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61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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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舒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不受影响的大臣之一,这几年来,皇帝对她信任有加,尽管朝廷派出的讨逆大军在战场上连连吃亏,但是凭着她出谋划策,倒也打了几场胜仗,延缓了十万燕军挺进的步伐,不然这会儿大燕兵马早该攻下太原了。
  崇贞帝心高气傲,踌躇满志,奈何生不逢时,若是太平年间,他兴许能够安安稳稳成长为一代明君,可惜这是乱世,他治下早已腐朽的朝廷,怎能抵挡有一干出生入死的追随者又雄才大略的大燕皇帝呢。
  。……
  正月十五,城里照旧是有灯会。到了傍晚,大街上热闹非常,满眼人山人海,处处姹紫嫣红,全然不似年头那几天冷清,好像京城里的老百姓都是憋到了今天才出门一样。
  余舒本来是要待在家里享清闲,架不住小修同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出了门,顺道先去駉马街上瞧了瞧。
  三年时间,忘机楼名声鹊起,说是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不为过。有求堂和必应堂的经营策略十分成功,人们渐渐习惯了这个悬赏解难的地方,日进斗金是寻常,天机榜上轮番更替的天价悬赏和人物排名,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最为热议的话题,随便街上揪着一个人,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当其他世家所办的大易馆发现被忘机楼抢了生意,回过头来想要再拉拢客人,也已经晚了。哪怕有人效仿忘机楼,一模一样地在大易馆内设了悬赏和榜单等等,却远不如忘机楼独占先机外加经营有方,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沦为摆设。
  忘机楼过年也没有关门谢客,从清晨到酉时,人来人往,大门前络绎不绝。駉马街上的商铺多是开了门的,上元节这两天没有宵禁,夜游者众,附近的酒楼茶馆都跟着沾了忘机楼的光,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街上人多,马车停在路口,余舒和余小修下车步行。街道两旁悬着彩灯,蜿蜒不见尽头,将黑夜渲染地如同白昼,来来往往的行人都是红光满面,或停在小摊前面挑选花灯,或结伴成游不拘去往何处,更有些年轻女子胭脂匀注,手持团扇穿行在人流中。
  余舒信步而行,余修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不时回头与她说笑,惹人频频侧目。
  三年过去,如今余修已然长成一个出色的少年,个头猛地蹿高了一截,眉清目秀,双眼明亮有神,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托生的公子,全然不见儿时自卑的模样。
  余舒则是锦衣轻裘,一袭男装,银灰色的狐围帽遮住了眉心赤痕,一身气宇非凡,所经之处,行人纷纷避让,就连多看她两眼,心中都觉得冒犯。
  陆鸿和徐青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还有一些随行的黑衣卫,都乔装成寻常百姓,混迹在人群中间,随时随地保护余舒的安全。
  进到忘机楼,正在大厅里转悠的林福便眼尖地迎了上来,余舒摆手示意他不用跟过来,便带着人穿堂到了后院。
  辛沥山正在屋里盘算过年这些天收进的账目,长条桌上摆着好几堆银块儿垒成的小山,在灯下闪闪发光,一旁地上还放着两大箱子铜钱,一进门就能闻见铜臭味,他却得意地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五叔,你又在数银子啦,”余修见面便是调侃,他这几年常往忘机楼来玩,和这里一群人混得相当熟了。
  辛沥山将手里擦得锃亮的元宝放下,故意板起脸道:“你这小子,我就这么点儿高兴事,总被你拿来取笑,亏得我为了给你做一盏将军灯,熬了两宿。”
  余修笑嘻嘻地凑上去说好话:“我错了,您别和我一般见识,五叔对我最好了,我的将军灯呢,在哪?”
  这将军灯同孔明灯一样,都能放飞,不同是前者更加精巧,可以用线扯在手里,不怕它飞走,灯壁上的图案会随着升高降低来回变换,趣味无穷。去年辛沥山就给他鼓捣出了一盏,京城里面独一无二,谁都仿制不来,外面更没得卖。
  辛沥山倒也乖顽,余舒几次请他出山,他都不肯入司天监,却甘愿躲在忘机楼里当个守财奴,研究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小发明。
  “喏,在里面放着呢,拿去玩儿吧。”
  余修寻着好大一盏将军灯,便高高兴兴地到院子里放灯了,屋里只剩余舒和辛沥山,两人聊起正经事。
  “听说皇上因为有些官员离京避难,发了一通脾气,你没受到波及吧?”别看辛沥山足不出户,消息却灵通的很。
  “碍不着我什么事,我一家老小都在京城里待着,哪儿也没去。”余舒摇头笑道:“倒是辛左判悄悄地送了两房儿女出京,皇上追究起来,吓得他称病在家,不敢出门。”
  如今安陵城表面平静,内里实则乱成一套了。
  辛沥山不无担忧地望了她一眼,道:“燕军眼看着就要攻破太原,打到京城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有何可急,”余舒从容不迫道:“即便他们占下了京城,难道还能将朝中大臣杀个一干二净不成,燕帝要夺的是江山,不是为了屠戮天下而来。”
  辛沥山沉默下来,这些年他越发看不透她这个人了。就算他察觉到了她的态度,却料不准她是怎么想的。身为权臣,她也玩弄权术,她也结党营私,然而他却感觉不到她对权势有多迷恋,更无所谓忠君之心。似乎她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只是为了尽职尽责,扮演好司天监大提点这个角色,而不是出于她本人的意愿。
  “奇怪,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没什么可怕了,”他摸摸下巴道:“原本我是打算卷了忘机楼的钱财,连夜逃跑呢。”
  余舒眼中闪笑,“那我得多派两个人看牢你了,你要是跑了,我上哪儿再找第二个财神爷?”
