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校对)第123部分在线阅读
静室之中只剩下独自一人。秦慕白倒上茶水,点一炉香,拿起一柄琵琶,慢悠悠的弹奏。
心若乱,曲必散。
秦慕白想知道,自己现的心究竟有多乱,能不能将其平复。如果不能冷静下来进行思考,面对困难与问题总会束手无策。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但逢心乱之时秦慕白总有这种奏曲的习惯。轻盈的音符就像是一针安神剂,能让他纷乱的心绪得到安抚,能让烦躁的情绪得到平复。
半个时辰之后,秦慕白放下琵琶,嘴角轻扬微然一笑。
“有惊无险,我肯定不会有事!”
这不是在安慰自己,秦慕白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皇帝不会因此而将自己治罪!
问世间,谁又能管得住自己的感情?就更不用提正当年幼情窦初开的高阳公主了!
我秦慕白“被”高阳公主喜欢上,那也是我的错?!
当初是谁让我去后宫照顾李治与李明达,以至于让我每天都被高阳公主“骚扰”的?是谁让我去教高阳公主弹琴的?又是谁,明知道高阳公主与我越走越近了却视而不见,反道突施冷招要将高阳公主嫁给房遗爱的?
是皇帝。
从一开始,李世民就有些疏忽大意了。对他来说治国如烹小鲜,却在儿女家事的这种时候,太过大意。他忽略了高阳公主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自己情感的活生生的人,有着自己的想法与个性。李世民考虑事情更多的是从大局与国事出发,亲情与个人情感在他看来,都是可以牺牲的。
就是因为这样的思想,才酿成了现在的局面。
至始至终,我秦慕白做了什么?我有勾引过高阳公主么,我与她发生了什么吗,我甚至表现得避之犹恐不及。
如果这样皇帝还要拿我治罪,那他就是个十足的昏君了。不足以服众,令天下人耻笑,更何况我秦家好歹还是名扬天下的开国勋门!
这当然是从道理上讲。可是人心都由肉长,李世民纵然无法因此而将我定罪,估计心里也着实的对我有些成见了。至少,他不会乐意再让我留在皇宫当差,会给我换个差事来做,让我离高阳公主远远的。
换便换吧,反正这百骑使一职,我也做得有些腻了。虽是表面风光气派,但真的是责任重大麻烦不小,做得好是应该,做得差了就得掉脑袋。就得难听点就如同当初高阳公主骂过的那样,百骑不也就是皇家的看门狗。
活雷锋也不愿意揽这样的差事!
只要我离开了皇宫不做这百骑使了,离高阳公主远远的,皇帝自然也就没理由再记恨我了。毕竟我一直都是忠于我的职守,从未犯戒并越雷池半步。再者说了,就因为自己的女儿喜欢上谁就去收拾谁——李世民肯定不会霸道和愚昧到这份上。
“哎……”想通这些后,秦慕白仍是叹息一声,“苦就苦了高阳,难道真的疯了么?多可爱多执着的一个小女孩儿呀,我似乎也曾真的被她感动而有些动心了……等风头过了,我无论如何也要见她一面。毕竟她对我痴心一片还为我付出了太多,我却从未给她过任何,哪怕是一个承诺一个态度。她只是盲目的傻傻的喜欢着我,为止不惜一切代价。当初走的时候说得好好的,让她向皇帝屈服示软,表示愿意嫁入房家了。怎么又闹成这样了呢,她不像是这么傻的人呀?这其中也必有蹊跷……”
左右寻思,秦慕白不得其解。按照之前他与李恪、高阳三人在稷山时的设计,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爆出房遗爱污辱高阳公主的侍婢并令其致死之后,房家哪里还敢继续接下这门皇婚?只要高阳公主退一步缓和她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不让态势继续恶化,婚约解除那是迟早的事情。胜券将是握在高阳公主的手中的。
中间,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李恪必然知情,这些事情以后再一一弄清吧,现在还是先去见皇帝!
