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第91部分在线阅读
纵横千里不能住,三十九骑入东川——
却说秋日将珊,迷蒙的细雾锁着一抹黄韵,篱笆、田野、芳林、远山和深川,都在一叶飘零之后,变得苍老。有道是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次时江枫晓落,林叶斑黄,燕代纵横千里,尽入微寒。明净无云的高秋益加清疏而爽朗,意极高远。
慕容焉与屈云等人三十九骑缓辔东归,一路上纵声大笑,快意已极!屈云将部内之事略说一回。原来,当日屈云与顾无名率一干十余名剑客东归慕容,回到五十里秀立刻将部中上下一并东渡辽水迁入东川,过后不久,段国骑兵果然飚忽而至,但终于扑了个空,这件事之后,段国之主段疾陆眷忧郁而疾,且不说他。只说部中上下闻得慕容焉之事,引为英雄自不待言。
慕容焉奇怪地道:“屈云,慕容岱那丫头顽劣得很,今日为何没有见她?”
他这一问不要紧,顿时惹得旁边几个剑客纷纷大笑。慕容焉大为好奇,却看到屈云少见得脸上大红频频,当即明白了七、八分,这时果然听那顾无名笑道:“焉兄弟,不是她没来,而是有人担心岱妹子的安危,坚决不让她来而已,所以她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东川了。前些时我们可惨了,十几个大老爷们被她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慕容焉轻“哦”一声,心中高兴地转望屈云,道:“我们这位慕容岱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他父亲的话也从来不听,怎么今日无端地突然变得这么乖,奇怪?”
屈云闻言又是大窘,急忙扬鞭策骑前掠,断云不禁大笑道:“焉兄,这可都是屈云兄弟的功劳,要不是数日前他从几个匪人手下英雄救美,她哪里会那么乖,无名大哥才来不多日,就被她捉弄的四脚朝天了,几乎断气,但就是屈云能制得了她,还真是剋的很!”
几位兄弟闻言有纷纷大笑,慕容焉也不禁深为这位兄弟和岱丫头开心,问道:“顾兄,方才你说担心那丫头的安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三十几柄利剑还保护不了她么?”
顾无名闻言,神色顿时一转,剑眉方蹙,神色黯然地叹了口气,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沉默,或仰天太息。慕容焉连番追问,顾无名才道出个中衷曲。原来,自从五十里秀部中上下迁入东川,却又被另外一件事深深困扰。这东川一带山林不少,连乞郢在内的几个部族同属慕容的慕远府,但此地却有股势力不小的匪患,为首之人据说是当年杀戮无数的鲜卑叛贼木丸津,当年此人与附塞鲜卑素喜连为祸辽东,杀孽山积,后来有人传说慕容国君慕容廆率骑讨罚,大败叛贼,已将两人诛杀,但最近的部人说那叛贼的首领长得很象木丸津,武功非常厉害,但只是腿瘸了而已。此番叛贼猖獗,百姓嗟怨,就连慕远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徒唤奈何!
慕容焉一路沉吟,行到前面路口,突然羁缰驻马,神色黯然。几位兄弟见状,都问原由,屈云却最了解他,提马过来,道:“焉,凌前辈的坟墓已经迁到了辽水东岸的慕容境内,现在很安全……”一言及此,他似有话要说,但于一时委决不下,踌躇一会儿,终于抑制了下去,转问他道:“你是不是想现在就前去拜祭?”
