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盗(校对)第10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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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未免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至少可以让他远离是非,远离争斗,一家三口若是能够从此过上平静的生活,对方克文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罗猎忽然又想到了仍然躺在仁慈医院的方老太爷,方克文是不是可以真的放下方家所有的一切?
  方克文道:“我是不是很不孝啊?”
  他的问话对罗猎而言多少有些突兀,罗猎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方克文应当已经猜到了家族中发生的一切,离开津门,不但意味着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财富,也意味着他放弃了病中的爷爷,放弃了查明家族剧变的真相。
  罗猎用方克文刚才的那句话回应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他相信方克文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必然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别人的对错,自己无法评判。
  方克文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罗猎很认真地想了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我没有牵挂!”
  方克文内心一颤,罗猎虽然年轻可是他的目光之敏锐,心思之缜密却难得一见,他的这句话正切中了自己的要害,支撑方克文在九幽秘境活下来的原因是牵挂,他牵挂小桃红,牵挂他离开时尚未出生的骨肉,正是因为这份牵挂,才让他对生命格外的珍惜,才让他在旁人无法想象的恶劣环境下生存下去。而当他重返津门,看到小桃红母女的那一刻,他的内心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尽管他明白方家必然发生了大事,可是他却不敢面对这个现实,甚至不敢去探察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真相。不是害怕,而是担心有可能给小桃红母女带来麻烦。
  罗猎道:“早些去睡吧,珍惜身边人,珍惜眼前的一切,永远都不会错。”
  方克文抿了抿嘴唇,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他低声道:“也许我注定要做一只鸵鸟。”鸵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通常会将脑袋埋在沙堆里,什么都看不见了,以为这样危险就会过去。
  罗猎道:“做鸵鸟也没什么不好。”其实这些年来,他何尝不是在逃避?有些事毕竟已经发生过,有些事毕竟是现实,逃得开吗?佯装看不到就不会发生吗?
  清晨,阿诺从宿醉中醒来,感觉整个头颅仿佛就要裂开一样,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隔夜茶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仍然感觉嗓子渴得冒烟,拉开房门,看到罗猎拎着行李箱走出了隔壁的房间,阿诺挠着满头乱糟糟的金毛道:“喂!这么早,哪儿去啊?”
  罗猎道:“你忘了,昨儿答应我咱们今天乘车去黄浦,票我可都买好了。”
  阿诺打了个哈欠:“老方呢……”
  罗猎道:“一早就走了,你最好快点,不然咱们只怕赶不上火车了。”
  阿诺草草洗了把脸,套上衣服,带着昨天仍未消退的酒意,跟罗猎一起走出了旅馆的大门,街边一个报童挥舞着报纸大声吆喝着:“号外!号外!津门方家老太爷方士铭昨夜去世,方家万贯家财终归何处……”
  罗猎心中一怔,昨日上午才陪同方克文探望过方老太爷,想不到老先生居然晚上就去世了,他买了一份报纸,果然看到头版头条上刊登着方士铭的讣告。
  阿诺这会儿清醒了一些,凑在一旁看了看道:“方克文的爷爷?”
  罗猎点了点头。
  阿诺道:“方克文知不知道?”
  罗猎的目光投向远处,几名小报童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数十年来方士铭都是津门首屈一指的风云人物,他的死必然引起津门震动,此刻消息只怕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方克文又不是聋子,很可能已经得到了消息。以他对方士铭的感情,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罗猎低声道:“阿诺,咱们分头行动,你去火车站看看他走了没有,我去仁慈医院。”
  两人就地分手,罗猎叫了辆黄包车直奔仁慈医院而去,来到仁慈医院的大门前,就看到大门挤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罗猎四处张望,很快就在围观的人群中找到了方克文的身影,方克文带着墨镜,尽管如此,仍然可以看到他的眼泪肆意奔流。在方克文的身边并没有看到小桃红母女,看来他应当是独自前来。
  罗猎悄然来到方克文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浸在悲伤中的方克文此时方才惊觉,转脸看到了罗猎,转过身去,偷偷抹去脸上的泪水。
  罗猎之所以前来是因为担心方克文会因为悲痛过度失去理智而暴露身份,看到方克文虽然悲伤可是并没有丧失理智这才放下心来,低声劝道:“节哀顺变。”
  三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医院内鱼贯而出,紧随其后的是运送棺椁的卡车,记者们本想蜂拥而上,拦住轿车进行采访,方家显然早已做好了方方面面的准备,一群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率先走过来将记者们阻拦开来。
  方克文含泪望着那辆载着爷爷灵柩的卡车,心中悲伤难忍,昨天甚至没有来得及和爷爷多说一句话,想起爷爷昔日的音容笑貌,内心中更是情难自禁,罗猎担心他过于悲伤引起外人的注意,低声提醒他道:“老先生的遗体已经送走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方克文点了点头,转身想走,可是双腿却软绵绵失去了力气,眼前一黑险些扑倒在地上,幸亏罗猎及时将他扶住。罗猎扶着他来到了路牙石上坐下,从街边买了一碗大碗茶送到方克文手里,方克文喝了大碗茶,情绪方才平复了一些,充满内疚道:“我对不住他老人家。”他知道爷爷对自己是寄予很大希望的,老爷子一生要强,到最后竟然落到如此下场,从昨天匆匆一晤就能够看出老爷子心中的不甘,和小桃红一样,爷爷心中同样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会回来,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自己说,可是并未来得及开口。
  爷爷的突然离世让方克文的内心变得更加的矛盾,他本想带着小桃红母女俩悄悄离开津门,无论方家发生了什么,也要等安顿好她们母女之后再说,他甚至想过,即便是方家的家业落在了方康伟的手中,即便是自己一无所获也没什么要紧,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此前五年的幽闭生涯已经让他明白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津门,就听说了爷爷去世的消息,方克文又怎能当作一切没有发生,于是他让小桃红母女二人暂时在火车站等着,自己则来到仁慈医院,默默为爷爷送行,他甚至来不及见到爷爷最后一面,心念及此又怎能不难过。
  方克文刚才几乎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恨不能冲入仁慈医院去看看爷爷的遗容,可最后关头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还是让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好。在路边默默坐了好一会儿,情绪平复之后,方克文向罗猎充满感激道:“谢谢!”
