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5/37

这里小山只顾求那道姑。那知多九公因被道姑讥刺,著实气恼,因同林之洋暗在前舱窃听。今见小山如此光景,因向林之洋道:“令甥女不知利害,受了道姑蛊惑,忽要求他超度,若不急急把她赶去,只怕唐小姐还有性命之忧哩!……”林之洋不等说完,一脚跨进舱去,指著道姑道:“你这怪物,敢在俺的船上妖言惑众?还不快走!且吃俺一拳!”小山忙拦住道:“舅舅,他是真仙,不可动手!”道姑冷笑道:“‘缠足大仙’何必动怒!—
我今到此,原因当日红孩大仙有言,意欲稍效微劳,解脱灾患,庶不负同山之谊;谁知无缘,竟不能同在。幸而前途有人,谅无大害。”因向小山道:“此时暂且失陪,我们后会有期,大约回头岸上即可相见。”说罢,下船去了。小山埋怨舅舅,不该把这道姑得罪。林之洋道:“俺不看甥女情面,早已给他一顿好打,如今还算待他好的。”小山道:“刚才仙姑忽把舅舅称作‘缠足大仙’,彼时我见舅舅听他相称,脸上忽然通红,不知何故?”林之洋道:“你看他疯疯颠颠,随嘴乱说,俺那有工夫同他搬驳,只好随他说去。”小山见林之洋支吾,不便细问。走了几时,不独百病消除,只觉精神大长。
这日船泊水仙村。小山因东口山农人所言骆红蕖之事不甚明白,即托舅舅上去访问。原来廉锦枫已于正月同骆红蕖回家乡去了。林之洋得了此信,随即回来。离船不远,忽见海中撺出许多水怪,跳在船上,一个个青面獠牙,跑进船去。适值众水手都在岸上。林之洋喊叫:“快些上船放枪!”众人手忙脚乱,才上三板,还未渡到大船,那些水怪忽从舱内把小山拖出,一齐撺入海内。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君子国海中逢水怪
丈夫邦岭下遇山精
话说那群水怪把小山拖下海去,林之洋这一吓非同小可,连忙上船,只见婉如、若花、乳母,都放声恸哭。吕氏向林之洋哭道:“俺们正在闲话,不意来了许多妖怪,忽把甥女拖去,你可看见?”林之洋顿足道:“俺在岸上怎么不见!如今已将甥女拖下海去,这便怎处?”登时多九公得了此信,即从船后走来道:“幸喜天气和暖,为今之计,且教水手下去看是何怪,再作道理。”二人来至船头,就教当日探听廉锦枫那个水手下去。水手听了,因刚才看见那些水怪,心中害怕,不敢独往,又拉了一个会水的一同下去。不多时,上来回报道:“此处并非大洋,里面并无动静。那些水怪,不知都藏何处,无处寻找。”说罢,都到后梢换衣去了。
林之洋不觉恸哭道:“我的甥女!你死的好苦!你教俺怎么回去见你母亲!俺也只好跟你去了!”将身一纵,撺入海中。多九公措手不及,吓的只管喊叫救人。那两个水手正在后面换衣,听见外面喊叫,慌忙穿了小衣,跳下海去。迟了半晌,才把林之洋救了上来,业已腹胀如鼓,口中无气。吕氏同婉如、若花哭成一片。多九公即命水手取了一口大锅,将林之洋轻轻放在锅上,控了片时,口中冒出许多海水,腹胀已消,苏醒过来,—
婉如同若花上前搀扶进舱,换了衣服。—
口口声声,只哭“甥女死的好苦”。多九公走来道:“林兄才吃许多海水,脾胃未免受伤,休要悲恸。老夫适才想起一事,唐小姐似乎该有救星。”林之洋道:“俺在海里,不过喝了两口水,就人事不知,俺的甥女下海多时,怎么还能有救?”多九公道:“前在东口所遇那个道姑,虽是疯疯颠颠,但他曾言解脱甚么灾难,又言:‘幸而前途有人,尚无大害。’据他这话,岂非尚有可救么?况‘缠足大仙’四字,乃唐兄在船同你斗趣之话,除了唐兄,只有你知、我知。这个道姑才见林兄,就呼缠足大仙,此人若无来历,何能道此四字?”林之洋连连点头道:“九公说的是,俺就出去求神仙相救。”说罢,拿了拐杖,勉强举步,来到外面,分付水手岸上排了香案;随即登岸,净手拈香,跪在地下,暗暗祷告,只求神仙救命。跪了多时,天已日暮。多九公道:“林兄身上欠安,今日已晚,只好回船养息养息,明日再求罢。”林之洋道:“这样大月色,俺正好跪求,九公只管请便。俺林之洋既发这个愿心,若无人救,只得跪死方休,今生今世,叫俺起来也不能了。”不觉放声大哭。多九公在旁惟有连声叹气。
