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第46部分在线阅读
那紫柯闻言不觉玉面倏地一红,两人转身一看,但见园中不知何时竟立了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但见他黛眉娇靥,身着青衫,外面罩着素白的撒花背心,成熟而吸引。这女子手中提着一柄奇怪的梭形剑,慕容焉一看她的剑便认出她是‘玉梭剑客’萝粲——虽然他并未见过这个女人。
萝粲向慕容焉一抱拳,道:“恩公,我是萝粲,你还记得我么?”
慕容焉故作忘记了似的,侧脸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道:“是你啊萝粲夫人,你……你怎么到这里了,我们快些进屋说话吧。”
萝粲看了他的表情,脸上有些失望之色。一听慕容焉所言,突然脸色一变,倏尔想到自己此来的目的,急急地道:“恩公,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段王现在正派荆牧请你如宫,疾陆眷和涉复辰有意杀了你……”
正在喝时,左贤王府内突然喧嚣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萝粲刚说到荆牧,看来荆牧已经来到府中了。萝粲闻声急急道:“到你觐见完毕归府之时,涉复辰会在宫外备上马车,冒左贤王之名接你入车,到时他会让他幕下的大力士沣轮候在车里,要他夹你两肋害死……”
但她说到那个死字时,她的身影却已然掠上飞檐,只留下一袭袅袅的馨香,飘然远去。
萝粲刚刚飘没远去,荆牧就进了院子,这刻那紫柯还未能从萝粲的话中转回,她的脸都变了,看来是真得被吓坏了。甚至连荆牧到了也没去迎接。荆牧屏所有的人于门外,自己一见慕容焉便拉住他,两人进了精舍。慕容焉连忙抱拳见过大哥,紫柯自己守在门外。
荆牧突然向慕容焉躬身一礼,道:“贤弟,为兄代段国百姓谢过贤弟。”
慕容焉连忙扶住他,道:“大哥,段国百姓、慕容百姓不都是鲜卑的百姓么,我只不过微尽绵薄之力罢了,倒是大哥往返劳顿,折煞小弟了。”
荆牧拉住了他,当下将段王招他入宫之事说了。慕容焉闻言不觉骇然一惊,他本来精心要瞒过段王疾陆眷,但想不到结果还是纸包不住火。一想到此,那方才萝粲之事便合情合理了。当下,他伏在荆牧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方才收拾一回,与荆牧出门准备入宫。这时,那紫柯却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襟,急切地道:“公子,方才那位姑娘不是说……”
荆牧却打断她,笑道:“紫柯,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的慕容公子出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紫柯闻言当即放下了心,但他突然想到荆牧所说的‘你的慕容功子’,不觉脸上一红,几乎失声啊了一声,急忙偷看慕容焉一眼,倏又想起他看不见,方减了少许羞赧,急急退了下去……
大约有一盏茶的光景,王宫铁甲鳞鳞的御道上,响起了脚步声。场中所有的人都不觉抬头望去,几乎所有的人对这个运筹帷幄之中,绝胜千里之外的高人,在众人的目光之中,但见御道上施然行来了一个少年,这少年身着复衣,头发花白,眼如星月,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起眼的地方。那边的屈云见状,心中突然一热,不禁喊道:“慕容焉——”
慕容焉闻声突然一震,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这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屈云的声音。他的心里突然一酸,但他却并未转头去看,因为他不想害他的兄弟,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痊愈。他稍稍一顿,眼中的泪光倏地隐去,继续行到段王之前,这时有人上来扶住了他,暗示段王之所在,慕容焉当下抱拳向疾陆眷行了一礼。
在场的人不论是诸国的剑客,还是段国贵胄,都不禁将目光凝在这少年身上。任谁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就是数日内靖灭了段国三匪的人。但这少年表现出来的勇毅超然,也不禁令在场所有的人仰视,这就是他,一个身怀精湛剑术却从不以之显世,一个心怀天下却依然孑然一身的少年。他的智慧,他的仁心,他的恬淡超然,令所有的人为之一震,他就是这种人,那隐隐的气质几乎能征服所有的人。
疾陆眷忍了忍满腔怒火杀机,连忙起身,上前故作亲厚地执住其手,道:“慕容公子不用多礼,你为我段国立下了不世大功,快说,你要本王如何谢你?”