  辛沥山哈哈一乐,方才凝重的气氛瞬间不见。
  。……
  当晚,姐弟二人夜游回府,这才进了北大厢的门,对面便冲过来一枚圆滚滚的小炮弹,一把抱住了余舒的大腿,仰头露出一张白白胖胖的大脸盘子,瘪着小嘴,吸着冻地通红的鼻尖儿,委屈兮兮地眨巴着眼睛——
  “阿娘和舅舅出去玩,不带小过过。”
  后头两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嘴里叫着小祖宗,见了余舒,怯怯地站住脚,一脸菜色道:“小公子睡醒了便吵着要寻您,奴婢们一不留神他就偷跑了出来。”
  几年前余舒领养了这么个干儿子,虽没刻意地宠着惯着,却比一般孩子来得调皮捣蛋,这才五岁,便能爬树掏鸟窝,平日里更没少带着贺小川两个人作弄府里的丫鬟,乃是这家里头一号的小魔王。偏偏他会卖乖嘴又甜,哄得住赵慧和贺老太太,每每为他打掩护,就连余舒都没少为他头疼。
  余小过昨日贪玩着凉,生着病,要比平时粘人一些,昨晚上赖在余舒房里睡的,今早才退了烧。
  “你又不听话,我才不带你出门,”余舒嘴上训他,手上却飞快地解下斗篷,将儿子一裹,从地上抱起来往里面走。
  余小过乖乖地搂住她脖子,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扭头看见他舅舅手上提的老虎灯,便甜甜地叫道:“舅舅。”
  余修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将灯笼递给他,十分宠溺道:“等你病好了,舅舅再带你上街去玩啊,你要什么就给你买什么。”
  余小过满脸希冀,却不忘抬头去看他娘亲的脸色。
  “病好了再说。”余舒板着脸道,余小过耷拉下脑袋,没敢同她讨价还价,他小小年纪便会察言观色,晓得家里谁做主,谁才是说话最管用的那个。
  余舒将他抱回房里,盯着他喝了药,听他嘀嘀咕咕地说些废话,不一会儿小孩就撑不住睡着了,她摸摸他脑袋,将被子给他盖好,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睡脸,心中不曾后悔。
  崇贞二年的祭祖大典由她首次主持,她没有将这个孩子带到墓穴密室中去验证他是否具有天命太骨,而是将他留了下来。纪星璇两年前便熬不住在地牢里病死了,这世上除了湘王,便只有她清楚他的身世来历,外人只道他是她收养故人的孩子,私下更有些不好听的传闻说余小过是她未婚生子,却没人怀疑她是抚养了仇敌的骨肉。
  说来可笑,正是因为这个活生生的孩子,她这几年来养尊处优却没有被权欲熏心,没有被贪念迷住了双眼,变成另外一副模样,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勿忘初心。不管她坐得再高,权势再大,她所图也还是为了保住家人平安,但求心安理得。
  就不知当日和她盟定今生的那个人,他是否心愿未改。
  
  第七百九十七章
番外(二十一)
  
  冬季一过,烽烟再起。五月,前线传来噩耗,太原失守,讨逆大元帅冯啸战死沙场,燕国十万大军压境,离京不过八百里。
  朝中一夕之间乱成一锅粥,靖国公和忠勇伯为首,带领一众大臣在泰安殿外跪求崇贞帝前往洛阳行宫避难,崇贞帝不理劝阻,执意留在安陵。
  众人无奈,只好前往司天监去请余舒出面游说。
  “燕贼眼看就要攻打进京,圣上却不肯离去避祸。余大提点,圣上最听得进去你的话,你此时不谏,更待何时?”
  太曦楼内,余舒稳坐在她的麒麟宝椅上,冷眼瞧着平日里惯爱同她作对的几个老臣软语相挟她出头。
  “几位老大人要我规劝圣上什么呢?”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劝圣上离弃京都,将大安三百年的基业拱手让与逆贼,做那遗臭万年的亡国之君吗?”
