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盗(校对)第17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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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瞎子少有对一个女人如此厌恶,即便是兰喜妹打扮的楚楚动人如纯情的女学生,可瞎子早就看清了她歹毒的内心,无事不登三宝殿,此女上门决无好事。瞎子利用自己宽阔的身材将大门挡住,眯起一双小眼睛居高临下打量着兰喜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兰喜妹咯咯笑道:“人家又不是找你,我找罗猎。”
  “他也不想见你。”瞎子的态度非常坚决。
  兰喜妹脸上的笑容倏然一敛,杀气凛凛道:“再敢挡着我,信不信我把周晓蝶弄死。”
  瞎子吃了一惊,马上又认为兰喜妹是在虚张声势,将门扇一样的胸膛向前方一挺,摆出寸步不让的架势:“我是吓大的啊!”
  罗猎已经被外面的动静惊动,看到门前的一幕,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苦笑。
  兰喜妹这会儿已经彻底放下了刻意经营的淑女包袱,将两只臂膀叉在腰间,柳眉倒竖,凤目圆睁,恶狠狠望着罗猎道:“罗猎,你是不是男人?之前答应我什么?你让我做得事情我已经帮你做了,你吃完就想抹干嘴不认账?”
  罗猎哭笑不得道:“又不是我拦着你。”他也知道这帮同伴对兰喜妹的反感,拍了拍瞎子的肩膀,让他让开,自己走了出去。
  兰喜妹似笑非笑地望着罗猎道:“看来是没打算让我进门。”
  瞎子哈哈笑道:“拉倒吧你,回家照照镜子去,罗猎得有多瞎才能看上你……”
  兰喜妹已经从腰间拔出金灿灿的手枪来,罗猎慌忙挡在瞎子身前,叹了口气道:“有话好好说。”
  兰喜妹斩钉截铁道:“别拦着我,我要崩了这个死胖子!”
  瞎子本来被吓了一跳,可被罗猎挡在身后顿时又胆气壮了起来,大叫道:“谁怕谁啊,有本事把枪放下,你我拳脚上见个真章。”
  罗猎道:“好男不跟女斗,瞎子,你回去。”
  瞎子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嚷嚷道:“交给你了,帮我狠狠办她。”
  瞎子一溜烟跑了回去,中途遇上闻讯赶来的张长弓和阿诺,两人听闻兰喜妹又来,都感慨这女人阴魂不散,不知罗猎哪里招惹了她,居然被她这样纠缠。张长弓是对罗猎最有信心的一个,相信罗猎不会被美色迷惑,十有八九他和兰喜妹是在相互利用。瞎子和阿诺对此却是将信将疑,两人都怀疑罗猎难过美人关,反正换成他们两人肯定是过不去。
  罗猎再次领教到兰喜妹喜怒无常的性情,刚才还是杀气腾腾,可瞎子一走,转向自己的时候又变得妩媚妖娆,仿佛她骨子里所存的温柔贤惠要全都施加在罗猎身上一样,娇滴滴道:“几天都没见你,难道你就不想我?”
  罗猎微笑道:“我这人记性不好。”
  兰喜妹呸了一声,媚光四射的双眸盯住罗猎的嘴唇,白腻如细瓷一般的面颊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她的为人,多半都会被她的外表骗过。兰喜妹道:“你好厚的脸皮,人家的初吻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交给了你,你不许耍赖,要对得起我。”
  罗猎此时忽然感觉到一个头两个大,他当时真是中了魔,居然鬼使神差般找兰喜妹帮忙,明明知道她绝非良善之辈,还主动跟她合作,不过对于这种阴险毒辣的女子也不必负责,若说负责也应该是兰喜妹对自己负责,当时明明是她勾住自己的脖子强迫自己,回忆当时的情景,居然感到唇角尚有余温。
  兰喜妹挥手在罗猎胸膛上轻轻打了一拳,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这一拳并无伤害性,明显是在打情骂俏。
  罗猎依然不为所动,笑容温和可亲,但是在兰喜妹的理解绝无半点男女之情的意思,罗猎表现得越是彬彬有礼,越是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兰喜妹就越想亲手撕下他的面具,拆塌这货完美的人设,低声骂道:“道貌岸然!”
