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阁楼上的笑声没有了,三人在做什么,更惹一帮剑客神思。他们喝得意兴正高,抱坛畅饮,所有的人都沉醉在笑饮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外界的变化,山寨中清雾微散,忽然飘来一条人影。这人身手之轻之快,片叶不沾,点尘不惊,就如同是阵轻雾,以骇人听闻的身形如夜枭一般,忽焉而现,所过之处,寨四周守卫竟无一人发出信号,而当众人狂饮时,只是微觉一人赶来,还以为是山中兄弟,都未多加注意,直到此人到了近前,挥剑杀了三个人。
这三个人在突然之下,被那人轻轻唤了一声,纷纷转头,一看他面目陌生,手中提着一柄冷气湛湛的长剑,心中不由都突地一下,大叫着一起扔了酒肉,以极快的速度出刀挥剑,三道光练忽焉而至。显然,这人给了他们三个拔剑的机会,并没有占他们的便宜,而且是在他们出手之后才骤然出剑的,但他的剑太快了,以至于这个机会微茫一闪而逝,无由捕捉,当但此人兵器挥出,群匪惊起,南飞鸿后退……所有的事在一瞬之间,被一道精妙绝伦、快逾闪电的青朦朦的光华骤然突破,以至于三个首先出招的人兵器挥出,心灵中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深深恐惧,堪堪挥出三分都不由自主地掣回,但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三人顿觉脖间冷气嘶地闪过,并无疼痛,但再看那片青朦朦的光华时,发现那光华已到了数丈之外。三他们突然竟怵地发现,在那光华旁还有三具无头的尸体,他们蓦地骇然发现那是他们自己的身体。这一惊使他们立刻死了过去,不是那青朦朦的光华离开了他们数丈,而是他们的头被抛出了数丈,还不自知。好快的剑!
所有的剑客都吓呆了,足足片刻方一起蜂涌而上,嘶叫着拔出兵器,仅仅片刻,酒肉地变成了杀戮场。
南飞鸿心中猛然沁出一身冷汗,仓惶惊骇地退到人后,仔细一看,但见这人年纪有四十几岁,身高七尺六分,高矮适中,不胖不瘦,生得修眉虎目,方面阔口,颌下有一副短髯,身穿一件蓝衫,在众多刀剑之中,纵横交驰,如燕子穿帘一般,端得是十二分的锐不可当,潇洒自如。但这么多人围着他,几十样兵器竟然丝毫碰不上他的兵器,所以人声虽然杂沓,但却没有交击的惊鸣,形成了一场奇怪的无声之战。也正因为这人剑术太高,楼上的慕容红竟然没有察觉,场中有的只是蓝衣人杀人的声音,轻微而令人震惊,但这种份围,益加显示出死亡的无声无息和可怕——他是死神么?
南飞鸿顾不得想这个问题,但眼下他立刻有了杀慕容红的妙计,那就是将此人引上阁楼。一旦打定了主意,他立刻装作转身逃走之状,快速地直登阁楼,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场下的蓝衫人长剑陡地暴涨,长剑施展开来,卷起一团森寒光华,刹那之间,剑光闪掣,血影漫空,闷哼叠起,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剩下几人纷纷破喉倒地,血溅当场。而就在他们身形堪倒一刻,蓝衣人已经划空而起,剑光精芒耀目,起从另一边虹射而至阁楼。
这时,屋中的三个男女似乎也听到声音,慕容红还以为是南飞鸿作怪,嗖地起身拔剑,但蓝衣人实在太快,隔着窗户舒手一招精妙绝伦的三式九变,那慕容红根本无还手之力,惨嗥一声,与另外两女的三颗人头倏地从另一边飞抛而出,无巧不巧地刚好插在楼下的刑柱上,惨不忍睹。而就在这点光火闪的一瞬,南飞鸿趁机倒掠下来,转身就向慕容焉关的石牢方向逃走——好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借机脱身之计!只是他心肠未免太狠,结果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意算盘打错了子。因为他没想到慕容红竟然没能缠住蓝衣人,给自己争取些逃走的时间。这也难怪,这人的修为太高,二来慕容红未及防备,想不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恶盗慕容红在这人手下只过一剑,就给诛杀。
南飞鸿吓得冷汗涔涔,几乎连逃走的勇气都没了,但不逃就只有死。这使他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被人威胁的可怕,他以前也是这样威胁别人的。
一道蓝电凌厉之极地飘了过来,如鹰矫翔舞,卷起一片青朦朦的光华,颤颤的剑尖上发出嘶嘶的怪响,凌空一声清啸,震响遐迩,直慑心魄,端的是势疾力猛,快如鬼闪,那南飞鸿甚至可以感觉到一股凉冰冰、寒凛凛、冷嗖嗖的剑气已经迫体,令他腿肚转筋,呼吸窒息,不由自主地驻足转身一看,就在这一瞬间,那道沉沉湛湛的剑光已经递到……
就再这危殆已极之时,那凝如秋水聚成的长剑陡然停止了流动,在南飞鸿身前不远停下,而在两者之间,却多了两个少年,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焉和屈云。
南飞鸿冷汗洋洋,心中暗叫侥幸。同时也奇怪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死神为何没有杀了慕容焉。原来,南飞鸿临走时在石牢门上留下手脚,两人正在等待,突然听到叫喊之声,知道出事了,就一起出去寻找南飞鸿,这倒不是他们真的要救此人,而是杀段国铁骑这件事必须有人证明与五十里秀无关,而这个人就是南飞鸿。所以在到黄藤之前,他不能死,所以慕容焉两人才一起替他拦下这一剑。
蓝衣人微微一顿,望了二人一眼,倏地收剑,他的剑出则杀人,入则还匣,从来不会指着别人,这既是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
屈云望了他一眼,伸臂护住慕容焉,谓蓝衣人道:“你是谁?”
