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孤独,虽败犹荣(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在这样的要求之下,有记者采访小S
代言时问:“请问你每一次代言都了解过产品吗?”小S
回答:“我当然都会有了解。”记者再问:“如果产品出现了质量问题,你会对此负责吗?”说话一向泼辣直接的小S突然变得有点语塞。大概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小S
代言自己丈夫的胖达人面包,宣称纯天然的产品里被查出含有人工香精。现在再回头看之前的采访,你会发现每一个问题都有追问的必要。
韩庚要参演《变形金刚》的续集,所有人都在揣测韩庚的英文水平怎么样。记者问:“韩庚,你现在的英文水平怎么样?”韩庚回答:“在练习,现在练得还行,到时要跟导演和编剧对一对。”记者接着用英文问:“能不能随便和我们分享几句里面的经典台词?”韩庚笑着对记者说:“你是要考我英文吗?你再说一遍我听下。”记者重复了一遍:“Can
you
share
some
of
the
lines
from
the
movie
with
us
?”韩庚想了想,笑着对记者说:“你就放过我吧。”
这条新闻我很喜欢,我喜欢记者之前的准备,也喜欢韩庚的回答,有时候我们过于追求的答案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精彩,反而有趣的提问、得体的态度,哪怕记者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回答,会让整个新闻变得更有意思。
所以老板在提出审《中国娱乐报道》的时候,我是充满信心的。
半个小时的节目很快过去,老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看完之后,说了一句:“再这么做下去,节目就可以直接停了。”
我有点不知好歹地接了一句:“我觉得还行啊。”
我说的“还行”是指新闻中记者们的表现,而他认为的“很差”只是节目的包装以及主持人的表达方式。
老板突然就爆发了,用力拍着桌子对我说:“放屁!你睁着眼说什么瞎话,这能叫还行吗?老派的主持,难看的包装,连背景音乐都没有,什么叫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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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的我。在全公司各个部门领导的众目睽睽之下,被老板骂了一句“放屁”。当时我的心噔地就提了起来,换作更年轻的时候,我应该会泪奔着跑出会场吧。
我不紧不慢,尽可能用平缓的声音回答:“我说的‘还行’是指记者们的表现,而不是节目的包装。我说的是节目的内容,只要把节目的内容改对了,其他的都好改。”
来来回回和大老板交涉了几个回合,竭尽全力想让他明白我的意思。
这时二老板说:“我能理解记者们的努力,在所有资讯节目雷同的时期,人的不同才是最大的不同。把人培养起来,就不愁节目改变不了。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后期包装一定要紧跟节目内容,不然观众同样会认为节目一塌糊涂。”
我看着她,点点头,深深地在心里吐了一口气。
我一点都不害怕与大老板争吵,在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这方面,我具备天然的胆量。可被二老板这么一说,我的脑子里嗡地一下积满了水。趁所有人讨论别的话题时,我立刻低下了头,眼泪唰地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止也止不住。一边流泪,一边脑子清醒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哭?
也许,面对严寒,我们早已能够集气成冰,化冰为剑,胜利之后,蒸发得利落又无踪迹。可面对理解时,这些利器全化为水,流淌全身,需要排解。
2013
年年初的时候,我还负责了一档求真类节目的制作。节目内容一句话便能说清——某某网络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中国,求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要么是当事人不配合,要么是检测机关不配合,所以有的时候为了得到准确的答案,我们的记者不得不采取偷拍的方式。
大染是记者组的同事,之前她是一档娱乐节目的主编,大概是因为娱乐节目无法满足她内心真正的新闻梦,又或许是躺在抽屉底下的记者证从未派上过用场,大染就跟领导提出要进求真类节目做一名普通的记者。
做娱乐节目时,她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无论遇到多大的麻烦,只要你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没事没事,我们可以解决。”大染害怕领导对自己的节目插手太多,不知道是怕麻烦领导,还是怕领导发现更多的问题,但既然能够解决问题,大染似乎是一个挺有能力的主编。
调到这个求真类节目之后,大染几乎就没在节目组待过完整的一天,每天都带着摄像师出去拍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做了几个轰动的案例,比如免费旅行的陷阱,比如高血压治疗仪的骗局。
就在一切似乎越来越顺手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位同事慌张地跑进办公室说:“糟糕,大染偷拍伪劣化妆品分销商,好像被对方发现了,她在电话那头大叫了一声,电话就再也没人接了。”
因为担心对方会对大染和摄像师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有同事从她的电脑里调出采访计划,有同事从她最后发回来的地图定位找到具体的地址,由于大染调查的是某个品牌,而她留下的地址是一个非常大的化妆品批发市场的地址,要在几万平方米的大市场里找到一家小门店,决非易事。
所有同事,包括公司领导动用了各种关系进行营救。后来当警察找到制假地点的时候,大染带去的摄像师已在争抢录像磁带的时候被制假商贩叫来的人打伤,而大染则像刘胡兰一样用临危不惧的气魄一直在对抗制假商贩。对方问:“你们是哪里的?”大染怕给组里添麻烦,死都不说,反问道:“如果你们没做亏心事,何必在乎我们是哪来的?”
