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校对)第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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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赵王雄踞龙虎关 周喜霸占鸳鸯镇
词曰:
世事不可极,极则天忌之。试看花开烂漫,便是送春时。况复巫山顶上,岂堪携云握雨,逞力更驱驰。莫倚月如镜,须防风折枝。
百恩爱,千缱绻,万相思。急弦易断,谁能系此长命丝。触我一腔幽恨,打破五更热梦,此际冷飕飕。天意常如此,人情更可知。
调寄〈水调歌头〉
谚云: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不要说男子处逆境,有怨天尤人,即使妇人亦多嗟叹。一日之间,就有无穷怨尤,总是难与人说的。
这回且不说唐宫秦王兄弟夺槊之事,再说隋宫萧后,与沙夫人、薛冶儿、韩俊娥、雅娘住在突厥处,突厥死后,韩俊娥、雅娘住了年余,水土不眼,先已病亡。义成公主见丈夫死了,抑郁抱痾,年余亦死。王义的妻子姜亭亭,又因产身亡。沙夫人把薛冶儿赠与王义为继室。罗罗虽然大了赵王五六年,却也端庄沉静,又且知书识礼,沙夫人竟将罗罗配与赵玉。那突厥死后无嗣,赵王便袭了可汗之位,号为正统,踞守龙虎关,智勇兼备,政令肃清,退朝闲暇时,奉沙夫人等后苑游玩,曲尽孝道。
一日交秋时候,萧后独自闲行,伫立回廊绿杨底下,见苑外马厩中,有个后生马夫,在那里割草上料,闲观那马吃草。萧后看他相貌,好像中国人,因唤近前来,问:“你姓甚名谁,是何处人?”马夫道:“小的扬州人,姓尤名永。”萧后道:“我说像中国人,你有妻小么?为何来到此处?”马夫道:“小的向随王世充出征,因流落聊城,与一个相知周逢春同住。不期遇着宇文化及宫中三个女人,说是隋朝晨光院周夫人、积珍院樊夫人、明霞院杨夫人。那周夫人说起来,原来就是周逢春的族妹,因此逢春便叫周夫人嫁了小的。那樊夫人与杨夫人都嫁了周逢春。”萧后惊讶道:“有这等事,如今三位夫人呢?”马夫道:“周氏随了小的年余,因难产死了,那樊夫人也害弱症死了。只有杨夫人还随着周逢春在临清鸳鸯镇上,开招商客店。”萧后道:“你既与周逢春同住,为何又独自来到这里?”马夫道:“小的因周氏已死,孤身漂泊,同伍中拉来这里投军,因羁留在此。”萧后又问:“你今年几岁了?”马夫道:“小的三十岁。”萧后想了一想说道:“我就是隋朝萧后,我怜你也是中国人,故看周夫人面上,要照顾你,且还有话要细问。只是日间在此不便说得,待夜间我着人来唤你。”乃夫叩头应诺而去。
是夜萧后正欲唤那尤永进去,不想被人知觉,传与赵王知道。赵王疑有私情勾当,勃然大怒,立将尤永处死。正言规谏了萧后一番,严谕宫奴,伺察其出入。萧后十分的惭闷。正是:
只因数句闲言语,致令人亡己受惭。
今说柴绍领了圣旨,随即发文书,着令部下游击李如珪,提兵一千,知会罗成,叫他先领兵去到岷州,抵住吐谷浑,我却提师来翦灭二寇。不一日,李如珪到了幽州,见了罗成,罗成拆开文书看了,即奏知郡王罗艺,罗艺道:“岷州远,突厥可汗那里去近,况突厥可汗已死,今嗣子正统可汗系隋朝沙夫人之于赵王,闻得萧后也在那里,王义又在那里做了大臣,仅是我们先朝的旧人。你今只消领了一枝兵去,与他讲明了,吐谷浑不见正统可汗助兵来,也就罢了。”罗成道:“父王之言甚善。”
