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莽龙蛇传(精校)第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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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相持不下,杜真娘刀风已自背后袭来,尚达顾不了王子铭,不由得急急撤鞭回招,于是王子铭单刀腾出,而熊朗的大枪也再度扑上。刹那间阵势又变,变为王子铭对熊朗,杜真娘和尚达,捉对儿的厮杀。
王子铭困厄既解,分外精神;挥刀猛扑,势如怒狮。熊朗的大枪也倏扎盘肘,上崩下砸,里撩外滑,使出“金枪二十四式”,奋战王子铭。王子铭以一敌一,心雄胆壮,已自占了上风。斗到分际,刀招一变,“金鹏展翅”,往右一探,斜扫肩头。熊朗用枪往外一封,王子铭骤然一塌身,“龙行一式”,嗖的自大枪左侧奔出;熊朗枪花一转,待反刺王子铭后心时,王子铭已一个斜身绕步,身躯半转便到了跟前,铁腕倏翻,刀光下落,熊朗回招不及,只听得“喀嚓”一声,一颗头颅已离刀飞起,洒了满地鲜血!
王子铭一吐闷气,仰天长啸,抱刀四顾,只见场中打得更加紧张。尤其是太极陈、韩季龙和沙家兄弟这两对,直杀得令人怵目惊心。只见剑气如虹,银光耀日,透甲锥、龙头杖,也自呼呼轰轰,离身三丈以内都是一片风声;夹着太极剑、万字夺三道光芒,宛如怪蟒毒龙,凌空飞舞。这两对咤叱奔逐,在场中交手的一众英雄,当他们翻翻滚滚打过身边时,也不能不引身趋避,以免殃及池鱼。
王子铭看得神摇目夺,正待加入战斗时,只听得沙守义一声长啸,声甚凄厉,接着沙鸣远一声大喝:“撒青子,扯呼!”叫同党收招逃走。王子铭举刀急上。只见场中金铁交鸣,沙鸣远身形迅如飘风,便往外闯。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王子铭尚未看清楚,还未听分明,只见太极陈已夹起一人,飞身一耸,宛如平空掠起一只大鹤,紧紧追踪。这时场内沙家党羽,纷纷外闯。沸沸人声之中,只听翦二先生磔磔大笑,他已拗折了两名清宫卫士的头颈。
王子铭拔步外追,正好赶上韩季龙,与他并肩击敌。只见韩季龙面露羞惭,但却兴奋异常,急对王子铭说道:“沙守义已经给太极陈擒了!”王子铭听得骇然,太极陈分明是与沙鸣远对战的,怎的一转眼间,他反先擒了沙守义呢?
原来沙鸣远自恃轻功超卓,本领非凡,虽明知对手是武林宗师太极陈,却也不怎样放在眼内。他的三棱透甲锥,八十一路连环招数,得自山西路家真传,江湖上能使这种奇门兵器的,只此一家,别无分支。他一照面,便欺敌直进,展出了迅疾异常的连环招数,进攻退守,盘旋如风,起落变化,倏忽如电。双锥使到疾处,呼呼轰轰,银光四射,仿佛一座锥山,把太极陈裹在当中,风雨不透。沙鸣远原与上官瑾的师父司空照同辈,辈分比太极陈还高,几十年功力自是非同小可!
但太极陈是何许人也?别人也许会给沙鸣远吓着,他却傲然冷笑,剑招一展,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见式破式,见招破招。静如山岳,动若江河,紧守太极十三剑以静制动的要诀,任沙鸣远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却屹立如山,不为所动。
沙鸣远若不是急攻,也许还能耗些时候,这一急攻,却正着了太极陈的道儿。太极剑原以坚韧见长,能耐久战,时间越长,敌人越吃力。沙鸣远猛攻不下,不过半个时辰,已是额上见汗,喘息可闻,攻势渐渐迟滞了。
辗转攻拒,又斗了二三十回合,沙鸣远更是只能招架,无力还攻;太极陈见时机一到,倏地一领剑锋,太极剑竟连走险招,封闭吞吐,突如飞鹰盘空,神龙戏水,剑招越裹越紧,越展越快,反客为主,挥霍纵横,反把沙鸣远圈在剑光之中。沙鸣远的双锥非但所发出的招数受太极剑所破,不能随招进招;而且还有好几次,兵刃都险些被太极陈用黏字诀黏飞;正是进攻退守,两俱为难,沙鸣远这才深知厉害。