从下午三点一直折腾到大半夜。被抢的手机也拿回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大染一直特坚强,对方叫了很多人,抢机器,抢手机,不停地威胁大染,她始终保持淡定,后来做笔录,指认打人者时也很淡定。直到当地公安局长赶来,对她说:“是节目组让我来接你们的”,她转身便流出了眼泪,她说那时才真正感觉到什么叫胸口插进了一把温柔的匕首。
这些年,见惯了彼此伤害,也曾经被亲近的人抓住七寸反击,总以为受的伤够多了,就不会再跌倒了。现实却是为了每一次的投入而付出了更隐秘的自己,于是又换来一批更新的伤口。
一个人的坚强不是看他外壳有多硬,而是看他的伤疤有多深。
最终,我们把自己磨砺成不害怕任何伤害,却开始害怕一种创可贴式的关怀。
有时,柔软或许比强大更具力量吧。
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有一种孤独是读书的时候,最怕老师点到自己的名字,但比被点到名字更为在意的是,老师念错自己的名字。被念错名字的时候,大家哧哧地笑,那一刻感觉很寂寥。
办公区坐了很多90
后的新同事,每天眉头紧锁,思绪万千。你偶尔喊一声他们的名字,他们反应时间不会超过0.01
秒,并且伴着朝气蓬勃的洪亮声线大声回应:“到!怎么了?”
一两次还好,但当每一次都能吓到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
“你们是知道我要叫你们吗?我喊你们还没结束呢,你们就回答我了,要么就是你们有预知能力,要么就是你们工作太不认真了。”
小同事们红着脸尴尬地说自己今后一定会注意,转眼第二天,仍是这样。我只能叹口气哀求他们:“你们能不能放松一点啊,搞得我也很紧张呢。”
2013
年最后一天,同事们在一家位于二层阁楼的小餐馆聚餐。菜没吃多少,酒早已十几杯下肚。手机收到几条新同事的短信,有人说:
“同哥,谢谢你,最近的工作让我觉得很有成就感。你总说我有时兴奋过头,精神不集中,其实我是怕没能够及时回应你的需求,让你失望,所以才一直观察你在做什么。”
喝了点酒的我坐在座位上,看着手机里的短信,又抬头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敬酒场面。突然就想到了2003
年,刚毕业的自己,好像对于别人的肯定也是如此在意的吧。
2003
年,我刚毕业那会儿,精神高度紧张,感觉自己进入社会的那一刻,整个人便变得毫无重量感,陌生人给我投来一秒的目光都能让自己镇定。
在办公室里,虽然手里做着自己的事,心里也像新同事一样惦记着所有人的情绪,一旦有人喊到我的名字,就会像弹簧一样站起来,大声说:“到!我在这里,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们说我像打了鸡血,每天都像跳大神一样兴高采烈。听起来,有点像个神经病,那时我和小同事一样,希望有人在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时间,也不希望他们把我的名字当成一个语气助词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小学还是初中的时候,我很爱看一部叫《希瑞》的少女动画片。
每次有人大喊一声“希瑞”的时候,她就会举起一把剑,立刻变身成女神的样子,就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无论动画片的情节有多曲折困苦,只要一喊希瑞的名字,就意味着本集要圆满地结束了。
少年时的我,觉得名字就是咒语,念到时就必须显得不太一样。
只是可惜成绩一贯不好,每次被老师喊到名字,我多数时候都是低着头,犯了罪似的,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脸。工作之后,我听到名字便迎风而上,终于克服了多年的心理障碍。
对自己的名字保持高度的警惕,似乎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刚玩QQ
的时候,取的名字都是“蓝天Sky”、“白云Rain”、“海豚恋人”、“梧桐叶”什么的,把自己投射到一个想象中的形象里,在网络上扮演另外一个人。初识的网友说:“你怎么回事,怎么完全搞不明白你?”一旦别人这样评价,我就贱兮兮地觉得自己真棒!让人摸不透!好像让人摸不透是一个人最大的成功,但幼稚的我忽略了一个最大的问题:一个人连朋友都没有几个,还整天演戏让人摸不透,演给谁看呢?
