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品驸马(校对)第395部分在线阅读
李治说道:“薛仁贵,何在?”
“老臣在!”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须发银亮苍苍的薛仁贵站了出来,身上穿的是青色的八品小官的官服。
“薛爱卿的大名,想必在座的诸位都是如雷贯耳;同时,薛爱卿戎马半生为大唐立下的赫赫战绩,也是四海皆知标秉史册。”李治说道,“以往的事情,朕不愿再多说。朕现在想要宣布就是,朕要再一次的重用薛爱卿,并将我大唐北面的国门托负给薛爱卿!——薛仁贵,你敢接旨吗?”
“老臣仍像四十年前一样,愿为陛下、为大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薛仁贵跪了下来,声音有些嘶哑,显然是老泪纵横了。
“那好……薛爱卿,你听好了!”李治深吸了一口气,或许是中气不足或许也是有些激动,他说道,“朕要恢复你平阳郡公的爵位和上柱国的勋官,并封你为左领军卫大将军兼任检校代州大都督,总领朔代云三州兵马和北疆防务!”
“老臣……”薛仁贵以头撞地哽咽难当,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谢陛下天恩!”
“快,快扶老将军起来!”李治连忙说道,左右伺候的殿中侍御史连忙上前将薛仁贵扶起。
对于薛仁贵的任命群臣无不惊愕,薛绍也有些惊讶——官爵封到了郡公,对臣子来说就差一级“国公”就要到顶了;“正二品上柱国”则是勋官的最高级,这无疑是一名征战沙场的武将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誉;三品左领军卫大将军,这是除了一些不带兵的虚职之外,武将所能获得的最高级别的职事官。当然最重要的是坐领三州兵马并总领北疆防备的“检校代州大都督”这个官职,几乎就相当于裴行俭当时率军出征时担任的“行军大总管”一职,差别只在于一个是和平时期的“大军区总司令”,一个是前线的“作战总指挥”。
李治没有食言,他是真的重用了薛仁贵,并且将整个大唐的北面国门完全托付给了薛仁贵!
“薛楚玉、薛讷何在?”众的惊愕未定,李治又出声唤道。
“臣在!”
兄弟俩一并站了出来,让大家感觉有些反常和奇怪的是,薛仁贵的嫡长子薛讷穿的是七品官的绿色官服,而庶出的第五子薛楚玉,则是一身儿绯色的五品官服。
这时众官员不约而同的想到一个问题:就因为一场北伐,薛楚玉跟在薛绍身边立下了奇功并被裴行俭重用和举荐,从此,原本只是羽林军中一介小小队正的薛楚玉,青云直上做到了五品郎将;而薛讷当时没有参与北伐,任凭他是名门嫡长子,七品城门郎还是那个七品城门郎——看来跟对了人和做对了事,远比出身和嫡庶要重要得多啊!
“虎父蔫能有犬子,朕命你兄弟二人,同去代州辅佐你父,镇戍北疆!”李治当众宣布,“你二人的官职任命,朝廷不日即将下达。”
“臣,谢陛下天恩!”兄弟俩也一同跪下了,谢过皇恩。
薛绍欣慰的暗吁了一口气,薛仁贵虽然威名远扬但毕竟是老了,上阵不离父子兵,李治的安排还是很周全也很人性化的。从薛讷兄弟俩的官职任命可以看出,调拨他兄弟俩同去代州这件事情,李治是没有和天后及宰相们商量就乾坤独断的拍板了。他一回,真是拿出一点皇帝的气魄来了!
“陛下,臣有谏言!”这时裴炎举起了手中笏板。
李治皱了下眉,但点了点头。殿上侍御史用手中笏板挥指了一个“请”的动作,裴炎站了出来,朗朗说道:“陛下,臣以为薛讷与薛楚玉,不应该跟随薛老将军一同前往代州!”
众皆一惊,李治明显是有一点不耐烦,但和颜悦色的道:“子隆(裴炎的表字),说说你的看法?”
裴炎执笏拱手拜了一拜,说道:“按大唐定制,父子叔侄等至亲之人不得同州为官,不得同军为将。否则,将有结党伙朋之嫌。尤其代州大都督府兼掌军政之权,为避嫌疑更忌父子同州为官、同军为将!臣深知薛老将军为人高风亮节,其二子也都是忠诚刚正之臣,但此例一开会引来他人竟相效仿或是猜忌中伤。还请陛下三思!”
众人一听,裴炎说得倒是句句在理。作为一国宰相,这样的事情他也的确是有权力也有义务来进行劝止。但深知内情的人都想到了,裴炎是极其忌惮薛族在大唐的北疆聚拢成一个手握重兵的军事集团,再一串联起朝中的薛元超与薛绍,那将足以和裴炎抗衡,甚至有可能会形成一股空前强大的、足以左右朝廷军国大事的新兴力量!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武则天也坐不住了,她的声音从珠帘后传了过来——
“陛下,裴子隆所言极有道理。陛下,何不三思而后行?”
