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子(校对)第455部分在线阅读
赵新当初在大堤之上,已经做出了决断,而今自然不用多想,不过是尽人事而听天命。
其次,就是皇帝对大堤的看重,锦衣卫的人此刻就在大堤之上,看似什么也不做,只是将每天的情况,记录下来,一日向京师一报。
但是这个举动,本身就给赵新带来相当大的政治压力。
更坚定了,赵新死守黄河大堤的意愿,他敢保证,此刻任何一个官员,在面对危险看放弃黄河任何一段大堤,都逃不过,皇帝后至之诛。
赵新坚定不移,下面的民夫将士也都不敢动摇,纷纷坚守。
忽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道:“退了,退了,退了,黄河水退了。”
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都扭头看向,一片水域,却见一根湿漉漉的石柱露出了水面。一时间声音先是一静,随即无数高呼之声,呼声震天。
这石柱就是用来测量水位的。
只是洪水大涨,此刻已经将它完全淹没在下面了。
此刻重新露了出来。
正是洪水退去的征兆。
洪水太大了,大到了即便是洪水退了一点,很多人也都是看出这一点点的差别的。看见这根石柱,才让所有人确认这一点。
赵新长出一口气。
觉得今日总算是过去了,他再看一眼石柱,忽然觉得不对。
因为洪水退的太快了。
洪峰涨跌是有规律的,洪峰或许来的很快,但是退却的时候,却是很慢的。很多时候,一两日涨水,想要洪水退下去,就要十几日,或者更长时间了。
而赵新却看见了什么?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洪水居然退下去一寸有余。
要知道十几里宽的黄河河道,一下退下一寸有余,那是多大的水量。即便是洪峰过去了,也不可能这么退的这么快。
赵新的脸色刷都白了,整个人坚持不住,摇晃了几下,几乎要昏倒过去,立即有几个侍从搀扶住。
赵新脸色特别难看,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口中说道:“北岸,北岸。”
赵新很清楚,因为开封府在黄河南岸,赵新所驻守的就是南岸,南岸各段分到了每一个县令身上。
消息传递是比较快的,所以一旦决口,赵新这边就很快能得到消息。
而今他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那么决口的只是北岸。一想到北岸决口,赵新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是他神经衰弱,而是他太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了。
黄河南岸决口,大体还是河南省的事情,但是黄河北岸的决口了,已经不是河南一省的问题了,而是整个大明天下的问题了。
赵新很想自己的猜错。
但是事实证明,他猜的很对。
大明卫辉府八柳村。
现在的八柳村已经成为了个地理名词,原本的村落已经不在了。就在现代郑州市北边,也就是黄河出了邙山不远的地方,黄河从北岸决口了。
驻守黄河的原武县令,也坚守了两个月了。赵新面对的问题,他也在面对,甚至他的问题,比赵新面对的问题,还要严重。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赵新乃是巡抚,他不过是一个知县而已。
赵新虽然一直将加固北岸河堤重于加固南岸河堤,他虽然不会放弃南岸,但是在原则上,还是保留着宁决南岸,不决北岸的原则。
但是执行是就很成问题了。
在赵新眼皮底下,很多人是不敢弄什么花样的,赵新也是久历地方,对下面的小手段,更是明白的紧,谁敢跟他玩花样,赵新就敢直接将人扔进黄河之中,对外报一个失足而已。
但是北岸就比南岸隔了一层。
在各种物资上,就比南岸难以补充,一来是因为大部分物资都集中在开封,黄河大水,即便是开封距离原武不过百余里,但是中间有一道黄河,想要转运就难办多了。
更不要说,河南大部分都在黄河南岸,征召起民夫来,有大把民夫,而黄河北方,只有卫辉,彰德,怀庆三府。
河南省召集民夫,总不能将山东河北的人都召过来。这也没有办法操作。
