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精校)第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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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堡主含泪道:“姜老英雄,您太见外了,给我们尽了这样多力,我们都当您是一家人,几条军毡,算得了什么?”姜老头子见他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再多话了。
卓不凡等自扶师兄入内歇息,回民也赶紧搭棚。姜老头子这时精神反而转好,躺下之后,还不忘向柳剑吟道谢。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柳剑吟说闲话,笑着道:“柳兄,说实在话,我当时在保定,对你们丁派太极门,确是不大满意。却想不到这次亡命荒漠,逃出保定时,还受你师弟帮忙,今番命在垂危,又是你赶来搭救。柳兄,我正想问你,你怎么会赶到这荒漠苦寒之地?还有……”他说至此,看了一下丁晓道:“你的师弟近况如何?可见过丁晓了?他当时曾殷殷嘱托我替他找寻丁晓呢。”
姜老头子说完,忽见丁晓眼泪直流,柳剑吟也红了眼圈。姜翼贤惊问道:“怎么回事?”
柳剑吟忍泪说道:“姜老前辈,说来话长,你还是先安歇,我以后再告诉你。”卓不凡见此情形,也急上前说道:“师兄,你疲劳过度,还是先睡一会儿好,柳兄也不大舒服,让他也歇歇吧。”姜翼贤老经世故,情知必有不幸之事,但又不愿强人所难,只好闭目假寐。虽是极度疲劳,心中悬悬,却兀是睡不着。
原来过去丁晓在陈家沟习艺,转眼四年。太极陈兄弟将丁派拳法与本派拳法解析精研,融会贯通,再截长补短,然后悉心授与丁晓。四年过后,丁晓已尽得两派所长,所欠的只是火候而已。一日太极陈唤他来道:
“你融会太极两派的心愿已经完成,我与你情如父子,本舍不得你离开,可是我又不愿见你留在山沟终老,你可愿像本派前辈杨露禅一样,在武林中为太极门放一异彩?”
丁晓这四年来常常想念着红衣女侠姜凤琼,也念着自己的父亲。父亲当年虽强迫自己结婚,但父子之情,终不可灭,他也想回家看看。见太极陈一说,十分感激,当下收拾行装,含泪拜别,再三谢过太极陈的传技之恩。
太极陈强笑道:“丁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不必伤心。你感谢我传技,其实我也要感谢你将家传拳法完全亮出来呢。咱们名为师徒,情逾父子,武学上也是朋友。你回去见着父亲,代我问候他,你说河南陈永传对他在保定设厂授徒,将家传绝技公诸天下的做法,很是感动,我以后也会像他那样。只是我也有话劝他:武林中人许多对他不满,愿他别再沾豪绅、近官府,一定要和武林兄弟亲如家人。你对他说,我和他神交已久,不惜冒昧进言,有空的话,我还想到保定去拜访他。”
语重心长,谆谆嘱咐,丁晓含泪谢过,当下拜别。
经过四年,丁晓不但武学大进,阅历也增长许多。而且经太极陈亲自指点,经常和他解说江湖上的情形,教他应付各种人物的方法,间接也增长了他不少江湖阅历。
丁晓离了陈家沟后,心里就打算先回保定老家一看,兼去会见红衣女侠;然后再到山东找朱红灯一叙。他这时也还没有加入义和团的决心,只是对于这位热血朋友,很是感激,愿意亲去向他道谢。
这一天他到了河北通州,离保定只有几天路程了,只见通州到处是头裹黄巾,腰缠红带,手擎戈矛的拳民。他知道这里已是义和团的天下,看到拳民,自有一种亲切之感。他撒开大步,不避行藏,走入城中,如同回到自己家中一样。
当时义和团正与清军四处冲突,戒备森严,拳民们不知丁晓是何许人,见他腰悬佩剑,英气飒然,既非官军打扮,又不似黑道中人。看到这样的一个陌生人,自然不能不提防,因此他一进城,立刻就受到巡城头目的询问。
丁晓被问,怡然笑道:“我也不知我自己是哪条线的?只是我和你们的总头目朱红灯却是老朋友!”
那头目闻言,吃了一惊。他端详了丁晓良久,十分怀疑。他想:这样的一个少年,怎会是总舵的老朋友?那头目便盘问丁晓关于义和团的事,问十丁晓不能答一;问丁晓是否想投奔义和团,丁晓又说不是。这头目更是起疑,便要带他到通州的总厂去交给大头目张德成审问。丁晓见说来说去说不清,心内有点生气,那小头目又对他解释:通州已是战时,对任何人的身份都要盘查清楚。丁晓想想,怪不得他,便也愿随他去总厂。他想见到他们的大头目时,话便容易说得多。
丁晓到了总厂,张德成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果然亲自接见。丁晓对他自道是丁剑鸣之子,太极陈之徒,约五年前,朱红灯至保定寻师,曾和他订交,他拜太极陈为师,还是朱红灯好友上官瑾专函保荐的。
张德成听他说得有凭有据,大有来头,颇有惊异,正想请他上坐,以礼相待,忽然帐后闪出一个老头,扬声叫道:“张大哥,此人有诈,待老朽代你审问吧!”丁晓抬头一看,只见来人年约六旬,身高五尺有余,须发微苍,面色红润,双目凛凛,神光内蕴,一看就知是个武林名家。只不知他是何许人,竟然在总厂内随便进出,而张德成对他很是恭敬,一见他来,立刻就让座给他,由他去问丁晓。
那人也怪,竟不就座,盯了丁晓一眼,径自走上前来,冷然笑道:“凭你这样的娃儿,就是太极两派名师的徒弟?我现在什么也不问你,只是要你亮出一两手来看。嘿,你干脆和我对几招吧,如你接得住我三招,我就信你。”
丁晓听了,大为光火。心想这老头看来虽是武林高手,可是自己已得两家真传,也未必会输给他,就是输,也必定不至三招就输。自己和太极陈对掌,也能周旋一刻,难道他比太极陈还强!