了解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让自己变得更像自己,不需要扮演另一个人,尽可能让有交集的人尽早地了解自己。被人更多理解,才是减少内耗的方式——除非你想一辈子都躲在自己的世界里。
后来陆续有了很多的社交工具,我开始放弃用网名的想法,直接注册了自己的名字。每当看到有人还在注册“威尼斯的阳光”、“一生一世等待你”、“金戈铁马”之类的用户名时,我就会用刻薄的语言打击他们:“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使用,请问你是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还是你打算要干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
曾和一位前辈聊到招聘新同事的个人标准,不约而同地说到了社交工具账号,如果应聘者不用自己的名字注册,好感度便少了30%——说明这个人还没有建立社会个人标签的意识。如果前十条微博大都是转发内容,而没有个人原创见解,好感度继续降低——说明这个人没有自己的价值观。如果这个人的微博大多数都停留在吃喝玩乐的层面,好感度基本消耗完毕——一个没有自己钻研方向的人,工作起来也应该是没有情趣的吧。
我似乎能理解,那些可爱的新同事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为什么一个比一个激动了。每个人都从沼泽而来,越过坎坷之地。只是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很多困难、很多事,忘记了一些不想随身携带的痛苦,只记得一些令人愉悦的回忆。我忘记了自己也曾经那么在意别人的期望,忘记了当时自己全神贯注的紧张感。
我试着把手机悄悄举过头顶,在熙熙攘攘的相互敬酒中,好几位新同事立刻扭过喝得通红的脸,远远看着我。他们的眼神在问:“怎么了?”我笑了笑,用眼神回答他们:“我只是测试一下,你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在意别人的需求。”
我把手机放下来,换成一整杯啤酒,与小孩们隔空干杯。我想,多年后的他们一定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如我一般想起过去的自己,然后为自己干上一整杯吧。
一个对自己名字敏感的人,多少都是一个在意自己的人。我曾经担心他们会因为过分关注他人对自己的看法而迷失,现在发现多虑了。那些打了鸡血的90
后同事经过那一段之后,渐渐地明白自己要做什么,如何与人沟通,对工作比其他人更加负责。名字对于他们而言,就是自己的商标和品牌,做不到如雷贯耳,也要赫赫有名吧。
2014.3.21
把时间浪费在最重要的事情上
有一种孤独是当所有人都在埋头解答一道公式时,你已经有了答案。第一次兴奋,第二次享受,第三次习惯了。之后,开始孤独。
我买了一本杂志,一直没有时间看。当终于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我想起还有一本杂志未看,便满心欢喜地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对于杂志,我是很有感情的。读大学时,很少去书店买小说,反而经过报刊亭时常常会用生活费里省出的几十块来买杂志。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工作之后。唯一的不同是,大学里买的杂志每一页都会仔细阅读,而工作之后买的杂志基本上只阅读过封面。
很多杂志的标题都耸动又迷人,《上班族永远不会知道的十个真理》《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21
世纪最有竞争力的人格》
《如何成为老板的心腹》《小清新的人格,重口味的人生》《为什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有钱人》……于是一本又一本搬回家,每天都告诉自己:第二天就看。然后一个月飞快地过去,这些标题深深地刻在脑海里,催眠自己已经完全明白其中的道理,又搬回一堆《管理团队的自我测评》《你适合创业吗》《不完美的人生也能有完美的事业》《有对手才有成就感》……继续催眠。
一本杂志的月度主题,就像阅读者的一处死穴。我总认为买了这些杂志,死穴就会随之不见,于是就一直买,但从来不看。每次要搬家的时候就很头疼,不知道那些从未翻阅过的杂志应该如何处置,只能把那几篇主题文章撕下来存好,然后过几年搬家时再扔掉……这个习惯保留至今。
