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教师(校对)第6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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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张然他们落座后,主持人提醒现场观众,电影马上开了,请大家戴上3D眼镜。现场的嘉宾和记者们纷纷戴上3D眼镜,同时小声议论着。
  “终于要开始了,从《未来启示录》下片,我就一直在等这部电影,等了足足两年。”
  “这可是3D加全息声加6K的电影,是真正的3D电影,现在终于要开始了!”
  “有人说这是中国的《老人与海》,有人说是老年版的《少年派》,不管是那个,张然拍出来的电影肯定不会差!”
  放映厅灯光熄灭,现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银幕上。
  大银幕亮起,《烈日灼身》正式开始放映。
  片头动画过后,银幕一片漆黑,紧接着现场观众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整个银幕就像展开中国画的卷轴那样,从右往左缓缓展开。
  画幅之中,是苍茫的,一望无际的山峰。连绵的山峰占据绝大部分的银幕空间,只在上方为天空留出一条线,绕着几丝白云。
  当画幅展到屏幕的最左边之时,镜头开始缓缓向左移动。从观众的角度看来,就好像画幅还在继续展开,好像这幅苍劲古朴的中国画还没有完全展开。
  “卷轴镜头还可以这样用啊!”银幕前有人发出一声轻呼。卷轴镜头是张然的标志性镜头,张然的电影几乎都会出现卷轴镜头,但谁也没想到张然还能将卷轴镜头玩出新花样来。
  贾樟柯看到这个镜头顿时笑了,轻声道:“这才是真正的卷轴镜头啊!”
  贾樟柯声音很小,但旁边的索菲亚·科波拉还是听到了,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说?”
  贾樟柯轻声道:“中国画就是这样从右往左展开的,在看中国画的时候也要从右往左看!”
  有一点贾樟柯没有说,这个镜头不光画幅是中国画式的,整个构图也是中式的,采用的是中国画构图“三远法”中的平远法。不过这些东西就是中国人也未必懂,更何况科波拉这个老外了,他也懒得解释。
  贾樟柯知道张然特别推崇八大山人,在他看来而这个镜头无疑带有强烈的八大山人风格,镜头中树木歪斜,充满枯枝败叶,意境荒索冷寂,但在苍远境界中又透出雄健简朴之气。
  镜头切换,依然是大全景,不过镜头切到村子的一角,从村子上空,从从右往左缓缓移动,由于拍摄的是村子,整个沟通让在场不少中国记者想起了就像《清明上河图》。
  不过电影这个镜头给人的感觉和《清明上河图》完全不同,《清明上河图》中到处都是人,路人、桥上、楼上,以及船上都出行的百姓,显得十分热闹;而在张然的这个镜头里村子空荡荡的,完全看不到人影,要不是画面之外传来的狗叫声,简直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废弃的空村子。
  强烈的太阳光像梨花般大片大片洒在整个村子里,明晃晃的,让人眼晕,给人一种烦躁而又粗犷的感觉;镜头移过一个又一户人家,移过一个又一个院子,给人一种强烈的封闭感,就像处在一片牢笼中,不管镜头怎么移动都难以逃离。
  镜头缓缓向左移动,狗叫一声接一声,那叫声特别凄然,甚至有点撕心裂肺。让人不禁去想,村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而狗叫声又为何那么凄然?
  现场的中国记者大多看过原著《年月日》,心理都有所准备,但当盲狗凄然的叫声传来之时,他们的心还是在不住下沉。
  在场的外国记者和导演没有看过小说,但电影开场两个镜头所呈现的基调还是让他们明白,这是一个充满着孤独与绝望的故事,他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心也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一直板着脸的戈达尔此刻有了笑容:“中国导演终于拍出自己的电影了!”
第1027章
玉米苗
  镜头慢慢移出村子,狗叫声越来越强烈。戛纳电影宫安装有全息声系统,观众清楚的感受到狗就在镜头左边四五米远的地方,只要镜头再往左移动,大家就能看到这只狗了。但就在此时,镜头突然却停住了。
  镜头切换,特写镜头,李雪建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大银幕中,他平视前方,无悲无喜,看上起有些像罗中立的油画《父亲》中的那个老农。
  全景镜头,村头空地布置着祭坛,李雪建站在祭坛中央,台下站着数百村民,男女老少都有。
  镜头快速切换,香案上烟雾缭绕,瓜果供品一应俱全;两个水缸画着龙王,缸里面盛满了水;一只用绳子牢牢拴住的黑狗在不住大叫。
  近景镜头,李雪建用苍凉的声音喊道:“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显灵吧!龙王爷,你发发慈悲,给下点雨吧!”