丁晓瞪了那老头子一眼道:“我后生末学,资质愚鲁,虽承名师指点,如何敢与前辈相比?只是长者命,不敢辞,就请您发招指教吧,只要您能将我打倒,我一定拜您为师,不必限于三招。”说罢,气呼呼地立了一个门户,便请那老头子进招。
那老头子见丁晓这样说,冷嘻嘻地道:“我不想做你的师父,我只要看你能不能接得住我三招;接得住,我就信你是太极陈之徒,丁剑鸣之子,上官瑾之友。”
丁晓嚷道:“你老别尽说。请!请!”那老头子又笑道:“我从来不惯先动手,你不先发招,难不成要叫我老头子背上‘以大压小’的罪名?”
丁晓给他逼得没法,含嗔亮式,掌势往外一展,头一招“扑面七星掌”,闪电般直奔那老头子的华盖穴打去,那老头子微微一笑,说声“好!”手底下松松散散,随手一招“斜挂单鞭”,往外一拦,便把丁晓的招数破开,倏地两掌斜分,嗖一声掌势直劈出去。这招叫做“白鹤亮翅”,是太极拳基本掌法之一,丁晓原也认得,见他来势迅疾,想用借力打力功夫,双掌一沉一推,化为“顺水推舟”,向那老头子拦腰便打。那老头子招数神奇,变化迅速,容得丁晓的掌势已到,倏地将掌式一收,变招为“七星掌”,这一掌不止将丁晓借力打力的掌势拆开,反倒转守为攻,把掌力直迫过来,喝声:“还不撤招!”丁晓顿觉自己右掌已被封住,掌发不出去,连招也撤不回来,不由一窘。那老头子却不发掌力,哈哈一笑:“退招吧。”掌力一松,丁晓才把手撤回来,箭也似的飞身横窜出一丈五六。丁晓多年苦学,两派真传,竟接不住这老头子三招!
那老头子止步不追,悠然对张德成道:“这孩子接我三招,还未摔倒,的确所说非虚,是得太极陈和丁剑鸣的真传了。不要留难他吧。”
丁晓这时一声不响,奔过来纳头便拜,叫道:“前辈的太极掌法果然精奇,请受弟子八拜,收列门墙。”
这时那老头子面色庄严,端坐受他八拜,然后说道:“这八拜老朽还受得起。只是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你的师伯!你如何还要拜我为师?”张德成也在旁边大笑:“这叫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
丁晓大吃一惊!嗫嚅说道:“你老是柳……”那老头子截住说道:“正是柳剑吟,我和你父亲分手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哩!”
柳剑吟的功夫比丁剑鸣强,和太极陈却是半斤八两,何以丁晓接不住招?原来他平常和太极陈过掌,乃是练习性质,预知来势,心里不会紧张。到和柳剑吟交手时,摸不透对方掌法,自然不能保持平静。丁晓经验不足,太极拳又是最讲功力,若不能比对手高出一筹,就要反为所制。
原来柳剑吟虽没有正式加入义和团,但在义和团的地位,却等于上卿,和朱红灯的交情在师友之间,很受尊重。他因以前在保定多年,对河北的江湖好汉、武林人物,都很熟悉,所以朱红灯请他到通州,要借重他帮助张德成主持大计。
这日他在总厂听得有人来报有这么一个青年,心中起疑,就在帐后听他们谈话。他听丁晓说出是丁剑鸣之子,太极陈之徒,又惊又喜。丁剑鸣已遭索家暗算,埋骨燕山,死前曾殷殷托他照顾丁晓;他这几年来也曾到处留心,只是兀不知丁晓下落,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却来到此地。
当下柳剑吟就想出来相见。可是柳剑吟不知这少年到底是不是丁晓,恐怕有人冒名顶替,因此这才试他三招。后见他出手果然深得太极拳精髓,所欠只是火候,量情绝非假冒,心中暗喜师弟有了后代传人。
柳剑吟说出来历,丁晓大喜再拜。可是老头子却又由狂喜而变为哀伤了。他问丁晓道:“你现在想去哪里?”
丁晓道:“我路经通州,自然是想回保定家中一望。我正想问师伯,最近可见过我的父亲?不知他现在怎样?”
柳剑吟见问,面色倏变,心中凄然,颤声说道:“你不必去了,你爹……他,他……他已经来不及见你了!”
丁晓大吃一惊,急追问道:“师伯,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剑吟惨然说:“他被人暗算,已经死了,咳,死得很惨……”
丁晓骤闻噩耗,如五雷轰顶,双目僵定,伫立半晌,方才哭出声来。他以前虽恼恨父亲迫婚,可是父子之情,究关天性,父亲惨死,自己竟不能见他一面,怎能叫他不哀痛异常。
当下柳剑吟强忍眼泪,叫他节哀,把丁剑鸣遭暗算、丧荒山的经过,详细说给他听。丁晓听后,抽咽着问道:
“我爹临死前可有什么遗言?”
柳剑吟看了丁晓一眼,一声长吁,叹道:“晓侄,他临死前最记挂你。叫我见到你时对你说:他不勉强你的婚事了,叫你别再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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