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盗(校对)第8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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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滨身后的那位洋人女性冷笑道:“我是金山邮报的记者,海伦鲍威尔,库柏上校,我保证,只要你的枪声一响,明天就能登上金山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另外,你也用不着暗自琢磨能不能制造一场意外将我灭口,现在的安良堂的堂口,除了你们的人,就剩下了我和汤姆,只要我死了,凶手一定是你们。还有,我必须提醒你一句,在你领兵冲进来的时候,我的同事已经拍下了足够多的照片,当然,如果你感到心虚的话,完全可以派出你的士兵去把他抓回来。”
  海伦鲍威尔的大名对库柏及埃斯顿来说可谓是如雷贯耳,之前或许没怎么注意到这位金山的著名记者,但二十多天前的那一篇关于一千八百吨鸦片的报道以及对全体市民的号召的文章,却令库柏及埃斯顿等人是又心疼又愤怒。不过,库柏和埃斯顿等人却没想着把怒火发泄到海伦鲍威尔的身上,他们认为,海伦鲍威尔做为记者,这种行为实属正常,恶人乃是找她爆料的安良堂汤姆,所有的账也应该算到汤姆的头上。
  有了这种思想,库柏也好,埃斯顿也罢,包括斯坦德,都忽略了海伦鲍威尔这名记者,甚至连暗中调查一番都懒得去做,到头来,只是知道其名,却不认识真人。
  当然,这也是他们三人有些托大的表现,更是一种缺乏江湖争斗经验的结果。
  海伦冷笑说完了话,从口袋中掏出了记者证,向库柏丢了过去。
  是丢,而不是递。
  库柏下意识地去抓空中飞来的那本记者证,可水平不够,抓了把空气,并眼睁睁看着那记者证跌落在自己的脚下。
  库柏迟疑了一下,但还是弯下腰来,捡起了那本记者证。
  记者证当然是如假包换。
  库柏极为礼貌地走上前,将记者证交还给了海伦,并解释道:“我们接到情报,说唐人街有一伙暴徒意欲制造暴乱。海伦记者,想必你刚才也听到了,那两轮震耳欲聋的爆炸,便是那伙暴徒所为。我们虽然镇压了那伙暴徒,但那批暴徒的幕后指使却仍旧逍遥法外,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那伙暴徒便属于金山安良堂这个组织,最终的幕后指使便是你我面前的这位汤姆曹先生。”
  海伦面若冰霜,冷冷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汤姆曹接受法律的审判呢?库柏,你是心虚,不敢在法庭上面对律师的质问,对吗?”
  库柏大笑道:“我为何不敢?我有什么好惧怕的?我只是协助警察局的行动而已,平息驻军当地的暴乱,是符合军队条例的,海伦记者。”
  海伦冷哼道:“既然只是协助,那么请问,你为什么要反客为主呢?不是应该由警察局的埃斯顿局长做主要负责人吗?”
  库柏哑口无言。
  海伦鲍威尔的意外出现,彻底打乱了库柏的计划。若没有这位名记者的掺和,库柏早就一枪打爆了曹滨的脑袋,然后再扔出几枚手雷,制造出曹滨负隅顽抗的假象。死无对证,即便同安良堂余孽对簿公堂,他库柏也是稳稳地占据上风。
  但,意外却偏偏发生了。
  言语交锋间,库柏的脑子转了成百上千圈,却也没能想出万全之策。记者乃是无冕之王,将其暗杀了都会引发了轩然大波,更何况眼下处在了面对面的交锋中,而身后,还有着上百名思想单纯难以封口的士兵,若是不顾一切地灭了她的口,恐怕用不着走上法庭,单是市民们的愤怒的口水,便可以将他们活活淹死。
  “收起你的枪,退到埃斯顿局长的身后吧。”海伦的口吻中充斥着不屑的意味:“库柏上校,你多迟疑一秒钟,市民们对你的怀疑就会增加一分,在法庭上,陪审团是不可能不考虑民意的。”
  库柏愣了几秒钟,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第一步迈开,后面的步伐也就顺理成章了。
  库柏退下之后,埃斯顿被迫上前。”海伦记者,请不要误会,库柏团长确实是受我要求前来支援警察局行动的。在行动中,我的部下两死七伤,损失惨重,库柏团长只是担心我心情悲愤,情绪失控,这才替代了我。”埃斯顿哪里有什么悲愤心情,此刻,他有的只是在距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时却戛然而止的巨大失落。
  海伦冷冷道:“你用不着向我解释什么,埃斯顿局长,这不是一场人物专访,我只会记录事件的客观过程。”
  “我们不担心你的客观记录,我们会按照章程来执行法律赋予我们的职责。”埃斯顿苦涩一笑,转而向曹滨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汤姆,实在抱歉,这是我的职责,请你理解。”
  曹滨缓缓起身。
  埃斯顿招呼了两名部下,搜过了曹滨的身,并铐住了曹滨的双手。
  埃斯顿挥了挥手,让部下将曹滨押走,又对海伦道:“按照规定,我必须对安良堂的堂口展开彻底的搜查。”
  海伦冷冷应对道:“没有人拦着你,但我必须提醒你,埃斯顿局长,我会对此案进行连续报道,直到法庭做出最终审判,在此过程中,我不希望看到汤姆在警局中发生任何意外。”
  人若是过于平庸,必将被人鄙视。
  反之,人若是过于优秀,必将招人嫉妒。
  在金山邮报社中,海伦便属于那种招人嫉妒的人。
