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灵帝国(校对)第1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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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历史的帷幕
  赛琳很快被请了出去,而且是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被请出去的,大概这位战斗修女想破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身为神职人员却反而是要出去的人吧。一名大主教吩咐赛琳去附近的休息室等候,而且特意提醒她不可擅自离开大教堂:这是正常的警惕性,因为我和珊多拉已经引起在场所有人的高度警惕,连带着赛琳也稍微受了点牵连,不过貌似赛琳本人还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很快小会客室中就只剩下我和珊多拉面对着两个教皇和五个大主教,我很意外对方竟然还没呼叫卫兵:几位老大爷看着脑门子已经往外渗虚汗了,但他们仍然全力保持镇定坐在长桌后面,并且隐隐保护着坐在他们中间的教皇,可就这样还是没人呼叫卫兵,看样子都是很沉稳的人。
  “别紧张,你们得先把心情平复下来,否则咱们没法谈。”我对几位老人家摆摆手,对方的反应倒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看他们对古代真相讳莫如深的态度我就知道这是个让人极端警惕的话题,很可能和毁灭世界的灾难有关,除了特定人员可以知晓,其他人哪怕仅仅说出来大概都是犯忌讳的,现在他们因为不知道我和珊多拉的身份,再加上珊多拉提到的太空废墟完全不像是寻常异教徒可以知道的东西,在信息不对等的情况下双方就陷入了僵持。
  为了打破这种僵持,我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数据终端,不过在展示某些东西之前,我非常谨慎地看了看对面那四个眼瞅着比人类文明史还长一大截的精灵老头(五个大主教有四个都是老头,剩下一个却是个非常年轻的姑娘,这倒有些奇怪),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什么,这里没人有心脏病吧?”
  几个老爷子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番,貌似压根没想到眼前神秘的不速之客会突然提出这么有创意的问题,我不得不再次重复:“你们有心脏病的最好先回避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比较有冲击性。”
  “我们很健康,”一个看上去胡子最长的老大爷气势十足地敲了敲桌子,“不管你们是谁,故弄玄虚的话就到此为止吧,真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否则我觉得你们跟其他那些异想天开的……”
  “那我就把投影打开了。”我不等对方说完就随手在数据终端上摁了一下,桌面上立刻投影出了一米多高的帝国军徽:眼前这些精灵少说也活了七八万年,毫无疑问,他们必然,也必须认识这个。
  在那简洁却又充满力量的蓝色水晶十字浮现出来的一瞬间,“很健康”的白胡子老大爷嘎一声——毫不犹豫地抽了。老头梗着脖子双目怒睁,仿佛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瞪出来般地盯着眼前的帝国徽记,他双手胡乱挥舞着,喉咙里发出含义不明的咕噜声,然而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看就要有撒手人寰的危险。不过幸好他身边的人反应及时,另一个看上去比他小不了多少岁的老大爷配合着那位年轻的主教妹子将他一把摁在桌子上,年轻主教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药片来使劲往老头嘴里塞:“快!烈风主教,张嘴吃药!坚持住!赶快张嘴吃药!”
  药片塞进嘴里,又被摁着脖子灌了几口水,被称作烈风主教的“健康老大爷”终于缓过气来,但他刚来得及咳嗽两声,另外一个主教又掏出一大堆急救药物来往他嘴里灌:“烈风主教,还有这些,快吃下去否则很快还要犯病……水,水,再拿杯水来,主教药不能停!”
  我跟珊多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幕,直到尘埃落定俩人都是一愣一愣的,而这时候烈风主教也终于彻底稳定下来,他剧烈咳嗽了一阵(被灌水塞药折腾的),随后瞪着眼睛看向第二个给他塞药的老头:“我去年还只有心脏病,今年就捎带上慢性咽炎了!你能不能别把我的药跟你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一块,这都什么味儿啊!”
  我觉得自己再不说话就要被人遗忘了,于是轻轻敲着桌子:“烈风大爷是吧?嗯,听着就是树精灵的名字,不是植物就是大自然的。刚才问你的时候你不是没心脏病么?”
  “咳咳——”老头顿时咳嗽的更加厉害,好像是被我一句话呛进了肺里。
  “这个标记……”始终没有开口的一名树精灵老主教终于从这一番混乱中抓住了重点,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半空中那仍然在慢慢旋转的蓝色徽记,“你们是从哪弄到的?”