便归到署中,与窦线娘说了。线娘道:“萧后当初曾到我家,见他好一个人材,闻沙夫人是一个有志女子,我要见他,同你去走遭。”罗成道:“若得夫人同去,尤为威武。”花又兰道:“妾也同二儿去,上上父母的坟。”原来窦线娘已养了一个儿子,叫阿大;花又兰亦养一个儿子,叫阿二,差得半月,各有八岁了。随叫金铃、吴良大家收拾,辞别了燕郡王起身。行不多时,已到岛口。正统可汗得了信息,忙与沙夫人商议道:“吐谷浑约我国助兵,同到中原去骚扰,两日正在这里选将,不想唐朝到差燕郡王之子罗成来问罪,如今怎么样好?”沙夫人道:“罗艺原是我先帝的重臣,其子罗成,因他勇敢,就做了唐家的大臣。况还有个窦建德的女儿线娘,赐与他为妻。他夫妻二人,原是能征惯战之将,不可小觑了他。”萧后道:“不是这句话,若是他人夺了我们天下去,不要说他来征伐,就不来也要合伙儿去征剿一番。如今这李渊,你们不知,他与我家有中表之亲,他家太穆窦皇后与我家先太后,是同胞姊妹,岂不是亲戚。况窦线娘我也认得,是一个嫋娜之人,只是嘴头子利害些,不见他什么本事,他若来此,我也要去会他。”
正统可汗听了,忙出去与王义商议,使他先领一支兵出去,自己慢慢的摆第二队出城。李如珪要抢头功,做了先锋,被王义用计杀输了,败将下去。窦线娘第二队己冲上来,见前面尘头起处,好像败下来的光景。线娘挺着方天画戟,且赶向前,见战将那条枪离李如珪后心不远。着了忙,便拔壶中箭,拽满弓射去,正中战将枪头上,那将着了一惊。只见王义妻子薛冶儿,舞着双刀,迎将上来。线娘把方天戟招架,两人斗上一二十合,薛冶儿气力不加,便纵马跳出圈子外来问道:“你可是勇安公主么?”窦线娘道:“你既知我名,何苦来寻死?”薛冶儿道:“你可认得萧娘娘么?”线娘道:“那个萧娘娘?”薛冶儿道:“就是先朝炀帝的正宫娘娘。”
线娘道:“我们父皇曾与他诛讨过贼宇文化及,萧后曾到我国来一次。”薛冶儿笑道:“既如此,我也不来杀你,我家可汗来了!”窦线娘笑道:“我也不来擒你,我家做官的来了。”各自归阵。
不说薛冶儿归寨与赵王说知。窦线娘兜转马头,行不多几步,只见罗成飞马而来,线娘把杀阵与他说了。罗成道:“既是赵王领兵出来,我自去对付他。”忙到阵前,叫小车去报知阵中,快请正统可汗出来,俺家主帅有话问他。小卒进去说了,赵王忙叫兵卒摆队伍出来。正是:
冲天软翅映龙袍,和紫貂珰影自招。
玉带腰围紧绣甲,金枪手腕动明标。
白面光涵凝北极,乌睛遥曳定蛮蛟。
何似玉龙修未稳,一方权掌扬人曹。
罗成见了举手道:“尊驾可就是先帝幼子赵王么?”赵王道:“然也,你可是燕郡王之子罗成?”罗成道:“正是。昔为君臣,今为秦楚,奈为上命所逼,不得不来一问,不知何故要助吐谷浑来侵唐?”赵王道:“这句话系是吐谷浑借来长威,实在我没有发兵。况唐之得天下,得之宇文化及之手,并未得罪于父皇,气数使然,我亦不恨他。今母后萧娘娘尚在此,汝令正窦公主,想必也在这里,烦尊夫人进宫一会,便知端的。”罗成道:“还有一位义士王义,可在这里?”赵王指着后面一个金盔的战将说道:“这个就是。”王义在马上鞠躬道:“小将军请了。”罗成道:“请殿下先回,臣愚夫妇同王兄进城来便了。”赵王见说,便率兵先自回宫。罗成使李如珪督理军马在城外,王义使夫人薛冶儿来迎接窦线娘,自同罗成摆队进城。
罗成夫妇一进城来,见人居稠密,市镇辐揍,那些民家,多是张灯挂绣,蜀彩叮当,把那驼狮像齿叫不出的奇珍古玩,摆列门庭。罗成夫妇在马上看了,称羡不已。说赵王进宫,见了萧后与沙夫人,即将王义如何与他对寨厮杀,他们败了下去,薛冶儿与窦线娘又如何较量,冶儿乖巧,他要输了,幸我出去得快,罗成也到,大家说了一番,罗成肯同线娘进宫来见萧母后。萧后道:“他们既要入宫,你快吩咐御膳所,好好备宴,每事齐整些。”赵王道:“这个晓得。”出去叫文武宾僚,点二千兵把守各处,直到宫门内,明枪亮刀,摆设齐整。又叫城中百姓,张灯结彩,迎天使。又叫两个小蛮吩咐道:“你两个快快到城外去对王爷说,如窦公主进宫,命薛夫人送至宫中。”小蛮去了不多几时,只见四个内监进来报道:“天使到了。”
赵王因罗成是个天使差官,只得到二门上接了进去,罗国后也跟二宫奴接了窦线娘,薛冶儿随了进去。萧后、沙夫人与窦线娘见过了礼。罗成到了龙升殿,见有香案在内,就把赤符诰命,供在上面,赵王朝拜了。罗成道:“殿下请进问声萧娘娘,可要出来接旨?”赵王如飞进去,与萧后说知。萧后想了一想,叹口气道:“嗳,当初人拜我,如今我拜人,天下原不是他夺的;况又是亲戚,做了一统之主,如今俨然朝命纶音,便去参谒也罢,只是没有朝服在此奈何?”赵王道:“当初公主的法服,尚在箧中,何不取来穿上,岂不是好。”赵王叫宫奴取出,替萧后穿好,与寻常绚彩迥别,出来拜了圣旨。罗成要请萧后上坐朝拜,萧后垂泪道:“国灭家亡,今非昔比,何云讲礼,请小将军不必。”赵王、王义皆劝常礼,罗成见说,只得常礼相见了。
