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1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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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妹重病数月,我带其来钱塘就医,无奈家母心中挂念,召我回家问询,故而急着赶路,得罪莫怪!”那人语气很是恭谨,又带了几分惶急,道:“只是身上的钱财已经花光,实在没办法赔偿各位,还望郎君开恩!”
  “好了,风虎,让他们走吧。出门在外多有不易,又带着病人,不要为难他们!”
  左彣仍然怒气难消,不过徐佑发了话,不敢违背,哼了一声,道:“我家郎君心宽仁厚,不与你计较,以后赶路时要谨慎,切莫再鲁莽了!”
  “是,谢谢,谢谢两位郎君!”
  那人背着女郎就要离开,擦肩而过时,女郎用尽全身力气,张开红唇呢喃了两个字,却没人听的清楚。
  “且慢!”
  徐佑突然发话,那人脚步一凝,停下了身子。
  “风虎,刚才这位女郎是不是说了句‘救我’?”
  “没有吧,郎君是不是听错了?”
  徐佑慢慢走了过去,道:“我没听真切,可看女郎的口型,似乎说的正是‘救我’二字!”
  “郎君看得懂唇语?”
  “不懂,但宁可多一事,也不能听之任之!”徐佑盯着那人的后背,道:“我再问你背上的女郎一次,如果是我听错了,向你赔礼道歉。”
  那人没有回头,道:“舍妹患了怪疾,不能说话言语,郎君定是听错了!”
  “不能言语?无妨!”徐佑转到那人身前,望着女郎的翦水春眸,道:“我问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救我?如果是,请眨一下眼睛!”
  女郎果然眨了下眼睛!
  “郎君小心!”
  那人突然暴起,伸手抓向徐佑。左彣站在左侧,早已严阵以待,宝剑鸣叫出鞘,攻向后心必救之处。
  徐佑同时后退,秋分和方斯年分站左右,一把雷公弩不知何时已经上好了箭支,弓弦轻颤,激射而出,直指那人的前胸。
  那人怒喝一声,蓑笠炸裂开来,正好击打在弩箭的箭头,让它偏离了数寸,扑哧扎进了水中。然后足尖在拱桥的石栏上一点,飞起数丈,飘然如燕,躲过了左彣的一剑。
  他没了伪装,看的出来正是山宗,也不恋战,用布带绑住红衣女郎,尽展身法,往北边逃窜。左彣仗剑追了上去,徐佑他们的牛车受损不大,也掉转车头紧追而去。
  好不容易在一处破旧的茅草房屋前面赶上了激斗中的两人,徐佑站在安全的距离,让方斯年装好雷公弩,寻觅时机,又让秋分一旁掠阵,随时准备出手。
  “我们道左相逢,井水不犯河水,郎君何必苦苦相逼?”
  锵!
  刀剑相击,左彣不退反进,剑光直取心肺要害,道:“作奸犯科的狗贼,掠人至此,被我遇到了,自不能放你离开!”
  山宗哈哈大笑,状极不屑,猛然转身,将后背的红衣女郎冲向剑光。左彣大惊,来不及收手,仓促间变换剑招,堪堪擦着女郎的脸颊一剑划过。
  山宗抓住机会,一刀横劈在剑身处,趁左彣脚下不稳,从极其诡异的角度砍向他的肋下,嘲笑道:“你想救人?殊不知投鼠忌器!”
  左彣被逼开了三步,脸色铁青,道:“区区硕鼠,何足挂齿!看我三招擒你!”
  剑光大盛,映着落日的余晖,仿佛将这人世间照射的流光溢彩。山宗大惊失色,一时睁不开双目,全凭着感觉出刀。
  左下,右上,身后,腿侧,一剑,如同千万剑!
  “先破器,再逐鼠,我看你还怎么投鼠忌器!”
  山宗只觉剑风压迫,手脚都慢了少许,匆忙中捆绑女郎的布带被一剑削断,紧接着身上一轻,竟真的被他抢了人去。
  “秋分,接着!”
  左彣将女郎扔向秋分,秋分张手借住,牢牢的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别怕,你平安无事!”
  女郎浑身不能动,可一双俏目,无声的流出了两行冰泪!