不知不觉,皓月当空,船上已交三鼓。忽见远远来了两个道人,手执拂尘,飘然而至。生的甚觉丑陋,月光之下看的明白:一个黄面獠牙,一个黑面獠牙,头上都戴束发金箍,身后跟著四个童儿。林之洋一见,连连叩头,口口声声只求:“神仙救俺甥女之命!”两个道人道:“居士请起,我们今既到此,自然要助一臂之力,何须相求。”因唤:“屠龙童儿!剖龟童儿!速到苦海,即将孽龙、恶蚌擒来,立等问话!”二童答应,撺下海去。林之洋立起道:“俺的甥女现在海内,还求神仙慈悲相救。”两个道人道:“这个自然。”因向身旁两个童儿,暗暗分付几句,二童答应,也都撺入海去。不多时,回报道:“已将百花化身护送归舟。”两个道人将手一摆,二童仍立两旁。
只见剖龟童儿手中牵著一个大蚌从海中上来,走到黑面道人跟前,交了法旨。
随后屠龙童儿也来岸上,向黄面道人道:“孽龙出言不逊,不肯上来。弟子本要将其屠戮,因未奉法旨,不敢擅专,特来请示。”黄面道人道:“这孽畜如此无礼,且等我去会他一会。”将身一纵,撺入海中,两脚立在水面,如履平地一般。手执拂尘,朝下一指,登时海水两分,让出一路,竟向海中而去。迟了片晌,带著一条青龙来至岸上,道:“你这孽畜,既已罪犯天条,谪入苦海,自应静修,以赎前愆,今又做此违法之事,是何道理?”孽龙伏在地下道:“小龙自从被谪到此,从未妄为。昨因海岸忽然飘出一种异香,芬芳四射,彻于海底。偶然问及大蚌,才知唐大仙之女从此经过。小龙素昧平生,原无他意。大蚌忽造谣言,说唐大仙之女,乃百花化身,如与婚配,即可寿与天齐。小龙一时被惑,故将此女摄去。不意此女吃了海水,昏迷不醒。小龙即至海岛,拟觅仙草以救其命。到了蓬莱,路遇百草仙姑,求他赐了回生草,急急赶回。那知才把仙草觅来,就被洞主擒获。现有仙草为证,只求超生!”
黑面道人道:“你这恶蚌,既修行多年,自应广种福田,以求善果,为何设此毒计,暗害于人?从实说来!”大蚌道:“前年唐大仙从此经过,曾救廉家孝女。那孝女因感救命之恩,竟将我子杀害,取珠献于唐大仙,以报其德。彼时我子虽丧廉孝女之手,究因唐大仙而起。昨日适逢其女从此经过,异香彻入苦海,小蚌要报杀子之仇,才献此计。只求洞主详察。”黑面道人道:“当日你子性好饕餮,凡水族之类,莫不充其口腹。伤生既多,恶贯乃满。故借孝女之刀,以除水族之患。此理所必然,亦天命造定。岂可移恨于唐大仙,又迁害其女?如此昏愦奸险,岂可仍留人世,遗害苍生?剖龟童儿!立时与我剖开者!”
黄面道人道:“大仙且请息怒。这两个孽畜,如此行为,自应立时屠剖。但上苍有好生之德;兼且孽龙业已觅了仙草,百花服过,不独起死回生,并可超凡入圣。他既有这功劳,自应法外施仁,免其一死。第孽龙好色贪花,恶蚌移祸害人,都非良善之辈。据小仙之意,即将二畜禁锢无肠国东厕,日受粪气熏蒸,食其秽物,以为贪花害人者戒。大仙以为何如?”黑面道人点头道:“大仙所见极是。二畜罪恶甚重,必须禁锢在无肠国富室的东厕,始足蔽辜
注bs
。”黄面道人道:“加等办理,固觉过刻,亦是二畜罪由自取。”因将回生草取了递给林之洋道:“居士即将此草给令甥女服了,自能起死回生。我们去了。”林之洋接过下拜道:“请神仙留下名姓,俺日后也好感念。”黄面道人指著黑面道人道:“他是百介山人,贫道乃百鳞山人。今因闲游,路过此地,不意解此烦恼,莫非前缘,何谢之有!”正要举步,那孽龙、大蚌都一齐跪求道:“蒙恩主禁于无肠东厕,小畜业已难受;若再迁于富室东厕,我们如何禁当得起?—