这时,文武朝班里有不少人举起了手中的笏板。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能看出,这些人八九不离十的都是天后与裴炎的拥趸。因此不用他们出声,李治就知道他们想说的是什么了!
这时,薛仁贵高高的举起了他手中的竹林笏板,手臂和银亮的胡须一同在剧烈的颤抖!
李治将手一抬指向了薛仁贵,“爱卿有话,快快请说!”
薛仁贵站了出来,非常郑重的对着上方一拜,“陛下,天后,裴相公所言极有道理!臣老则老矣,但仍能开得三石之弓、夜驰千里而杀贼,完全不用他人代劳!犬子皆是不肖,老臣眼不见心不烦,不愿将他们日夜带在身边,以免污我耳目!——老臣肯请陛下收回成命,千万不要让薛讷与薛楚玉跟随老臣去往代州了!”
包括薛绍、裴炎和李治在内,众皆愕然、沉默!
“陛下,薛仁贵真乃体恤君心的社稷之臣!”武则天在珠帘后慷慨又感激地说道,“陛下何不应允了他,以全他忠君爱国之志呢?”
李治以手捂额无可奈何的叹息了一声,“既如此……朕就采纳裴子隆与薛仁贵的谏言了!”
“陛下圣明!”群臣一同为皇帝陛下的“开明纳谏”,开始山呼万岁。
薛绍则是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此前,大唐的朝政已经被天后和裴炎等人把持得太死了。现在身为皇帝的李治想要来个突然的大逆袭,还真是难度不小!
第0439章
冰冻三尺
此时此刻,李治的心情远比薛绍还要郁闷,甚至可以说是痛苦。
表面看来,皇帝今天大张旗鼓的重新启用薛仁贵并派他前去镇守北面国门,很是大气和威风了一把。但实际上,这是天后与宰相们的主张。甚至到了快要接见薛仁贵时,李治都不知道这位十年前被他贬出的老臣已经回到了长安!
所有针对薛仁贵的人事任命,都是事先已经拟定好了的。皇帝李治,只不过是动一动嘴皮子在朝堂上说了出来而已。到了李治想让薛讷和薛楚玉一起陪同薛仁贵前往北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话好像不太灵了。身为皇帝,大唐帝国的九五至尊,李治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朝堂之上想要办点事情,居然处处掣肘!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是太宗皇帝李世民留给李治的重要训诫。这让李治一直深信,纵然皇帝拥有普天之下至高无上的权力,那也要讲道理、守制度,天下臣民才能服他,这个江山也才坐得稳。
但实际上,如果李治是李世民那样一个威服四海又常年亲政的帝王,就算他偶尔干出一点逾越制度的事情,手下的臣子是不会提出强烈反对的。就算有意见,大臣一般也只会私下提出谏言,至少不会强迫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收回成命。
因为,皇帝的颜面与威信本身就是朝堂之上最大的政治!
所以,当裴炎以宰相的身份搬出制度来否决李治的时候,李治终于发现,虽然自己仍然是大唐的皇帝,但自己离这个国家和这个朝堂似乎真的是有些生疏和遥远了——就连宰相,都可以因为一件小事而当众将驳他的面子了!
此时此刻,李治真的很想当廷废了天后,砍了裴炎。可是他更加清楚,现在的大唐朝廷就算没有他这个皇帝,照样可以运转自如;但如果没有了天后与裴炎,或许就将天下大乱,这是李治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同时李治也更加明白,自己今天面临的这个局面,其实不能全怪天后与裴炎,那全是他自己这个皇帝一手造成的。如果自己能像太宗皇帝那样的英果睿智文武双全,他的皇后肯定只能在乖乖的藏在后宫里,走不到朝堂的前台来;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些年来罹患痼疾无心理政,大唐的朝政不会被他人牢牢把持,本该属于自己的至高权力,也是不会一点一点的被天后与宰相们蚕食鲸吞!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李治现在回光反照似的想要奋发雄起,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彻底的改变这个局面了。
满朝文武仍在山呼万岁,歌颂皇帝陛下虚怀若谷从谏如流。但坐在龙椅上的李治却是半点高兴的神彩也没有,他正以手捂额闭目不动。
此时此刻,他心中深深的懊悔、痛苦、无奈和愤怒,没人能够体会!