萧后进去,也请线娘上坐内席。萧后对线娘道:“我当初乱亡之日,曾到过上宫,那时公主年方二九,于今有三句内外了,不知有几位令郎?”线娘道:“妾痴长三十一岁了,两个小犬俱是八岁,一个是妾所生,一个是花二娘所生。”沙夫人道:“正是还有个花木兰的妹子又兰,闻得也是个有义气的女子,想是伴着两个小相公,住在家里么?”窦线娘道:“那两儿顽劣,见我出来,他怎肯住在家。如今随着二娘,也在寨中。”萧后道:“既如此,何不请到宫中一会?”沙、罗二夫人忙叫人进来,差他拿两个宝辇,到罗老爷大寨里去请花夫人同二位小相公进来。小蛮领命而去。窦线娘亦叫金铃出去对罗成说知,叫他着人回寨保送进来。
萧后道:“普天混乱之时,不意你们这些若男若女,自立经济,各得其所。但不知女贞庵内四位夫人可安否?”窦线娘道:“娘娘不知,他四位夫人,起初只有杨、徐、秦三家供膳。如今因江惊波赐与程知节,贾林云赐与魏征,罗佩声赐与尉迟敬德,这三家都是徐、秦通家好弟兄,各出己财,替他置买回地,供养他安逸得紧。”沙夫人道:“三位夫人在何处,得以朝廷宠赐?”线娘就把又兰到女贞庵回来遇雨,住在殷寡妇家,遇了三位夫人,钦差太监知是江、罗、贾三位,同至京中,细细述了一遍。沙夫人道:“江、罗、贾三位夫人,该享厚福。若是当初同我们走出,如今也在一处,因他命中该招贵夫,故此不幸中得了宠幸。”罗国母道:“如今这四位钦赐夫人可好么?”线娘道:“想比当时更觉得意些。袁紫烟生了一子,闻要聘贾林云的女儿。江惊波生了一女,闻许配罗佩声的儿子,都是相爱相敬的。”萧后道:“我也常在此想念,巴不能中国有人来,同我回家去,看看先帝的坟墓。如今好了,我同你们回去,死也死在中国。”
正说时,只见一个小蛮进来报道:“花二夫人到了!”沙夫人同罗国母迎了上去,安线娘见了说道:“小大,小二,快同做娘的来拜见了萧娘娘三位。”花又兰忙请萧后上去坐了见礼,萧后不肯道:“快请常礼见了,我们讲话。”花又兰道:“草茅贱质,有辱娘娘赐召。”萧后道:“说那里话来,璠玙共载,何妨倚壁侵光?”
又兰与沙夫人、罗国母及薛冶儿见了礼。萧后见两个孩子恭恭敬敬,也在那里作揖。
忙叫抱来,双手掰了两个,坐在膝上道:“何物双珠,生此宁馨联璧?”线娘道:“娘娘可放那两个小犬,到殿上去见了殿下。”罗国母道:“妾同二位相公去看如何见礼。”萧后说:“我们大家去走走。”到了外面,正在那里坐席。赵王看见了,甚是欢喜。就叫把椅儿来坐了,众夫人亦进来饮酒。萧后看线娘面貌,不要说人材端正,兼之倜傥风流,更自可人。看又兰体段,与线娘差不多,那肌肤的白怯,真似柔荑瓠犀,但觉楚腰宽褪了些。萧后叫宫奴,取日历来看了一看说道:“后日是出行日期,老身便同公主夫人,回中原去走遭。”线娘笑道:“娘娘若到了中原去,恐怕中原人,不肯放娘娘转来奈何?”萧后道:“除非是我先帝九泉回阳,或者可以做得些主。”停回跑完了酒,赵王领了罗家两个孩子进来,萧后对赵王说了,要回南去看先帝的坟墓,沙夫人再三不肯。赵王等萧后陪了线娘去说话,便对沙夫人道:“母后好不凑趣,这里有母后足矣,他在这里也无干,既要回去,由他回去。”
说了出来,如飞与王义说知。王义道:“娘娘要去看先帝坟墓,极是有志的事,臣亦要同去哭拜先帝。”
赵王进来,恰好窦线娘等要辞别起行,赵王道:“家母后总是后日要回南去,公主请住在这里一两天,同行如何?”萧后、沙夫人亦再三挽留。线娘住在萧后宫中,萧后对线娘道:“当初我见公主外边军律严精,闺中行动规矩,凛然不可犯,为甚如今这般温柔和软,使人可爱可敬?”线娘道:“当初妾随母后的时节,母后治家严肃,言笑不苟,不知为甚跟了罗郎之后,被他提醒了几句,便觉温和敬爱,时刻为主,喜笑怒骂别有文章。”萧后道:“如此说,你们燕婉之情想笃的了。”
