事,朱氏已经在上虞的醉凤楼安排好了盛筵,只等魏度自投罗网。你刚才说用计大胆,说的没错,朱智打算在凤鸣山别院将魏度悄悄的劫走!”
  “凤鸣别院?我就是住在那的,魏度的父亲关中侯魏文远在家族内没什么产业,只有当初分给他的这座凤鸣别院,后来又传给了他的独子,也就是魏度。”山宗回味了一下在凤鸣别院里的美好时光,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道:“这座院子建在凤鸣山的半腰处,守备森严,依据山势成弧月形,除了山前一条小路,别处没有道路通行。朱智就是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从别院里劫走魏度……”
  “一般来说,确实极难,可别忘了,朱智不是一般人!”徐佑借用了何濡的话,眨了眨眼睛,道:“朱睿的朋友里有一个妙龄女郎,体态轻盈,攀山越岭如履平地……”
第五十八章
牵一发而动全身
  溟海盗?
  男子明显愣了片刻,饶有深意的打量着魏度,道:“你竟然跟溟海盗还有交情,佩服,佩服!”
  溟海盗首不是从一出生就当了抄贼的,早年在岸上时跟魏度的父亲、关中侯魏文远交情匪浅,后来因为杀了家中某个长辈的满门老幼,只能下海为寇,凭着过人的胆识一步步混到了溟海盗首的高位。但私下里跟魏文远并没有断了往来,魏度长大后曾亲眼见过他几次,那些江湖上的切口也是跟着此人学的。再后来溟海盗越闹越大,几成沿海最大的匪患,魏文远自诩身份,不愿作奸犯科,又恐连累家族,跟溟海盗首渐渐疏远,反倒是魏度这些年有意亲近,逢年过节送些礼物过去,两人还合作做了几笔买卖,所以这次安排山宗觅地藏身,溟海盗首找的是魏度,而不是魏文远。
  魏度眼睛一亮,道:“郎君莫非也认得溟海盗?”所谓关系,就是这样攀扯的,要是多兜几个圈子,说不定彼此五百年前还是远亲。
  “溟海盗首燕轻舟在江湖上好大的名声,想不认得也难!”男子突然问道:“你做的生意,溟海盗也参与了?”
  “有时候陆地运起来麻烦,也容易走漏风声,不如从海路北上抵达少海渎,然后直接在青州上岸。可要想走这条路,没有燕盗首点头是不行的……”少海就是渤海,古有少海的称呼,元朝之后才恒定为渤海。
  “既然如此,干脆都从海上运好了,何必再走陆路?”
  “不一样,海运固然便捷,但瘟病多发,往往运一船,折损十之五六,只能当做陆地不安全的时候备用。”
  男子点点头道:“全走海路,你们的根子就握在了溟海盗的手里,到时候对方漫天要价,从还是不从呢?所以永远保持两条线在手,作为谈判的筹码是明智的,不会受制于人。”
  “这个……郎君明鉴!”
  魏度愣了下神,他哪里想的这么远,就是海运折损也是别人告诉他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颇觉自得,道:“江左门阀这么多,可跟燕盗首说得上话的,且能得他完全信任的,只有我一人。”
  男子笑了笑,道:“所以他们才拉你入伙,对不对?”
  魏度一惊,道:“什么……我没听清……”
  一道寒光闪光。
  血花四溅!
  魏度的大腿被割开一道口子,不深,不长,但皮翻肉露,血流如注,看上去十分的恐怖。魏度瞬间脸色煞白,嘴巴张开,表情痛苦,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说过,我的耐心有限。八郎,刚才的问题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忘了告诉你,要是不赶紧止血的话,你马上就会感觉到口干舌燥,然后头晕目眩,身体似乎被什么怪物吸干了血迹,直到眼睁睁看着肌肤干瘪下去,痛不欲生,只恨为什么不早一点死掉。”
  “啊!”
  魏度这时候才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道:“我……我说,我全说……快,快给我止血!”
  女子收了刀,冷笑道:“不急,等他先回答问题!”
  “是是,郎君洞光烛照,他们就是看中我跟燕盗首的交情,所以才肯让我入伙。否则的话,贺捷眼高于顶,根本看不上我!”
  “贺捷?山阴贺纯的第四子?”
  “对,就是他!这些事都是他一手操控的,你想参与进来,没有他点头是不行的。你放过我,贺捷那边我负责说项,赚钱大家一起赚,权当交个朋友,千万别伤我性命!”
