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包大明(校对)第1195部分在线阅读
顾宪成稍稍一愣,旋即答道:“半个月前,曾去过一次。”
郭淡道:“那先生应该见识过那大作坊生产。”
顾宪成点点头。
郭淡道:“以前大多数百姓都是躬身于田间,脚踏黄土,背朝天,自身干净与否,自然也就无所谓,因为不会影响到他人,而如今大家都坐在一个屋子里面做事,如果不注意自身的卫生,这头发若几日不洗,散发恶臭,瘙痒难耐,既影响了他人,又影响了自己。
然而,这长发又难于打理,在作坊做事得工匠们,哪有功夫天天去梳理自己的头发,我判断未来短发将会是大势所趋,因为短发非常便于打理。
这无关于礼教,而关乎于百姓的生活习惯,当生活习惯改变,衣着打扮自然也会随之而变,就好比如今就没有人穿着宽袍大袖,上阵杀敌,因为宽袍大袖就是不适合战场,这就好比长发不适用于在作坊做事。”
高攀龙道:“若如阁下所言,那为何至今未有人剪短发。”
郭淡笑道:“这有关于习惯,想要改变习惯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但这必将大势所趋,你若不信,我们可打个赌,只要让作坊里面的一个工匠剪成短发,三个月之内,那个作坊内必将有五成的工匠会剪成短发,一年之内将全部都会剪成短发,而原因很简单,就是方便打理。”
高攀龙还真就不信,正欲与他赌上一赌,却被顾宪成给拦住。
顾宪成又向郭淡问道:“就算真如阁下所言,这又能说明什么?”
郭淡道:“说明我能够将他们的夸夸其谈,将他们标新立异,将他们的好高骛远,变成富国强兵之学,变成经世之学。这就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郭淡便化圣’。”
顾宪成摇摇头道:“我不认同你这说法,就算真如你所言,他们也成不了圣,管仲令齐桓公成为春秋霸主,而孔孟二圣未令任何一位君主成为春秋霸主,但是后人也未有将管仲称之为圣人。”
郭淡笑道:“可是在当代亦未有人将孔孟称之为圣,我敢确定,在当时齐国人心里,十个孔孟也比不上一个管仲。正如孔圣人所言,未知生,焉知死。未知当下,又焉知未来,孔圣人也不可能想得到,他会被后人尊称为圣。”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道:“在下不过童生,学识浅薄,说句大实话,我真的都不知道心学究竟是什么,对于儒学也是知于表面,在阅读理解方面,我的水平最多也就能够看得懂《水浒》,《三国》,但是先生也莫要因此小看我,我对于思想的理解,未必会比先生差。”
话说最后,他是充满着的自信,论思想,论套路,论忽悠,你们哪有我见识得多。
顾宪成忙道:“愿闻高见。”
郭淡笑道:“在下以为思想最怕的就是唯我主义,我即正义,你必为恶。再说回头发的事,你我养尊处优,每天都有丫鬟帮自己整理头发,那么这就不能成为你我批判他人剪短发的理由,也许人家剪短发只是为了不想迟到,不想被扣工资,或者说为了照顾别人的感受,难道这也伤天害理了吗?可见凡事皆不能一概而论。所以先生在否定心学的同时,也失去了来我一诺学府的资格,真是非常抱歉。”
一旁的徐姑姑、高攀龙皆是一惊。
好家伙!
就……就这么给拒绝了。
可话说回来,还要怎样?
这就是面试,郭淡作为面试官,只有两个答案,要么接受,要么拒绝。
顾宪成却是抚须一笑,道:“我即正义,你必为恶,妙哉,妙哉,阁下之言,真是令顾某茅塞顿开,顾某亦是非常认同,可是阁下似乎有些自我矛盾,既然凡事不能一概而论,那么阁下就不能否定我否定心学之论,若我否定心学之论是错误的,那岂不就是我即正义,你必为恶。”
郭淡稍稍一愣,点头道:“这确实有些矛盾,我收回那句话,但是光凭此番交谈,真不足以让先生取代现任院长。”
顾宪成稍一沉吟,道:“从阁下的管仲、孔孟之论来看,阁下应该是比较推崇成王败寇。”
郭淡笑道:“这我不否认,我是一个商人,你跟我说得再好,你要不能帮我赚钱,那我请你干什么,普度众生么?那是佛祖的工作。”
顾宪成点点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好办多了,阁下何不将一诺学府一分为二,由顾某与李贽各负责其一,看谁能够教得更好,这纸上谈兵,终究难以令人信服,成功与失败更能够说明孰优孰劣。”
郭淡愣了愣,笑道:“看来先是对于一诺学府是志在必得。”
顾宪成笑道:“一诺学府更以实学为主,这与其它学院大为不同,顾某此番毛遂自荐绝对是出于真心实意。”
郭淡道:“这值得考虑,但是我暂时还无法给先生答案,增开一家一诺学府,可是要话不少钱的,我只能保证,我一定会认真考虑这个方案。”
顾宪成拱手道:“多谢。”
第0891章
摆渡人
“看来我还是准备不足啊!”