不独三次四次之粪臭不可当,而且那股铜臭尤不可耐。惟求法外施仁,没齿难忘!”林之洋上前打躬道:“俺向大仙讲个人情,他们不愿东厕,把他罚在西席,可好?”孽龙、大蚌道:“西席虽然有些酸臭,毕竟比那铜臭好挨。我们愿在西席。”两个道人道:“且随我来,自有道理。”一齐去了。众水手在旁看著,人人吐舌,个个称奇。
多、林二人回船,将仙草给小山灌入,吐了几口海水,登时复旧如初,精神更觉清爽。大家都替他道喜。小山道:“只要寻得父亲回来,就是受些磨难,我也情愿。”林之洋把水仙村之话说了。随即开船,向小蓬莱进发。
又走多时,如轩辕、三苗等国都已过去。这日,多、林二人在船后闲谈。多九公道:“林兄,你看,去岁起风,岂不就在此地?今年有意要到小蓬莱,偏又不遇风暴。若像去年,何等爽快!老夫素于此处甚生,恰好前面有个小国,只好到彼问问。”随即收口,上去打听。原来此间是丈夫国交界。及至细问小蓬莱路径,众国人听了,莫不害怕,都说:“离此千余里,地名田木岛,有一亥木山,近来忽生许多妖怪出来伤人,来往船只,每每被害。”二人慌忙回来,告诉众人,都不愿去;小山那里肯依。多、林二人说之至再,小山宁死也要前去。二人明知劝也无用,只得拼命朝前进发。
这日正行之际,迎面有座大岭,细看路径,须由山角绕过,方能出口。走了多时,离岭不远,只见上面密密层层许多果树,如桃、李、橘、枣之类,四时果品,无般不有。那股果香,阵阵向面上扑来,令人好不垂涎。舵工被这果香钻入鼻孔,一心想啖,不因不由把船靠了山角。方才泊岸,船上众人早已一拥齐上,遇见鲜果,不论好歹,摘来就吃,口中莫不叫好。多、林二人也饱餐一顿。林之洋摘了许多桃、李、橘、枣之类,送上船来。吕氏正在垂涎,即同小山姐妹大家分吃。小山道:“舅舅为何将船泊在此处?前日打听路径,都说前面有妖怪,怎么今日就忘了?”林之洋道:“俺自闻了这股果香,心里迷迷惑惑,只顾想吃,那里还顾甚么妖怪!俺去催他们开船。”于是来至外面道:“俺们走罢!莫要遇著妖怪出来。”众水手道:“今日吃了这样鲜果,浑身绵软,就如酒醉一般,好不快活!那个还有气力开船!”说著,个个睡在树下。
多、林二人站在船头,只觉天旋地转,遍体酥麻,站立不住。正在发慌,山中忽然走出许多妇女,来到船上,把吕氏、小山、婉如、若花、乳母,搀扶上岸;又有两个,把多、林二人也搀了下船;还有几十个,把众水手也都搀起,走上山来。众人心里虽觉明白,就只口不能言,浑身发软。小山此时虽然照旧,因见众人这宗光景,明知寡不敌众,只好且装酒醉,跟著同来,看他怎样,再作道理。不多时,来至石洞跟前。进了石洞,又走两层庭院,进了厅堂。正面坐著一个女妖,头戴凤冠,身穿蟒衫,极其美貌;面上有条指痕,从那指痕之中,更增许多妩媚。旁边坐著一个男妖,年纪不到二旬,生得齿白唇红,面如傅粉,虽是男妖,却是女装。多九公看了,身上虽觉瘫软,心里却还明白,暗暗忖道:“这是男妖,怎是妇女打扮?此时林兄见这模样,回想当日女儿国风味,只怕又要吃惊了。”只见下首还有两个男妖:一个面如黑枣,一个脸似黄橘,赤发蓬头,极其凶恶。
忽听女妖笑道:“他们只知吃果,那知其中藏有酒母
注bt
。果然毫不费事,就都跟来。此皆贤妹并二位爱卿赞画之力,将来自然慢慢一同受享。但这倮儿
注bu
有三十余口之多,不知贤妹可能别出心裁,另有炮制?”少年男妖答道:“这些倮儿刚才已吃酒母,皮肉未免带有酒味,若照向日烹调,恐不合口。据妹子愚见,莫若竟将这些倮儿酿为美酒,其名就叫‘倮儿酒’。姐姐以为何如?”女妖喜道:“如此极妙!”黑面男妖道:“以倮为酒,固是美品,但清浊不分,亦恐酒味不佳。据臣看来,女倮之味必清,男倮之味必浊,将来酿时,必须预分两处,庶清浊不致紊乱。”黄面男妖道:“今日倮儿如此之多,其中酒量大的谅亦不少,莫若先将好酒给他尽量而饮,教他吃的烂醉,日后酿出酒来,岂不更觉有力?”