  “啊?”
  山宗突然发出惨叫,却是被左彣一剑伤到了胸口,跟黄祁尸体上的伤口几乎一致。红衣女郎躺在秋分怀里,也看到了这一幕,眼中的恨意倾尽三江五湖的水也洗不去。
  左彣越战越勇,宝剑光华流转,美不胜收,转眼间山宗落在了绝对下风,情急之下,一头钻进了茅草房中。
  左彣跟着闯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中,捂着口鼻倒飞而出,肩头流出血迹,显然中了暗招。徐佑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他有迷药!”
  红衣女郎闻声焦急起来,眼睛使劲的眨动,似乎想要告诉秋分,山宗的迷药有多么厉害。秋分轻轻握着她的玉手,柔声道:“没事,左郎君修为几近小宗师,一点迷药伤不了他!”
  左彣等迷药稍稍散去,再一次进入房内,却依旧没有占到便宜,等再次现身,腰间也被砍了一刀。虽然不知伤的有多重,可流出的鲜血侵染了衣服,看上去很是凄惨。
  山宗疯狂的大笑,道:“来啊,再来啊,你剑法厉害,可在房内施展不开,继续吃我三包迷药,让你有来无回!”
  “这样不是办法!”
  徐佑当机立断,命方斯年从牛车上搬出几个装满了胡麻油的罐子,砸向茅屋。眨眼功夫,整个房子就充斥着麻油的味道。不等山宗反应过来,亲自点了火石,扔到了屋顶上。
  《三国志?魏书》记载,魏将满宠在抵御孙权进攻合肥的时候,“折松为炬,灌以麻油,从上风放火,烧贼攻具。”可见古人已经知道胡麻油可以助燃,遇风更盛。
  “你们?卑鄙!”
  山宗想要往外面冲,一次被方斯年用弩机逼了回去,一次被左彣用剑重伤,无奈退回。茅草本就易燃,加上麻油助阵,天公作美,适时的刮起大风,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整座房屋轰然倒塌,大火引燃了每一寸土地,恍惚间,红衣女郎看到有一人形浑身是火,手舞足蹈,发出凄厉的惨叫,让人不忍猝听。
  火势烧了不知多久,红衣女郎直直盯着那个人影倒在了火海里,眼眸中的恨意稍减。徐佑走了过去,屈身蹲地,温和的问道:“你是谁?”
  女郎或许吹了寒风的缘故,也或许过了这么久,药性正在褪去,颤颤巍巍的说道:“朱……凌波……找顾……允……”
第五十一章
欠君一命
  “人怎么样?”
  钱塘名医李复从内堂走出来,等候在外面的朱睿马上迎了上去,神态中难掩紧张。李复躬身施礼,道:“郎君莫急,女郎无大恙,只是气血亏虚,神迷意乱,导致浑身酸软无力。我开几副药,按时服用,再调理将养数月就可恢复。”
  “先生辛苦!”
  朱睿道了谢,不等送客,快步进去看望朱凌波。顾允吩咐鲍熙付了诊金,并多有加赏,然后礼送出府,对一旁安坐的徐佑说道:“幸好无恙!”
  “那贼人把朱女郎当作护身符,等闲不会伤人,只是好像喂她服食了一种迷药,最好找信得过的大夫再看一看。”
  顾允点点头,道:“朱三伯和朱四叔正带人往这里赶来,朱四叔号称江左诸葛,有他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徐佑有些心虚,能不跟朱智碰面最好,站起身子,道:“那我先走一步,人也送到了,任务完成。”
  “别,你可是救回凌波的大功臣,子愚肯定要当面好好谢你的。”顾允挽着徐佑的手,亲热之极,仿佛这样露脸的事是他自个做下的一般。朋友到了这个地步,因其喜而喜,因其悲而悲,也算是掏心掏肺的至交了。
  “我只是赶巧遇上,谈不上功劳。他们兄妹团聚,叙说离情,我一个外人,待久了不合适。”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要是就这样放你走了,子愚等下出来,怪我怠慢了你,要跟我翻脸怎么办?再者,如何救回凌波,如何剿灭了贼人,尚需微之当面向朱氏的人说明一二。”
  “好吧!”徐佑推辞不过,只好坐等,和顾允闲聊起来,道:“我想开个造纸坊,飞卿觉得怎样?”