因不觉堕下泪来道:“先皇帝当年与我他亦是如此,他撇我在此,弄得如槁木死灰,老景难堪。”线娘道:“我闻得当今唐天子,一统山河。也喜快活的了,不多几时,选了几个美人进去。”萧后点点头儿,吩咐宫奴打叠行装。倏忽过了两日,罗成已先差潘美写文书,关会柴绍了。自同线娘等做了前队,李如珪与王义夫妇做了后队,指拨停当,便谢别起行。萧后与沙夫人、罗国母,亦各大哭一场上辇。罗成在路上,换了赵王的旗号,如接应吐谷浑的光景。不提。
再说柴绍得了旨意,忙完了丧葬,即点兵起程,到了岷州,将地图摆列着,看了一遍,叫土人询问一番,毫无虚谬,即便进征。那吐谷浑晓得了,也便择一个高山,名曰五姑山,那山有许多的好处。但见:
层峦掩映,青松郁郁。连锦叠石潆回,翠柏森森乱舞。云间风寂,喧天雷鼓居中;日脚霞封,震地鸣锣成吼。说甚盔缨五色,一派长戈利刃,犹如踏碎雷车;不过驼马八方,许多杀气寒烟,宛似掣开闪雷。正是交兵不暇挥长剑,难返英雄几万师。
柴郡王与此山,止远一二箭地,扎住营寨。又暗调许多将士,将一个胡牀坐了,呆看那山峰高叠翠,果然好景。那吐谷浑蛮兵,见他这般举动,恐怕柴绍是个劲敌,倏忽间要冲上山来,便飞箭如雨,攒将下来。柴郡马将士,毫无惊惶之意,按阵站定,箭至面前,一步不移,口衔手掉,各各擒拿,绝无一个损伤。柴绍叫两个女子,年方十七八,娇姿妙态,手拨琵琶,长短轻喉,相对歌舞。吐谷浑见了大骇,各停戈细看。那一对翻江倒海,蝶乱花飞,歌舞好一回。又一对上场,愈出愈奇的装演撮弄,赛过弋阳女子、走索佳人。将有了两三个时辰,只听得五姑山后,一声炮响,忽然四下呐喊。柴郡马知罗成率领人马已到,忙帅精骑杀上山来,前后夹攻,虏众大溃退去。柴、罗二军追至三四十里,方才凯捷班师。王义见了柴绍,说是送萧后回南。柴绍亦见了萧后,一队儿同行。柴绍恐怕朝廷疑忌,即于奏捷疏中,说起萧后要回南省墓,预差李如珪速行上闻。自因要去会齐国远在山东做官,故与罗成同走。窦线娘要到雷夏拜墓,一同起行。
一日行至临清,天色傍晚,萧后问王义道:“可到鸳鸯镇过么?”左右回道:“这是必由之路。”萧后道:“闻得鸳鸯镇有个周家饭店,我们在那里去歇罢。”
众人应声,赶到前面,见一个招牌,写道:“周逢春招商客店,”众人歇了。柴绍、罗成恐怕一个店里住不下,各寻一店歇了。萧后坐在轿中,看见店外站着一个大汉,约有三旬之外,柜内坐着一个好妇人,仔细一看,正是明霞院杨翩翩,见他对着那大汉说道:“当家的,你去问他是谁家宝眷,接了进来。”那时薛冶儿先下马来,把杨夫人定限一看,便失声道:“这是杨夫人,为什么在此?”杨夫人见说,忙走出一看,见是薛夫人,忙各相见道:“一向在那里?今同那个来?前面是谁?”薛冶儿道:“就是萧后娘娘。”时杨翩翩对外面喊道:“走堂的,把萧娘娘行李,接到关的那一间屋里去!”萧后下轿来,杨翩翩接了萧后、薛冶儿进去,到堂屋内,要叩见萧后。萧后不要,常礼见了,执着那杨翩翩手道:“我只道梦里与你相会,不意这里遇着。”大家慰问一番,萧后道:“我进门来,见那柜外站的,可是你丈夫么?”翩翩道:“正是,他原是一个武弁出身,妾随他有六七年了。”萧后假意问道:“你独自一个出来的,还有别个?”翩翩道:“还有周夫人、樊夫人。”萧后道:“他两个如今在那里?”翩翩道:“樊夫人与我同住,染病而亡;周夫人嫁了尤永,一二年就死了。”萧后道:“你房做在那里?”翩翩把手向前指道:“就是这一间里。”听见外面丈夫叫,就走了出去。
萧后追思往昔,不胜伤感,落下泪来,再睡不着。不想明日火炭般发起热来,女眷们拥着问候,柴、罗忙叫人请医生看治。住了两日,萧后胸中塞紧,尚行动不得。柴绍间得递报,说宫中许多不睦,随与罗成话别,先起身覆旨去了。
未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丹霄宫嫔妃交谮 玄武门兄弟相残
词曰:
喜杀佳期,欢爱里,情深意热。幸青春未老,鸳鸯蝴蝶。百和香匀连理枝,三星气暖同心结。问苍天,何事慢追求?肝肠咽。
眉间恨,峰重叠。心下事,星明灭。看抹绿残红,江山改色。却望一朝龙虎会,岂知长乐雨云歇?叹今宵此恨最难明,凭谁说?