  罗猎道:“我这人喜欢开门见山,兰小姐不妨直说。”
  兰喜妹道:“开门见山总不至于就在这大门口说。”她转身向后方的风雨亭走去。
  罗猎跟上她的脚步,心中暗自回想着兰喜妹之前的种种举动,此女不但喜怒无常而且背景复杂,一方面她为日本人办事,另外一方面她又深悉清宫秘闻,她究竟为何人效力?接近自己的真正动机又是什么?
  兰喜妹轻声叹道:“记得我上次过来找你的时候,这里还到处盛开着油菜花,可短短几天就已经凋零殆尽。”她还从未在罗猎面前表现出这样的多愁善感。
  罗猎不由得想起,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谢空折枝,兰喜妹看似触景生情的话应当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他笑道:“兰小姐触景伤情。”
  兰喜妹淡然一笑道:“花儿虽然凋零,可毕竟有人欣赏。”来到风雨亭内,朝着正东的方向昂起头,闭上双眸,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她想起了天神祭时盛放于天满宫夜空的花火,这世上越美的景色往往越是短暂,刹那在现实中虽然不能凝固可是在记忆中却可以成为永恒。
  兰喜妹也感觉到罗猎似乎有所不同,但是她说不出变化究竟在哪里。总而言之,面对自己时,他表现得更加从容淡定。和罗猎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破绽,可罗猎的修为却越发精深,每次相见似乎都有很大的提升。
  兰喜妹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错觉,决定主动出击,刺激罗猎并让他明白在眼前的局势下占据上风的那个究竟是谁,她轻声道:“我不会让那个死胖子好过。”
  罗猎仿佛没听到一样,在风雨亭内的长凳上坐下,甚至看都没看兰喜妹一眼。
  “嗳,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罗猎摸出烟盒,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如果你一味这样拐弯抹角,你我之间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兰喜妹在罗猎的身边坐下,两人虽然离的很近,可彼此戒备着,在兰喜妹的心中已经用死猪不怕开水烫,油盐不侵来形容对面的这个年轻男子,可面对这样的对手,她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周晓蝶这张牌对罗猎并不灵光,或许对瞎子有威慑力,可是她想合作的对象毕竟不是瞎子。
  搞清现状之后,兰喜妹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了许多。
  罗猎早已领教了女人的反复多变,兰喜妹尤其如此。短时间内她能够在脸上演绎出春夏秋冬四季风情,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冷若冰霜。他早已意识到兰喜妹接近自己的目的绝不会是她所说的理由,如果一个男人认为自己的魅力足可感化兰喜妹这样的女人,那么这个男人自信到何种地步,优越感到了什么地步,这样的男人距离死亡只怕不远。
  兰喜妹就是一条色彩斑斓的美女蛇,看似美丽炫目,不知什么时候她就会对你发动致命一击。
  兰喜妹咬了咬樱唇道:“我是弘亲王载祥的女儿。”
  罗猎真正感到吃惊了,可惊奇过后又感觉到合情合理,若非皇室宗亲,怎会对清宫的一切如此熟悉?结合此前他们两人一起前去夜申刘德成,其中的许多环节得到印证。如此说来,兰喜妹和叶青虹竟然是堂姐妹。皇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人扑朔迷离,罗猎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判断出兰喜妹应当没有说谎,他抽了口烟道:“原来你和叶青虹都是格格。”
第一百五十八章【心机深】(上)
  兰喜妹不屑道:“我娘是明媒正娶的亲王妃,她……”虽然话未说完,也能够看出她对叶青虹身份的不屑。其实这也难怪,叶青虹的母亲玛格尔是瑞亲王奕勋的法兰西情人,她的身份少有人知,让兰喜妹更不屑的是,玛格尔出身风尘,这样的人肯定不会被皇室所承认,而叶青虹这个私生女更不配拥有格格的身份。
  可时过境迁,朝代更迭,现在别说是格格,即便是宣统皇帝也只是一个称号罢了,在提倡民主自由的民国,这样的称号只会贻笑大方,除了昔日富贵荣华的记忆,已经带不给他们任何皇族的荣光。
  罗猎想起自己和叶青虹的相识缘起,已经渐渐理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虽然他接受了叶青虹的条件,可是在他看来,叶青虹的复仇并无明确的目的性,这其中穆三寿到底扮演什么角色,是他百思而不得其解的地方。
  从此前审问刘德成来看,穆三寿和刘德成应当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穆三寿和瑞亲王奕勋相交莫逆,他才奕勋最信任的人,可是叶青虹的仇恨为何最终指向弘亲王载祥?