  说着她脸色蓦地沉下,起身拍案道:“国之将亡,君不当镇守山河,倒要狼狈而逃吗?遥想圣祖皇帝昔年戎马天下,何曾想过他的子孙后代会做那丧家之犬呢?”
  “余莲房,你放肆!”忠勇伯瑞昂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骂道:“老夫怪道圣上为何执意留京不走,原是你在背后撺掇!你居心何在?”
  瑞淑妃这些年在后宫一直不受宠,不曾诞下一儿半女,连着皇帝也不待见忠勇伯爵府,反倒是受到司天监拥护的夏江皇后恩宠不断,瑞昂同余舒是政敌,便将这一切都归咎到了她头上,今时今日无多顾忌,说起话来也不需客气了。
  再来靖国公嗟乎道:“国难当头,大局为重,大提点宁不知圣上留在京城亦是于事无补吗?听得老夫一劝,我等一同进宫劝得圣上暂行离京避祸,保住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余舒冷哼:“劝得圣上离去,尔等也好光明正大地逃命去吗?不必废话,圣上既要死守安陵,为臣者当舍命奉陪,至于你们这些贪生怕死之徒,就自求多福吧!”
  言毕,她振袖一挥,背身送客。一群人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但见她油盐不进,只好无奈离去。
  余舒静坐了一刻,独自登上顶楼,走进供奉列代大提点牌位的灵堂中,取了三炷香点燃,凝视着最后添上的一块牌位,那上面工工整整刻着“九代司天监大提点朱慕昭神位”。
  “当日我立誓与司天监共存亡,我说到做到。然而改朝换代,乃是天命所归,恕我无能为力,唯有顺应天道。我只可答应你,保住大安皇室一脉香火不灭,至于后世子孙能否有望重振山河,且等若干年后吧。”
  她鞠躬三拜,上香。而后转身下楼,派人准备马车进宫面圣。崇贞帝要留在京城,她不会多做劝阻,那是他身为一国之君理当面对,但是夏江敏和皇长子刘嬴必须尽快离开。
  她的祸时法则至今已能推演出上百种厄难,《生死薄》可查前因后果,相比真正的断死奇术也不遑多让了。据她卜算,夏江敏母子三个月内将有一场杀身之祸,若想保命,必须远离京城。
  。……
  余舒进宫劝驾,崇贞帝当日便下旨,使后宫两位太后与夏江皇后一同迁往洛阳行宫“避暑”。这个消息传到后宫,引起一众嫔妃女子惶恐,生怕自己被留在京城等死,纷纷前去央求太后和皇后将她们一齐带走,自愿留下伴驾之人,竟寥寥无几,夏江皇后便是这其中之一。
  “臣妾不愿苟且偷生,陛下身在何处,臣妾就在何处,生同衾,死同穴。”夏江皇后跑到崇贞帝面前表明心迹,一句话,便叫刘昙红了眼圈,他握住夏江敏的手,屏退左右,对她推心置腹道:“敏敏,朕知你心意足矣。你听朕说,朕不能离开京城,不光是为了赌一口气,朕身为一国之君,哪怕丢了性命,也不能丢了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朕此时若是逃走,便会遭尽天下人耻笑,才会真真正正成了那亡国之君,朕不甘,朕不能!”
  夏江敏哭声道:“陛下要留就留吧,臣妾也不走。”
  刘昙摇摇头,语气坚决道:“你带皇儿走,若朕有不测,你需好好抚养他长大成人,再来图谋复国大业。”
  夏江敏含泪摇首,埋在他胸前泣不成声,她与皇帝乃是年少夫妻,由来情深,怎堪别离之苦。怎知这一别,焉有重逢之日?只怕是天人永隔,人鬼殊途。
  直到她哭到累了,刘昙也没改变主意,狠狠心让人将她送回凤藻宫,随后又拟下一旨,册封皇长子刘嬴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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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晚,夏江敏接连噩梦,天不亮就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地坐直身体,失声呼唤:“来人!快来人!”
  门外宫女跑进寝殿,掌亮灯烛,凑到床前:“娘娘,您可是魇了,奴婢给您倒盏茶吧。”
  夏江敏惊魂未定,呆呆问道:“什么时辰了?”“卯时过半了。”
  她看看窗外还是天没透亮的样子,回神道:“速速派人出宫去请大提点……就说本宫昨晚做了一场噩梦,要她解梦。”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请。”
  宫女见她脸色极差,不敢多问,匆匆去了。夏江敏拥着一床薄被,回想梦中的情形,十指揪紧了被角,轻轻发抖。
  等有一个时辰,太阳升起来后,余舒紧赶慢赶来到后宫,夏江敏早早便梳洗罢等候着她,听到外面通报,便让殿内闲杂人等都退下了,单同余舒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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