调寄〈满江红〉
人生最难是以家为国,父子群雄振起一时,使谋定计,张兵挺刃,传呼斩斫,不知废了多少谋画,担了无数惊惶,命中该是他任受,随你四方振动,诸丑跳梁,不久终归殄灭。至于内延诸事,谅无他变,断不去运筹处置,可知这节事,总是命缘天巧,气数使然。不要说建成、元吉,疾世民功高望重,与张、尹二妃共为奸谋,就再有几个有才干的,亦难曲挽天心。
今慢说萧后在周喜店中害病,且说秦王当时以玉带挂于张、尹二妃宫门,原是要他们知警改过,各各正道为人。不意唐帝误信谗言,反差李纲去问他;若说父子不过是情理,若说朝廷却有律法,那时怎个剖分?
亏得李纲教秦王书一词以覆奏,幸亏唐帝宽宏大度,一则是有功嫔妃,一则是嫡亲瓜葛,又亏宇文、刘二妃,平昔受过英、齐二王的东西,便轻轻淡淡,把这件事说得冰冷。唐帝把此事也就抹杀。秦王见父皇不来究问,也便不提。建成、元吉竟结纳了嫔妃,以通消息。张、尹二妃晓得平阳公主会葬,宗威大臣尽要去护送。便透消息出来,叫英、齐二王行事。那建成、元吉,是个丧心病狂之人,得此机会,送了公主之葬,便在途中普救禅院相候着了。假意慇懃,团聚在一处,急忙摆下筵席。
秦王是个豁达之主,只道他们警醒,毫不介意。被英、齐二王以鸩酒相劝。刚饮半杯,只见梁间乳燕呢喃,飞鸣而过,遗秽杯中,沾污秦王袍服。秦王起身更衣,便觉心疼腹痛,急忙回府。终宵泄泻,呕血数升,几乎不免。西府群臣闻知,都来问安,力劝早除二王。
其时上宫中,秦王亦有心腹,唆与唐帝晓得了,吃了一惊。念江山人物,都是他的功劳,如飞驾幸西宫问疾。唐帝执手问道:“儿自有生以来,从无此疾,何今忽发,莫非此中有故么?”
秦王眼中垂泪,就把昨日送葬,中途遇着英、齐二王,同至寺中饮酒,细细述了一遍。不觉喟然长叹道:“六宫喧笑,三井传呼,日丽风和,花香洒热,彼此夺枣争梨,岂非友于欢爱,奚羡汉家长枕,姜氏大被?岂意变起仓卒,心碎血奔!儿数该如此,则天乎已酷,人也奚辜,但恐其中未必然耳。今幸赖父皇高厚之福,圣母在天之灵,得以无恙,庶可仰慰皇恩矣。”说了,洒下泪来。
唐帝见了这般光景,心中亦觉不安,因对秦王道:“朕昔年首建大谋,削平海内,皆汝之功。当时原欲立汝为嗣,汝又固辞。今建成年已及长,为嗣日久,朕不忍夺之。观汝兄弟似不相容,如若同处京邑,必有争竞,当遣汝建行台居洛阳,自陕以东皆汝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汉梁孝王故事可也。”秦王垂泪辞道:“父子相依,人伦佳况,岂可远离膝下,有违定省?”唐帝道:“天下一家,东西两都,道路甚迩。朕若思汝,即往汝处一见,又何悲哀?”说罢,便上辇回宫。
秦王眷属宾僚,听见此言,以为脱离火坑,无不踊跃欢喜。建成晓得了,只道去此荆棘,可以无忧,忙去报与元吉知道。元吉听了跌脚道:“罢了,此旨若下,我辈俱不得生矣!”建成大骇道:“何故?”元吉道:“秦王功大谋勇,府中文武备足,一有举动,四方响应。如今在此家庭相聚,彼虽多谋,只好痴守,英雄无用武之地。若使居洛阳,建天子旗号,妄自尊大起来,土地已广,粮饷又足。凡彼提拔荐引将士,大半陕东之人。倘若谋为不轨,不要说大哥践位,即父皇治事,亦当拱手让之。那时你我俱为几上之肉,尚敢与之挫抑乎?”建成道:“弟论甚当,今作何计以止之?”元吉道:“如今大哥作速密令数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闻往洛阳,无不喜跃,观其志趣,恐不复来。更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说上。我与大哥如飞到内宫去,叫他们日夜谮诉世民于上,则上意自然中止。仍旧将他留于长安,如同一匹夫何异。然后定计罪他,岂不容易?”建成听说笑道:“吾弟之言,妙极,妙极。”于是两个人,便去差人做事不提。正是:
采薪已断峰前路,栖亩空怀郭外林。
世间随你英雄好汉,都知妇人之言不可听。不知席上枕边,偏是妇人之言人耳。说来婉婉曲曲,觉得有着落又疼热。任你力能举鼎,才可冠军,到此不知不觉,做了肉消骨化,只得默默忍受。倘若更改,偏生许多烦恼,弄得耳根不静。唐帝此时,因年纪高大,亦喜安居尊重,凭受他们许多莺言燕语。更兼太子齐王,买嘱他们刁唆谋画,把一个绝好旨意,竟成冰消瓦解。还要虚诬驾陷,要唐帝杀害秦王。幸得唐帝仁慈,便不提起。那些秦王僚属,无不专候明旨。
时天气炎热,秦王绝早在院子里赏兰,只见杜如晦、长孙无忌排闼而入,秦王惊问道:“二卿有何事,触热而至?”如晦尚未开口,无忌皱着双眉说道:“殿下可知东宫图谋,势不容缓,恐臣等不能终事殿下奈何?”秦王道:“何所见而云然?”
