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光亮那方(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继承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吗?
他知道这是绝症吗?
这种病要花很多钱吗?
爷爷该怎么办?
合上书,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如果继承在,他肯定能帮我回答这些问题,只是现在的他也许躺在家里,也许躺在医院,不知道他生病后是昏迷还是醒着,是痛还是怎样,胳膊上会不会都是针眼……如果他真的那么狼狈,他会想见我们吗?
隔天,老师问有哪些同学想去看继承,我迟迟没有举手。
我不知道自己见到他第一面,应该说什么。
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或许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可万一我哭了怎么办?
如果继承说不出话了,我该怎么办?
我能握着他的手给他安慰吗?
或者这一次我不跟大家一起去了,单独叫上小土小黄一起去?
可是我又怕这一次继承看不到我们会很失望。
想到这儿,我把手举起来,报名和大家一起去。
表面镇定,心里却想好了不下二十种开场的方式。
跟在老师的后面,提着班费买的水果。突然就觉得提礼品看病人是世界上最惺惺作态的事,提了水果就能表达温暖了吗?心里真正挂念一个人时,你根本就不敢迈进去;心里真正挂念一个人时,你根本就不愿意离开。
在门卫那儿做了登记,老师带着我们在住宅区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继承家,我带着大家回到了原点,默念着继承写的那首诗,右转到了继承家门口。
门开了,爷爷开的门。看见我们,爷爷表情舒缓了一些,还是像上次一样的热情,看不出异样。他回头说:“继承,老师和同学们来看你了。”
咚咚咚咚,穿着鞋跑出来的声音,然后一个人站在了我们面前。
只是我几乎认不出眼前这个人是继承了,仔细看,眼神和表情,就是继承,可他整个人胖了两圈,脸也胖了。演练的所有方式突然都用不上了,我愣住了。
继承察觉到了我的眼神,就说:“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胖啊?吃你妈煮的鸡蛋都没吃胖,最近两个月每天一把一把地吃药却吃胖了,也是没有想到哇。”
我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发现他换了一双布鞋,脚似乎也比之前胖了,他漫不经心地解释:“这双鞋挺舒服的,就拿来穿了。”
他越是风趣越是无所谓,我越像是有把锁卡在喉咙。眼看就要忍不住了,我说我去看灯笼花,转身出门,跑到有灯笼花的拐角,靠在墙上就哭了起来。
哭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憋着很多心事,哭出来心里好受点儿。
回到屋内,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坐在一群同学和老师旁边,一句话也不说,不知道是应该谈笑风生,还是应该说出自己的担心。胖了的继承就像没事人一样跟老师聊天,跟其他同学问东问西,也许他看出了我的窘迫,也就心照不宣般地忽略了我。
告别的时候,我努力挤出一丝笑,那时的我还没学会伪装,也不知如何对最好的朋友撒谎,挤出一丝笑后,依然是沉默。
此刻的沉默不是没有话说,而是太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继承拍拍我的肩膀:“记得常来看我,不会的题我能帮你做,我在家也看书的。”爷爷也说:“你要常来,继承可惦记你们几个了。”
回家后,我问爸爸:“红斑狼疮这种病治得好吗?”
爸爸说:“彻底治好有点儿难,一种病引起另一种病,能挺多久要看治疗的效果。为什么你问这个?”
“我的好朋友得了这种病。所以他会死吗?”我问。
爸爸不想说出那个字,愣了一会儿说:“不一定。”
不一定,意味着随时会;意味着我们每见一次,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小土小黄因为父母的生意,六年级转学去了外地,走的时候,小土小黄什么都没有说,光知道哭,他们不敢去跟继承告别,让我去看继承的时候代为道歉,让我替他们多看看继承。
四个人,剩下三个人。三个人,只剩下一个人。人生交往的第一群朋友分崩离析,不可抗拒。
每次去见继承前,我都把学校发生的所有事情更新一遍,哪怕学校食堂的猫终于生了崽,路上看见哪个男同学和女同学多说了一句话,都要转述给他。就是一个目的,万一出事了,起码继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我把事情理解得太简单了,但我能尽力的似乎只有这些简单的事情了。
其实真正难办的,并不是我能跟他说什么,而是看着每一次变化的他,内心却无能为力。
我记得有一次去看他,他刚吃了一大把药,他用“肿”这个字形容自己,那一刻我知道了他的胖并不是胖,而是浮肿。
我记得有一次去看他,爷爷帮他去医院拿药了,他躺在床上,下不了床,我们隔着窗户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