满心欢喜翻开的杂志是一本风评不错的泛财经杂志,大致就是让我们这些完全不懂理财的人开始懂得如何节约时间、提高效率、珍惜金钱。这种理念如多年前那些买了未看的杂志那样,一刀就刺进我的心。
看了目录,一篇文章名为《如何在机场打发无聊的时光》。这个标题直戳双目,要知道每次到了机场,要么早到,要么延误,人生就如同打点滴,永远处于急救期。
作者是某个公司的高管,我直觉认为——看完此篇文章,必将解决我人生最大的困惑之一。
作者先写在机场不能干的事情有哪些——比如不能太期待机场的美食等;之后作者写在机场只能干哪些事——比如逛书店、用iPad
看视频、玩手机游戏等;然后作者再写自己曾在机场干过哪些特别无聊的事情——好像是搬运行李再编号什么的;最后作者写到——我就是这么打发机场时光的。
我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又重新浏览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串行,也没有漏看任何一段。这是我多年后第一次那么认真地花了十分钟阅读的文章,居然文不对题,狗屁内容都没有!!!
如果换做年轻时的我,一定是笑一笑,或者连笑一笑都不会,直接翻篇进行下一章节的阅读。也许人到了一定的时期,都会变得越来越珍惜自己的时间——当你觉得自己的时间越来越重要的时候,你就越来越不愿去做无聊的事。不会去打听无关人的隐私,不会去探讨无关人的绯闻,不会去在意不重要的人对自己的评价,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挫折而忘记自己的初衷,你心里开始明白世上只有自己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正因如此,当我带着好心情、抽出时间去看一本自己认为不错的书,可结果却是不知所云,我感到极度恼火,真想把这本杂志给吞了。
我立刻打开微博,搜索该杂志的名称,找到官博,在其置顶的微博下进行了长达百字的留言。大致意思就是:一篇工具文一点工具的意义都没有,为何杂志负责审核的编辑能够通过采用这篇文章?文章烂其实很常见,但如此光明正大地透支读者的信任实在令人咋舌。我最后一句话是质问:要知道,看你们的杂志是需要浪费我们的时间的。
恶狠狠地留完言后,一边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气,一边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幼稚了。但有一点我是能肯定的,现在的我,比之前更在意自己的时间了。
第二天,我又寻到杂志的官博去看自己的留言是否得到了回复。
结果出乎意料,该杂志把我留言的那条微博整个给删除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买过这本杂志,也阻止我周围的人买这本杂志。
朋友觉得我实在是太可笑了,我不置可否。有的人可笑,是因为愚蠢。有的人可笑,是因为执着。而且我相信,只有当你明白自己的时间并不如想象得那么多的时候,你才会对出现在生命中的任何事物如此挑剔。原谅我只有一光年的宽度,只允许你在我生命中走一程的距离,能走多远都可以,但不能重复地走来走去。
前段时间听说这本杂志的记者不经过采访就编造新闻、盗用图片;最近又听说该杂志经营不善,有可能关张或转手。那一刻,我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大概是那种心情:自己受骗很难过,突然发现原来好多人和我一样都受骗,心里一下子就释然了。这也证明了另一个理论:当你觉得一件事特别糟糕的时候,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要气坏了自己,因为你要相信你的判断,一定会有其他人也和你一样。
2014.3.27
尾声
现在想想,北京的生活与湖南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在湖南,叙事与记事都有细节。而在北京,生活与工作只有篇章。我总是告诫自己,如果在北京活不出篇章感来,自己都无法在这样的黑白灰三色中分辨出自己。
想起湖南,就能想起那个握着手机直至出汗的晚上,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坐着公车越过湘江大桥,直扑可吞噬灵魂及一切的黑暗。想起自己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想起民谣里的儿话音像挑拨情欲的羊草在彼岸散发出青草的味道。
那些遇见过的人们,绕着圈弯下腰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