慕容焉吊影惭魂,黯然神伤地点了点头,转谓其他兄弟,抱拳道:“诸位兄弟,小弟已有经年未归,想来凌前辈居前少有人至,我正要前去拜祭,你们暂且回去,我想一个人拜见他老人家,尽述经年衷曲,屈云你告诉我在什么地方就好。”
几人闻言都颇以为然,屈云无奈,只好依言说了。但众人又怕有匪人打扰,要断云、断雨两兄弟陪同前往,慕容焉执拗不过,只好与他们一同策骑直趋辽河之畔,不过片晌,三人依找屈云的指示找到了凌重九的墓地,但见秋日萧索,残鸦悲鸣,草叶瑟瑟,一掊黄土堆成一座简单的坟墓,对江岩岩清峙。那墓前只立着一个简单的楸木墓碑,上面简单地写着‘大侠凌重九之墓’一行鲜卑文字。
慕容焉见状,突然悲从中来,泪泗横流,一跤从马上摔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到墓前,抱住墓碑放声大哭,瞻秋悼晚,悲涕如霰地道:“凌伯伯,焉儿……焉儿回来了,焉儿不孝,竟然让前辈之仇孤悬三载未雪,焉儿别离故国,神游辽水,常引此为同天之耻,我罪该万死,深恨未能供奉炙鸡絮酒,日日洒扫穆奉,让伯伯孤枕寒沙,焉儿今日就在此地陪你……”
断云、断雨两兄弟见状无不暗暗弹泪,目不忍睹,揽涕久之,也一起上前拜了一回,拉起慕容焉。此时年轻人双目蕴泪,转向断氏兄弟,道:“两位兄弟,你们都回去吧,我不回乞郢了,前辈大仇未报,我就在此地结庐而居,一面陪着前辈,一面对江悟剑,因为我现在根本没有打败魏武三相的把握,兄弟与部中父老的心意我领了。”
断氏兄弟闻言,益加敬佩不已,他们相互看了一眼,知道势难劝回,当下也不管慕容焉愿不愿意,迳自动手在辽水之滨的墓旁搭起了几座茅棚,慕容焉这时精神恍惚,只是抱着凌重九的墓碑流泪,过了很久,他起身急忙地将那坟墓四周荒草都拔个干净,又脱下外衣,将墓前树叶沙砾扫个干净。这时,那断氏兄弟用剑砍了不少树木,搭了几座坚实的木屋,以楸木为墙,辟竹为钉,又在外面覆盖草叶,不足半日,竟然搭成了几间干净的木屋。
慕容焉一言不发,进林中转了一圈,打了不少的野果回来,取了最好的供在凌重九墓前,这时看断氏兄弟已经完工,感激莫名地再次让他们回去。那断云道:“焉大哥,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我们一干兄弟都视你为主上、大哥,唯你马首是瞻,今日你既然要留在此地,我们兄弟也一定陪着在此,上次在段国天下群雄面前你不让我们与你同患难,难道今日也要赶我们走么,若是如此,我们索性跳入辽水,也好过让你看着心烦!”
断雨闻言,也不禁异口同声。
慕容焉目周意倦,抚衿太息,道:“你们……你们这是……”但终于一言未毕,长喟一声,道:“我在此地乃是为了守墓悟剑,但你们何必与我受苦?我知道你们的心,有此足矣,何须多言。”
但不管如何,断雨铁定了不走,道:“大哥你要悟剑报仇,就不能分心,我们在此也好张罗吃食,也是想从大哥这里学些本事,也好长进!”
慕容焉见说不过他们,只好默然无对,算是同意。当天,断氏兄弟一个回去禀报,另外一个与慕容焉一起动手,在凌重九的墓上搭了座木棚遮风挡雨,又仔细休整了一回木屋,直到能完全遮风挡雨,方才住手。谁知第二天,部中一下来了不少的人,有顾无名、屈云和慕容干虞、猎原等,连调皮的慕容岱也跟来了。他们一见慕容焉,又是一顿高兴,尤其是慕容岱,如今她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但却还象小时一样拉住他和屈云。当下断氏兄弟将众人迎入木屋,一干人等进去一看,都觉简陋。但他们素知慕容焉要做的事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于是里面趁慕容焉与慕容干虞叙话,众家兄弟一起动手,又搭了数间精致的木屋,截竹围成了一段篱笆,将凌重九的坟墓一并围在院内,才一起住手。他们来时已经带来了不少食物和酒及御寒之物,放置妥当才一起叙话。
慕容焉恭敬地见过几位长老,那慕容干虞拉住他看了几回,眼中几乎掉下泪来。当下众人酬酢,畅怀往事,一直谈了很久。最后,兄弟们又劝慕容焉回去,但他还是笑着拒绝了,结果众人只得怏怏而归。自此以后,慕容焉就在辽水东岸住下,日日拜祭凌重九一回,其余时间多步出院外,与断氏兄弟登上高石,对江习剑。但顾无名与屈云等兄弟都不甘人后,几天一换,时时带来些食物和酒。慕容焉只是对江悟剑,时而沉思一日一夜,一动不动,不饮不食,又时而挥剑三天不绝,有时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招式他却要研上半日,但其剑术却如飞一般发生了变化。他开始探索剑道极至,探索自己的身心。