深呼吸一口,秦慕白整点了一下行装,往皇宫而去。
第163章
君心,父心
正值午时过后,秦慕白估摩了一下时间,按照李世民的习惯,此刻他应该是已经午休完毕,前往太极宫武德殿御书房,批处奏折的时间。
于是来到武德殿,皇帝果然在此。秦慕白找戍卫的百骑卫士问话,探明皇帝正独自在御书房中别无杂人,正好进去交旨。
他来到御书房求见时,李世民正在批处一些奏章。听闻秦慕白前来觐见,正在奏折上奋笔疾书的李世民动作微然一怔,放下朱笔合上奏章,对近侍宦官道:“让他到大明宫太液池的龙舟码头等朕。”
宦官出来传了话,秦慕白听后心中一堵:还非得要到那样僻静的地方说话了,看来李世民真是有许多话要跟我说。
御旨已下,秦慕白只好前往大明宫。等候了多时,皇帝车驾才来。摒退众人后,李世民独自一人走上前来,背剪着双手面带微笑神情很轻松,远远的就道:“慕白啊,这回怕是辛苦你了。”
“微臣参见陛下!为陛下分忧不敢言苦。”秦慕白拱手正拜。
“好。”李世民上前来呵呵的一笑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点头道,“随朕上龙舟坐坐。今日天气不错,朕连日劳累想泛舟赏鱼放松一下,就找你作陪了。”
“微臣谨当遵命。”
跟在李世民身后,秦慕白上了龙舟。若大的一条金碧辉煌的龙舟上,除了几个艄公船夫和两名年幼的小宦官侍候茶水,就只有这君臣二人了。
上了龙舟的上层,李世民差小宦官置下了一几摆上一些茶水点心后,连他们都给摒退了下去。
冬日的晴朗天泛舟于湖,放眼湖泊山川,颇为壮丽美冶,本是令人心矿神怡的事情。可此刻秦慕白的心情却难得放松。眼下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出鸿门宴。
李世民背剪着手站在船舷边,背对秦慕白举目远眺,悠然吟起诗来:“春搜驰骏骨,总辔俯长河。霞处流萦锦,风前漾卷罗……”
秦慕白时常伴他左右,曾在一次翰墨会上听过此诗。那时李世民有一次在东都洛阳时登高远观,临眺洛水之河时所做的诗。这首诗作于春天,当时李世民的心情也颇为放松,字里行间都是赞景抒怀之意。
此情此景,他怎么还有心情吟起这首旧诗呢?
“慕白。”
正当秦慕白在嘀咕的时候,李世民发话了。
“微臣在。”秦慕白上前一步拱手拜道。
“朕问你一件小事。”李世民面带微笑,便如闲聊般轻松的说道,“当一个人,敢于把他的后背空览无余的面对你,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此人对我非常之信任。”秦慕白心中暗忖:方才他就是这样一直背对着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对我十分信任了?看来要说到主题了……
“朕对你就非常之信任。”果不其然,李世民说道,“朕一向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微臣知道。微臣对陛下的宽怀与依赖铭感腑内。”秦慕白说道。
“可是往往,越是朕信任的人伤害了朕,朕就越伤感。”李世民突然说道。
秦慕白心头一震眉头拧起:“微臣错在何处,请陛下明示。”
“你没有错,错在朕。”李世民依旧背剪着手,眉头却是枯锁起来表情也变得有些沉寂与严肃。
“陛下,微臣糊涂了……”秦慕白茫然的说道。
“不必糊涂。”李世民轻笑了一声,说道,“朕今日之所以叫你到这里来说话,只为聊私事。武德殿是国事政务的公议之堂,有些话题不便在那里讨论。”
“陛下有何训诫,但此示下?”秦慕白问道。
“嗯……朕很早,就想找你好好的谈一谈了。不谈别的,就谈高阳。”李世民说道,“朕现在就正问你,你与她,究竟是如何了?”
