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魔术师/大魔术师张贤(精校)第36部分在线阅读
张贤微微一愣,但还是把双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丁老七叫道:“手心!手背!正反面翻过来给我看!”
张贤将手展开,慢慢地把手心、手背亮给丁老七看。丁老七捏住张贤的手,一个指缝一个指缝的检查了一遍,这才松开,说道:“他妈的,对你大意不得!”丁老七一转身,叫道,“来人啊,给他换上犯人的衣服,带他进去!”
丁老七一转身的刹那,张贤的手非常自然地垂下来,贴着丁老七的衣服滑过……
神奇的事情就在毫厘之间发生了!
只有从张贤的视线角度里可以看到,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东西,瞬间从丁老七的身上跳到张贤手指间!张贤轻轻地一握,那件东西已经隐藏在张贤的手心里,无论从任何角度看去,都察觉不到异样。
张贤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哪怕是他一丝不挂地站着让警卫们检查,都不断在两个手掌的手心、手背、手指缝上运动着。刚才丁老七突然发难,同时检查张贤的两只手,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好在张贤技高一筹,抬手的一刹那,已经把“东西”放到了丁老七的口袋,待丁老七转身离开时的毫厘之间,再将其取回。也许只看结果有些稀松平常,不就是东西还在,没有被人发现吗?但换在魔术领域中,特别是最后从丁老七身上取回“东西”的手段,足以让同行叹为观止,千万中难出其一,难度非常之高。
张贤裸身藏物,其实是一个异常难练的魔术,古时名为“采间遁珠不盗法”。可能有人觉得奇怪,怎么名字这么别扭,还有“不盗”两字?难道和盗术有什么关系?这话说得一点不错,采间遁珠不盗法就是唐朝盛世的时候,因为天下太平,路不拾遗,便有一个江洋大盗洗心革面,改行做了魔术师以后创造的。由于这个大盗发誓不再盗窃,但这个魔术所用的手法却与盗术脱不开关系,大盗唯恐后人瞧不起他,便取了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意思是说,别看这个魔术用到了盗术,但绝对不是用来偷东西的,称之为“不盗”!
采间遁珠不盗法想练到张贤这种程度,除了每天勤练手指的灵活程度,还要注意培养手感,不得有丝毫的懈怠,直至达到不用眼睛看,仅凭手指触觉就可完成物品转移、隐藏、翻转等所有动作。练习手指灵活度、手感,到现在都是许多魔术师的日常必修课,基础中的基础,张贤经常用一个硬币在手指间翻转,就是这种练习。
只是这次魔术表演并不在舞台上,不在街头,不在餐桌旁,而是在有进无出、凶险无比洪德馆,在这帮狡诈阴险的警卫面前。
如果张贤愿意,生活中每一个地方,每一个时刻,每一种状况下,都有他施展魔术奇迹的舞台。仅这一点,就让张贤难以被超越。
话回到张贤这边。
警卫们取了几件灰扑扑的囚服丢给张贤,喝令他穿上以后,便上前来,给张贤带上了手指粗细的手铐脚镣,将张贤押出屋外,丁老七在前面领着,向着内院大门走去。
“开门开门!”丁老七对着内院大门上方岗哨中的看守喊道。
看守一见是丁老七,赶忙招呼着下面的人开门。
嘎嘎作响,又大又重的铁门两边拉开,丁老七带着张贤鱼贯而入,随即大门重重地关上,轰隆作响。
眼前乃是一块不大的空地,空地正对着大铁门的一边,是一栋长长的黑糊糊的两层楼房,墙上的窗户正正方方的,只有四五个巴掌大小,窗户里面更是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些窗口每层有二十多个,应该是每个窗口对应着一间牢房,看来洪德馆囚禁的“犯人”少说也有上百人。
空地两旁,则是一些占地不大的平房,却也有七八栋,有的平房还亮着灯,窗口人影婆娑。有两组人端着枪在院子里巡视,见到丁老七押着张贤进来,都顾不上巡视,赶至面前,向丁老七问好。
丁老七是洪德馆的馆长,又深得刘管家、段士章的信任,在这里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洪德馆里无论是谁,见了他都要巴结奉承着,看他的脸色行事,不然丁老七发作起来,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能管得了丁老七,让丁老七心甘情愿当孙子的,也就段士章府上的段士章、刘管家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已。
丁老七并不是经常到内院中来,但有一件事是他必须亲自进到内院安排的,那就是洪德馆来了新犯人。
牢房昏暗的走廊上,张贤手铐、脚镣发出的撞击声异常地清晰,很快两侧的牢房中有骚动声传出,从窄小的牢房铁栅栏门的缝隙中,许多只无力的手伸出来,有人哭喊道:“刘管家!刘管家来了吗?求求你,我要见刘管家!让我和刘管家说几句话!”