  自暴风雪来临的前一天,到曹滨身陷囹圄的这一天,海伦不打招呼离开报社已经有足足十三天。这对那些个嫉妒海伦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们早已经在三天前就联合起来向报社主编施加了压力,要求报社主编决不能因为海伦一个人而改变报社的规章制度。主编自然舍不得放弃像海伦这样优秀的记者,但终究没能扛得住这份压力,于昨日上午签发了对海伦鲍威尔实施除名的决定。
  “海伦,这些天你都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呢?你哪怕是打个电话过来说一声,我也能找到借口啊!”面对海伦的登门造访,报社主编既惊愕又痛惜。
  海伦微笑道:“主编先生,实在抱歉,那天,我在采访的途中遭遇了暴风雪,我差点就死在了那场暴风雪中,是当地的人们将我救了下来,那儿的通讯并不发达,我的身体又一直未能恢复,因而无法和您取得联系。”
  主编显露出希望神色,道:“如果你能找来两名以上的证人,海伦,我可以帮你申诉,恢复你在报社的工作。你知道,你是一名优秀的记者,金山邮报失去你将会是一项巨大的损失。”
  海伦道:“主编先生,我来找你并非是为了这个目的。当然,能重新回到报社来工作,当然是一个令人高兴的事情,但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适应记者的工作,但我向你保证,除了金山邮报之外,我不会再供职于其他报媒。”
  这可能才是主编最为担心的事情,得到了海伦的承诺,主编的脸色明显温柔了许多。”海伦,那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主编亲自起身,为海伦倒了杯水回来,接道:“是生活上出现了困难吗?”
  海伦接过了水杯,摇了摇头,道:“不,主编先生,我生活上并没有困难。我来找你,是为了一则新闻。”
  主编不免有些惊疑,道:“新闻?海伦,你又掌握了什么新闻线索呢?”
  海伦喝了口水,应道:“今天清晨时分,唐人街发生了一起爆炸案……”
  主编打断了海伦,道:“是的,警察局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我们也受到了邀请,简妮和海斯伍德二人应该已经抵达了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海伦猛然一怔,手中的水杯晃荡了一下,洒出了一些水来,主编很体贴地递过来一块手帕,海伦擦净了身上的水渍,苦涩笑道:“主编先生,警察局的新闻发布会只是一面之词,而我,却掌握了事件的真相。”
  主编耸了下肩,道:“海伦,你是知道的,如果发生在唐人街的这起案件被定性为暴乱的话,那么,任何一家报媒只能发表官方的声明,除非,你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来证明它并非是一场暴乱。”
  对海伦来说,显然无法收集到有力的证据。唐人街的现场早已经被库柏及埃斯顿的部下打扫干净,那名杀手的尸体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有的只是现场的一片狼藉,和安良堂弟兄扔出去的手雷爆炸后的残片。还能找到哪些有利于汤姆的证据呢?海伦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而是她根本想不出答案。
  真相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海伦却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她所掌握的真相便是真正的真相,而库柏、埃斯顿却可以堂而皇之的将自己和鸦片案割裂开,就事论事,一口咬定发生在唐人街的爆炸就是汤姆指使的暴乱行为。
  这起案件若只是一场普通的江湖争斗,那么,海伦尚有希望能说服主编,可埃斯顿却先发制人,将这起案件定性为暴乱并以此为名召开了新闻发布会,那么,但凡参加了这场新闻发布会的报媒,按照规定,便只能发布官方声明,除非有着足够的证据来推翻暴乱的定性。
  海伦之恨自己比埃斯顿慢了一步。
  主编深吸了口气,接道:“海伦,我和你共事近十年,我了解你,知道你不会因为个人的目的来编撰新闻,但是,制度就是制度,我有心和你探讨一下这起案件的幕后真相,但绝无权力将它公之于众,海伦,我想,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海伦微微一笑,起身跟主编握手告辞,并道:“我当然能理解你,谢谢你,主编先生,等我找到了足够的证据,我再来找你好了。”
  海伦轻松的微笑的背后,却是凄凉心酸的泪水。
  这一刻,她终于完全理解了曹滨,暴风雪来临之前的那一个礼拜,曹滨的心情一定比自己还要难过,他想爱,却不敢爱。之所以不敢去爱,并不是他内心中的懦弱,而是他早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发生。
  海伦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孤立无助。
  杰克凶多吉少,应该牺牲在了唐人街的那场战斗中。而曹滨下定决定要和她一同面对生死的时候,将堂口的所有弟兄全都解散了,并告诉他们,在诺力归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入堂口半步。
  诺力,你在哪儿呢?你何时能回来呢?