慕容焉却早知道了他要谋算自己,如今看他的做作实在虚伪。但在天下英雄的面前,他决然是不能让这个国君出丑,当下连连抱拳,连道“小人不敢!”
疾陆眷亲援其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携他一同登上了扶摇台,那台上八人纷纷纷纷跪下见礼。段疾陆眷扫视天下群雄,信手取起那柄‘君临剑’,摩臂一呼,道:“诸位天下的英雄,我段国设此擂台,意在招揽天下英雄为我除去古傲之乱,今日既然慕容公子一次为我靖平三患,此次论剑已然不用再比下去了,‘君临剑’理应归慕容公子所有,诸位以为如何?”
那群天下的剑客见段王有言,哪里还敢多言。
这刻功夫,四下的宫卫武士纷纷扬臂高呼,山呼段王。这下可气煞了诸霖等人,他们都是经过打败无数高手才得进擂主,不想半路突然杀出个慕容焉,但段王既然有言在先,他们只好暗暗忍下。八人中那个昆仑山的古阑还,一直盯着慕容焉,脸上丝毫看不到任何表情,眼光却一连几变。
这下可羡煞了魏笑笨,他一个人直直地傻笑,生似是他的了那柄‘君临剑’一般,但一想到当日自己还骂不知哪个混蛋会得到此剑,便不觉暗暗生笑。惟有屈云,怔怔地望着他一直寻找的兄弟,心里热血澎湃,突然想及他孤身一人为自己到段国赴死,眼中泪光泫然欲下,煦煦难断之情久久不能释怀。
慕容焉连忙推辞不授,他何尝不知这是段王有意害自己。当着天下众剑客的面,把此剑交给自己一个未曾上擂、汲汲无名之人,就等于将自己推为天下剑客的公敌。若是自己接受,接下来的拼杀将会远远超过擂台上的比剑,光看扶摇台下诸霖等人的目光就知道了,但他还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一再拒而不受。但段王似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君临剑’赐给他,为其作主,道:“慕容卿勿庸多言,本王之意已决,盖莫能改,你是要本王当着天下英雄豪杰的面食言而肥么?”
慕容焉心道不好,他想不到段王竟也使出威胁手段,这是自己若再不答应,一是怕要激怒天下学剑之人,二是犯了违抗王命之罪。当下只好抱拳道:“那在下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疾陆眷见他已然上当,心中暗暗高兴。他纵目四览,扫了天下诸国的剑客们一眼,道:“天演阁论剑已毕,诸位的大名将和慕容公子的名字一起镂刻于神武门外的矶雀之上,五日后本王将于此台焚香祭剑,慕容公子登此台扬剑立威,到时好要天下的英雄们前来观礼。”
段王一言甫毕,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希嘘之声。慕容焉心中暗叹,看来段王不将自己置于死地,势难罢休。疾陆眷扫了台下一眼,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他对那些剑客的表现很满意,眼前这个少年双目失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展眼间就靖灭了段国三处大患,他的才华让疾陆眷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惊骇。经此一事,他开始认识到了谋士文人的力量。开始后悔自己放走了那么多的文人谋士到慕容,但他更不能让这样一个人留在左贤王身边,左贤王素以忠义闻名天下,当日自己的王位若不是叔父涉复辰从中周旋,怕是非段匹磾莫属了。但他心中却依然对慕容焉如何靖灭三患很是好奇,当下问道:“慕容卿,不知你究竟是如何靖平三患的,本王愿闻其详。”
慕容焉看躲不过,当下一抱拳。疾陆眷却突然挥手止住其话锋,传令虎贲武士将上谷贼首古傲带到台下,道:“想来古傲此贼定然输得不服,就让他也听一听他是如何败给我段国的。”
