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故人戏(校对)第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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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宾客们说,这都是过去两年买的,那时的他怎会想到,会和她重温鸳梦?
  他默然,过了会才说:“你是从傅家出去的,真要跟了别人,我也不能让你嫁得像个没家的孩子。若是我娶你,这些是聘礼,别人娶你,这些就是嫁妆。”
  沈奚心酸,眼也酸,低头,用手背压自己的眼睛:“你不要骗我今日哭。”
  傅侗文把首饰盒扣上,放到她手边,两只手在她眼下,一左一右地抹去她的眼泪。如同当初在胭脂巷般,低声笑说:“怎么就喜欢在过年和结婚的喜日子哭?”
  言罢,轻声取笑她:“还是个孩子。”
  他眼里有红烛,有窗外的夜空,她被他看着,总觉自己不止是身处新婚之夜。她也是归家的燕,山遥水远地找到他,找到了家。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浮生四重恩(6)
  “你先起来,中不中洋不洋跪着。”她轻声道。
  傅侗文解着自个的衬衫,倒是不跪了,直接倾身,把她压到铺满床的棉被里。
  “这么热的天,看这一床被子就不舒服,”傅侗文倒背手,衬衫扔到地上,再去解她的,“万安也是个不懂事的,光顾着讨喜气了。”
  何止是热。
  下午万安特地找了沉香和大佛手柑,埋在紫铜熏炉里,笼着锦被熏过。此刻她躺在床上,只觉异香扑鼻,不必宽衣解带,已经坠入了销魂窟。
  “你过去是不是没教他好的东西……”她扭过脸,想找个呼吸顺畅的法子。
  “冤枉我是不是?”他低声道,“傅家多少个院子,从上到下多少的姨太太,下人们私底下聊起来,他自己学的。”
  倒也有点道理。
  “明日问问他,还学什么了。”她起了兴致。
  “他一个孩子懂什么,都只是皮毛,”他把她的手攥着,亲她的指背,低声笑道,“央央要真想学,眼前就是现成的先生。”
  “我没在说这个。”
  “哦?”他故作困惑。
  “你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
  他笑:“这里没外人,要三哥正经给谁看?”
  正经是他,浪荡也是他。
  傅侗文也觉得熏得过于香了,不舒服,幸好是夏夜,离了床被也不会受寒。他用衬衫裹着沈奚,把她抱到沙发上。石榴红的床单铺在深棕沙发上,绵延拖到脚下。宁静的夜,深了,往日里知了和虫声都是有的,今日十分奇怪,连昆虫们也都约好了,无声无息。
  入耳的,唯有窗畔的竹帘子,啪嗒一下,啪嗒又一下。
  傅侗文亲她的唇,她也亲他。静默的空气里,他的呼吸也在牵动她的心。
  “好像是少了一挂爆竹,不够喜庆。”他轻声说。
  “这么晚了——”她话急刹住,似“啊”似“嗯”地一声,从喉咙口冲出来。
  还以为是他少爷顽性来了,要在深更半夜点一挂爆竹,刚想劝他不要扰民,却没想到是他在深闺床榻上的情趣,分她的心,蚀她的魂。他这一撞把她的魂魄全撞散了。
  所有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沙发脚摩擦地板,有节奏地轻响着。
  此时也有异香,却不是沉香熏就,而是男女情爱所致。
  她双眼无法聚焦,壁灯和红烛交叠出的光圈,一轮轮在眼前放大着。偏过头,遥遥地看着书架右上角的金镶雕漆茶具,忽近忽远,看不分明……她突然嗓子里压不住声响,急急地咬上自己的手背,埋怨地盯着他。
  傅侗文亲她的眉眼。
  “背过去,动静会小一些。”他说。
  ……
  隔着一层楼板,脚下那间房里躺着七八个大男人。
  没多会,醒一个,再吐两个,万安和培德手忙脚乱伺候着,一个说中文一个是德语,谭庆项是唯一和两人语言相通的清醒人。最后六小姐也加入照顾醉公子们的行列,时不时抱怨着,顺带夸两句自家三哥酒品好。
  这一夜,在洞房花烛和楼下喧闹声中,悄然地揭了过去。
  沈奚最后是缩在他臂弯里睡的,床单当被,勉强挡了小半个身子。傅侗文的手指始终轻轻划着她的肩,看她熟睡的脸。窗外雀叫,蝉鸣,电车当当地驶近,又渐渐远离。他微合眸,在眼前的黑暗里,听觉愈发敏感。
  外头有孩子,女孩子,男孩子,大的,小的。
  他的指腹沿着她的锁骨,掠过来,滑回去……
  沈奚脖子酸痛,从不妥的睡姿中醒来,抬头时,嘴唇无意识地挨上他的前胸,鼻端还是挥之不去的香气。她睁眼时,看到的是他的唇角,上扬着。
  他摸到她的下巴,和她无声沟通着,仿佛是问她:醒了。
  她亲他的指腹,仿佛是在答:嗯。
  他捏她的下巴,固定她脸的位置,低头和她接吻,这回倒不带多少浓情深欲,是一种习惯性的亲吻。
  他不说话,仍旧在抚摸她的肩,来来回回,不嫌厌烦。
  “你在想什么?”