女妖道:“两位爱卿所见极是。”因指林之洋向少年男妖笑道:“这个倮儿与贤妹模样相仿,莫若把他留下,给贤妹做伴如何?”少年男妖笑道:“这倮儿生的虽好,就只嘴上新留几根须儿,令人可厌。他如拔的光光如人鞟一般,我才笑纳哩。”因向黄面、黑面二妖道:“二位可要留他做伴?”二妖道:“弥君嫌他新留几根须儿,所以不喜;那知我二人因他须儿过少,也不慊意。他如满部胡须,抑或络腮,我倒喜的。”少年男妖道:“这却为何?”二妖道:“这叫作‘人弃我取’。”少年男妖笑道:“若据二公之言,难道世间胡子都是弃物么?你要晓得:‘十个胡子九个臊。’他要发起臊风,比那没须的还更有趣哩。”说著,一齐大笑。
女妖分付手下,将众倮儿带至后面,多将好酒令其畅饮,以便蒸熟酿酒。众妖答应,把众人带到后面,七手八脚,各去取酒。小山随即跪下,望空垂泪,暗暗祷告道:“我唐小山因来海外寻亲,忽遇妖魔,性命只在顷刻。务望过往神灵,早赐拯拔!倘脱火坑,情愿身入空门,一世焚顶
注bv
。”—
忽见有个道姑走来道:“女菩萨休要害怕,小道特来相救。”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注bs
蔽辜:抵罪。
注bt
酒母:酿酒用的曲。
注bu
倮儿:指人。
注bv
焚顶:焚香顶礼膜拜。
第四十六回
施慈悲仙子降妖
发慷慨储君结伴
话说道姑向小山道:“女菩萨不消焦心,小道特来相救。”随即杂在众人之中。众小妖把酒取到,道姑道:“他们不会饮酒。我的量大,拿来我吃。”众小妖道:“刚才进来,未曾留神,原来却是六个女倮。”把酒送至道姑面前。道姑饮完,又教快去取酒。这些小妖来往取酒,就如穿梭一般。一面取酒,一面只说:“好量!”道姑一面饮著,一面只教取酒。登时把洞内若干美酒,饮的一滴无存,还是催著取酒。众小妖无酒可取,只得禀知女妖。女妖那里肯信,即同三个男妖来至后面。道姑一见,把口一张,那酒就如涌泉一般,一道白光,滔滔不断,直向四妖喷去。登时洞里洞外,酒气扑鼻。这股酒香,非比泛常,乃百种鲜果酿成,芬芳透脑,若教好饮的闻了,真可神迷心醉,望风垂涎。道姑一面喷酒,把手一张,只听呱剌剌雷声振耳,霹雳之中,现出一朵彩云;彩云之上,端端正正托著桃、李、橘、枣四样果品,直向四怪顶门打将下去。道姑大声喝道:“四个孽畜!尔等胞衣巢穴,现俱在此,还不速现原形,等待何时!”四怪刚要逃走,不防云中四样果品落下,只打的满地乱滚,霎时变出本相。远远看去,个个小如弹丸,不知何物。道姑上前,拾在手内。众小妖都变本相,无非山精水怪,四散奔逃。
此时大家都已苏醒,俱向道姑叩谢。小山道:“请问仙姑尊姓大名?这四个是何妖怪?”道姑道:“我是百果山人。因与女菩萨有缘,特来相救。”手中取出四个物件道:“女菩萨请看,这就是四怪原形。”小山同众人进前观看,原来却是一个李核,一个桃核,一个枣核,一个橘核。多九公道:“世间此物甚多,何以竟能为怪?莫非都是异种么?”道姑道:“此核虽非异种,但俱生于周朝,至今千有余年。李核名叫‘槜李’,当初西施因其味美,素最喜食;桃核虽非仙品,当年弥子瑕曾以其半分之卫君;橘核,昔日晏子至楚,楚王曾有黄橘之赐;枣核名唤‘羊枣’,当日曾晰最喜。这四核虽是微末废物,因昔年或在美人口中受了口脂之香,或在贤人口内染了翰墨之味,或在姣童口边感了龙阳
注bw
之情,或在良臣口里得了忠义之气,久而久之,精气凝结,兼之受了日精月华,所以成形为患。今遇贫道,也是他气数当绝。”多九公忖道:“怪不得男相女装,原来却是‘分桃主人’。”因问道:“请教仙姑,刚才那美妇人同那美男子,自然就是西施、弥子瑕形状了。但那两怪,一个面如黑枣,一个脸似黄橘,难道当年曾晰同晏子就是这个模样么?”道姑道:“西施、弥子瑕俱以美色蛊惑其君,非正人可比,故精灵都能窃肖其形;至曾晰、晏子,身为贤士,名传不朽,其人虽死犹生,这些精灵,安能窃肖其形?所谓邪不能侵正。故枣怪面似黑枣,橘怪面似黄橘。任他变幻,何能脱却本来面目!”小山道:“请问仙姑,此去小蓬莱,还有若干路程?”道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女菩萨自去问心,休来问我。”收了四核,出洞去了。