  罗猎道:“你有什么打算?”
  方克文想起仍在车站等待自己的小桃红母女,如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她们,他低声道:“我去火车站。”
  罗猎担心方克文有所闪失,跟上去和他一起前往火车站。
  叫了两辆黄包车将他们送到了津门火车站,方克文来到当初分别的地点,却发现小桃红母女并未在约定地点等候,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距离他们原本要搭乘的火车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方克文先是考虑她们母女会不会乘车先行离开,可转念一想,小桃红明明答应了在这里等着自己,没可能不辞而别,心中顿时焦躁起来,他的目光四处搜寻,期望能够找到她们的踪影。
  罗猎从方克文焦急的神情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安慰他道:“兴许去买吃的了,又或者去厕所了。您在原地等着,我去周围看看。”
  方克文点了点头,罗猎还未走远,就看到阿诺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罗猎喊了他一声。阿诺发现他们两个,慌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坏……坏了……”
第一百零四章【变故生】(下)
  罗猎从方克文焦急的神情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安慰他道:“兴许去买吃的了,又或者去厕所了。您在原地等着,我去周围看看。”
  方克文点了点头,罗猎还未走远,就看到阿诺气喘吁吁走了过来,罗猎喊了他一声。阿诺发现他们两个,慌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坏……坏了……”
  罗猎心中暗叫不妙,他和阿诺两人分头行动寻找方克文一家的下落,自己在仁慈医院门口找到了方克文,阿诺则来到了火车站,他十有八九见到了小桃红母女。
  方克文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诺看来累得不轻,大喘了两口气道:“小桃红娘俩被人给抓走了……”
  方克文听到这消息有若五雷轰顶,冲上去抓住阿诺的手臂,大吼道:“什么人?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阿诺被方克文掐的手臂隐隐作痛,苦着脸道:“你放开我再说!”
  罗猎提醒方克文务必冷静,阿诺这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按照他和罗猎的约定,阿诺来火车站找人,他刚刚看到小桃红母女二人,就看到一群人抢走了思文,小桃红为了夺回孩子,追了上去。
  在火车站门前,这群人冲上去将小桃红母女拖上一辆法产雷诺汽车,然后驱车离开。
  阿诺叫了辆黄包车跟了上去,可惜车速太快,很快就跟丢,不过他记下了车牌号,那黄包车夫告诉他,汽车是属于白公馆的,那些人全都是安清帮白云飞的手下,所以即便是现场有警察看到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谁都知道津门安清帮的势力,谁也不敢轻易招惹白云飞那帮人。
  方克文听说小桃红母女被安清帮的人抓去,顿时乱了方寸,他将她们母女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咬牙切齿道:“我去要人!”
  罗猎一把将方克文抓住:“方先生,你以为这样登门就能够把人要回来?”
  方克文怒吼道:“为了她们娘俩,我就算牺牲性命也不足惜。”
  罗猎道:“牺牲性命能够将人救回来倒也值得,就怕你搭上了性命也无法将她们救出火坑。”
  阿诺跟着点了点头道:“罗猎,你主意多,帮方先生想想办法。”
  罗猎皱了皱眉头道:“我看这件事应该和昨天庆福楼的那场风波有关,这样吧,我一个人过去。”
  方克文道:“你一个人过去?”
  罗猎点了点头,毕竟安清帮的这场报复很可能是因为昨天自己捉弄宋秃子引起,方克文目前并不适合公开露面,这个世界上很少有钱摆不平的事情,虽然他还没有收到叶青虹的那笔丰厚尾款,可是手头还是有一些银洋的,相信安清帮的人应当不会跟钱过不去。
  方克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罗猎道:“没必要!你和阿诺在外面负责接应,如果我进去两个小时还不能出来,阿诺,你就去电话局打这个电话。”他将事先写好的纸条儿递给了阿诺。
  阿诺道:“找谁?”