如晦道:“前东宫差内史到楚中,招引了二三十个亡命之徒,早养入府中去了。又有河州刺史卢士良,送东宫长大汉子二十余人,这是月初的事,我在驿前目见的。昨夜黄昏时候,又有三四十人,说是关外人,要投东宫去的。殿下试思他又不掌禁兵,又不习武征辽,又不募勇敌国,巍巍掖廷,要此等人何用?”秦王正要答话,又见徐义扶同程知节、尉迟敬德进来见礼过了,知节把扇于摇着身体说道:“天气炎热,人情急迫,阅墙之衅,延及柴门,殿下何尚安然而不为备耶!”秦王道:“刚才如晦也在这里对吾议论,但是骨肉相残,古今大恶,吾诚知祸在旦夕,意欲俟其先发,然后以义讨之,庶罪不在我。”敬德道:“殿下之言,恐未尽善。人情谁不受其死,今众人以死供奉殿下,乃天授也。祸机垂发,而殿下犹若罔闻,殿下纵自轻,如宗庙社稷何?殿下不用臣之言,臣将窜身草泽,不能留居大王左右,束手受我也。”无忌道:“殿下不从敬德之言,事大败矣。倘敬德等不能仰体于殿下,即无忌亦相随而去,不能服待殿下矣!”秦王道:“吾所言亦未可全弃,容更图之。”
知节道:“今早臣家小奴程元,在熟面铺里,看见公座边七八个人,在那里吃面,都是长大强汉。程元挤在一个厢房里边,听他内中有个人说:大王爷怎么样待我们好。那几个道大王爷如何怎样厚典。又有个人道就是二王爷,也甚慷慨多恩。正说得高兴,只见二人走进来说道:‘叫咱各处找寻,你们却在这里用面饭。王爷起身了,快些去罢。’众人留他吃面,那人面也不要吃,大家一哄出门。小厮认得那人,是世子府中买办的王克杀,归家与臣说知。臣看此行径,火延旦夕,岂容稍缓。”
徐义扶道:“二王平昔寻故,贻害殿下,已非一次。只看他将金银一车,赠与护军尉迟,尉迟幸赖不从。又以金帛赐段志元,志元却之。又谮总管程知节出为康州刺史,幸知节抵死不去。这几个人都是殿下股肱翼羽,至死不易,倘有不测,其何以堪?”说了,禁不住涕泗交流,秦王道:“既如此说,你同知节火速到徐绩处,长孙无忌与杜如晦到李靖那里去,把那些话,备细述与他们听,看他两个的议论何如。”
众人听了,即便起身。
且不说徐义扶同程知节到徐懋功处。且说长孙无忌与杜如晦,都是书生打扮,跟了两个能干家人,星夜来到安州大都督李药师处。药师见了,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喜的是自己相聚,惧的是二公易服而至。忙留他们到书房中去,杯酒促膝谈心,杜如晦忙把朝里头的事体,细细述与药师听了。药师道:“军国重务,我们外延之臣,尚好少参末议;况有明主在上,臣等亦不敢措词。至于家庭之事,秦王功盖天下,勋满山河,将来富贵,正未可量,今值阋墙小衅,自能权衡从事,何必要问外臣?烦二兄为弟婉言覆之。”无忌、如晦再三恳求,李但微笑谢罪而已。如晦没奈何,只得住了一宵,将近五更,恐怕朝中有变,写一字留于案上,同无忌悄悄出门。
走了四五十里,绝好一个天气,只见山脚底下推起一阵乌云上山,一霎时四面狂风骤起。无忌道:“天光变了,我们寻一个人家去歇息一回方好。”如晦的家人杜增说道:“二位老爷紧赶一步,不上二三里转进去,就是徐老爷的住居了。”如晦道:“正是,我们快赶快一步。”无忌问:“那个徐老爷?”如晦道:“就是徐德言,他的妻子就是我家表姊乐昌公主。”无忌道:“哦,原来就是破镜重圆的,这人为什么不做官,住在这里?”如晦道:“他不乐于仕宦,愿甘林泉自隐。”无忌道:“这夫妇两个,是有意思的人,我们正好去拜望他。”
大家加鞭纵马,赶到村前,只见一湾绿水浔浔,声拂清流。几带垂杨袅袅,风回桥畔。远望去好一座大庄房,共有四五百人家,在田畴间耕耘不止。一行人过桥来,到了门首便下了牲口,门上人就出来问道:“爷们是那里?”杜增应道:“我们是长安社老爷,因到安州在此经过,故来拜望老爷。”那门上人道:“我家老爷,今早前村人家来接去了。”
杜如晦道:“你同我家人进去禀知公主,说我杜如晦在此,公主自然明白。”就对杜增道:“你进去看见公主,说我要进来拜见。”门上人应声,同杜增进去了一回,只见开了一二重门出来,请如晦、无忌到中堂坐下。少顷,见两个垂髫女子,请如晦进内室中去,只见公主:
雅耽铅椠,酷嗜缥细。妆成下蔡,纱偏泥泥似阳和;人如初日,容映纷纷似流影。好个天装艳色,皱成双阙之红;岫抹云蓝,滴作万家之翠。真是画眉楼畔即是书林,傅粉房中便为家塾。