不一刻,十名虎贲武士将古傲的囚车推到了扶摇台下。段王执慕容焉下了扶摇台,并命人将古傲口中所塞之物取下。那古傲一经被人取下口罩,突然破口大骂,道:“王八蛋,是谁设计陷害我,是谁设计陷害我,有种的跟你爷爷当面干一场,使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刚骂了几句,旁边的两个武士按住了他,乒乓连续打了几十个耳光。直打得他牙齿脱落,口中鲜血之流,几名武士看他如此模样方停了手退下。哪知这古傲实在桀傲不逊,一等那几个虎贲武士退到一旁,又破口大骂,道:“段疾陆眷,使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有种你跟老子单对单,看老子能不能将你开膛破腹,来啊!”言间,他那双摄人的眼光狠狠地瞪住疾陆眷与慕容焉。
这一眼竟看得段王顿时踌躇不前,但慕容焉却静静地盯住了他,他那凶狠的目光一遇到慕容焉的目光,却突然失去了作用。以往他不管和任何人对看,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经得起他的目光,就连段王也不能。但眼前这个少年,自己的目光一触到他的目光,象是突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再挣扎也逃不出去,他的骂声停了下来。
他不相信地问自己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答案。其实道理很简单,平常人最易为情绪所役,凡是人一看到污秽必生厌,遇到可恶必然生忿。平日常人一看到古傲眼中那股桀傲不逊的蔑视,自然生愤,顿时和他瞪看,但心不及他强的人必然望着望着便会生怯,以至于最后自取其辱。但慕容焉的心胸广阔如海,洁然无尘,即便见到可恶可恨之事也不会形诸于外,情动于内,一任古傲如何相激,他丝毫不为所动,就算古傲想挫他也找不到丝毫可着之点。
天下的剑客们都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大感讶异。他们不知道这个少年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连古傲这等枭雄都为其所慑。段王却心中不是滋味,若是他知道慕容焉其实能看得见,他或许心里会更难受。他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却转向慕容焉道:“慕容卿,说说你是用了什么妙计靖了三匪的。”
段王这句话如当头一棍,突然将那古傲震醒。这个凶人顿时变成了一头野兽,他的眼中闪烁着桀骜凶残的厉芒,象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般,狠狠地盯住这个少年不放。
慕容焉一抱拳,道:“既然大王有兴一闻,那在下就不揣冒昧了。”他有意无意地望了古傲一眼,淡淡地道:“段国虽有匪患,然其本质却迥然不同。”
段王看他说的慢,顿时被他掉起了胃口,不觉急急问道:“有何不同?”
慕容焉之所以说得这么慢,乃是趁机望向了屈云,他似乎一点也没变,但也似乎长高了,又强壮了,屈云这时正含泪地望向自己,他可能还以为自己看不见呢,一想到此慕容焉不禁心中一酸,趁段王问话之机急急将目光转回,强抑眼中清泪。这刻所有的人都望向了他,段匹磾,段末杯,涉复辰,他的义兄,天下的英雄好汉,还有薛涵烟。在那隐隐的素绡之下,她静静地望着他,用心去聆听着他。
慕容焉道:“匪有三匪,乃是官匪、民匪、强匪。渚城的叛乱乃是官与兵沆瀣一气所结成,假官府之名行强匪之事,这便是官匪……”
他稍稍顿了一顿,接着朗朗地道:“竹桓的叛乱乃是百姓为饥饿所迫,铤而走险聚集所成,这便是民匪……”