  “怎么叫从哪弄到?这就是我们的标记,”我感觉对方这怀疑有点毫无道理,“你们应该等了挺多年吧?现在帝国来人了怎么你们不高兴?”
  “真的……是你们?”烈风主教老当益壮,他挥手推开了试图搀扶自己的年轻后辈,一手抓着药一手端着水,以准备万全的姿态看着这边,“不管是不是我都得警告一声,如果你们是从哪意外得到了这种标记想来招摇撞骗,老汉豁出命也得把你们留在这儿,这不是谁都能随便乱用的!而且这个宇宙被你没法想象的敌人盯着,你手上那个东西如果随便乱用很可能会让整个世界都完蛋……”
  “等等等等……”我赶紧摆着手让这位义正词严的老爷子冷静下来,对方的态度令人感动,但我们貌似遇上点问题,“为什么你认不出来这么明显的幽能……唉,我明白了,你们是树精灵啊。”
  树精灵,旧帝国最后一个眷族,甚至可以说他们还没来得及变成一个真正的眷族就赶上了大灾难,其他眷族都跟帝国朝夕相处南征北战至少数百年,其成员一眼就能认出帝国设备,而且本身也多多少少有着感应幽能的能力(后期进化或被帝国强行改造),唯独树精灵不行,他们还没搞明白帝国是个什么概念就被迫开始逃亡了,绝大多数树精灵甚至只认识哈兰这一个帝国皇帝,可见这情况有多微妙。
  眼前的老大爷想必认识帝国军徽,也认识帝国设备,但除此之外他对如何辨认希灵使徒是两眼一抹黑的,所以他不敢肯定我和珊多拉的身份,因为只要智力高于平均值的人都知道:光凭几样信物证明不了任何事情,这有可能是捡来的嘛。
  更微妙的是:自己还真不算标准的希灵使徒,我身上除了某些小设备之外还真没幽能反应,而珊多拉……她现在看着更像是个蛋,也不知道旧帝国有没有专门的蛋形兵种。就我们俩现在这情况,换个正经的旧帝国眷族都要嘀咕半天才敢认亲,眼前的树精灵当然更疑神疑鬼了。
  说实话,他们要真毫无疑心纳头便拜的话珊多拉可能反而会生气:女王陛下爱兵如子,也就是说她管起手下的士兵是跟揍孩子一样不讲情面的,仆从军显然也算士兵,所以要求很严……
  “哦对了,给你们看看别的东西,”我突然想到了最可以证明帝国军身份的东西:飞船,就悬停在太空嘛,“你们现在还有能力观察太空么?别告诉我连教会都把最后一台望远镜给砸了,那样的话我就必须把飞船开进大气层才行,不过这样或许会引发骚乱。”
  “我们一直在观察太空的,以防止遇上来自星球外的威胁,”一名老主教摁着胸口说道,他正在逐渐意识到眼前的情况,于是越接近真相就越是紧张,哪怕现在已经从内心里相信眼前的事实,他也不敢随便点头,“你要给我们看什么?”
  “打开你们的太空监视设备,现在正好是晚上,哪怕用光学望远镜都能看到:瞄准正北方向那三颗排列成直线的最亮星星,就在中间那颗星的位置。”珊多拉下着命令,于是这些主教们纷纷开始用会客厅里的内线电话(在大教堂内,这种程度的科技还是随处可见的)吩咐起下面的各级部门来,而那名最年轻的女性主教则在稍后念动咒语在半空制造了一个仿佛水幕的东西,水幕上呈现的正是望远镜观察到的太空景象。珊多拉此刻对帝国上将号下了命令:“舰载主机,解除本舰隐形,把制造完成的所有护航编队都释放出来,能摆多大摆多大。”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必很多人都猜到了,没错,接下来是这样的:
  “烈风主教!坚持住!张嘴吃药!”“水,再拿杯水来!烈风主教药不能停!”
  为什么挺严肃一件事硬生生就变成这样了?这位看着气魄十足的老爷子其实是来调节气氛的?