这种种原因,即便赵新在很多事情上向北岸倾斜,但是执行起来北岸情况还是比南岸更艰难一些。
在黄河冲决的开始,其实还是有挽回余地的,但是原武县令,面对这浩浩荡荡的黄河水,当时就吓傻了。
根本什么也没有做,转身就跑了。
他一跑不要紧,征召来的民夫百姓,都做鸟兽散。
黄河水流咆哮,也仅仅是在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一点点的挽回的可能,错过了黄金的时间,黄河两岸大堤,就好像是积木一般,被黄河用大手,一点一点的推倒冲垮。
不过半日时间之内,这一个小小的缺口,变成了宽约十几里的河道,黄河在此分为两股,一条冲这里向北流去,而老黄河河道之中水位,迅速下降,大半干涸了,只剩下涓涓细流。就好像季节从夏季一下拨到了冬季。黄河的洪水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
但是山东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雨如瀑
第一百四十二章夜雨如瀑
乾清宫之中,朱祁镇愣愣的坐着。看着外面天色。
天色昏暗之极,满目都是夜色,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打在铺地的砖石之上,密集的雨声有一种震耳欲聋的宁静。
朱祁镇耳朵似乎自动忽略了种种雨声的。他所能听到的都是无数百姓的哀嚎之声。忽然他很久之前读过一段文字,浮现在他眼前。
就是《说岳全传》的开始,黄河大水,岳飞母亲抱着岳飞坐在木桶之中,才能保住一条性命。而今的事情,岂不是与当初一样。
黄河决口,与汤阴相距也不远,能不能冲到汤阴,朱祁镇也不知道。
但是他内心的悔恨与自责,几乎要淹没了自己。
朱祁镇自诩大明的拯救者,登基为帝十四年有余,亲政也有小十年了。虽然朝廷之上,或许有些不顺心的地方,但是朱祁镇不能说自己没有实权。
但是他做了什么事情?
黄河大堤的问题,杨溥,曹鼐都说过。但是他为了瓦刺战略,都压制了。
只是他当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今日的情况,现在黄河决口已经确定了。但是这一次决口危害有多大,朱祁镇还没有一个底。
但是他毕竟治国多年,即便下面没有人报上来。他也能有自己的判断。
损失一定会极大,不知道有多少百姓死在洪水之中,这罪魁祸首是谁?就是他朱祁镇。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犹如万箭穿心,痛不欲生了。他甚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他觉得,他来到这个时代,就是来捣乱了。
万般事端,看似做的很多很好,但是他连最基本的事情都做不好,让大明百姓能不死于非命都做不到。
朱祁镇低声用自己都听不大清楚的语音,说道:“大伴,我该怎么做?”
“陛下,您说什么?”范弘半夜送来奏疏之后,就一直在配着朱祁镇。朱祁镇毫无睡意,在一边愣愣的发呆。就一直在一边侍立,冷静的就好像是一根木头。
见朱祁镇似乎说话了,立即上前。
朱祁镇忽然想起,王振已经被他亲手处决了。一阵无法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说道:“什么时辰了?”
范弘说道:“快五更天了。”
朱祁镇看了看外面,虽然一片漆黑,但是多半是因为下着大雨,即便如此云层之间,也从黑色渐渐变成了灰色。
朱祁镇说道:“快上朝了?”
范弘说道:“陛下,您已经免朝了。”
朱祁镇这才想起了,早朝越来越仪式化。朱祁镇也越来越不重视了。他自然不愿意顶风冒雪的上朝。
更不要说,早朝又号称御门听政,很多官员都是站在外面广场上的,总不能上百官都跪在雨水之中吧。
但凡雨雪天气,朱祁镇都惯例免朝。
此刻因为黄河之事,让朱祁镇心中太过激荡,他忘记这一件事情了。
朱祁镇说道:“传令下去,凡是有关黄河的情况,一律直入乾清宫,任何人等不得阻拦。”
范弘说道:“是。”
朱祁镇说道:“内阁诸位先生来了之后,立即让他们来一趟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