如晦见了,要拜将下去。乐昌公主曰:“天气炎热,表弟请常礼罢。”如晦揖毕,坐了问道:“姊姊,姊夫往那里去了?”公主道:“这里村巷,每三七之期,有许多躬耕子弟,邀请当家的去讲学,申明孝梯忠信之义,因此同我宁儿前去。我已差人去请了,想必也就回来。”两个又问了些家事,公主便道:“闻得表弟在秦王府中做官,为何事出来奔走,莫非朝中又有什么缘故么?”如晦道:“姊姊真神仙中人也。”遂将秦王与建成、元吉之事,细细述了一遍。
公主道:“这事我已略知一二,今表弟又欲何往?”如晦皱眉道:“秦王叫我二臣,往安州都督李药师处,问他以决行止,不意他却一言不发,你道可恨否?”公主道:“依愚姊看来,此是药师深得大臣之体,何恨之有?况药师的张夫人,前日曾差人来问候,因说药师惟以国事为忧,亦言早晚朝中必有举动。”如晦道:“姊姊识见高敏,何如药师深得大臣之体?为甚先已略知一二?”公主道:“当初我在杨府中,张、尹二夫人曾慕我之名,与我礼尚往来,今稍希疏。其嫔妃中尚有昔年与我结为姊妹,一个是徐王元礼之母郭婕妤;一个是道王元霸之母刘婕妤,他两个与我甚是情密。刘夫人前日差人来送东西与我,我曾问他朝政,他说张、尹二夫人与英、齐二王,如何要害秦王,把金银买嘱了有儿子的夫人,在朝廷面前撺唆。我家郭、刘二妹还好些,那张、尹与这班都紧趁着帮衬他,晓得秦府智略之士,心腹可惮者,如李靖、徐绩之俦,皆置之外地。房元龄与弟长孙无忌等,今皆日夕谮之于上而思逐之。倘一朝尽去,独剩一秦王在彼,如摧枯拉朽,诚何所用。况吾弟朝夕居其第,食其禄,不思尽忠,代为筹画,以尽臣职,反东奔西走,难道徐、李真有田光之智么?”如晦尚有分辩,只见家人报道:“老爷回来了。”徐德言忙进来见了礼,便问道:“老舅久违了,外面何人?”如晦道:“是长孙无忌。”徐德言道:“他从没有到我这里,岂可让他独坐在外,弟同老舅到厅上去。”便对公主道:“快收拾便饭来。”
大家到厅上来,徐德言与无忌相见了,真是英雄欢聚,非比泛常。一霎儿摆出酒饭来,大家入席。无忌将二王之事,述与徐德言听。德言道:“这是家事,不比国政。常人尚有经纬从权处之,何况天挺雄豪,又有许多名贤辅佐,何患不能成事。不知令姊如何教兄?”如晦将公主之言,述了一遍。德言道:“此言不差,但我前日看见报上说,突厥郁射设将数万骑屯河北,此事只怕早晚就要出兵,更变你们了。”
无忌听了,心上觉得要紧,忙吃完了饭,见雨阵已过,如飞催促如晦起身。德言道:“本该留二公在此宽待几天,只是此时非闲聚之日,二兄返长安,每事还当着紧,迟则有变矣!”如晦进房去谢了公主,即同无忌等出门,跨马而行。
不到一日,来到长安,进见秦王,无忌将李靖之言说了,又说起遇见了如晦姊丈徐德言。秦王道:“乐昌公主与徐德言,也是个不凡的人,他夫妇怎么说?”如晦遂将公主之言,及德言之话说了。秦王道:“正是,燕王罗艺因突厥郁射凶勇。在此请兵,英、齐二王特将我西府士臣要荐一半去。前日义扶与知节回来,述徐绩之言,亦与李靖无二。但甚称张公谨龟卜如神,孤叫敬德去召他,想此刻就来。”
正说时,只见张公谨到来,见了秦王,便问道:“殿下召臣何事?”秦王即将建成、元吉淫乱宫中之言,说了一遍。又将众臣欲靖宫秽之愆也说完了,便指着香案上道:“灵龟在此,望卿一卜以决之。”张公谨大笑,以龟投地道:“卜以决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倘卜而不吉,庸得已乎?况此事外臣已知,如转静养官秽,成何体统!”李淳风等亦极言相劝。秦王道:“既如此,孤意已决,明日朝参时,即当帅兵去问二人之罪矣!”时张公谨已为都捕,守玄武门,对秦王道:“殿下,臣等虽系腹心,每事须当谨密。明日早朝时,臣自有方略应候。”说了便出府而去。
却说李如珪,奉了柴绍的将令,行了月余,已到长安;将柴郡马本章,传进唐帝看了,即宣如珪进去,朝拜了。唐帝问了些战阵军旅并萧后回南之事,如珪一一对答了,唐帝道:“你助战有功,就在此补一缺罢!”如珪谢恩出朝。