多、林二人把人数查明,一齐上船前进。一路谈起仙姑相救之事。多九公道:“这是唐小姐至孝所感,故屡遇异人相救。若据前日大蚌所言,唐兄已成神仙无疑了。”林之洋道:“俺妹夫如成了神仙,俺甥女遇了灾难,自然该有仙人来救。俗语说的‘官官相护’,难道不准‘仙仙相护’?俺最疑惑的,他们所说‘百花’二字,不知隐著甚么机关?莫非俺甥女是百花托生么?”小山笑道:“若谓百花,自然是百样花了。岂有百花俱托生一人?—
断无此理。即使竟是百花托生,甥女也不情愿。舅舅莫把这件好事替我揽在身上。”林之洋道:“若是百花托生,莫不红红绿绿,甥女为甚倒不情愿?”小山道:“舅舅要知,这些百花无非草木之类,有何根基?此时甥女如系天上列宿托生,将来倘要修仙,有此根基或者可冀得一善果;若是草木托生,既无根基,何能再萌妄想?即使苦修,亦觉费事。当日有人言:狐狸修仙最苦,因其素无根基,必须修到人身,方能修仙,须费两层工夫。即如甥女,若是百花托生,如要修仙,必须修的有了根基,方能再讲修仙,岂不过于费事?”林之洋道:“若这样,俺倒盼你根基浅些,倒觉安静,省得胡思乱想,又生别的事来。”
若花道:“刚才那个少年男妖,为何搽胭抹粉,装作女人模样?”多九公道:“侄女,你不知么?他这模样,是从你们女儿国学的;并且还会缠的上好小足,穿的绝妙耳眼哩。”林之洋忍不住要笑。小山不解,再三追问。婉如把当日女儿国穿耳缠足之事说了,小山这才明白,道:“怪不得前在东口那个道姑把舅舅称作‘缠足大仙’,舅舅满面绯红,原来是这缘故。”
忽听众水手喊道:“刚走的好好的,前面又要绕路了!”多、林二人忙至船头,只见迎面又有一座大岭拦住去路。多九公道:“前年到此,被风暴刮的神魂颠倒,并未理会有甚山岛。今年走到这条路上,纯是大岭。要像这样乱绕,只怕再走一年还不到哩。”林之洋道:“俺们上去探探路径。”将船停泊,二人上了山坡。走了多时,迎面有一石碑,上面写的也是“小蓬莱”三个大字。多、林二人看了,这才晓得此山就是小蓬莱。多九公道:“怪不得那道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谁知今已到了。”随即走回,告知小山。
小山欢喜非常,惟有暗暗念佛。因天色已晚,不能上山。次日,起个绝早;吕氏同婉如、若花也都起来。水手已备早饭,大家饱餐一顿。婉如、若花也要陪著同去。林之洋手拿器械,带了水手,一同登岸,上了山坡,上面有条山路,弯弯曲曲,虽觉难走,幸喜接连树木,可以攀藤附木而行。林之洋搀著小山,小山手挽婉如,婉如手拉若花,慢慢步上山来。到了平川之地,歇息片晌,又朝前行。转过“小蓬莱”石碑,只见唐敖当日所题诗句,仍是墨迹淋漓。小山一见,泪落不止。又向四处细细眺望,暗暗点头道:“看了此山景致,凡念皆空,宛如登了仙界。如此洞天福地,无怪父亲不肯回来。此处不独清秀幽僻,而且前面层岩错落,远峰重叠,一望无际,不知有几许路程。此时只好略观大概,少刻回船,再同舅舅商议。”
不知不觉天已下午。林之洋恐天晚难行,即同小山姐妹下山。及至到船,业已日暮。吃了晚饭,吕氏问问山上光景。小山道:“今日细看此山,道路甚远,非三五天可以走遍。甥女父亲既要修行,自然该在深山之内。若照今日这样寻访,除非父亲出来,方能一见;若不自己露面,就再找一年,也是无用。今甥女立定主意:明日舅舅在此看守船只;甥女一人深入山内,耽搁数日,细细搜寻,或者机缘凑巧,也未可知。”林之洋道:“甥女独去,俺怎放心?自然俺要同去。”小山道:“话虽如此,奈船上都是水手,并无著己之亲;多老翁虽有亲谊,究竟过于年老;此处又非内地可比。若舅舅同去,虽可做伴,船上无主,甥女反添牵挂,何能在内过于耽搁?与其寻的半途而废,终非了局,莫若甥女自去,倒觉爽利。好在此山既少人烟,又无野兽,纯是一派仙景,舅舅只管放心。甥女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半月。如能寻著固妙;即或寻不著,略将里面大概看看,亦即回来先送一信,使舅舅放心,然后再去细访。必须如此,两下方无牵挂。甥女主意已定,务望舅舅曲从。”若花道:“阿父如不放心,女儿向在东宫,也曾习过骑射,随常兵器,也曾练过。莫若女儿带了器械,与阿妹同去,也好照应。”婉如道:“若是这样,俺也同去。”小山道:“妹妹与乳母一样,行路甚慢,如何去得?至若花姐姐近日虽然缠足,他自幼男装走惯,尚不费力,倘能同去,倒可做伴。”