  当帝国舰队陈列在轨道上,所有人都将知晓它们的降临……算了,现在这气氛已经毁的没法继续拽这些话了,总之面对在太空中摆开阵列的帝国飞船,即使是对帝国辨识能力再低的树精灵也不再有所怀疑,会客室里经历了各种各样意料之外的骚乱,但现在总归是按预定节奏发展了:两位教皇再度回到座位,几位老主教也在我和珊多拉的要求下重新落座——好像宾主反了过来?
  “我们的恩主啊,外面的灾难……终于结束了?”
  主教之一颤颤巍巍地撑着桌子将整个上半身倾过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这一句话里。
  “结束了,”我认为对方指的是旧帝国那场大灾难,点头之余心下也有点慨叹:他们果然是因为那场灾难才决定封锁科技隐藏自身的,但灾难在七万年前便已经结束,他们这是白瞎了七万年光阴么?“现在新帝国已经建立,新的秩序,新的环境——等解决了这个世界的问题就可以带你们回去。”
  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迟来七万年的答复,眼前老迈的四名主教脸上表情几乎无法用言语形容,他们仿佛面对巨大的冲击而陷入了茫然,互相对望了数次,烈风主教才终于醒悟过来:“结束了,结束了!外面的深渊已经退去,帝国重新收复了失地?!我们这几万年的等待终于没有白费,要打开圣库……打开圣库,把天神锻炉里的东西拿出来……”
  “等等!”听到“收复失地”四个字我好像突然意识到有哪不对,“先确认一下:这个世界为什么封锁起来?是谁做的?你们应该没这个实力,当初是希灵把你们带到这的?”
  “希灵?我们不知道那位意志的名字,只知道她是个女人,”一名主教平复下心情,将古老帷幕缓缓拉开,“在最后的逃亡路线也被封死之后,我们这些幸存者不得不聚团逃到了这最后一个还没被深渊波及的世界,那位意志带着最后一点还没被腐化的舰队把我们护送到这里,并且将天神锻炉交到我们手上,她在离开之前说过会封锁这个宇宙,并将它存在的痕迹从所有数据库中抹掉,她让我们小心地隐藏起来,在这个庇护所里不要发出一点声音,‘这是个安全的地洞,外面森林大火弥漫,疯狂的野兽肆虐,你们这些小动物要藏在洞里,死也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如果可能的话,把洞往更深处挖下去’——她当时是这么跟我们说的。”
  我越听越惊讶,此刻终于忍不住瞪着眼睛打断了对方:“等等!你刚才说……你们没逃出帝国区?最后的逃亡路线被封死了,所以你们根本没逃出去?!那这个世界的位置……”
  “它在第一天区啊,”烈风主教很自然地说道,“据说是帝国最古老的领土,在帝国区腹地,距离最初的深渊爆发源很近,但因为这个宇宙是什么……后备世界,一直没有开发过,灾难发生的时候这里几乎没什么通向外界的连接点,整个世界还被保存在世界库里,所以它反而是最后幸存下来没被污染的世界,大概也是唯一一个世界了。”
  第一天区!旧帝国腹地!
  我整个人都呆滞了,跟珊多拉大眼瞪小眼(假设珊多拉球有眼的话)地瞪了半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后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叮了个当的!这里是深渊区!?还是深渊区最中央那块!”
  这些天我跟珊多拉一直在研究自己到底是被炸到什么地方了,我们猜测过白区,猜测过休伦领地,猜测过三神族都未探测过的未知地带,甚至猜测过是不是被炸到了桥对面,但……但竟然没一次猜对的,这里是深渊区,我们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深渊区,反而是被炸进了它的最深处!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教会要严格封锁技术,甚至不惜让整个文明锁死在农耕社会了——这他娘的根本不是两百万堕落使徒的问题,也不是区区一两个深渊之门的问题!在过去几万年里,这个世界外面压着整个已经陷入狂乱的旧帝国,数以亿计的堕落使徒,千百万座深渊之门!
  它就在深渊希灵的眼皮子底下!