顾宪成双手背负,望着远去的郭淡,不禁感慨道。
郭淡那一句“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郭淡便化龙”,一度令他有些难以招架,因为听着好像有些狂妄,但他一时却不知如何反驳,最终还是凭借多年辩论的经验,钻了一个空子,才不至于让自己落于下风。
“学生观此人狂妄自大,只怕是徒有虚名,恩师可能看走了眼。”高攀龙实感不解。
顾宪成笑道:“凡事都要实事求是,其为人如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其谈吐举止,与那市井之徒无异,但你看看如今的卫辉府、开封府,政治清明,轻徭薄赋,惠商恤民,再看看他所为之事,兴修水利,保障民生,强兵强国,哪件事不是吾辈想做却又无力为之之事。他自比管仲,亦非是狂妄自大,他就是我大明的管仲啊!”
说着,他又看向高攀龙道:“这也就是为什么如苏煦等人,亦不能在他身上占得丝毫便宜,因为他取得的功绩,其实已是无人能及,就是再怎么辩,也敌不过百姓的切身感受,也抵不过这繁荣昌盛的景象。他提出的主张,更是深得我心,德不配位,固然没错,但若有德无才,那也不过是华而不实。”
……
“夫人方才为何比较沉默?那顾宪成对心学是如此不屑一顾。”
回到街道上,郭淡不免好奇问道。
徐姑姑微笑道:“顾先生反对心学,推崇实学,这我早已知晓,可学问这种事,那绝非巧言令辞,还需真才实学,若论才智、学识、见解、风度,顾先生皆远胜于我,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她在文坛只能说有那么一席之地,至于说文坛大家那是远谈不上,而顾宪成和苏煦他们可都是泰山北斗级别的,就事论事,也无法相提并论。
“哇!这么谦虚?”
“此非谦虚,而是事实,我又没你那本事。”
“夫人这是在夸我么?”
郭淡故作受宠若惊。
徐姑姑莞尔道:“若让人知道顾宪成对你如此推崇备至,你在士林的地位必定水涨船高,我的这番夸赞又算得了什么。”
郭淡笑道:“我可用不着他来夸,还不如给我一笔钱来得实在,夫人的赞美显然是我更加需要的,爱情往往都是从仰慕开始的。”
徐姑姑轻拂耳边散落的几丝秀发,问道:“那你会否答应顾宪成?”
郭淡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想听听夫人的建议。”
徐姑姑沉吟少许,道:“虽然顾先生对心学颇有微词,但其实不管是实学,还是心学,都是殊途同归,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但是……。”
话说至此,她稍顿了下,才继续道:“但都需要你这叶扁舟来帮他们渡到彼岸。”
郭淡嘿嘿笑道:“看来夫人也非常赞同我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郭淡便化圣’。”
徐姑姑稍稍点头道:“虽言过其实,但也不无道理,他们只懂批判,只是看到问题所在,却无具体解决之法,故而显得有些空洞,而你虽有解决之法,但若无思想支持,只怕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难以传世,亦是空中楼阁,若你有任何不测,今日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自是尘归尘,土归土。”
郭淡道:“故此夫人以为我该当与他们合作。”
徐姑姑点点头道:“百泉居士推崇心学,是以人为本,反礼教,近功利,他的主张是要更倾向于个人主义,深得百姓的认同,而顾先生推崇实学,心怀天下,追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以古人而论,显然顾先生要更胜一筹,但若当下而论,二者皆可取之。”
她思想当然还是偏向李贽、汤显祖的心学理论,但是她也知道李贽等人过于激进,他的理论是难登庙堂之上,而顾宪成所推崇的实学,更适合朝堂。
对于郭淡而言,二者其实并不冲突,他可以与二者合作,一方面影响朝堂,另一方面影响民间,双管齐下。
郭淡稍稍点头,只觉徐姑姑说得非常有道理,他也知道思想是非常重要,忽听前面一个护卫喝止道:“站住,你是何人?”
抬头看去,只见一个护卫扬手喝止一个企图接近郭淡的文弱书生。
又听那书生结结巴巴:“我……我是一诺学府的学生,今日来此作画,我只是觉得……!”他瞟了眼郭淡和徐姑姑,“他们夫妇郎才女貌,实属难得一见,故而向为他们画一幅画。”
不愧是我一诺学府的学生,真是有点眼力!郭淡面色一喜,走上前去。
徐姑姑心中一凛,低声道:“我可不会答应。”
“这我省得,我只是去教教我的学生。”郭淡点点头,然后来到那书生面前,道:“你这人可真是好没眼力。”
他这一开口,便破功了。
那书生顿时稍显失望,看着是才子,这一开口,是浓浓的市井之风,但还是礼貌问道:“阁下何出此言?”
郭淡道:“这凡事都不能以貌取人,找人画画亦是如此,虽然我们夫妇是俊男美女,但明显就是貌合神离,表面夫妻,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是不可能让你画的,你应该去找那些真正恩爱的夫妇,他们可能会让你画,然后留作纪念。”
那书生被训得是一脸错愕,木讷道:“是……是,阁下……阁下说得是,在下打扰了,恕罪,恕罪。”
言罢,他就赶紧闪人。
可就连一旁的护卫,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如郭淡这般坦白得人,还真是见所未见。
徐姑姑上前来,只见其两颊生晕,却更显娇艳迷人,低声道:“你在瞎说甚么?”
郭淡道:“难道夫人方才不是这意思?我们的感情肯定还未达到结婚照画的地步,我觉得应该再给我们几个月时间。”
徐姑姑无言以对,只是给了郭淡一个眼神。
你够狠!
又行得一会儿,一行人终于来到一诺学府。
李贽、汤显祖早已在门前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