吕氏道:“甥女上去,上面既无房屋,又无茶饭,夜间何处栖身?日间所吃何物呢?”小山听了,不觉愣了一愣,沉思半晌道:“甥女今日细观此山,层岩峭壁,怪石攒峰,错错落落,接连不断,虽无屋宇,到处尽可藏身;就是那些松阴茂林之下,也可栖止;设遇现成石洞,那更好了。至所食之物,甥女细想:古人草根树皮,尚可充饥,何况此山果木甚多,柏子松实,处处皆有,岂有腹饥之患!”吕氏道:“那些东西,岂能当饭?此时俺倒想起一事:当日俺们制有救荒豆末,自从初次飘洋用过一次,喜得后来从未绝粮。今甥女上山,倒可用著了。”林之洋道:“亏你提起,俺倒忘了。”从箱中取出一包豆面并一包麻子,递给小山道:“你明日未曾上山,先将豆面尽量吃饱,就可七日不饥。至第八日再吃一顿,就可四十九日不饥。如觉口干,可将麻子拌些水吃,就不渴了。这是俺们海船救命仙丹,须好好收了。”
小山接过道:“此豆怎样炮制,就有如此功效?如果灵验,若到荒年济世,岂不好么?”林之洋道:“这个原是备荒用的。你道这方俺怎得知?—
是你父亲传给俺的。据说当初晋惠帝永宁二年,黄门侍郎刘景先因年岁荒旱,曾具表奏道:‘臣遇太白山隐士传授“济饥辟谷仙方”。臣家大小七十余口,以此为粮,不食别物。苦不如斯,臣一家甘受刑戮。’其方:用黑大豆五斗,淘净,蒸三遍,去皮;用火麻子三斗,浸一宿,亦蒸三遍,令口开,取仁,去皮;同大豆各捣为末,和捣做团如拳大。入甑内,从戌时蒸至子时止,寅时出甑,午时晒干,为末。干服之,以饱为度,不得再吃别物。第一顿七日不饥;第二顿四十九日不饥;第三顿三百日不饥;第四顿二千四百日不饥;不必再服,永不饥了。不问老少,但依法服食,不但辟谷,且令人强壮,容貌红白,永不憔悴。口渴,研麻子汤饮之,更润脏腑。若要重吃他物,用葵子三合为末,前汤冷服,解下药如金色;任吃他物,并无所损。前知随州郡守,教民用之有验,序其原委,勒石
注bx
于汉阳兴国寺。还有一方:用黑豆五斗,淘净,蒸三遍,晒干,去皮为末;火麻子三升,浸去皮,晒研为末;糯米三升,做粥,入前二样和捣为团,如拳大。入甑内,蒸一宿,取晒为末;用小红枣五斗,煮去皮核,入前末和捣如拳大。再蒸一夜,晒干为末。服之以饱为度,最能辟谷。如渴,饮麻子水,能润脏腑;或饮脂麻
注by
水亦可,但不得食一切物。当日你父亲传俺此方,俺配一料带在船上。那知头一次飘洋,就遭风暴,偏遇连阴大雨,耽搁多日,缺了柴米,幸亏这物才救一船性命。这是你父亲积的阴德,俺同你舅母至今还是感念。”吕氏道:“谁知这样一个好人,偏偏教他功名蹭蹬
注bz
!若早早做了官,他又何能到此访甚么仙、炼甚么性呢?”小山听了,触动思亲之心,更觉伤感。当时议定若花同去。次日,姐妹二人,绝早起来。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注bw
龙阳:指男色。
注bx
勒石:刻字于石。亦指立碑。
注by
脂麻:即芝麻。
注bz
蹭蹬:遭遇挫折,不得意。
第四十七回
水月村樵夫寄信
镜花岭孝女寻亲
话说小山同若花清晨起来,梳洗已毕,将衣履结束,腰间都系了丝绦,挂一口防身宝剑;外面穿一件大红猩猩毡箭衣;头上戴一顶大红猩猩毡帽兜;外带一件棉衣,用包袱包了;又带一个椰瓢,同豆面都放包袱内。—
二人打扮不差上下,惟若花身穿杏黄箭衣。—