这些犯人都知道,丁老七带着新犯人来的时候,往往刘管家也在洪德馆。找丁老七申冤是没有丝毫作用的,丁老七只管羁押着他们,不让犯人跑掉,处死犯人这些事。决定能不能从洪德馆放出去的人,只有刘管家、段士章。所以犯人们见到丁老七带着张贤进来,都发疯似的恳求能够与刘管家见上一面。
看守们用手中的棍棒乱打,狂骂道:“都给老子闭嘴,谁敢叫就打死谁!”
在一片冤屈声中,张贤被带到了一个牢房前,看守将牢房门打开,将张贤推了进去。
牢房里有七八个人或坐或卧,见有人进来了,都警惕地抬起头打量着张贤。牢房中昏暗一片,看不清犯人的长相。
丁老七刚想说话,一个犯人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牢牢拽住丁老七的裤腿,哭喊道:“丁大爷,刘管家来了吗?求您让我和刘管爷说几句话吧!我求求你了!”
丁老七一脚把这个犯人踹开,骂道:“刘管爷忙得很,哪有时间见你!”
这个犯人不依不饶地又扑上来,使劲地抱紧了丁老七,哭喊道:“丁大爷,求你向刘管家说句话,我小凤楼真的没有勾引柳太太啊!我冤枉啊,我绝对没有勾引柳太太啊!”
丁老七踹了两脚,没有将这个犯人踹开,叫道:“来人!把他拽开!给我狠狠地打!”
看守们冲进来,将这个叫小凤楼的犯人连打带拽地拉开一旁,一顿拳脚下去,已经把他打得昏死在地。其他犯人冷冷地看着,没有敢动也没有人敢说话。
这个小凤楼是谁?乃是一年前失踪的著名京剧旦角,传说他为情所困自杀了,没想到他并没有死,而是被关在这里。
丁老七骂道:“真他妈的晦气!”扫视了牢房一圈,嚷道,“你们听好了!这是你们的新室友,叫做张贤!你们可能不认识他,他可是最近大名鼎鼎的人物,变戏法的!你们要好好地待他!听到没有!”
丁老七嚷嚷着,有一个缩在墙角昏睡的犯人眼中猛然发出光芒,仔细地端详着张贤。他身子动了动,正想坐起来,可他目光向下一落,看到张贤的右手小指勾出一个圆圈,绝不正常。这个犯人立即会意,身子一软,闭上了眼睛,恍若无事一般继续昏睡过去。
这个犯人就是柳荫的父亲柳万遥,他关在洪德馆,已近十年的时间了。
丁老七说完,没有犯人回应,丁老七也不奇怪,转头对张贤说道:“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要乖乖地听话,省得受皮肉之苦,嘿嘿!”说完转身就走。
看守上前,将张贤又推进去一步,随着丁老七出了牢房,锁紧了牢门。
张贤站了片刻,听到丁老七他们的脚步声已经远去,便向着柳万遥走来,默默地坐在柳万遥身边。
柳万遥微微睁开眼睛,眼神中喜悦、惊讶、忧伤无限,但柳万遥只是看了张贤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就当张贤不存在一样。
牢房里除了被暴打一顿的小凤楼沉重地喘息着,没有任何声音,好像其他人都死了一样。
黑暗中,张贤静静地坐在柳万遥身旁,他的手指间有一个瓶盖大小的东西在飞快地翻滚着,张贤手一收,这个东西瞬间消失不见。张贤轻轻地长喘一口气,眼中透出明亮的光芒。
一夜过去,天渐渐亮了起来。
洪德馆内院的放风广场上,戴着手铐脚镣的犯人们排成两排,正围着放风广场缓慢地绕圈行走,足足有一百多人,没有人说话,只听到铁链晃动时叮叮咣咣的响声。犯人中男女老少均有,有的看着孔武彪悍,像是军人出身;有的纤细瘦弱,像是知识分子,也许他们在没有进入洪德馆之前,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些犯人没有一个有精神,都是垂着头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行走。犯人中多了一个张贤,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多打量他几眼。张贤与柳万遥并排走着,两人既不对视也不交谈,如同陌路人一般。
荷枪实弹的警卫们端着枪,围在放风广场周围,满不在乎地嘻嘻哈哈,看着十分的轻松。内院的围墙上的数个岗哨上,也都有警卫端着枪,看着下方的动静,加上高大的围墙,洪德馆用插翅难飞形容都不为过。
犯人们走了几圈,一个看守吹响了哨子,熟练地叫道:“自由活动时间!都给我老实点,不准大声喧哗!否则鞭子伺候!”
犯人们慢慢地分散开,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轻语,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柳万遥是个五十岁开外的男人,常年在洪德馆的生活,让他脸色苍白,十分的消瘦单薄,乍看上去,只是一个潦倒病弱的老人,唯有一双眼睛中还闪烁着坚忍顽强的光芒。
像柳万遥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头,洪德馆里至少有十多个,使得柳万遥一点都不显眼。
柳万遥与同牢房的几个犯人围坐在一起,就着阳光翻找着衣服里的虱子,张贤默默地走了过去,坐在他们旁边,也没有人愿意答理他。
柳万遥瞟了一眼张贤,淡淡地说道:“小伙子,你叫张贤?”