时当己未,太白复又经天,傅奕密奏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唐帝以其状密授秦王。秦王便奏建成、元吉,淫乱宫闱,且言臣子兄弟,无丝毫有负,今欲杀臣,以为李密、世充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耻见诸贼,亦密奏上。唐帝览之愕然,批道:“明当鞫问,汝宜早参。”秦王便将柬帖几封,叫人驰付西府僚属,打点明早行事。张、尹二夫人窃知秦王表章之意,忙遣人与建成、元吉说知。建成速召元吉计议,元吉以为宜勒宫府精兵,托疾不朝,以观动静。建成道:“我们兵备已严,怕他什么,明早当与弟入朝面质。”
时已庚申,将到四更时候,秦王内甲外袍,同尉迟敬德、长孙无忌。房元龄、杜如晦内皆裹甲,带了兵器,将要出门。秦王道:“且慢,有个信符在此,叫家将快些放起三个炮来。”那个花炮,是征外国带来的,大有五六寸,响彻云泥,一连放了三个信炮。只听见四下里,就有三四个照应放起来。走过了两三条街,远远望见一队人马将近,杜如晦叫把号炮放起一个来,那边也放一个来接应,原来是程知节、尤俊达、连巨真等几个。斜刺里又有一队人马,放一个炮出来,却是于志宁、白显道、史大奈、陆德明一行人。只听见又有一个信炮放将起来,竟不见有人,未知何故,众人都静悄悄集在天策门楼停住。只见西府两个小卒来报,东府也有四五百人来了,秦王急把袍服卸下,单穿锦甲,执剑先向前迎。敬德纵马说道:“不须主公动手。”便带十来骑杀向前去,与这班敢死之士,大斗起来。那些死士,怎斗得这些虎将过,被敬德先搠翻了三四个,就都败将下去。
刚到临湖殿,秦王一骑马赶上建成,建成连发三矢,射秦王不中。秦王亦发一矢,却中建成后心,翻身落将下来。长孙无忌如飞抢上前来,一刀斩讫。元吉着了忙,骑着马往后乱跑,秦王紧赶。只听见一声信炮,趱出一个小将军,喝道:“逆贼到那里去?”一枪刺着,元吉把马一侧,掀将下来。秦王如飞赶上斩了。秦王看那小将,却是秦怀玉,把元吉的头与怀玉拿了,便道:“刚才听见信炮之声,隐隐相近,又不见来汇齐,我正不解。只是你家父亲又不在家,你那里晓得我行事,在这里相候?”秦怀玉道:“这是昨夜程知节老伯来与小臣说的。”秦王听了,带转马头,对敬德、知节说道:“二贼已诛,诸公无妄杀戮。”因此众人让东府兵刃退了下去。
时诩卫军骑将军冯翊、冯立,闻建成死信,叹曰:“岂有生受其思,而死逃其离乎?”乃与副护军薛万彻、屈咥,直府左车骑万年、谢方叔帅东宫齐府精兵一千,驰骤玄武门,正值张公谨与云麾将军敬君弘、中郎将吕世衡,相持厮杀。张公谨把吕世衡搠死,又值冯立军来时,公谨又把冯立射亡,独闭关拒绝,彼军虽众则不得入。时唐帝方泛舟海地,闻窗外人乱,正召裴寂、萧瑀议事,恰好秦王使尉迟敬德人宿卫侍,持矛擐甲,直至天子面前。唐帝大惊问道:“今日乱者是谁,卿来此何为?”敬德道:“秦王以太子与齐王作乱,举兵诛之,恐惊动陛下,遣臣宿卫。”唐帝道:“英、齐二于安在?”敬德道:“俱被秦王殄灭矣!”唐帝拍案大哭,对裴寂等道:“不图今日乃见此事。”裴寂、萧瑀道:“英、齐二王本不豫义谋,又无功于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为奸谋,今秦王已讨而诛之,陛下不必伤悲。秦王功盖宇宙,率士归心,若处以元良,委之国事,无复虑矣。”唐帝道:“这原是朕的本心。”敬德请降手敕,合诸军并受秦王处分。唐帝即使裴寂同敬德出去晓谕诸将。
时秦兵尚与东府乱杀,裴寂、敬德竟到玄武门来,晓谕了薛万彻等,即解兵逃遁。秦府诸将,欲尽诛余党,敬德固争道:“罪在二凶,既伏其辜,可以休矣。若滥及羽党,非所以求安也。”乃止。唐帝下诏,赦天下凶逆之罪,止于建成、元吉,其余党众,一无所问。立秦王为皇太子,诏以军国庶事,无论事之大小,悉委太子处分,然后奏闻。
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女贞庵妃主焚修 雷塘墓夫妇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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