其余诸兄弟无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都争着与他前来论剑切磋,令众人惊异的是,慕容焉只要看一趟他们的剑法,当即就能挥演,而且往往比他们习练经年还要深得奥旨,众人都因此受益非浅,即连顾无名也不禁背地称他为千古难见的剑术奇才。但可惜的是他内力不足,几次顾无名与屈云都要将内功法门传他,但都被年轻人拒绝了。因为慕容焉清楚知道,只有先天真气才能治自己的病,而他追求的正是这种至高无上的正易心传。
※※※
却说时光易过,倏忽在任,不觉数月有余。滚滚的大辽水上结了很厚的冰,整个慕容的天空塞满了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滚滚大江冰封千里,飘萦如带,两岸深川万里,尽都变成了广寒天地,雪玉满山河。
这几日慕容焉少有心得,突然想起了故所‘松居’,怀念得很,就索性一个人提剑踏冰,越过大江到了对岸,直趋五十里秀。来到一看,这里依然是雪松如海,琼装素裹,不禁让他想起了初次见到凌重九的光景,复又抚衿太息,为悲难胜,一个人萧立久之,当下正要穿过雪林到‘松居’一看,林中突然跳出来三个人来,慕容焉一见,神情猛震,急忙转身就走,却被那三人纵身将其围在中间,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幽风、冷心、湛露三人。
湛露一见慕容焉便即狂声大笑,那老大幽风道:“小子,你三个老子找了你很久了,上次在龙涉山让慕容元真救了你,今日还有谁能救你?”言毕得意已极地狂笑。
慕容焉望了三人一回,灵机一动,突然大笑道:“我早听说你们三个武功不济,今日看你们饿得面黄肌瘦的,一定是好几天没找到吃的,你们吃过后我再打败你们也不迟!”
那三人闻言大怒,湛露道:“小子,上次在好城你骗了老子溜之大吉,这次我要再上当,那就是笨得连猪都不如,我大哥剑术高明得很,要收拾你这个三十好几流的高手还用得着吃饱饭么,他就是站这不动,只喝口凉水,也能三招就杀了你。”
慕容焉大摇其头,忍不住揶揄地道:“我说你可真会吹牛,他能立着不动三招就杀了我,这怎么可能,你不要以为我武功真的很低。”
幽风哼了一声,道:“我幽风的大梁氏铁剑曾经击过无数高手,说三招杀你已经给了你很大的面子,你既然不信,我今日就让你死个心服口服。”一言及此,当下拔出大梁氏剑在自己身外画了个圈,正好将自己圈住,目注慕容焉道:“小子也拔剑吧,我不出此圈,只抬手,不动身,三招就能杀了你。”
慕容焉望了他一眼,瞥了冷心和湛露两个,突然道:“我可以接你三招,但我怕我们比试时,你的两给兄弟会忍不住帮忙,我要他们发誓不得打扰我们决斗,我再拔剑不迟。”
幽风三人闻言大怒,冷心道:“我们‘燕代五大狼主’虽然名声不太深得人心,但一个‘信’字却是叮当乱响,说出的话掉在地上向来都能砸个大坑,你敢小看我们!小子,你真是拽得不轻啊!”
慕容焉不管如何,依然坚持地道:“要比就要单独比,否则不比!”
三个都气得眼睛直翻,但终于还是拗不过他,当下立誓说要是插手或是幽风输了,就为慕容焉作牛作马,当一辈子干儿子。直到三人气蔫蔫地翻过白眼,慕容焉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抱剑转过身来,果然站在了幽风的对面,当下两人眼睛对看了一会,那幽风突然出手如电,不知如何拄着的长剑倏然而至,剑芒快如断山。再看慕容焉也剑走龙蛇,吞云吐雾,当下只见两人一个剑化如神,但因内力不足不敢相接,一个力猛剑沉,恨不得将对手一剑劈个几半,两人只交一招,慕容焉那精妙的剑术令三人暗暗震骇,想不到这少年的剑术竟然如此厉害。若非他身有重疴又内力全无,这幽风不一定能接得了他几招。是以幽风愈战愈惊,突然下了要杀死他的决心。
但在第二招时,慕容焉一直避开的事还是发生了。两人的长剑终于还是“锵”地一交,慕容焉的长剑抖手飞出老远,幽风的长剑顺势翻腕横扫,顿时一片青朦朦华光一轮而至,眼看就要将慕容焉一剑斩成两段。慕容焉“呀”地一声,飞身后掠,当场一脚仰面跌倒,但却正好躲过他这一剑。当下那幽风正要上前趁机一剑结果了他,慕容焉突然叫停,指着地上的圈子道:“幽风,你是不是不讲信用,你再往前走一步就出了圈子,我们还没打完你就动身体、出圈子,那可是算你输啊!”