  念完祭词,李雪建双手举手,手心向天,大声喊道:“跪下!”说完,他带头跪在地上,身后男女老少都匍匐在地上,一眼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场面极其壮观。
  “一叩首!”李雪建大喊的同时,俯身向下,双手按住地面,头磕在地上。他身后的村民都俯身向下,行叩首大礼,无比虔诚。
  “二叩首!三叩首……”
  跪拜过后,黑狗被牵上祭坛,用绳子拴在两个水缸之间。李雪建看看头顶的太阳,然后对黑狗道:“你要是渴了就喝,饿了就吃,不饥不渴时就对着太阳叫,只要把太阳咬退,雨落下来,就把你放了!”
  黑狗像是听懂了李雪建的话,狗头仰着天,一声接一声地吠叫着。
  在黑狗猛烈的吠叫中,镜头慢慢摇向天空。碧空万里,看不到一丝云彩,恶毒的太阳正喷射着猛烈的火焰,想要把整个世界烤透。紧接着,“烈日灼身”四个血红的大字出现在观众眼前,随后主创的名字相继出现。
  贾樟柯轻轻呼了口气,他喜欢拍社会底层人物真实的生活状态,也拍过农村题材,但他知道如果让他来拍这个故事,一定拍不到这种程度,他根本就拍不出这种皇天后土的气度来。
  在中国电影史上有一部电影拍出了这种气度,那就是陈凯哥和张艺谋携手完成的杰作《黄土地》。要拍出这样的电影,导演不光要有高超的技巧,还必须拥有足够的胸怀和气度。
  索菲亚·科波拉记得罗杰·伊伯特在《伟大的电影》说过,史诗片这个词指的不是大成本,大制作,而是大想法,大视野;《烈日灼身》正是一部具有大想法、大视野的史诗电影。这种电影她父亲年轻的时候应该能拍,而她是无论如何都拍不出来的。
  字幕过后,镜头慢慢从天空摇下来,大全景,村街上李雪建背着手,正往村口走。
  王珞丹挑着水迎面走来。她看到李雪建,便将水桶放下,问道:“先爷,今年是咋回事?往年狗子只要叫上三五天,最多七天,太阳就会叫退,就会刮风下雨或者阴天了。可今年都半个月了,一点迹象都没有。”
  李雪建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太阳,叹息道:“这雨怕是下不下来了!”
  李雪建走出村子,来到祭台,发现两缸水被日晒狗饮,干了一个缸,另一个也见了底,再看黑狗,毛都卷焦在一起,完全瘫在了地上。李雪建见狗可怜,解开绑在狗身上的绳子,叹了口气道:“你走吧,不会下雨了。”
  狗挣扎着爬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往墙上撞去。观众被吓了一跳,现场响起一片惊呼声。狗掉头走过来,又往树上撞。现场观众又是一声惊呼。观众们不明白怎么回事,都觉得这狗怕是疯了。银幕中的先爷也不明白,过去拉着狗的耳朵,想要看个究竟。
  特写镜头,狗的一双眼珠都被太阳晒化了,只留下两眼枯井在它的额下面。
  现场观众心里都是一惊,有女观众甚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忍去看。
  李雪建看着天空的太阳喃喃地道:“这狗日的太阳太毒了,把狗眼睛都晒化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盲狗,道:“你说你以后咋活,要不跟我做个伴吧!”
  特写镜头,盲狗像听懂了似的,呜呜叫了声,晒瞎的双眼有泪水滚落。它伸出舌头去舔先爷的手,像是在表达感激之情。
  观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了,多聪明、多懂事的一只狗,太可怜了!
  李雪建摸了摸盲狗的脑袋,让它跟自己回家,但盲狗走了两步,又瘫在地上了。李雪建叹了口气,回村给盲狗打了些水,又拿了些吃的来。
  李雪建正喂盲狗吃,突然间听到有人在喊什么。侧耳一听,有人在喊“云来了”。他抬头看向天边,一大片乌云正向这边飘来。
  特写镜头,有人“当当”的敲着锣。大全景,村街上一个男人敲锣着锣,嘴里大声喊着:“种秋了!种秋了!老天让我们种秋了!”一群小孩也跟着喊:“种秋了!种秋了!”