  别说跳出世界屏障或者对外通讯了,哪怕这里的避难者研究一下基本力,研究一下引力场和曲率,稍微碰碰宇宙的任何一个基本概念,只要有一个操作失误触动了世界的自反馈机制,都会立刻把这个避难所暴露给不计其数的疯子,外面的堕落使徒能把整个宇宙都撕个粉碎。
  我现在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慨叹没有必要,这个世界的幸存者绝对没有白费几万年光阴,他们压根没来到安全区,这帮家伙是在堕落使徒的眼皮子底下藏到了今天——这几万年的等待值啊。
  大概是我跟珊多拉这惊讶反应太过显眼(应该是我太过显眼,外人大概是看不出珊多拉球的惊讶表情的),桌子对面的俩教皇猜到了什么情况,科技教皇小心翼翼地举手了:“请问……你们不知道这个宇宙的位置么?你们不是从外面来的?”
  “我们确实是从外面来的,但过程比较非主流,”我哭笑不得地摆着手,心说这下好玩了,“这个世界……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任何记录里,我和珊多拉不是通过正常的虚空航行找到这儿的。不过这都是小问题,不管这外面是深渊区还是安全区,总之危险确实是解除了,你们不用担心,帝国后续部队很快就会找到这儿。现在咱们来好好谈谈这个世界的封锁问题吧——这么说笼罩整个宇宙的干扰屏障其实是当年深渊希灵留下的?对了,深渊希灵就是当初指引你们来这儿的人。”
  “我们没有亲眼目睹,”烈风主教捋着胡子露出回忆神色,“但她在离开之前说了之后的计划,所以可以肯定是她封锁了这个宇宙。啊,当年我还是树精灵最年轻的将军,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期盼着能看到那位大人领着舰队回归这里接我们出去,但又深深恐惧着这件事,生怕她再次出现的时候会带来毁灭。毕竟在她离开之前曾坦言,就连她自己也即将被腐化,唉……如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果然是别人,这么说,那位大人也没能坚持到……”
  “她现在……还算是活着吧,”我想了想深渊希灵的生命形式,只能跟老头一起感叹起来,“已经经历了自我重组,旧日的深渊希灵算是死了,如今我们这边的深渊希灵算是部分复制体。她好像并不知道你们的存在——从未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她发疯的这些年也没有进攻这个世界。”
  “因为她把这个世界从数据库里抹去了,包括她自己的记忆,”珊多拉球在旁边插了一嘴,随后转向桌对面的主教和教皇们,“先不讨论这些,好好讲讲你们这些年的经历吧,我对此很有兴趣。”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当灾难爆发之后,瘟疫和毁灭到处肆虐,整个帝国区陷入了毁灭的狂风巨浪之中,在平等的末日面前,所有种族无论强弱尽皆终结,昔日的保护者变成了屠夫,昔日的家园变成了魔窟,文明之火渐熄,万千世界灰飞烟灭——不是亲身经历过那一场灾难的人,恐怕根本无法想象灾难袭来时的惨烈和恐慌,即便日后发掘出再多的历史资料和废墟也难以还原当年恐怖的一幕。
  在末日的狂风巨浪之中,除去一小批幸运儿因反应及时或帝国拼死相救侥幸逃出污染区之外,大部分种族都根本来不及反抗便须臾覆灭,但仍然有一些被困在帝国区内的种族幸存下来:他们正好落入了还没完全发疯的深渊希灵视线中,于是这群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家伙就被保护了起来。
  要把这些幸存者送出帝国区是不太可能了,边境线已经封闭,通往远疆的所有世界之门都已经停摆或被当地守军趁着最后一丝清明炸毁,并且由于污染已经完全失控,将更多的幸存者送出帝国区就意味着污染扩散的几率也在成倍提升,因此深渊希灵做了她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将这些幸存下来的各族遗民汇集起来,统统送到污染区内最后一个还未被波及的世界,随后她将这个世界深深地“埋藏”在旧帝国的废墟之下。尽管那场灾难无物不破,但深渊希灵毕竟是整个帝国最睿智的集群意识,而且在灾难末期她已经完全控制了精神网络上所有的资源,所以她成功建造了一个类似保护层的东西,让整个宇宙被隔离开,仿佛在虚空中隐形一般——她赌赢了,深渊没有扩散到这个避难所。
  这个保护层就是我和珊多拉遇到的那层奇奇怪怪的干扰,事实证明深渊希灵挺着最后一点意识布置下来的保护层工作情况还不错,数万年光阴也没对它有什么影响。