这下把三人都说得一怔,那幽风还真说话算数,黑着脸果然不敢出来,向地上的慕容焉冷笑一声,傲岸地道:“你去取剑过来,我们还有一剑好比,老子下一剑一定会杀了你。”冷心、湛露两恩闻言大颔其首,表示同意。
慕容焉拍了身上的雪,果然去拣了长剑,但却再没有出手,转身要走。三人见了都吃了一惊,那冷心、湛露两人更是拦住了他的去路,冷笑一声,道:“小子,你也太以为自己能来去自如了吧,还没被我大哥杀死,怎么就想走,你太目中无人了,反对。”
慕容焉望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是不是想要帮忙?刚才你们怎么发的誓,是不是想跟着我这个干爹作牛做马一辈子啊?”
两人闻言脸色泛灰,湛露瞪眼睛道:“我们没有插手的意思,但你还没有比完,怎么能走?”
慕容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不能走,刚才我只说了与你们大哥比试三招,但又没有设下时限,说今日就一定要比完。今天我只吃了一只鸡,六大碗饭,但却依然饿得要命,状态差得要命,再待下去难免对我不公平,剩下那一招我决定过几天再打。”
冷心突然大怒,一挥灵牙杖喝道:“小子你找死,你敢耍我们!”
慕容焉不但没躲,反而将脑袋迎了上去,这下却弄得冷心为之一怔,急忙收了灵牙杖,瞪着他道:“小子,你真的不怕死?”
慕容焉冷笑一声,道:“你们刚才发过了誓,只要我与你们大哥没有比试完,你们插手就算违约。现在我和你们大哥要过好几天才比试,你们要是不怕天下人笑你们无信的话,尽管杀了我好了,就让‘燕代五大狼主’最能让人信服的一个‘信’字蒙尘好了。”
冷心、湛露闻言顿时被噎住,愕然半晌,但又颇觉有理,不知所措地回头看他们大哥。
幽风冷冷地道:“小子,你说过几天比就过你天比么,那也得看我同不同意呢。”
慕容焉道:“你也发过誓,在与我比试结束之前,要身子不动地接我三招,你现在要是抬步,就是身子动了,那就是你输了。我现在要回去吃饭,你要是追出来,我也乐得收你们三个做牛做马的干儿子,要是不动,我可走了!”一言及此,他果然大模大样,毫无顾忌地拍拍肚子,扬长而去。幽风三兄弟眼睁睁地看他走掉,但都因为誓言的关系,不好反悔插手,不能动弹。这下可惨了,慕容焉这一走,不知几天几夜才回来比那剩下的那一剑,若是如此,他们老大怕是先要饿死冻死了……
※※※
经过此事,慕容焉又去看了一次,但终于没有再见到幽风三人。
却说时光易过,转眼间荏苒数月,过了残冬,又是元春,此时的万里深川春融雪消,值莺啼弱,柳花将笑,匆邃之间青芽满陌,北雁回归,融融春水化为潺潺溪流,象草原的血脉一样润泽着千里川源,潺涓所至,尽成莺燕之世界了。
慕容焉如今的身体愈来愈差,已不能支持他的修为。所以挥剑愈少,静思益多。部中兄弟无不暗暗忧心,所以常取些药过来。但终于因为难以治本,不能维持。慕容焉自此常面对凌重九前辈的坟墓揽涕太息,如今距与魏武三相的比试之期为时尚远,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都成问题,更遑论为其报仇了。但慕容焉这三个字却早已传遍燕代诸国,鲜卑百姓无比景慕,不久就有传言,说:“荆山不起,当如苍生何?!”足见白首荆山,已背负了天下的景仰,百姓的厚望。
忽一日,慕容焉外出归来,发现院子前面停了不少的健马壮士。他刚行到门口,屈云匆匆从院中出来,一见到他急忙将其拉住,道:“焉,部帅正找你有要事商量,我们乞郢与回水、柳川三位的部帅都在屋中等你多时了。”
慕容焉吃了一惊,问道:“不知几位部帅是为了什么事?”