  罗猎道:“穆三爷,他和叶青虹还欠我一大笔尾款,让他帮我解围!”
  阿诺用力点了点头,小心将电话号码收好了。
  方克文望着义薄云天的罗猎,内心之中百感交集,如果说自己曾经帮助过罗猎,可是早在苍白山罗猎就已经偿还了自己所有的人情,在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罗猎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这份友情,自己将永铭于心,如果今次小桃红母女能够平安脱险,他来世将结草衔环报答罗猎的恩情。他充满忧虑道:“白云飞那个人少年得志,心狠手辣,在津门无人敢惹,你务必要小心。”
  罗猎淡然笑道:“只要是人就会有缺点,再说了,我登门是跟他谈交易,又不是拼个你死我活。”
  方克文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罗猎的肩膀,低声道:“珍重!”
  如果说方士铭是津门传统商界的杰出代表人物,那么白云飞就是津门江湖门派中新近崛起的翘楚,他今年刚刚三十岁,儿时因家境贫寒进入戏班学戏,后来得到一代名伶焦成玉的赏识,有幸拜入这位大师门下学戏,拜师之后突飞猛进,十二岁就正式登台唱起了花旦,白云飞就是他师父给他起的艺名。
  白云飞少年成名,在师父的悉心栽培下很快就在京津一带走红,只可惜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他的才华来得快去得也快,十四岁那年突然因一场急病失了声,病好之后,嗓子再不复昔日的状态,对一名花旦来说,嗓子原本就是立业扬名的最大本钱,失去了这一本钱,自然没有了谋生的手段,于是白云飞从众星捧月的台柱变成了连戏词都没有的龙套,他性情孤傲,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就离开了戏班。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数年之后,不知怎么就混进了安清帮,凭借他的精明头脑和在戏台上修炼的一身不错功夫很快就闯出了一番天地。
  白云飞做事坚韧果断,为人心机深沉,从双手空空的一介布衣能够爬升到如今津门最具实力帮派的当家人就证明了他超人一等的手腕。
  白云飞父母早亡,最敬重的师父也在他十三岁那年瘫痪了,如果不是焦成玉瘫痪,白云飞或许不会走上这条江湖路,不过他虽然对其他人绝情狠辣,唯独对这位师父孝敬有加,这十八年来焦成玉一直都依靠他来奉养。
  白云飞很爱面子,做事高调,在津门五大道的重庆道买下一座中西合璧的公馆,在他隔壁就是昔日大清朝庆亲王的公馆,人们通常将庆亲王的公馆称为庆王府,而白云飞和王爷比邻而居,他的白公馆也被人戏称为侯爷府,手下的那帮兄弟为了溜须拍马常常尊称他一声白侯爷,时间久了,白侯爷也就变得声名远播,不知内情的人真以为白云飞有王室的背景了。
  罗猎来到白公馆前,摁响了门铃,不多时就看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打开了房门上的小窗,那人表情倨傲,冷冷扫视了罗猎一眼,从门房的态度就能够看出其主子的身份,这世上多得是狗仗人势之辈。
  罗猎微笑道:“请问白先生在吗?”
  那人上下打量着罗猎:“你是谁?和我家侯爷可曾有约?”
  罗猎笑道:“在下罗猎,从黄浦来,是穆三寿穆三爷的门生,今次路过津门特来拜会白侯爷。”罗猎之所以打着穆三寿的名号前来也是无奈之举,穆三寿名震黄浦,在江湖上绝对是一块响当当的招牌,只要是江湖中人多半都会知道黄浦穆三爷的名号,白云飞乃是津门的风云人物,既然是同道中人,他和穆三寿即便没有太多的交集,也应当听说过,如果罗猎实打实自报家门而来,恐怕白云飞不会有兴趣见一个素昧平生之人。
  守门人点了点头道:“罗先生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在罗猎报出穆三寿的名号之后,对方的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足以证明他也知道穆三寿的名头。
  罗猎在门前等了一会儿,大门缓缓开启,却是那守门人通报之后回来,向罗猎微笑道:“罗先生请,我家先生请您进去。”
  罗猎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穆三寿的招牌果然奏效,在守门人的引领下走入白公馆,津门五大道这种中西合璧的建筑很多,白公馆从外面看完全是西洋建筑风格,可内部装修却和外观大相径庭,采用的中式装修。深红色红橡木地板,黄花梨贝壳镶嵌的全套家私,纯然一色的白色墙壁上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几幅水墨花鸟画,从落款来看居然是八大山人朱耷的作品,虽然无法断定画品的真伪,不过单从客厅的布置和装饰来看,这位白云飞还是具有相当的品味。
  罗猎欣赏客厅陈设的时候,津门侯爷白云飞缓步走下楼梯,他中等身材,保养极好,黑色头发五五中分,梳理得极其柔顺,肌肤白皙细嫩,面部的轮廓极其柔和,长眉弯弯,五官精致,男生女相,难怪白云飞当年会被焦成玉收为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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