太极陈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把沙鸣远迫得手忙脚乱,冷汗沁肌,气焰全消,暗呼不妙。沙鸣远当下便打定主意,三十六着,走为上策,疾将双锥一举,左手锥“铁牛耕地”,横截太极剑,右手锥“金针度线”,斜刺胸膛,明是进攻,暗藏走势。太极陈嗤然冷笑,剑诀一领,“搂膝绕步”,身随剑走,剑随臂扬,一缕寒光,疾如掣电,不架敌招,反截敌腕。沙鸣远一甩肩头,霍然一旋身,一盘旋,双锥倏地变招,“红霞贯日”,左锥当胸,右锥平刺,既护门户,复袭来敌,本是攻守兼备的好招,不料太极陈剑招神奇,虚实莫测,右腕倏翻,青钢剑疾往下沉,“螳螂展臂”,剑锋径斩沙鸣远双足。沙鸣远腾身跃起,倒掠出去,而太极陈剑光如练,又自背后戳来,沙鸣远虽亟欲逃走,却终在太极陈剑光笼罩之内。
正在此时,沙守义也为韩季龙的双夺所克,他的龙头拐杖,刚使到“乌龙盘树”招数,猛扫过来,势沉力猛,韩季龙道声“来得好!”右夺起处,“横江截浪”,呼的一响,铮铮两声,两件兵器碰个正着。两个都用足十成力,这番一较劲,只见火花逬起,沙守义直给震出一丈开外,虎口欲裂,心胆俱寒。韩季龙更不放松,霍地追来,双夺齐举,“双风贯耳”,直划耳门。沙守义不敢招架,托地跳起,如燕翅斜展,往外一落,韩季龙双夺走空,正欲急急追赶时,只听得沙守义厉声惨叫,放眼看时,只见太极陈已挟起一人,挥手示意。
原来沙守义托地跳起,斜身下落,正巧落在太极陈与沙鸣远交手之地。太极陈正刷刷一连两手,“金针度线”,“玉女投梭”,剑光如练,狠狠攻击。沙守义一落下来,猛觉剑风,他本能地举杖一拍,恰好给沙鸣远挡住了一剑之灾。可是他给别人挡灾,自己却吃了大苦。太极陈眼看就要把沙鸣远毙于剑下,却给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平空纵来,功败垂成,如何不恼?他旋身进步,右手剑青光闪烁,直奔过来,左手指佯掐剑诀,也指向敌人穴道。沙守义打得头昏眼花,那龙头拐杖给青钢剑一迫,门户大开。太极陈已欺身直进,左手骈指如戟,照沙守义魂门穴一点,立即左掌平舒,在沙守义背后一按一旋,沙守义立如死人一般,给他夹领举起。
沙鸣远外号“千里追风”,轻功原自了得。他得沙守义给他这么一挡,逃出太极陈剑光的威胁,立即夺门奔逃,窜高纵低,兔起鹘落,女兵们自拦他不住。
这时沙家党羽,纷纷往外突围。混战之中,又给朱红灯和上官瑾毙了两人。其余的奋力外闯,且战且逃。
丛林莽榛,人影幢幢,太极陈一马当前,朱红灯等紧随在后,风驰电掣,直追入星子山深处,刀光剑影,暗器纷飞。
第九回
关塞萧条 永夜角声悲自语
风尘荏苒 中天月色好谁看
沙家党羽跑在前头,冲上悬崖,居高临下,一声令下,暗器乱投,金镖、袖箭、甩手箭、铁莲子、菩提子、飞蝗石、毒蒺藜……,纷如骤雨,太极陈将已昏死过去的沙守义掷下乱草丛中,青钢剑迅疾展开,左右扫荡;朱红灯的龙吟剑也舞成一道银虹,风雨不透。两柄剑矫如游龙,向前开道。众好汉或仗轻灵身法趋避,或用手中兵器碰磕,也跟着急进。
太极陈运太极行功,翩如飞鸟,足登危石,脚点苍苔,直向崖峰冲去。他大喝一声:“来而不往非礼也!”剑交左手,左剑护胸,右手钱镖早捻到指间,铮然一声,一镖飞出,只见危崖上贼党中人影一晃,“哎唷”一声,一个贼徒在二三十丈的危崖上倒扑下来,血溅幽谷。太极陈更不怠慢,钱镖疾发,又是两名贼徒,翻身跌下。沙家党羽一阵大乱,东奔西窜,逃避钱镖。
朱红灯等一众好汉,就趁这个当口,紧随太极陈扑上悬崖,也发出暗器攒击,转眼之间,沙家党羽又有三人受暗器所伤,坠下悬崖。这时崖上只剩沙鸣远和另外两个清宫一等卫士了。他们趁太极陈还未扑上危崖之际,突然移动几块巨石,向下推滚,只听得砰砰巨响,声若雷鸣,沙石纷飞,滚滚而下,太极陈一干人尽管武艺高强,也不能不左右趋闪。那几块巨石滚下时,因与山崖石壁撞碰摩擦,枝叶碎石纷纷如雨,泥土飞扬,浸成一片烟雾。太极陈等人躲开巨石,碰得开暗器,但却被残枝碎石溅了一身,幸而也只是残枝碎石,所以没有受伤。