屈云拉他直趋屋院,一边走一边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原来,最近冬尽春来,伊春山的叛贼木丸津又开始出来抢掠,一有反抗还大肆烧杀恐吓。附近的慕远府的诸部都束手无策,结果回水的部帅慕容海,柳川的部帅慕容默多听说乞郢有位少年天才白首荆山,结庐居于辽水之滨,所以才抱着前来一试的心情一起提马至此,前来请教靖叛之策。其实他们并未抱多大希望,但实在是叛贼猖獗,这也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了。
两人进院一看,这时院中果然停了不少带刀的护卫。他们都是精悍的年轻人,见到慕容焉进来,立刻纷纷转过头来,都好奇地上下打量这个不起眼的少年。慕容焉沉吟一回,低低地与屈云说了几句,屈云闻言连连点头。当下两人相携进入屋内,发现里面果然有不少人,慕容干虞与猎原也在坐等候,二人一见慕容焉进来,那慕容干虞一急急地上前拉住他正要开口,慕容焉却突然摆了摆手,望了其余几人一眼,抱拳说道:“几位部帅,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但我只是个将死的人,实在不想惹祸上身,也帮不了你们,诸位请回吧。”
慕容干虞闻言一怔,正觉诧异,一个魁梧高大的四十来岁的大汉突然拍案而起,嗓门大得象打雷似的,生气地道:“喂,你小子就是在段国大名鼎鼎的慕容焉么,我慕容默多还以为你真是个英雄呢,却不料是个胆小怕事的鼠辈,一个即将死去的病鬼……”一言及此,他向另外一个魁梧不凡、慈祥威严的长髯老者打个招呼,冷哼一声,迳自率两个手下愤然离去。
慕容干虞见状大跌其足,想起来阻止,却已不及。
另外一个老者也起身,望了慕容焉一眼,一言不发也自离去,看此人驾势,想来就是回水的部帅慕容海。他虽然没有慕容默多那般反应,但他的两个手下却两眼猛睁,目瞪如铃地冷哼一声,瞪了慕容焉一眼。仅此功夫,三部的部帅展瞬走了两个,只剩下猎原与慕容干虞不明所以,连连扼腕抵掌。这时,屈云向慕容焉打个招呼,一起出去。直到一行人上马走后,断氏兄弟进来奇怪地道:“焉大哥,你……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有了对策?”
慕容焉淡然一笑,对此只字不提。只是马上吩咐两人准备酒食,待准备好后扫榻而待。断氏兄弟只是奇怪,断云问道:“焉大哥,我们在等什么人?”
慕容焉道:“待会儿回水的部帅慕容海,柳川的部帅慕容默多,和我部的慕容干虞都会到此,若是不扫榻备酒,恭候驾临,怕是会被认为不懂礼数。”
两兄弟闻言又是大感讶异,但看慕容焉如此自信笃定,再不多问。三人候不多时,天色渐暗,暮色渐笼,门外突然响起了马蹄声。慕容焉闻声,急忙与断氏兄弟恭迎出门,蔚然之下几匹健马冲破暮色,飘然而至,断氏兄弟一看,不禁一怔。他们不是别人,却正是三部的部帅,但这次他们几人俱是轻装简从,每人只带了两个佩着弯刀的亲信侍卫。慕容干虞带的正是猎原与屈云二人。
慕容焉一见,远远抱拳迎了过来,道:“晚辈慕容焉,之前多有冒昧之处,望乞见谅。今夜特备下酒食,全算陪罪,几位请下马入屋一叙。”
慕容默多对慕容焉这种前倨后恭很不高兴,暗哼一声,迳自下马。当下一行人相携入屋,那断氏兄弟执剑守于屋外,权作警戒。
慕容焉请诸人落坐,亲自为几人斟上杯酒,躬身请罪。那慕容默多不悦地道:“慕容焉,你这是什么意思,先赶我们走,然后又让慕容干虞请我们来,分明是前倨后恭,快说你想怎么样?”他身后的两个亲信大汉闻言,都按刀瞪着慕容焉。
那威严慈祥的老者慕容海捋髯摆了摆手,转向慕容焉,肃容一庄,道:“慕容焉,我们都应约来了,你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但我不希望听些无益的话。”
慕容干虞也不知他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只是替他找急。原来今日走后,屈云便将慕容焉的吩咐说了一回,由慕容干虞亲自出面才重新请回两部部帅。
慕容焉点了点头,放下杯子道:“前辈明见,晚辈天大的胆也不敢对诸位前倨后恭,此行虽有不敬,但却是为了叛贼之事,慎重从事,三位勿怪!”