一言到此,慕容焉面向古傲,谓众人道:“代郡、上谷之叛乱乃是强匪,他们乃是民匪为盗太久,习性已恶,且有江湖中武功高强的绿林大盗为其首脑,古傲便属于此匪。”
他一言方毕,那些诸国的剑客纷纷点头称是。慕容焉之论实在精微至极,令人闻之猛醒。左贤王段匹磾等无不称妙,段王愈听却心中愈惊,这慕容焉实在不可留存,自他来到段国,段王便将他视为眼中之钉,这刻更下了杀之后快的决心。但面上却丝毫不改,但孰知他的表情早被慕容焉看得一清二楚,这少年早洞悉透了他的用心,但段王却还本蒙在鼓里,依然做作地道:“愿闻其详。”
慕容焉道:“此三匪之中,强匪最为恶劣,官匪次之,民匪最轻。三匪背景不同,所以应对症下药。所以对于民匪,只要大王一道放粮赈济的王令,凡弃匪归家者,赏银一两,粮食十石,不计前嫌,匪患自然解除,大王更可因此而大获民心。”
慕容焉一言方毕,所有的希嘘之声顿时变为惊叹。
薛涵烟更是静静凝着他不放,这次连段王惊呆了,他有些哆索地道:“接着说下去。”
慕容焉应了一声,接着道:“至于官匪,不但祸及百姓,更蛀蚀官府,绝对不能姑息,只要段王暗中前去稍做调查,便能知道其首领及涉罪官员,此事再要段王一支王令,先擒官中蛀虫,在顺藤摸瓜将贼首擒之,其余下面的匪贼皆为贫苦百姓,只要依处理民匪之法,自然可将匪患尽皆消弥,连根拔起。”
这次他话声一落,却再没一点希嘘之声。他们被这少年的智慧震惊了,段王却益加心中大震,他先前因为灭了三患的喜悦被恐惧所掩盖了,他开始惧怕起这个貌似孱弱的慕容来,这些年来慕容国在武力上绝对处于下风,这点一直是段疾陆眷自豪的地方,但今日的事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过失是多么地可怕,他被着霍然的惊醒震慑了。开始怀疑慕容究竟是不是果真如他的表面那般不堪一击,亦或是强大的令人可怕。
慕容焉掠了古傲一眼,见他似乎也听的入神,一时竟忘了骂喊。
少年续道:“强匪积习以久,杀孽如山,不容姑息。但因为他们实力太强,不可直撄其锋芒,但须以谋取胜。我先以王令命当地官府散步谣言,说段国将与晋国在代郡、上谷开战,则匪人必然沿国境北上逃至宇文国与段国边境的濡源之北柳城以南,但我事先在此地也散了谣言,并设下一只五百人的伏兵。谣言就是匪人将被赶到此地,并有意进犯宇文,结果匪人一到,必先遭宇文过有备而来的袭击而折返回来,于此之时,所设的伏兵突然杀出,一鼓而上,定能擒贼……”他顿一顿,接着道:“但此次灭匪之功乃在左贤王一力而为,所有发放给百姓的钱粮皆出自左贤王几大王圣明,而古傲之乱,功在所出的五百勇士及其主帅,若非此人有过人之才,岂能活擒贼首古傲。”
这时,三千旋刀铁骑营的主帅段漳上前,抱拳道:“此次灭古傲之患,紫宸门主荆牧功不可没,他所带去的五百人未折一人,杀敌一千,擒三百。”
众人闻言无不惊叹,这盲眼少年实在是治世之才,如此庞大的计划被他算得滴水不漏,独处令支,却决胜于千里之外。那荆牧也是惊人,此行不但擒了贼首,更驯服了旋刀神骑中最顽劣的五百人。如今的旋刀神骑营早将荆牧传为神人,这时只要他登高一呼,三千铁骑都会聚到他的麾下,这也正是慕容焉之所以用营中顽劣之徒的原因,因为这五百人虽然难以驯服,但一旦驯服,却绝不会不服,降服了他们就等于降服了三千铁骑。
古傲闻听此言,突然破口大骂慕容焉。他一旦知道了自己竟然载在了这个少年的算计里,突发蛮力,众人耳中但闻“砰”地一声巨响,但见用来囚放古傲的囚车突然被他击破,这古傲本就是武功高强之人,这一怒怕是有千斤之力,附近的几名虎贲武士无不靡之者倒。四下的众人无不一惊,他们没想到这被囚的老虎还有如此余威,由此也能想象的到此人没被生擒时将是何等的威风。四下的武士因为离得太远,还以为他要伤害段王,一起惊呼这涌来。