然而就在太极陈等一众英雄闪避石块,目迷烟雾之际,危崖上沙鸣远等三人,竟抱头拳腿,顺着陡起的斜坡滴溜溜地滚下去了,虽有一个贼徒碰在突出的石块被弹了起来,抛在半空,跌下峡底,成为肉饼;但沙鸣远与另外一个党羽,竟侥幸逃脱。到太极陈等攀上危崖时,已是人影杳然,鸿飞渺渺。太极陈还想追赶,倒是朱红灯劝住道:“贼徒十之七八,已被诛灭,我们还要赶回大寨,防备沙家余党有什么异动。他们既已逃掉,追也不一定追得到,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太极陈一想沙鸣远的轻功和自己不相上下,果然不一定会追得到了,也只好作罢。
血雨腥风过后,王子铭屈指一数:这次随他到杜真娘寨中的沙家党羽,连沙鸣远沙守义在内,一共是一十三人。朱红灯、上官瑾、杜真娘与自己各毁掉一人,太极陈用金钱镖毙掉三个,翦二先生扭折两个卫士头颈,跳崖死掉一个,再加上沙守义被太极陈生擒,十三人中已去其十一,只剩下沙鸣远与另外一个在逃。贼人十有八九被歼,众好汉齐声称快。只是给元凶沙鸣远漏网,不无遗憾。
当下太极陈等退下危崖,在草莽丛中再找回给治得半死的沙守义,高奏凯歌,回到大刀会的总寨。一众头目见王子铭与朱红灯、上官瑾等并肩而行,都甚诧异。更令他们诧异的是,王子铭一回到寨中,就立刻击鼓鸣号,齐集所有头目,当庭把过去几个得势的沙家党羽擒下。这几个头目武功比到真娘寨中的那批,又差一筹,在太极陈等江湖前辈监视之下,方想拒捕,已遭制伏。
沙家兄弟引进的党羽,本来有二十余人,除到真娘女营去的十三人之外,本来还剩下十余个。只是其中有几个精灵的,见王子铭与朱红灯并肩而回,而沙家兄弟却不见踪影,心知不妙,便自开溜。剩下几个不知就里的,全部被擒。至此混入大刀会的奸徒,全都被剔除了。
凶徒成擒,众皆惊诧。王子铭面带寒霜,目光如刃,立即当着所有头目,把沙家党羽的狠毒阴谋,卑劣行动一一揭发。接着又当众审问被擒的沙守义等人。翦二先生熟知沙家兄弟底细,而且阴谋败露,无可遁逃,沙守义只好一一承认,供出是清廷指使,他们不过奉命而行。
案情大白。大刀会头目群情愤激,其中有受骗与义和团作对的,更在愤激之余,懊恼不已。就在这群情汹涌之时,王子铭蓦地连连击掌,从议事堂的总舵交椅上起身,把交椅向前一推,自己立在交椅旁侧,大声疾呼:
“弟兄们,沙家党羽罪无可逃,会后就把他们处置,咱们且暂放过一边。我王子铭另有要紧的事要对大家宣布。
“我王子铭多年来承蒙弟兄拥戴,掌大刀会总舵,只是我受奸人蒙混,与朋友为仇,几乎成了千古罪人。就是弟兄们要我继续做下去,我也没有脸再做下去。
“我的命是朱红灯大哥救的,我今日要请他兼做大刀会的总舵,坐这把交椅!”说罢,就要去扶朱红灯升坐。朱红灯微微一笑,将王子铭往虎皮交椅上一按,朗声说道:
“王总舵,你别推让,请听兄弟一言。
“这大刀会是你辛辛苦苦创立的,成立这份基业,聚集这班弟兄,都是你的心血。我朱红灯何德何能,怎好兼大刀会的总舵?
“子铭兄,这不是私相授受的事,恕我直说,义和团不是我朱红灯一个人的,大刀会也不是你王子铭一个人的。我们都是反胡虏、反洋人,都是一条道上的朋友。我们只应问怎样才能聚集更大力量。你做大刀会的总头目,比我做要好得多,对我们整个事业更有益处。你也不应拿这个位子让给我!”
朱红灯侃侃而谈,全是从大处着眼。这也是朱红灯的过人之处。他明知大刀会是王子铭一手创办,渊源之深,断非自己一手接掌过来,就可指挥如意的;让他继续做下去,对义和团的事业,会比自己做更有益处。
朱红灯所料不差。大刀会一众头目,起先听得朱红灯帮助大刀会肃除奸徒,并救了他们总舵的性命,都很感激;到听得王子铭要把大位让给朱红灯时,却又个个都惊诧失色,纷纷耳语,那激动之情,旁观者看得很清楚。因为“感激”是一回事,但若换陌生的朱红灯来替代他们追随多年的王子铭,却又非他们所愿。正在大刀会的头目心情激动之时,幸得朱红灯一席谈话,大公无私地推掉大刀会总舵的位子,他们又不禁心悦诚服,这才平静下来,这时又齐齐巴望王子铭,希望他收回成命。
王子铭这时很是踌躇,他是个直肠的汉子,刚才既已说出要让位给朱红灯,如今要收回这话,可觉得怪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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