  “纸坊?”
  顾允难掩脸上的诧异,道:“做那个干吗?我还想过段时日找个三吴的大儒,推荐你拜入门下,苦读两年书,熬点资历和名声,然后举孝廉入仕。微之,固然一时艰难,却不可自甘堕落。操此贱业,既辱没了家风,也累的自己沉溺下流,有百害而无一利。”
  徐佑不反驳,也不辩解,端着杯子淡然自若的喝茶。顾允瞧着奇怪,猛的一拍额头,道:“是不是缺了用度?”他随即自责道:“是我的疏忽!你从义兴迁到钱塘,又买了宅院,手里就算有点钱财也用的差不多了。这样吧,你也别开造纸坊,每月从我的用度里支出一半给你……”
  “不必了,飞卿的好意我心领,但静苑一大家子人,总不能都靠你的接济度日。”徐佑笑着拒绝,道:“造纸不同于其他商贾,此乃雅事。譬如飞卿作画,苦于没有大张好纸,只能沿用旧时的缣帛,大大影响画作的质感和意境,保存起来也十分的不便。等纸坊运作起来,我可以为飞卿奉上适宜作画的好纸,包你爱不释手!”
  “这个……”顾允确实有点动心,道:“真能做出这样的纸吗?”
  徐佑点点头,道:“自蔡侯纸面世之后,数百年来,造纸术的发展实在太慢了些。我有些想法,不一定对,但试着去改进,总能造出比现在好得多的纸张,并且能够大量生产,降低售卖的价钱,让更多的人能够买的起纸,买的起书。”
  普及识字率对一个民族是多么重要的事情,顾允对此毫无概念,也不认为世间所有人都应该识字、读书和明理,这是属于时代的局限,无可厚非,也无须责备。
  徐佑重生到了这个时代,想做的事情很多,造纸,只是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见无法说服徐佑,又被他描绘的优质画纸弄的动了心,顾允暂时放弃了挽救这位失足少年,道:“说起来这些奇技淫巧,你上次留给莲华的那个方子,我找人做了出来,果然净口十分的合用,比起凝脂盐更佳。你在义兴到底读的什么书?涉猎广泛,无所不知,几乎在年轻一辈中不做第二人之想。”
  徐佑说家中藏书太杂,看的学的也就比较杂,反正义兴现在一片废墟,瞎扯也找不到证据。正在这时,朱睿从内堂出来,神色没有刚开始那么紧张,显然朱凌波的身体状况不是太糟糕。他走到徐佑跟前,眼中透着诚挚的感激,双手交叠平伸,高于胸前,以示敬礼,然后一揖到地,沉声道:“我朱睿,欠你一条命!”
  “言重了!”
  徐佑侧身让过,表示不敢受,道:“我只是适逢其会,路见不平,没想到救的恰巧是朱氏的女郎。归根结底,还是朱女郎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我也会安然逃出贼人之手。”
  “话虽如此,但七郎将凌波救出虎口却是不争的事实。”朱睿拍了拍徐佑的肩头,大笑道:“以前人人都说你武功在同辈人中为第一,我心中不服,要不是家中约束,恐怕早到义兴找你一战。现在我欠了你一条命,打是打不成了,只盼以后有机会,你我切磋一下,点到为止,如何?”
  朱睿号称武痴,一身修为在吴郡名气不小,但跟徐佑这种声名动于全国的狠角色还不能相提并论。徐佑苦笑道:“我受了伤,至今未愈,不是朱郎君的对手。”
  “不急,等你养好伤,咱们再战。”
  说话间朱礼和朱智也到了钱塘县衙,顾允他们迎了出去,来不及寒暄,朱礼忙着去看女儿,留下朱智和徐佑说话。
  朱智身量瘦小,还不到朱睿的肩头,长相也跟黑面长髯的朱礼相差甚多,尖嘴猴腮,双眉倒垂,既不威严,也不庄肃,反倒有些戏虐,只是一双眼睛平静如海,让人不敢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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