秦慕白苦笑一声:“陛下,微臣……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那就从一开始,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起。”李世民说道。
“是……”秦慕白应了一声,但将自己与高阳公主从第一次冲突开始,到教琵琶,出宫游玩,都给说了。当然,个中省略了二人之间的暖昧,自然也不会提到他教高阳公主密计对付房遗爱的事情。
“是朕大意了。”听完之后,李世民也有些苦恼的无奈一笑,“高阳从小被惯坏了,性情又刚烈倔强。朕还忽略了她已是快要长大成人,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感与想法。当朕意识到这个问题准备将她赐婚于房家时,仿佛已经为时晚矣。高阳,她已经喜欢上你了。”
“陛下,这……”秦慕白作瞠目结舌状,为难的愣住了。
“放松,朕没那么糊涂。”李世民反而轻松的呵呵笑了,还拍了拍秦慕白的肩膀,“高阳喜欢上你,这可不是你的错。其实也不是高阳的错,错在朕身。”
“陛下何出此言,您龙御天下,岂能有错?”秦慕白说道。
“朕名为天子,实则也是人身凡胎,且能无错?要不然,朕何以需要魏征那样的谏臣,在朕身边时常提醒劝谏?”李世民面带微笑,还流露出一丝伤感,悠然叹息了一声道,“现在,高阳的婚事已经闹得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房玄龄居然不顾朕的圣令,将他儿子房遗爱逐出家门流放到了西北边疆从军,并以辞去相位为威胁,说宁死不敢再受皇婚之赐。高阳最可怜,她……她疯了!”
“啊!!!”秦慕白演技十分到位的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君无戏言,朕还能骗你么?”李世民面露凄怆之色的苦笑一声,“高阳,是朕最爱的女儿。虽然她最能令朕生气,却是最能与朕心犀相通的。从小到大,朕都像心头肉一样的呵护着她。朕远远没有想到,朕为她终身着想为她选了一户好人家赐婚,到最后会闹成这样。现如今,高阳疯了,房玄龄也与朕之间有了隔阂,早知如此,朕又何必当初?”
“陛下也不必如此伤感,以御医医术之高明,陛下天赐鸿福之所致,公主殿下定能转危为安的。”秦慕白只好出声安慰了。心中却在不停的暗忖:李世民怎么是这样的一个态度与说法呢?
原本,我还以为他会怒斥于我,或是不动声色的给我一个小鞋穿将我赶得远远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他好像没有一丝追究我责任的意思,反而只流露出伤感,而且隐约还像对我有所求似的。
“哎……”李世民长叹一声,举目看着远方,悠然道,“事已至此,朕也徒剩喟叹了。朕可以定鼎天下管缮万民,却对朕自己的宝贝女儿无计可施。其实赐婚于房家,朕也是为了她好。就算她不愿意整天与朕胡闹,也远比现在疯了强啊!”
真情流露。
秦慕白只能用这四个字,来形容李世民此刻的表现。毫无疑问,他仍是深爱着高阳公主这个宝贝女儿的。毕竟是血肉相连又一惯娇宠的心头肉,冲突起来时李世民恨不能亲手立毙了这个不肖女。可是一但高阳公主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时,李世民这个做父亲的,又心软了。
“陛下,为今之际该当如何,可有微臣能够效力的地方?”秦慕白很识趣的主动请缨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哪!”李世民说道,“高阳疯了,事情多少因你有关。眼下朝中大小的御医都对她的病情束手无策,高阳已经疯到连她母妃也不认识了,见了朕更是大哭大闹扔东西要砸朕,朕现在都不敢去见她了。朕想让你……去见她一见。看能不能,让她的病情有些好处。”
“微臣自当遵命,尽力而为。”秦慕白轻声道。
“哎……”这已经是李世民今天的第三次叹息了,他拍了拍秦慕白肩膀,语重心长道,“慕白,其实朕心中何尝不知,你胜那房遗爱百倍不止?但君王戏言,早在两年多前朕就已经答应过房玄龄,将高阳许配给他家二郎了。事出无奈,你千万不要怨怼朕才是。”
“微臣岂敢!”秦慕白急忙一拱手,“陛下圣听,微臣对高阳公主可是没有半分的非份之想!”
“这个朕自然明白,你不必辩白。”李世民笑了一笑,说道,“这些事情现在都不必讨论了。高阳疯了,什么赐婚之类的事情已是巧言虚话。眼下,朕只希望高阳能康复过来,这比什么都强。只要她康复,朕就心满意足了,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勉强于她了。”
“陛下舐犊情深,令人感佩。”秦慕白一边说,一边心中暗忖:李世民这话对我说得有意思啊,她这是让我向高阳公主传达这个信息么?——房玄龄已经执意不受皇婚了,这门婚事吹了,皇帝不会再勉强高阳了!
高阳赢了!
可是……高阳也疯了!
秦慕白的心中一时愁肠百结,不知是喜是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