张贤答道:“是的,我叫张贤,以后还请几位多多关照。”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犯人骂道:“关照个屁关照!你他妈的也是招惹了段士章的柳太太才进来的吧?告诉你,我们这个牢房里的所有人,都因为招惹了柳太太才关进来的!”
一个中年犯人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很光彩是不是?”
年轻犯人嘀咕了声,不再说话,只是恶狠狠地瞪着张贤。
中年犯人对张贤说道:“你刚来的不知道规矩,但我告诉你,在这里你只要记住一条,不管你以前在外面有多大的名声,干多大的事情,既然来了洪德馆,就老老实实的,别指望能出去,而且你是你,我是我,也别指望有人会替你出头说话,自己的事自己担待着。”
另一个精瘦的犯人说道:“不是我们不待见你,而是这个洪德馆就不是说理的地方,等你在这里待上一两年,也和我们一样,明哲保身,能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说不定哪天段士章垮台了,我们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
柳万遥说道:“张贤,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得罪了段士章,一条命都在他的手中握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要出面,否则牵连进来,会有杀身之祸。我已经在这里待了近十年,比谁都清楚这里面的凶险。昨晚上你也见到了,那个小凤楼自己惹事,被打了个半死,我们根本就不敢照顾他,因为一旦照顾了他,他死期一到,就会把照顾他的人连累上,陪他送命。”
中年犯人接着说道:“至于你有什么冤屈,犯了什么事,有什么秘密,最好不要说给我们听,我们第一不关心,第二不感兴趣,第三你说给我们听就是给我们找麻烦,你要是不想给自己讨不痛快,就管好你的嘴巴。”
柳万遥说道:“这里所有的犯人,每一个都是告密者,你不要信任任何一个人,包括我在内。”
柳万遥说完,他和几个犯人都绝望而酸楚地苦笑了几声。
张贤说道:“谢谢各位的教诲,我记住了。请教各位怎么称呼?”
柳万遥深深地看着张贤,悠悠地说道:“叫我柳叔。”
张贤看着柳万遥,点头道:“是,柳叔!”
柳万遥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低下头继续寻找身上的虱子。
张贤一进牢房的时候,小指做出的手势已经让柳万遥明白其间的含义,所以张贤和柳万遥装成谁也不认识谁的样子,只为骗过洪德馆的看守们。
其他犯人无精打采地报了自己的姓名,算是接纳了张贤。
丁老七一直站在岗楼上看着下方,看到张贤、柳万遥他们的样子,哼了声:“这个柳老鬼和张小鬼不认识嘛!刘管爷真是多心了!”
此时此刻,洪德馆外的世界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张贤、李易失踪了!李奉仁、李娇等所有悦客魔术馆的人,甚至已经和李娇好上了的曹前,全部失踪!悦客魔术馆空荡荡的,大门紧闭,只有一个不知从哪里请来的半聋半哑的看门老头守在里面,无论是谁来问,都是一概不知。
已经预约了张贤演出的商人们急疯了,天天派人打听张贤的下落,悦客魔术馆门前,更是挤满了拿着票的人群,可无论他们怎么焦急,张贤都没有一点消息,好像突然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还是有传言传出,说是某一天晚上,听到悦客魔术馆里闹成一片,砸门声咚咚作响,许许多多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控制了天桥各个路口,然后张贤他们就不见了。是谁干的?猜测有许多种,最后一直闹到了北洋政府那里去,矛头开始聚焦在段士章身上。北平城里,有让张贤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本事的人,屈指可数,段士章就是其中一个!
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北洋政府出面给段士章顶包,公开宣布张贤等人有重大的投敌卖国嫌疑,案情复杂,责任重大,事关北洋政府的生死存亡,所以张贤等人已经被秘密拘押,在没有查清张贤的罪行之前,不能释放。如果涉及经济赔偿,一概要等到张贤的问题被调查清楚以后。
北洋政府严格规定新闻报纸不得报导渲染此事,违令者以叛国罪论处。各种铁腕手段层出不穷,生生地把张贤失踪一事给压了下去。民主?自由?法律?公正?在当时的年代里,全是废话空话,有权势者只手遮天,是非黑白都是他们手中的玩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背后有一只实力强大的黑手操纵着这一切,在政府衙门里更是私下里疯传,这都是段士章的授意,张贤一定得罪了段士章,才遭到这种惨祸。
还有一个人忍不住这口气,他就是陪同张贤一起去英国参加万国魔术大会的赵承旭。
段士章的大宅中,刘管家皮笑肉不笑地带着一个满脸怨气的男人向段士章的房间走去。这个人就是赵承旭。
赵承旭根本不相信张贤投敌叛国,觉得张贤冤枉得很,他的性格火爆直白,心中容不下怨气,便鼓足了勇气去段士章府上拜会,想替张贤说上几句好话。哪怕会被段士章乱棍赶出,他至少觉得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无愧于心。
刘管家敲了敲段士章的房门,说道:“老爷!有客人!”
段士章烦躁的声音传出:“谁啊?”
刘管家说道:“是外交官赵承旭,带着张贤一起去英国的那个!老爷你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