将豆面饱餐一顿。收拾完毕,各把包袱背在肩上,一齐告别。吕氏见这样子,不由心酸落泪道:“甥女一路小心!若花女儿务须好好照应!虽说此山并无虎豹,到了夜晚,究竟寻个掩密藏身之处,才觉放心。甥女如此孝心,上天自必垂怜,一切事情,自然逢凶化吉。但愿此去寻得父亲,早早回来!”婉如也垂泪道:“姐姐千万保重,莫教人两眼望穿!俺不远送了。”小山答应,同若花上岸。林之洋仍旧搀扶送到平阳之处,又丁宁几句,洒泪而别。林之洋见他们去远,这才止泪回船。
姐妹两个,背著包袱,朝前走了数里。小山因山路弯曲,恐将来回转认不清楚,每逢行到转弯处,就在山石树木上用宝剑画一圆圈,或画“唐小山”三字,以便回来好照旧路而行。一面走著,歇息数次,越过见个峰头,幸喜山路平坦。走了一日,看看日暮,二人商议找一宿处,看来看去,并无可以栖身之地,只得又向前进。正在探望,只见路旁许多松树,都大有数围。内有一株古松,枝叶虽青,因年代久了,其木已枯,外面虽有一层薄皮,里面却是空的。二人见了,不胜之喜,即将包袱取下,一齐将身探入。内中松叶堆积甚厚,坐下倒也绵软。姐妹两个,因一路走乏,身子困倦,把包袱放在树内,坐在上面;睡了一觉,早已天明,连忙探出身来,背上包袱,离了松林。走了半日,小山道:“昨日吃了豆面,腹中果然不饥;此时喉中微觉发干。姐姐可觉口渴?妹子意欲吃些泉水才好。”若花道:“如此甚妙。”各用椰瓢就在山泉取了一瓢凉水,拌些麻子,胡乱饮了几口;又取一瓢凉水,略把手面洗洗。仍望前走。到了日暮,恰喜那边峭壁下有一天然石洞,尽可存身,就在石洞住了。次日,又朝前进。一路上看不尽的怪竹奇树,观不了的异草仙花。沿途景致虽多,无如小山之意并不在此,若花也不过略略领略。
一连走了几日,各处寻踪觅迹,再朝前面望去,那些山冈仍是一望无际。小山道:“姐姐,你看这个光景,大约非数十日不能走到。妹子前在舅舅面前,曾说无论寻著寻不著,总在一月半月回去送信。今再前进,设或遥远,一时骤难转回,岂不失信么?”若花道:“今既到此,据我愚见,只好且朝前进。我们就是耽迟几日,阿父也断无埋怨之理,何必回去送信。”小山道:“妹子之意,并非专为送信,意欲借此将姐姐送回,妹子才好独往。”若花道:“愚姐正要同你前去,为何忽发此言。”小山道:“连日细看此山,道路甚远,一经前进,归期竟难预定。因此要将姐姐送回,以便一人前进。即使回来过迟,舅舅不能守候,妹子得能寻见父亲,就同父亲在彼修炼,也是人生难得之事。倘不能寻见父亲,纵让舅舅终年守候,妹子何颜归家去见母亲?以此看来,惟有寻到此山尽头,非见父亲之面,不能回家。若姐姐同去,妹子何能只管前进呢?”若花道:“愚姐若怕路远,也不来了。此时前进若无消息,不独阿妹不应回转,就是愚姐也无半途而废之理。况我本是虎口余生,诸事久已看破,设或耽搁过迟,阿父不能守候,我就在此同你静修,也未尝不可。阿妹倒不必虑及于我,即如我今日到此,还是图名呢?还是为利呢?无非念阿妹一团孝心,惟恐孤身无人照应,才肯挺身而来。若要误认我不过一时高兴上来走走,并未虑及后来之事,那就错了。”小山不觉滴泪道:“姐姐如此用心,真令妹子感激涕零,此时也不敢以套言相谢,惟有永铭心版了。”说罢,又向前进。
若花道:“今日忽觉饥饿,这是何意?”小山道:“只顾走路,原来今已八日。那豆面第一顿只能管得七日不饥,今日如何不饿?恰好此处遍地松实柏子,我才吃了几个,只觉满口清香;姐姐何不也吃几个?如能充饥,我们就以此物为粮,岂不更觉有趣?”若花随即吃了许多。走了多时,也就不觉甚饿。于是日以松实柏子充饥。路上或讲讲古迹,谈谈诗赋。不知不觉又走了六七日。
这日正望前进,猛见迎面倒像一人走来。小山道:“我们走了十余日,未见一人,怎么今日忽然走出人来?”若花道:“莫非前面已有人家?”只见那人渐渐临近,再细细一看,原来是个白发樵夫。小山见是老年人,因站路旁问道:“请问老翁,此山何名?前面可有人家?”樵夫也立住道:“此山总名小蓬莱。前面这条长岭,名叫镜花岭;岭下有一荒塚;过了此塚,有个乡村,名叫水月村。此地已是水月村交界。前面村内,虽有居民,无非几个山人。你问他怎么?”小山道:“我问路境,不为别事。只因我们天朝大唐国有位姓唐的,前年曾入此山,如今可在前面乡村之内?敢求老翁指示,永感不忘!”樵夫道:“你问的莫非岭南唐以亭么?”小山喜道:“我问的正是此人。老翁何以得知?”樵夫道:“我们常在一处,如何不知。前日他有一信托我带到山下,交天朝便船寄至河源,今日恰好凑巧。”于是把书取出,放在斧柄上递去。小山接过,只见信面写著“吾女闺臣开拆”。虽是父亲亲笔,那信面所写名字,却又不同。只听樵夫道:“你看了家书,再到前面看看泣红亭景致,就知书中之意了。”说著,飘然而去。