  “我?”他停了会,轻声说,“想许多的事,千头万绪。”
  “你觉得,我要去见你母亲吗?”她问他。
  他父亲不在了,母亲却还在。结婚这种大事情,连父母都不知会一声已经是不孝了。若是婚后也不正式拜见他母亲,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是要见的,”他说,“等父亲的七七过去。”
  “嗯。”
  静了会,他忽然问:“佛家有句话,上报四重恩,听过吗?”
  她摇头。
  “一个人在世,要父母生养,要山川水土的养育,要衣食住行依赖他人众生的帮助。这就是父母恩、国土恩和众生恩。第四重是三宝恩,倒是和佛教外的人无关了。”
  他再道:“上报四重恩,父母恩为先。可三哥独独对这一重恩……”
  孰是孰非,又孰对孰错?
  沈奚还在等下文。他已经舒展着手臂,抱她离开沙发,放她到床上躺着。
  沈奚脸沉在枕头里,闭着眼,听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开门,离开,归来。
  “竖着耳朵不睡觉,偷听到什么了?”他两手撑在她身旁,俯身问。
  “你怎么看出我没睡?”她明明一动未动。
  他轻抚她的眉:“你装睡时,眉毛这里不自然,是绷着的。”
  还能这样?沈奚也摸自己的眉毛。
  此时傅侗文已经换了干爽的衬衫和西裤,他把窗内的竹帘卷起,看窗外的市井风景。
  “我今日要去医院了,”沈奚说,“去看侗临,你要去吗?”
  算起来,也不过休息了两日。
  小五爷虽伤情稳定了,也有医生照顾,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好,下午带着清和去,”他背靠窗沿,和她隔着几米远,“最多三日,她就要北上了,也该让他们见一面。”
  他们到了医院里,沈奚换上医生服,让傅侗文他们等在自己办公室。她也在警惕,不要暴露傅清和的身份,先把病房里的护士和医生都支开。
  最后,病房里剩了她和小五爷,她才卖关子说:“今日给你个惊喜。”
  小五爷笑着问:“三哥来了?”
  “对,三哥来了,还有个别人。”
  “别人?”小五爷摸不透。
  不过前后两日的时间,傅侗文已经让六小姐金蝉脱壳,也为她安排好了未来二十年的生活。寻常人是绝对想不到的。
  沈奚让护士去叫傅侗文,没多会,房门被推开。
  她和小五爷同时望过去。病房门口的六小姐,再不是当初穿着裙褂,裹着狐狸皮,在观戏楼上笑着闹着,从银盘子里抓袁大头往楼下扔的富贵小姐了。
  可她看到五哥的一刻,眼里的光芒仍像个激动的小妹妹:“五哥!”
  床上的小五爷,不再是当年军校方才毕业,意气风发的少年军官。戎装换了灰白的病人服,因经历了一场截肢的大型手术,面色泛灰。可他在看见安然无恙的妹妹时,褐色的眼瞳里也满溢了欣慰:“快,清和,快到床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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