但见古傲从地上捡起一名虎贲武士的弯刀,突然断喝一声,凌空拔起,洒下一片刀光寒影,直取慕容焉,口中骂道:“小贼,看老子取你的狗命是不是探囊取物。”。魏笑笨等一干慕容焉的朋友无不大骇,就连那数载不语的薛涵烟也不禁呀了一声,好在众人的注意不在这里,否则的话,怕是要惊起一片回顾。
荆牧想要上前时已来不及,但此刻的慕容焉却不动如山,他知道这古傲剑术一流,在这个可怕的对手出手攻击时,若有逃念,必生破绽,到时将必死无疑,唯一可拿来一拼的办法就是静观其招数,以期能找到破解的破绽。慕容焉本来就对剑术造诣精深,一看之下,发现古傲的剑术也不知是因为受伤出招不准,还是未臻上乘,凌空时浑身露出了三处破绽,正当这少年不得已要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刀时,众人眼中但见一道身影如惊鸿突现,一个少年突然挡在了慕容焉的前面,但见他手中握着一截紫竹,翻转如虹,却正是屈云。
只见他身形来不及少滞,迎着古傲的一轮剑光突然施展出了‘天圆三斩’中的‘孤云斩’,一时之间但见竹影如烟彰天地卷向了古傲。古傲想不到在这时会突然跑出了少年,而且剑术精妙绝伦,一惊之下,想返身已来不及,但一看他用的乃是紫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这紫竹本就非常坚硬,若非极其锋利的长剑或是高深的内力,绝难将其斩断。但古傲看他的竹上有不少剑痕,就知此人一定用这截紫竹与不少人交过手,这时候若用尽内力,必嫩一举将其连人带竹,一齐斩为两断。
一念及此,他顿时用尽了所有的内力,化作数十道剑影霍霍淋下。他凌空招式变化之精妙,非入剑道者不能看懂。尤其是他的剑术之精妙,更比其内力精彩,是故扶摇台下所有的剑客见之,无不暗暗佩服,同时又为这少年捏了把冷汗。但令众人疑惑的是,这屈云为何会为慕容焉挡上此剑,这点恐怕只有涉复辰知道了。
但屈云岂是如此简单,他经过几十场的比试,对这套剑法已知道了个究竟。如今一看便知那古傲的诡计,但却并不走让,依然挥剑迎了上去,但见两人兵器一交,劈啪数响连成一线,可见两人招数交击之快实在骇人听闻。古傲之剑一连十三斩,但结果并未如他想象的那般将他的竹砍成数段,竟然一段也未砍下来,这下把所有懂剑之人都骇住了,这种结果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屈云在这点光般的交击之中,将那截竹稍稍倾斜卸去了古傲剑上精深的内力。但这点岂是容易做到的,非有十年九载精思苦练,绝难至此,这也正是众人吃惊的原因,由此也看得出这套‘天圆三斩’是何等的精深,就连张决天也不觉看呆了。
就在众人为这少年精彩的绝技暗叹时,谁知突然间,众人耳中但闻啪啪两声,屈云手中的竹突然被一连削断了三截,结果只剩下一尺稍长。众人方才还在赞他用力如神,谁知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露出破绽了。在众人的希嘘声中,但见屈云手中虽然只剩了一尺,其出剑截剑之精,益加骇人,两人足足交了三十下,那屈云突然紫竹一旋间连连绕过古傲身影,逆袭古傲胸前十处要害,处处力道不同,而且避力卸力之招,已到了妙绝的程度。
这招来得实在突然而精妙,令古傲为之一骇,惊遽之下,突然见屈与左肋微微一晃间将露而未露出一个破绽之机,突然袭进。但古傲立刻发现屈云的一旋化作虚无,而他的身形却陡然顺势,如风扑影般绕到了古傲的背面,两人背背向对,但古傲受力不住,长剑突然击向慕容焉胸前。眼看屈云的这一失误将回让慕容焉一剑穿胸,但慕容焉却静得如一截槁木静看着古傲的剑渐近胸膛。谁知就在那柄剑离他还有三寸的地方,古傲突然停了下来,接着手中的长剑也突然“锵!”地一声坠地,再看这时的古傲,后颈上叉了一截一尺来长的紫竹,原来屈云就在他一晃身时,倏然自背后一剑,连头也未回就将古傲一竹破颈,前后穿透,焉有不死之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惊吓竟被屈云转眼消弥了。这个少年方才还屡屡败于张决天手中,想不到竟突然间一招就杀了名震天下的大贼古傲,而慕容焉自始至终未曾动过半分,就算他是个瞎子,这点勇气岂是常人所能有的,扶摇台下的剑客们突然纷纷喝彩。直到这时,四下的虎贲武士才涌到跟前,将古傲的尸体抬了下去。众人上前连忙向段王请罪,疾陆眷忙镇住方才的惊吓,故作镇静地摆了摆手,却转望了屈云一眼,道:“壮士是什么人,你与这古傲有仇么,竟上来杀了他。”