  此刻,罗猎带着小顾霆正大包小包的往火车上搬运行礼。
  给彪哥带的五瓶酒就是一件大包,而给滨哥带的一箱绝版雪茄的体积重量更是不得了,再加上赵大明送的礼物礼品,连同自己和小顾霆的旅程细软,可是把火车的卧铺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
  从董彪一天一封的询问电报中罗猎便判定出自家堂口一定是遇到了喜事要等着自己回去分享。做出如此判定的理由很简单,假若不是好事的话,滨哥一定不会让自己回去,即便是迫不得已,那彪哥也不会有如此闲心,一天一遍的追问。
  罗猎是于前日晚返回到纽约堂口的,看过电报后便想着赶紧回火车站去购买明日的火车票,但被赵大明给拦下了。赵大明的理由很是充分,既然是喜事,那么早一天到和晚一天到没多大区别,而明天好歹也要去给总堂主打声招呼,汇报一下这次任务的完成情况。罗猎觉得在理,于是,返回金山的日期便往后拖了一天。
  赵大明原本想安排两个兄弟护送罗猎返回金山,一是可以帮罗猎拎拎行李,小顾霆太小,而罗猎只有两只手,那么多行李,总得有个人帮下手。二是想借这样的机会向金山这边的滨哥彪哥表示一下他赵大明的尊重。于是便买下了一个软卧车厢的四张卧铺票。
  但罗猎却拒绝了,而且态度相当坚定。
  他不想太过张扬,不想跟堂口的那些弟兄拉开太大的距离。
  赵大明想了想,觉得罗猎的考虑不无道理,在任何环境中,做人低调一些总是没什么坏处。再说,如今社会只要口袋里有钱,便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行李,只要晃动两下手中的美钞,便立刻会有一大堆人跑过来献殷勤。
  火车旅行是相当枯燥的,一开始,罗猎和小顾霆还有心思去餐车上吃些东西,但随后,却懒得连餐车也不去了,一日三餐全都在软卧车厢中解决。
  小顾霆的臭毛病始终改不掉,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肯脱去衣服,罗猎问过他很多次为什么,小顾霆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正当理由。每一个人都会有着独特的个人习惯或是爱好,比如,自己不爱抽烟,却总喜欢嗅着烟草的香味。再比如,那彪哥在脱袜子洗脚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闻一下袜子的臭味。还有,想进入滨哥那间书房就必须先敲门,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生气,可若是不敲门就进到他的卧房,反而却没多大问题。
  罗猎将小顾霆不肯脱衣服睡觉也理解成了个人的习惯癖好,时间长了,也懒得管他。
  将小顾霆带回金山并非是罗猎的主意,而是小顾霆的要求,罗猎是真心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对小顾霆的要求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提出是不是要给他的父亲打声招呼,却被小顾霆断然拒绝。”他逼着小霆儿做李西泸的内应,小霆儿做过了,便已经还清了他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小霆儿是生是死,跟他再无瓜葛。”面对小顾霆的这般斩钉截铁的回应,罗猎也只能是苦笑摇头。
  五天五夜的旅途实在是漫长,担当火车终于抵达了金山火车站的时候,那五天五夜又显得过得飞快。下了火车,罗猎以一美元的代价买通了火车站的管理人员,那哥们亲自帮罗猎叫来了一辆计程车。
  一边往车上装着行礼,那计程车司机一边问道:“先生准备去哪儿?”
  罗猎随口应道:“唐人街,安良堂。”
  那司机的脸色突变,道:“安良堂出了大事了,先生还不知道吗?”
  堂口中,偌大一幢楼房却只住着海伦一人。
  她想为曹滨想为安良堂做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
  五天来,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曹滨的书房清理的整整洁洁,将曹滨的卧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还能做到的便是坐在窗前看着堂口院落中的枯叶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埃斯顿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海伦已经被金山邮报除名的消息,对她提出来的探视曹滨的要求是充耳不闻,海伦无奈之下只得去求以前的搭档,可是,那搭档嘴上答应的很是痛快,但海伦看得出来,他只不过是在敷衍了事。
  人一走,茶必凉。
  这是这个世界的普遍规律,接受也好,痛恨也罢,却是无力改变它。
  跟曹滨分别的那天清晨,曹滨还交代了海伦,一定要守在堂口中等待着罗猎的不日归来。五天过去了,已经是第六天了,那罗猎怎么还不见个人影呢?
  心思颇为恍惚的海伦感觉到有些累了,就要从窗边离开,或是到床上躺一会,或是到楼下的厨房中弄点吃的,便在这时,隐隐地听到了堂口大铁门被推开的吱吱嘎嘎的声音。
  一辆计程车驶了进来,穿过了堂口的林荫道,绕过了那汪水池,停到了楼道门口。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跳下了车来。
  海伦急忙推开窗户,大声喊道:“诺力!你是诺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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