  但仅仅布置一个保护层是完全不够的,再严密的防御也很容易从内部被攻破,再加上没人知道帝国区那史无前例的污染究竟要什么时候才会散去(深渊希灵当年还曾奢望过这污染会有自己退散的一天),而凡人的寿命短暂,生性异变,并且尤为容易在经历多年传承之后发生传承断代和历史扭曲,所以深渊希灵离开之前特意嘱托了幸存者中寿命最长的三个长寿种:树精灵,白精灵,以及高精灵,她让这些最不易动摇的长寿种族想办法控制其他种族的行为,简而言之就是:屏息静气。
  而三个精灵种族最终把这项使命以成立“失落神教”的方式进行到了今天。
  熄灭文明之火,迎来技术严冬,所有种族都要暗哑无声,他们是被母兽小心翼翼雪藏在深洞中的最后一批幼崽,所以他们必须学会在洞穴中的生活,因为哪怕仅仅向洞穴外张望一眼都会百分之百引来杀身之祸,所以他们灭掉火源,闭上嘴巴,甚至封住自己的灵智,然后开始拼命往洞穴更深处挖去——我们没有在这个宇宙的其他地方发现生命,只发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太空设施,原因很简单:经过许多代有计划的人口自然衰减之后,这些幸存者成功把总人口降低到可以在一颗星球上生存下去的地步,他们放弃了一度建立起来的外星殖民地,全都返迁回最初登陆的这颗行星了。
  “失落神教的建立经历了很多波折,是我们尝试过各种手段之后最终确定的方案,”烈风主教是在场资历最老的一人,如今已经七万多岁高龄的他在旧帝国时代便已经是树精灵德高望重的统帅之一,他曾在一台数据终端前接受了深渊希灵交付的使命,对于失落神教的历史,没人比他更有发言权,此刻老爷子精神抖擞,几万年峥嵘岁月在那张遍布皱纹的老脸上缓缓化开,最后凝固成一片自豪和豁达,“最极端的方案,但……别无选择。最初我们尝试过二十年的各族共和,却导致统治体制效率低下,各种监管措施冗杂却漏洞百出,只能依靠人民对大灾难的恐怖记忆,让他们全凭自觉来控制自己的言行;后来我们尝试了三十年高压集权,效率提升了,监管措施也似乎严密起来,但带来的却是压抑沉闷令人难以忍受的社会氛围,一个个小族群虽然还牢记着‘禁止触碰特殊科技’的约定,但却不由自主地将不满转嫁到维持这一社会秩序的统治者,也就是精灵三族身上;再然后我们尝试了联邦制,试着让各族维持自己的国家,每个国家的元首都作为‘大联邦’的议员来履行使命,结果这一尝试险些引发更大的灾难——人心难测,越来越多出于各种目的研究禁忌知识的团体纷纷冒出来,不少人天真地认为只要自己绝对小心,在研究宇宙基础的时候不要误操作就绝对不会引发信息外泄,甚至就连精灵三族内部也出现了危险的信号,再加上一些短寿种族的人口开始整体更新换代,甚至有的已经更新到第三代,越是年轻一代就越是轻视关于灾难的警告,甚至……总之,最后联邦制度也宣告失败,它既不能解决效率低下监管漏洞的问题,也没办法让社会秩序稍微变好一些。”
  烈风在提到“联邦时代”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了无奈和苦涩的表情,对此我忍不住好奇,旁边的另一位大主教见状主动解释:“联邦时代末期曾经出现过一些由第三代和第四代年轻人组建的所谓‘革新组织,’他们在绝对的安全环境中出生成长,却认为自己正经历最糟糕的‘压迫时代’,他们只从教科书和录像中看到过关于深渊和大灾难的事情,对短寿种族而言那几乎称得上是上上个纪元的东西,所以他们对历史缺乏敬畏。这些年轻人占据相当大的社会份额,而且由于联邦化,幸存者们以种族为单位独立发展,这些年轻一代便有机会在各自的联邦国中发展壮大甚至成为统治阶级。这些革新组织最后公然掀起叛乱,说什么要‘推翻腐朽黑暗的长生民’,建立‘自由呼吸的新时代’,我还记着他们有一句宣传词是什么……‘这个世界应该由十四岁的少年少女来拯救’……哼,最终他们只带来一片混乱,还差点引起世界末日。”
  “他们不知怎么找到了一台虚空引擎,虽然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他们毅然决然地试图启动它——因为他们相信这东西是用于开启新世界大门的,幸好联邦军在最后一秒击毙了那个年轻的首领,”这位大主教叹了口气,“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很多种族整整垮掉了一代人。”