  村里老人们唤,孩娃唤,男人唤,女人唤,村民们河流般汇在村街上,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然后由村头流到山梁上。村民们把存好的种子拿出来,种在土里,等着老天爷下雨。
  只是三天之后,乌云散了,烈日一如既往火旺火辣地烧在山梁上。村民们意识到大旱会继续,雨下不下来了,开始商量逃荒。先爷是村里最老的老人,大家都想听他的意见。先爷就说往东吧,正东是徐州,走个三五十天就到了,那儿人日子过得好。
  村民们收拾包袱,准备逃荒,先爷也收拾好了包袱。在离开的这天早上,村民在村子里集合;而先爷想到自己的土里看看,他知道这一去,可能回不来了。
  银幕上,李雪建来到土里,放眼看了看,地里一片枯黄,看不到一丝绿色。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脸上现出震惊之色。在干涸的地面上,一抹绿色格外抢眼。那是一颗玉米苗,刚刚破土而出,嫩嫩的,绿绿的,就像刚刚出世的婴儿。
  李雪建蹲在玉米苗前,柔声道:“我们都要逃荒了,你咋就长出来了呢?我们走了,你可咋办呢?”
  镜头切换,大特写,强烈阳光下王珞丹的半张脸。她怔怔望着前方,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头发贴在头皮上,湿哒哒的。汗珠慢慢汇聚在一起,化为一大滴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慢慢慢慢向下滑落,最终消失在镜头的下方。
  镜头外充斥着各种声音,孩子的哭声、家禽的叫声,人说话的声音,乱糟糟的。
  有人问道:“先爷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年纪太大,不想客死他乡!”
  “可他不走,也会死的!”
  “他说了,反正都是死,宁愿死在家里。”
  摄影机慢慢向后来拉,镜头拉成全景,王珞丹身后是逃荒的村民,有扶老携幼,挎着包袱行李的;有推着独轮车的;有的小孩不愿走,被家长拉着走的;人群中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举步维艰,每个人脸上的眼神都显得无奈又迷茫……
  镜头升到半空中,以45度角向村子方向推过去。典型的对角线构图,能够增强画面的纵深感。摄影机缓缓穿过逃荒的人群,穿透空荡荡的小路,穿过空荡荡的村子……
  随着镜头推移,李雪建和盲狗出现在银幕中。李雪建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前走。崇山峻岭看不到丝毫绿色,整个世界都是干枯的颜色。李雪建走进土地,蹲下了身子,看着那颗细细嫩嫩的玉米苗。
  摄影机缓缓推过去,最终镜头中只剩下李雪建的半张脸。跟王珞丹一样,他的额头布满汗珠,湿哒哒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不一样的是,他的眼神无比坚定,闪烁着充满希望的光。
  今天到场的艺术片导演很多,其中不少人喜欢用长镜头,而且水准极高,比如锡兰。但在看完张然的这个长镜头之后,在场的导演都无比佩服,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对称结构的长镜头。就连戈达尔也开口赞道:“这个镜头真是超乎想象!”
  贾樟柯对这个镜头也大为佩服,不过他最佩服的不是对称结构,而是张然对观众心理节奏的准确把握。
  这个长镜头从越过逃荒人群,到先爷出现,有30多秒钟的空镜头,空荡荡的山路、空荡荡的村庄。长镜头本来就会拖慢电影的节奏,让人觉得拖沓,加上这样一段空镜头,应该会让人觉得拖沓无聊才对。不过贾樟柯在看的时候,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拖沓。
  之所以能够达到这个效果,这个镜头开始的时候,通过几个人的对话告诉先爷放弃逃荒,留下来了。观众都想知道先爷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就产生了悬念。当观众带着悬念去看这段镜头就会在镜头中寻找先爷,自然不觉得拖沓了。
  电影继续,跳切,大全景,整个镜头几乎被大山填满,只有银幕上部的一小部分露出了天空,山坡中的先爷和盲狗是那么的渺小,小到随时可能消失。所有人都走了,这个村落,这道山脉,只剩一个老人和一只盲狗了。
  巨大孤独感如同石头咣当砸观众的心坎上,死寂和荒凉啃食着观众的心。几乎所有人都在想,村民都走了,又是大旱,一个老人,一只狗,可怎么活啊!
  镜头切换,大全景,随着几声狗叫,盲狗从天地相接的地方跑出来,紧接着,李雪建也慢吞吞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形消瘦了不少,但眼神一如既往的坚定。
  特写镜头,李雪建像是看见了什么,脸上有了笑容。镜头切换,李雪建的主观镜头,在地中央,那棵玉米苗已经长到筷子那么高了,在红褐褐的日光下青绿绿如一股喷出的水。
  镜头切回,李雪建扭头问盲狗:“看到了吗?多香呵,十里八里都能闻到这水津津鲜嫩嫩的苗棵气!”盲狗朝李雪建扬了一下头,蹭了蹭他的腿,不言不语朝玉米苗跑过去。
  李雪建把声白布衫脱下来,揉成一团,在脸上抹一把,夹到了腋下,走到玉米苗的面前。他蹲在地上看着玉米苗,眼里闪着慈爱的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儿孙。
第1028章
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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