“诸位爱卿,陛下龙体欠安,今日朝会就暂到此处吧!”珠帘之后武则天,这时候发话了。
“慢着!——天后,朕很好。”李治突然出声打断,“朕还有些事情,必须当着满朝文武,说上一说。”
“有请陛下垂训。”武则天不动声色。
“北伐凯旋之后,对有功将士的封赏一事,朕还从未亲自过问。”李治说道,“此乃军国大事,朕不希望有任何的赏罚不公之事发生,以免寒了众将士之心。裴子隆,你来告诉朕,上次北伐谁的军功最高?”
裴炎心中细细一斟酌,答道:“回陛下,挂帅出征的裴闻喜裴老令公,当居首功。但大军凯旋之后,裴闻喜突生恶疾卧床不起,因此不受封赏辞官回乡了。朝廷苦苦挽留不得,只得依允。”
“裴老令公告病不出,实乃朝廷重大损失啊!”李治叹息了一声,再道,“其次呢?”
“其次,当属行军道副大总管程务挺的军功,最高!”裴炎答道,“朝廷参凭军功薄所记,依照四善二十七最考校办法已经对程务挺进行了提拔与封赏,并已诏告天下以示公允。”
李治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程务挺战功赫赫威名远扬,的确是实至名归——程将军,今日来了么?”
“陛下,臣在!”程务挺连忙站了出来。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他一直在边关征战,很少亲自见到皇帝。今天在朔望大朝上被皇帝亲自点名,程务挺的神情还挺激动。
“真是一员虎将啊!”李治笑呵呵的点头而赞,说道,“程将军,你既是行军道副大总管,理当知道北伐的大小事情与一切经过吧?”
“回陛下,臣知道!”程务挺答得一板一眼。
“那你跟朕聊一聊,在上次的北伐当中,都有哪些人表现得特别出众,给你的印象特别的深刻?”李治就像闲话家常一般地说道,脸上也是笑眯眯的,“也好让朕,对征战之事有所了解。”
“是,陛下!”程务挺是个耿直之人,当下就准备拉开话闸子好好的说上一说。
就在这时,程务挺冷不丁的发现一旁的宰相裴炎正在一个劲的给他递眼色,程务挺看倒是看到了,但不知其意,只是一个劲的纳闷……裴相公这是何意呢?
“怎么,朕问你的话,还需得他人点头了你才肯回答吗?”李治冷嗖嗖的扔出了一句。
程务挺一慌,“陛下恕罪,臣绝非此意!”
裴炎也被当众狠狠的噎了一回,乖乖站直不再给程务挺递眼色了。
“那你还不快说?”李治满是一副煞感兴趣的神情。
“是,陛下!”程务挺犹犹豫豫的,说开了,“要说上次北伐,让臣感觉最是惊奇的人,无外乎是初涉军旅的薛绍薛驸马,和他麾下率领的一支小股新军,三刀旅!”
满朝上下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记惊嘘,李治打蛇上棍似地说道:“那就将你所知道的薛驸马与三刀旅的事迹,详细对朕说来听听!”
“臣……遵命!”
薛绍终于意识到,李治兜了好大一个圈子,仿佛是在把话题往他薛绍的身上扯!……身为皇帝在朝堂之上居然要这样的委曲求全,也真是憋屈到家了!
骑虎难下的老实人程务挺,当着满朝文武和二圣的面,把他知道的薛绍从军的大小故事详细的说了个透。
在没有发达通讯的大唐时代,京城的官老爷们是很难详细了解到战场上的详情的。再加上隔行如隔山,他们就算听到了一些风闻,也不会反复推敲探个究竟。今天听到程务挺这样当廷一说,不少人时时发出惊叹之声。尤其是说到薛绍率领三刀旅的人奇袭黑沙生擒伏念的时候,满廷更是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公道自在人心,这种以少胜多的奇迹战例和赫赫战绩,还是能够博得大多数人的认可与赞赏的。
说到后面决定最终胜负的于都今山一役时,程务挺这个老实人半点贪功的意思也没有,他把自己完全说成了一个只是负责冲锋陷阵的战术执行者,而把绝大多数的功劳归到了前军行军长史、实际的作战指挥者薛绍的头上!
朝堂之上惊奇与喝彩之余,隐隐有了一批窃议之声——
“想不到,初次从军的薛驸马居然能够立下如此奇功!”
“莫非是天生奇才?”
“你错了,他可是卫公嫡传、裴公门生!”
“名不虚传、果然是名不虚传哪!”
裴炎静静的站在首位,双手执笏搭在小腹之上,双眼微闭如同入定老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程务挺一边说一边瞟着裴炎的表情,越说心里越是忐忑。可是箭上弦上不得不发,让他这个老实耿直之人当着皇帝与满朝文武的面突然改口来撒谎,他是万万做不到的。更何况,现在他谈论的对象还是薛绍!——那既是皇帝的外甥与女婿,也是自己的生死袍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