  男子默然片刻,转过身去,缓缓走到角落里,拉开一道黑色的帷幕,摘掉头上的幕篱,道:“孟假佐,你都听到了,将来主上面前,也好做个见证!”
  帷幕后面,赫然坐着司隶府卧虎司的假佐孟行春!
  “攀山越岭如履平地?”左彣苦思道:“扬州还有这样的奇女子,我怎么闻所未闻?”
  徐佑笑道:“也未必是扬州人,天下这么大,朱睿尚武,有几个三山五湖的朋友不足为奇。”
  何濡对这些不感兴趣,道:“朱智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敢如此设计,应该十拿九稳。顾允的情报是几时的?”
  “今日刚收到,三日前从上虞送过来的。”
  “三日前……如果动手的话,也就这几日了!”何濡眯着眼睛,似乎能从天上明月的倒影中看到上虞正在发生的一切,道:“行险计,不能拖延日久,越快越好,上虞毕竟是魏氏的地盘,久易生变。”
  山宗事关自己的生死存亡,最是上心,问道:“七郎,若是抓到了魏度,从他口中拿到了证据,下一步又该如何?贺氏是天子亲家,不好惹啊!”
  “贺氏是不好惹,所以我和顾允给朱智出了个主意!”
  “什么主意?”
  “天子无家事,他的亲家犯了国法,就由天子亲自处理。所以,若是不出意外,此时此刻,司隶府的孟行春正和朱智他们在一起。”
  “啊?司隶府?”山宗浑身一颤,道:“郎君好算计!”
  孟行春望着男子的眼中满是苦恼,好一会才道:“朱侍郎,你邀我来上虞,说是请客吃饭,原来是给在下挖了个洞,不,是深渊……”
  男子自然是朱智,他拱手作揖,道:“骗假佐来上虞,确实多有不恭,但也是朱某无奈之举。这等私通南北的大案,牵扯到了贺魏两门,非一郡一州、一家一姓可以处置,唯有司隶府上通天听,身负司察、举使大权,可以插手盗案而不需要诸多忌讳。为扬州计,为黎庶计,也为我大楚计,望假佐不惧强权,秉公执法,还那些冤死的孤魂一个公道!”
  一番大帽子扣下来,孟行春再怎么奸猾似水,也不可能坦然置身事外。他心中清楚,朱氏今日的所作所为,明显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他身为司隶府监控扬州的主要负责人,出了这样的案子,介入是必然之事。只不过介入有早有晚,时机要讲究,若是过早会有风险,看不清局势和胜负,非智者所为;若是过晚,则让主上和校尉质疑他的能力,也难以在扬州门阀中左右逢源,捞取足够的利益。
  不过,遗憾的是,由于情报的缺乏和滞后,他已经丧失了选择介入时机的主动权,被朱智强行拉到了这滩浑水当。既然如此,孟行春也就不再迟疑,以他对安子道的了解,出了这样泯灭人心的大案,一定会责令有司严惩不贷。
  司隶府是皇帝的鹰犬,自然秉承皇帝的意志做事!
  他整了整衣衫,慢步走到魏度身前,温和一笑,道:“魏郎君,失礼了!”
  魏度不认得孟行春,女子正俯身为他抹药止血,有气无力的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孟行春解开罩在外面的黑袍,魏度瞬间傻眼,他再无知,也认得司隶府卧虎司的官服。一袭锦缎黄裳,胸口绣只凝神俯瞰的穷奇,形似猛虎,背生双翅,让人望之生畏。
  穷奇是四凶兽之一,毁信恶忠,崇饰恶言,专门吃掉正直善良的好人,司隶府以此为卧虎司的官服,是为了警醒鞭策自身,切忌颠倒黑白是非。
  “在下司隶府卧虎司假佐孟行春,为彻查扬州私掠良人案而来,魏郎君既然刚才已经招供,请将所有事宜一五一十的叙说一遍,不要隐瞒,也不要心存侥幸。今日你不给我惹麻烦,将来主上面前,我也不会与你为难。懂了吗?”
  魏度再转眼一看,朱智,朱睿,那个女子没有摘去幕篱,想必也是朱氏的人,顿时没了脾气,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
  从暗室出来,外面候着七匹快马,朱睿分给予他们七封秘信,扭头望着朱智,见他点头,沉声道:“马不停,人不歇,误了事,自己提头来见!去吧!”
  “诺!”
  马蹄如雷,奔驰而去,扬起的尘土弥漫了漫天的月色,孟行春裹着黑袍走了出来,被灰尘一呛,咳嗽了几声,道:“侍郎,那我就带着魏度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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