  “我们教育,他们说我们洗脑,我们宣传,他们说我们布道,我们整肃媒体,他们说我们禁止呼吸,于是最终我们决定——真按他们说的做:完全清除掉现代科技,”烈风继续接过话题,“经过几次失败的尝试我们已经意识到一些事情:凡人种族脆弱多变,而且永远无法保证绝对团结或者消除私欲,哪怕我们这些寿命长久的精灵也不过如此,凡人种族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像希灵使徒一样,疯子永远存在,而且只要少数疯子就足够摧毁一切。不管是采取共和制还是联邦制,甚至采取帝制,都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人心,再严密的制度也需要执行时间,而招引世界末日却可能只需要按下一个按钮,在‘末日成本’如此低廉、引发末日如此迅捷的前提下,想依靠监管来保护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所以与其费尽心思地约束人们如何正确使用科技,让他们甄别安全知识和禁忌知识,不如干脆把一切都封存起来,这样至少文明的种子还能留存下去,不管深埋多久,它总有再次发芽的机会。”
  “我们应该庆幸,当年醒悟的还算及时,没有等除了精灵三族之外的种族全部更新换代之后才醒悟过来,”始终没说过话的一个胖胖的主教微笑着开口了,他始终闭着眼睛,竟是盲人,“真拖延到那时候的话恐怕不经历一番世界大战是没办法完成蜕变的。因为大多数种族都还有理智,能意识到这一决定的必要性,所以‘知识褪化’运动在相对平稳的状态下完成了,中间历时数百年,但总归没出什么岔子。知识褪化之后这个世界就变成了这样,因为连精灵三族也不能过多接触科技和高等魔法,所以为了确保一切都在监控范围内,我们甚至放弃了星际时代,而且精灵三族内部也不再保留高等知识。所有的数学率设备以及与虚空技术相关的设备都被销毁或者送往天神锻炉——那地方的外层区简直就是个大坟场,而留存下来的设施也变成所谓的上古遗迹。现在几万年过去了,除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以及老家伙们死掉之后前来继承衣钵的小家伙(说到这的时候他微微偏头,‘看’向在场唯一的年轻主教)之外,已经再无人知道星空深处也曾经是我们的家园了。”
  “将科技压回到畜力农耕时代,这样即便有复兴团体出现,他们也要数百年发展才能再次接触到那些知识,我们就有了反应时间,”烈风主教补充道,“与其拼尽心思想办法阻止人们引爆炸弹,不如干脆把炸弹毁掉,我们就是这个思路。”
  “你们不但抹掉了高等技术,还把关于灾难的真相也一并抹掉了,甚至用宗教传说替代了真正的历史,大多数人——包括失落神教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封存科技的真正意义,他们只是听教会的吩咐在盲从,”我看向那个胖胖的主教,“这有必要么?保留关于灾难的真相与封存科技并不冲突,你们可以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封存科技啊,这样也能多一层威慑力,比现在那些模棱两可的传说强多了。”
  胖主教摇摇头:“凡人种族形成的文明很容易被时间扭曲,而且开化程度越高越容易引发更大的危险,一群原始人在面对压力的时候可能只是会盲目地投靠神明,但一群有知识有力量的开化人类面对压力的时候却可能推翻整个社会秩序,这一点在联邦时代就被证明了。所以越是无知的种族越容易保持稳定,哪怕一个谎言延续万年都不会有人质疑,失落神教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大部分短寿种族变得‘无知’,钝化人们的思想,减少民众的知识,让他们把注意力从探究真相转移到一日三餐上。在这个避难所里,越有知识、越知晓真相的人越危险,像我们这些亲身经历过所有事情或者遴选出来的知情人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对历史一知半解,而且行动力和自信心又空前膨胀的年轻人。”
  “技术复兴派就是这样?”珊多拉突然开口了。
  “技术复兴派是其中之一,是这一个千年出现的,在过去几万年里类似的情况出现过不止一次,”胖主教微微皱眉,“其实我们对这些组织也心怀愧疚,为了保护这个避难所,短寿种牺牲了很多,技术复兴派里的大多数人如果放在一个正常的世界本应该成为文明的领航者,成为族群栋梁,但在这个世界,他们只能被镇压。但路已经定下,我们就得继续走下去,几万年前我们和那些短寿种族的领袖就达成了共识:他们自愿褪去知识,以后代的蒙昧为代价确保避难所的安全,而我们的任务则是努力活得更久,作为唯一知情的守护者维持这种秩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技术复兴派的成员们最终会被你们再度吸收进教会吧,”珊多拉球突然用颇有深意的语气说道,“我扫描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发现一些很有趣的……地方。”