屈云迳自来到慕容焉身边,向段王一抱拳,道:“我叫屈云,是慕容焉的兄弟,我这次来比武就是为了找我的兄弟,刚才此人想伤我兄弟,我才杀了他。”
这下顿时把疾陆眷下了一跳,一个慕容焉已经够他头痛的了,没想到他又来了个兄弟。这时,段匹磾连忙上前要禀报屈云之事,却被涉复辰抢先一步,上前谓段王道:“启秉大王,这屈云确是慕容焉的兄弟,当日他曾在我府上住过一段时间,因为他只说要寻找秀焉,我却不知秀焉原来就是慕容焉,否则的话,也不用找了这么久也找不到了。”言毕,眼睛看向屈云来证实自己所言。
谁知屈云只顾得高兴,哪里还有功夫说涉复辰的坏话,当即上前紧紧抓住慕容焉,眼中突然现出了一泡清泪,道:“秀焉,我是屈云,你能听出我的声音么,我找了你很久了。”
慕容焉这时再装不下去,眼中突然热泪直流,紧紧反握住他,他没想到屈云在离开黄藤后竟一直跟到了令支,他竟然不怕死地找到了段国的国都。慕容焉心中蓦地一阵酸楚与喜悦,这是一中充实的心情,一个人一旦有了生死不弃的朋友,兄弟,都会视生死如无物,视天下如无拘,慕容焉之前的忧虑突然消失了,他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江湖中人最将的就是这个,是故台下的剑客到此方知怎么回事,无不暗暗佩服,其中有一半想要从慕容焉手中夺回‘君临剑’的,此时突然放弃了,他们并不是惧于屈云的剑术,而是为慕容焉的气质、心胸与智慧所感动,更为他们生死不弃的兄弟情谊所感动。就连诸霖和张决天也不例外,但他们比常人强得多,是故不久便又回到了各自的立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英雄相惜吧。
荆牧为他的三弟有这样一位兄弟而高兴,他的确没有选错兄弟。就连薛涵烟和琥珀也不禁感动异常。这时场中的一切突然都停了,整个王宫内似乎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段王疾陆眷干咳一声,慕容焉恍然惊醒,连道“恕罪”,拉屈云见过段王与左贤王,屈云再次行礼过后,段王的脸色方稍稍缓和,当下命人将几人大功记过,便要赏那几个厉害的剑客为‘千金剑客’,当然包括屈云与张决天在内。
张决天却拒而不受,突然上前,抱拳向段王道:“大王,臣下我不要大王的赏赐,但我与屈云的比试还未结束,请大王允准我们一决胜负,我很想见识见识真正的屈云。”
疾陆眷踌躇了一下,转望屈云,屈云连忙摇了摇手,道:“我来比剑是为了让我的兄弟找到我,但现在我们见面了,我不比了。”
段王看在左贤王的面上,不好勉强,这场中断的比试只好作罢。但张决天似乎还不死心,屈云拿管得了这许多,只一味拉住慕容焉。这次倒让疾陆眷后悔莫及,因为慕容焉现在有屈云在,他与涉复辰刺杀之计怕是要落空了。其实,就算没有屈云他的计划也成不了,因为他们在宫外准备的刺客和马车都被荆牧以扰乱宫闱的罪名扣了起来,这点恐怕涉复辰想破脑袋也预料不到的。但疾陆眷已决计要除掉慕容焉而后快,当下心生一计,心道眼下只好先拖延他出宫的时间,重新布置杀手刺客了。