慕容默多道:“这件事跟叛贼有什么关系,我倒要听你将个明白。”几人闻言都看着他。
慕容焉毫不为意地道:“今日叛贼日盛,三部屡屡受到侵扰,且每次都有损失,不能不令我怀疑三部中有叛贼的耳目,既然要绸缪大事,就要谨慎小心,所以只暗中请几位及几亲信前来,若是几位以为不妥,现在大可离去。”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更被他不卑不亢、智深勇沉的气魄所感,这少年气度非凡,端的是风流名士,海内所瞻,仅是此举,足见名下无虚。那慕容默多闻言亦不禁恍然大悟,拍案道:“原来如此,你小子的话听来真的很有道理。说起来我部遭抢劫的几次,他们似乎很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我还以为木丸津有通天本事,原来竟然是这么回事。”
慕容焉一言提醒梦中人,那回水的部帅慕容海捋须沉吟片晌,突然审慎地打量了慕容焉一回,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慕容焉告过有僭,接着道:“伊春山贼患慕远府有心无力,贼首木丸津武功高强至极,若是不能一次剪除,恐将后患无穷。”
几人闻言纷纷点头,慕容海亦不禁一叹,道:“慕容焉小兄弟说的不错,最近适逢我几部向慕远府缴纳去岁的牛羊赋税,若是没有好的对策,怕是连慕远府都到不了,赋税都会象上次一样被尽数抢了去。”
慕容焉闻言一怔,沉吟片晌,突然问有没有东川地图。
慕容干虞急忙取出一幅羊皮卷,铺在桌上,慕容焉在灯下一看,正是慕远府的详细地图,上有山林道河,无一不记载的清清楚楚,历历在目。年轻人仔细看过一回,淡淡一笑,收将起来,抚案扫诸人一眼,抱拳道:“几位前辈,叛贼之事晚辈已有计较,一千马贼十日可除,三位长辈可以选择不信我离开……”一言及此,静候几人回音。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那慕容默多眉毛倒挑,不服气地道:“什么,你看上几眼就说十日能灭叛贼,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木丸津何等厉害,当年我们慕容的鹰扬大将军慕容翰也没杀死他,你区区一个小辈未免大言不惭。”
慕容焉神气无变,湛然不动,始终渊凭静坐,不动声色。这其间那老者慕容海一直察言观色地暗中注视着这个年轻人,待那慕容默多冷哼不服,他却突然面色一庄,肃然说道:“焉兄弟,我希望你说话要慎重考虑,此事关乎几部数千人的安危,不容有失。我很想相信你,但你要让我如何相信你?”
慕容干虞闻言忍不住心中讶异,亦诧声问道:“焉儿,你真的能十天就靖灭叛贼?此事非同小可,不可乱说!”
慕容焉抚案起身,向几人一抱拳道:“几位,你们既然不信我,又何必来找我。你们请回吧,因为就算让你们勉强相信,他日行事起来难免再生变故,到时意见不合,不惟大事难成,还要为几部父老带来灭顶之灾。与其引来无妄杀戮,不如退而避之,以求苟安,也好过残害了任多人命。”
那慕容默多见他虽然说的意正词严、不卑不亢,心下虽然不由自主地有些信服。但终究还是不敢相信。但那德高望重的慕容海咳了一声,突然拍岸而起,庄容说道:“好,我信了你了,但你须拿些凭证,让我更求安心。”
慕容焉见状,转向了慕容干虞。
慕容干虞素来对这少年目为天才,从他杀五狼,入段国,靖三乱,挫群雄,件件俱是震慑天下,他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即使他根本不知道慕容焉有何妙计。如今三人中有两个信了这个少年,但只有那慕容默多见慕容海也信了他,当下踌躇不已,委决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