小山把信拆开,同若花看了一遍,道:“父亲既说等我中过才女与我相聚,何不就在此时同我回去,岂不更便?并且命我改名‘闺臣’,方可应试,不知又是何意。”若花道:“据我看来,其中大有深意。按‘唐闺臣’三字而论,大约姑夫因太后久已改唐为周,其意以为将来阿妹赴试,虽在伪周中了才女,其实乃唐朝闺中之臣,以明并不忘本之意。信内嘱阿妹若不速回,误了考期,不替父亲争气,就算不孝。既有如此严命,阿妹竟难再朝前进哩。”小山道:“话虽如此,但我们迢迢数万里至此,岂有不见一面之理?况父亲既在此山,也未有寻不见的。且到前面,再作计较。”
一齐举步越过岭去,只见路旁有一坟墓。小山道:“此是仙境,为何却有坟墓?莫非就是樵夫所说荒塚么?”若花道:“阿妹,你看那边峭壁上镌著‘镜花塚’三个大字,原来此墓所葬却是‘镜花’;不知是何形象?可惜刚才未曾问问樵夫。”略为歇息,转过峭壁,走未一里,正面有一白玉牌楼,上镌“水月村”三个大字。穿过牌楼,四面观望,并无人烟。迎面有一长溪拦住去路。虽无桥梁,喜得溪边有株数人合抱不来的一棵大松,由这边山坡,歪歪斜斜一直铺到对面山坡,倒像推倒一般,天然一座松根桥梁。二人攀著松枝,渡了过去。面前一带松林,密密层层,约有半里之遥。穿过松林,再四处一看,真是水秀山清,无穷美景。远远望那山峰上面,俱是琼台玉洞、金殿瑶池,那派清幽景象,竟是别有洞天。正在观看,忽见对面祥云缭绕,紫雾缤纷,从那山清水秀之中,透出一座红亭。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睹碑记默喻仙机
观图章微明妙旨
话说唐小山同阴若花渡过小溪,因景致甚佳,正在观玩,忽见迎面清光之中,透出一座红亭,只觉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灿烂辉煌,华彩夺目。随即举步上前。只见那参天的奇松怪柏,冲霄的野竹枯藤,都在亭子四面盘转,几如翠盖一般;四壁厢异草奇花,也不知多少。亭子面前悬一金字大匾,上书“泣红亭”三个大字。旁边有一对联,写的是:
桃花流水杳然去,朗月清风到处游。
小山道:“刚才那樵夫教我望望泣红亭景致,那知却在此地。内中有何美景,我们何不进去看看?”若花道:“原来阿妹认得科斗文字
注ca
,却也难得。”刚要举步,忽听亭内响了一声,现出万道红光。红光之内,撺出一位魁星:左手执笔,右手执斗;生得花容月貌,美如天仙。驾著彩云,四面红光旋绕,霎时起在空中,直向斗宫去了。若花道:“我同阿妹素日最敬魁星,谁知此间竟遇女身出现。原来魁星却有两像。”小山道:“将来回到家乡,如遇庙宇供有魁星,妹子发个心愿,于男像之旁,另塑一尊女像,也不枉今日瞻仰一番。”二人随即对空叩拜。走进亭内,只见当中设一碧玉座,座旁安两条石柱,柱上也有一副对联:
红颜莫道人间少,薄命谁言座上无?
正面也有一匾,写的是“镜花水月”。那碧玉座上竖一白玉碑,高不满八尺,宽可数丈,上镌百人名姓:
司曼陀罗花仙子第一名才女“蠹书虫”史幽探
司虞美人花仙子第二名才女“万斛愁”哀萃芳
司洛如花仙子第三名才女“五色笔”纪沉鱼
司青囊花仙子第四名才女“科斗书”言锦心
司疗愁花仙子第五名才女“雕虫技”谢文锦
司灵芝花仙子第六名才女“指南车”师兰言
司玫瑰花仙子第七名才女“绮罗丛”陈淑媛
司珍珠花仙子第八名才女“锦绣林”白丽娟
司瑞圣花仙子第九名才女“升平颂”国瑞徵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5/37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