一念及此,疾陆眷当即传令王宫御膳房,分别于宝宴殿内外设宴,邀请诸国前来论剑的剑客赴宴。宝宴殿外用来款待大多数的剑客,而宝宴殿内向来是段王进膳赐宴之地,则只宴请那些论剑之中表现出色的剑客,以及国中贵胄和晋国、代国、汉国三国的使节。当然,慕容焉与屈云也在被邀之列。这样一来,分明是说这场论剑就此结束了。既然比武已然结束,有些不愿久留的江湖中人无意赴宴,便向段王请辞。这也难怪,好好的一场论剑比武到了最精彩的地方却突然停止了,难免扫人兴致,因为有很多人迢迢千里来到令支,只是为了一睹剑道名家的风采。而这正是疾陆眷厉害之处,当着天下群雄的面他自是不好遽然杀了慕容焉,但却用君临剑将所有的人引向了慕容焉。
当时就有很多剑客,勃然大怒,但因为身在王宫,不敢放肆,却早已义愤填膺,纷纷拂袖告辞,任段王留也不多待。疾陆眷心中暗暗高兴,面上多有无奈之色,当下传令大开神武门,不愿赴宴的剑客仅可离去。此令一下,果然有不少人收剑出宫。
当下段王迳自摆驾回宫,而被邀请赴宴人就不得不及早去宝宴殿内候宴,这乃是宫中的规矩,不容置疑。这时已有诸国剑客都纷纷出宫,似乎宫外有什么事吸引着他们似的。最后留下的约有一半,这时人群中的魏笑笨见状,急急奔了过来,但一时因为太急,突然一跤跌了个跟头,头上顿时肿了个包。这是慕容焉第一次看到魏笑笨其人,没想到初次见到他,他会弄得如此狼狈,经此一跤,他的相貌顿时有些失真。
他急急行过来,上前拉住屈云与慕容焉,高兴地道:“屈云兄弟,原来……原来你和瞎子是兄弟啊,你怎么不早说呢。”
屈云对魏笑笨认识慕容焉之事吃了一惊,接着便后悔起来,当初自己若是与魏笑笨将了慕容焉的事,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但事已至此,总算结果一致,倒是他对魏笑笨与慕容焉的熟识,颇为意想不到,当屈云问及此事,那魏笑笨顿时来了精神,将他自己与慕容焉的友情突然升华到了生死之交,更将和琥珀郡主相斗之事说了,听得屈云目瞪口呆。
慕容焉道:“小笨,你且先别自吹法螺,你又没有段王的请帖,为何能进得王宫?”
这下顿时问到了魏笑笨的关键处,他嗫嚅了半晌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实在窘的难受,谓慕容焉道:“你还说呢,这几日你不吃不喝的,我和紫柯也陪着你熬也,你看我的眼红得要命,站着也能睡着。”
魏笑笨当然不知道慕容焉的眼睛已经痊愈,他就是知道慕容焉看不见,所以才大方地让他看,其实他那双眼不知道有多精神,除了方才额头撞到地上的肿起的那个包,基本上是神采奕奕。一说到这个包,它立刻疼了起来,你道魏笑笨是如何说的。他竟然说是方才上场和河东‘临江剑派’掌门李木生比武时被打伤的。
屈云当时一直打个不停,自然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上过场,其实我们这位‘魏大侠’连柄剑都没带,如何能上得了场,而李木生更是被刘海宁给打败了。‘魏大侠’只道瞎子好欺,却不知慕容焉正好笑地看他唱戏,慕容焉强忍住没发笑,道:“那个包恐怕是你自己跌的吧?”
魏笑笨被慕容焉的话突然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了他一回,半晌方释然笑道:“废话,一个人能把自己跌成这样?那和个笨蛋有什么区别,你这么说分明是小看我。”
慕容焉实在是难以忍住,忙将脸别过去暗笑一回。
这时,左贤王突然行了过来,邀他们三个一同入殿赴宴,当下几人便一起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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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牌十分,宝宴殿内华灯初上,灯火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