  烈风主教笑了起来:“确实如此,技术复兴派出现过不止一次,世界上的技术复兴组织也不止他们一个,其中有一些组织已经被成功镇压了,我们尽可能活捉这些组织的成员,如果他们的意志足够坚定,就告诉他们真相,能承受真相的人会成为教会里的一群特殊修士,外界称他们‘覆面者’,他们是终生戴着面具的执行部队,在知晓历史之后这些‘覆面者’修士会主动去对付其他的复兴组织,而且比一般修士的热情更高。这不是什么光明手段,但有时候守护世界就需要点阴影。而且不管能不能成为覆面者,知晓真相的复兴组织成员都会被教会严密控制起来,皈依的人会接受监视,承受不了真相的人则被终生软禁,不得离开这座城市半步——我们尽可能避免杀掉这些人,因为所有人都出于无奈,所有人都背负罪孽,包括我们。”
  “复兴派因无知而无畏,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因而动力十足,但在知道真相之后却要义无反顾地对付自己从前的同行,而且他们还不能透露自己‘背叛组织’的原因,”珊多拉的声音颇有感叹,“你们掩盖有关深渊的真相,应该也是为了防止引发大崩溃吧。”
  “无知是福,”胖主教叹着气,“这个世界的真相并不怎么美好,它是一种极端的绝望,整个宇宙都随时可能灰飞烟灭,我们所有人能多活一秒都是因为运气,凡人无从抵抗,甚至连逃都没地方逃。我们编造的那些传说故事至少让人们相信文明会缓慢复苏,人们相信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会慢慢原谅人类,除此之外他们不用害怕更多东西,但如果人民知道真相呢?他们会意识到文明根本不可能复苏,压根没什么科技之神和魔法之神,文明只要进步就会立刻招致毁灭,我们的未来毫无希望,向任何一个方向前进都是死路——大多数人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们有许多铁证来证明这一点。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才能成为覆面者,大部分复兴派成员在得知世界真相之后不是疯了就是变得更极端,他们只能一辈子被软禁在山脉洞穴之中,因为他们每时每刻都想着冲出去把真相告诉所有人,让所有人承受跟他们一样的痛苦或者干脆拉着这个世界毁灭。这些复兴组织的成员已经是异于常人的强者了,他们尚且如此,普通百姓呢?不是谁都可以接受这种毫无希望的世界的。”
  “与其绝望地死去,不如无知地活着,这样起码能抱着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进棺材,末日到来之前,多活一天是一天,”烈风苍老嘶哑的声音道出所有人的心声,“我们这些老家伙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就让我们撑着就行了,其他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比什么都好。”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如那句精灵警语所讲:囚笼也将化为屏障,其实它应该反过来理解:屏障就是囚笼。所有人都被困在一个绝无出路的监狱里,只是这个监狱足够大,所以其中一大部分人意识不到在远方矗立着的栏杆,而精灵三族就是最早进来的囚犯,他们在监狱中央的一小块地方制造了如同积木般精致的小小家园,然后告诉其他囚徒:这就是整个世界!
  失落神教用“无知”和“蒙昧”打造了无形的镣铐,让囚徒们无力走到牢笼尽头,又用宗教传说制造了虚假的天空,让囚徒们抬头的时候不至于看见黑沉沉的笼顶,只要看不见栏杆,监狱就不存在——于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就此安安心心地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从未怀疑他们的“整个世界”。
  但现在,这个囚笼终于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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