  由始至终弘亲王载祥都未曾现身,他的可怕和阴险全都来自于他人的口口相传,随着兰喜妹表明她本来的身份,罗猎拨开云雾,看清了其中的不少真相。他明白了兰喜妹因何要杀死肖天行,也明白兰喜妹和叶青虹同样在复仇,只不过兰喜妹占有更多的主动权。
  罗猎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爹还活着?”
  兰喜妹冷冷道:“死了!就算他活着,我也要亲手杀了他!”
  她的反应显然超出了罗猎的意料之外,应当说这根本不是个为人子女的反应,甚至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的反应,结合兰喜妹此前的种种疯狂行径,罗猎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兰喜妹似乎考虑到他无法了解自己的话,解释道:“虽然我很想他死,可必须是我亲自动手,谁杀了他一样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罗猎静静望着双眸微微发红的兰喜妹,忽然意识到兰喜妹的成长史必然是极其悲惨的,怎样苛刻艰难的环境方才造就出一个像她这样复杂矛盾的个体。
  兰喜妹道:“就算没有民国,大清王朝早晚也要崩塌,整个朝廷从上到下,一心为国者屈指可数,谁都知道大厦将倾,多半人都在为自己的私利考虑。瑞亲王奕勋也不能免俗,利用老佛爷对他的信任,公器私用,贪赃枉法。他身边的亲信刘同嗣、肖天雄、任忠昌、刘德成,哪个不是各怀鬼胎,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
  罗猎虽然没机会见到奕勋,可是兰喜妹对奕勋四名亲信的评价却非常的中肯。
  兰喜妹道:“这四人或凶狠、或狡诈、或贪婪、或无耻,他们眼看着奕勋搜刮了那么多的财富,自然眼红心热,恨不能将之瓜分据为己有,然而他们的身份地位毕竟无法做成这么大的事情,即便是他们可以顺利除掉奕勋,也无法霸占奕勋的家产。偏偏这个时候,穆三寿找到了他们,穆三寿为人老谋深算,自然不会公开露面,这其中刘德成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罗猎忽然明白为何刘德成那晚要主动求死,因为刘德成在明白他和穆三寿关系已经败露之后,兰喜妹绝不会让他活下去。兰喜妹所说的这一切合情合理,看来穆三寿才是隐藏在背后的谋局者。至于弘亲王载祥,这个始终未出场的神秘人物在兰喜妹的口中已经确定死亡。罗猎甚至能够断定他的死必然和穆三寿这几人有关,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兰喜妹对这些人不择手段的报复。
  兰喜妹道:“想要光明正大地吞并瑞亲王的财产,又要躲过他人的耳目,必须找到一个在朝中拥有相当身份和地位的人,这个人必须深得老佛爷的信任,他们深思熟虑之后,找到了我爹。”
  罗猎此时也不得不叹服穆三寿这群人的计划,每一个环节都计算得如此精确,审时度势,借力打力,连清廷的两位王爷都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当然这和时局动荡也有关系,若非清廷大厦将倾,整个王朝处于一片混乱和无序之中,他们的计划也没有那么容易得逞。完成这样一个计划,须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兰喜妹摇了摇头,双眸中泛起晶莹的泪光:“这帮人各怀鬼胎,他们利用我爹除掉瑞亲王,又想利用革命党除掉我爹,如此层层转移,最终能够将瑞亲王的财富神不知鬼不觉地据为己有。这其中穆三寿获利最大,因为瑞亲王到死都信任他不会背叛自己,还让法国情人找到了他。”
  罗猎心中暗忖,刘同嗣、任忠昌、肖天雄、刘德成这几人之中最清楚内情的应当是刘德成,从此前叶青虹复仇的行为来看,穆三寿始终都未暴露。而穆三寿的财富显然要远超以上几人总和,换句话来说,在玛格尔找到穆三寿之后,穆三寿就已经掌控了他人并不知道的秘密。可不止一人说过弘亲王还活着,罗猎看着泪光盈盈的兰喜妹,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之处。
  罗猎低声道:“所以你就故意制造弘亲王仍然活在世上的假象?让他们的内部阵营出现慌乱,然后又通过某种途径透露出穆三寿背弃他人的秘密,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兰喜妹抬起头,让双目中几乎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收了回去,轻声道:“如果不是玛格尔找到穆三寿,穆三寿根本不知道瑞亲王还在海外隐藏了一大笔财富,要说这个瑞亲王对他的这个法国情人还真是一往情深,只是他死得太突然,根本没有来得及交代清楚。”
  罗猎道:“瑞亲王也不是傻子,穆三寿又是通过何种方式吞没了他海外的财产?”
  兰喜妹道:“穆三寿没那么容易做到,所以他必须要装出伪善的面孔,以此博得玛格尔的信任,叶青虹不会告诉你,穆三寿曾经结过一次婚,就是和玛格尔,他还骗那个傻女人,说是为了避免叶青虹的身份暴露。玛格尔婚后不久就病死了,还好她对穆三寿留了一手,那笔庞大的财富有一半留给了她和奕勋的女儿。”
  罗猎道:“他为何没对叶青虹下手?”
  兰喜妹叹了口气道:“或许是因为虎毒不食子,他毕竟养育了叶青虹几年,彼此间不可能没有感情,或许玛格尔留足了后手,可以让穆三寿投鼠忌器。”
  罗猎点了点头道:“你知道这些事之后就开始复仇。”
  兰喜妹道:“我就是为了仇恨而生,除了复仇我感觉不到任何活下去的快乐。”说到这里,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的头歪了过去,紧靠在罗猎的肩头,罗猎这次没有躲开。
  兰喜妹这次也没有得寸进尺的举动,只是无声地啜泣着,泪水很快就打湿了罗猎的肩头,罗猎第一次对身边的她产生了同情,他向上衣口袋中的手帕摸去,摸到手帕的边缘却迟疑了,想起了兰喜妹的另外一个名字,她的身世不能够成为她背叛民族的理由,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是将她当成一位亡国的格格,却从未将她当成是这个国家的一员。
  “所以,你就加入日本的情报部门,帮助他们窃取种种情报,为他们的势力侵入中华为虎作伥?”罗猎的声音虽然不大,也没有质问的口气,可是字字句句铿锵有力。
  兰喜妹咬了咬嘴唇道:“我的母亲是明媒正娶的亲王妃,怎么可能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她红着眼睛望着罗猎道:“杀死我爹的背后主谋就是日本人。我娘也死在了他们的手中,我怎能甘心为他们效力?”
  罗猎静静望着她的双目,试图从中看出其中的欺诈和伪装,可是罗猎很快又放弃了。
  兰喜妹这一生都没有流过今天那么多的眼泪,或许是她在人前伪装太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兰喜妹还是松雪凉子,当她将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一股脑向罗猎倒出来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孤苦无助,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委屈。
  罗猎望着泪眼婆娑的兰喜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她的人性中也包含着真诚的部分,虽然这番真诚的倾诉是为了利用自己做准备,可至少比从欺骗开始要好得多,他取出了手帕,递给了兰喜妹。
  兰喜妹没有去接,而是顺势扑入了他的怀里。
  罗猎正想用一种较为温柔的方式将她从自己的怀中推开,却听到远方的汽车声,循声望去,一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
  兰喜妹咯咯笑了起来:“是麻雀,这次走了恐怕不会再来找你。”
  罗猎哭笑不得地望着兰喜妹,兰喜妹从他手中夺过手帕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然后打开随身的小包,取出化妆镜检查着自己的样子,虽然眼泪已经擦干,可眼睛已经哭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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