蓝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竟露出少许欣赏之意,毫不在乎他一个后辈的无礼质问,道:“我叫‘幽独’陈逝川,你们的眼神告诉我,你们两人不是山中的杀人者,所以我不会杀你们,你闪开,这人阴骛诡猾,可恶至极,我要杀了他。”
屈云听了这个名字,只是觉而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何时何地听过,费了好大的脑力去想。慕容焉与南飞鸿却心头一震,面色微变,这人自报姓名是‘幽独’陈逝川,分明他就是中原芒砀山梯虚剑派的那个陈逝川,江湖传闻此人和他的师兄‘慎独’江中客一起谋夺秘笈,弑师灭祖,犯了江湖中悖灭人伦的不赦大罪,江湖上有规矩,凡是背师灭祖的,最为不齿,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如今江中客死了,天下各大门派的矛头都指向了陈逝川。
当然,有的人是别有用心,图谋秘笈。所以,陈逝川这几年屡屡遭到江湖各派的追杀,而且常常是逃到哪里,杀到哪里,没想到今日这人竟然来到此地,屈云在一旁听得奇怪,他这时才想起当日白马裘丹说过此人,但直觉上这人虽然杀了人,但杀的都是该杀的人,竟然有几分佩服。
南飞鸿眼中寒芒一闪,自然想到了江湖传闻的武功秘笈《凌虚秘旨》,但他眼下自保尚且不能,也只能垂涎三尺的份儿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早落入了陈逝川的眼中,此人面上陡然出现了一层杀气,向慕容焉道:“你闪开,我今日一定要杀了这人!”
南飞鸿闻言,面如死灰,冷汗洋洋,暗怪自己方才贪心被人发现。屈云对此不闻不问,他早看南飞鸿是个小人,懒得理他,慕容焉却拦住不放,道:“幽独前辈,恕晚辈自不量力,现在不能让你杀了他,前辈乃是信人,方才说过不杀我的,但前辈要是决意拔剑,我定会以命相护,到时前辈杀了我,那就失言了,前辈不是这样的人。”
屈云一听说要打驾,急忙又跑了过来,和慕容焉站在一线。
陈逝川微微一怔,忽然冷洒他一眼,很欣赏地望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口气很冷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慕容焉神色不变,道:“前辈向来杀人如拾草芥,想必早看出了晚辈眼睛不太灵光,若是有心杀人,刚才我和兄弟屈云已死在前辈剑下不知几次,前辈何须现在浪费唇舌,更不用再问为什么了。”
身后的南飞鸿不知这个少年如何有胆量和这个死神坦然而言,侃侃而谈,相传陈逝川一生杀了不知几百个高手,光是今天就杀了几十个,不过这更使他认定了慕容焉就是陆承天的弟子,不料陈逝川却突然一阵大笑,道:“小子你很自信啊,不过你都说对了,我今天就不杀他,但要他回答几个问题,因为这山寨中除了我以为,就只有他一个恶人了……”一言及此,陈逝川见南飞鸿脸上发窘,忽然仰天大笑。
慕容焉抱拳一礼,不想南飞鸿已席得不行,不知所措地连作揖带磕头,各种大礼一起用出,比面见皇帝还热闹。陈逝川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屈云也不禁对这人直皱眉头,却又不好说他,此时陈逝川已经不耐地挥手阻止了南飞鸿,冷冷地道:“你先别高兴得太早,若是你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或者你说谎,我还是会杀了你,不管你走到哪里。”
南飞鸿冷不丁被他一言吓得立刻冷静下来,脸上现出了紧张谨慎的神色,揖了三揖,急忙主动地道:“前辈有什么话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山寨中慕容红打劫的金银都在……”哪知他话犹未毕,左腮早“啪!”地一声脆响,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面颊火辣,陈逝川冷视他一眼,道:“住口!老夫没有问的不许多说……”
南飞鸿本来是要主动献宝的,但可惜的是马屁拍到了驴蹄子上。慕容焉和屈云对陈逝川财不动心都不禁由衷敬佩,南飞鸿自讨一回无趣,心中恨极,口中却连连道是,却听陈逝川道:“我问你,这两日你们山寨中可曾来过一个会用‘阑还指印’的人,这人劫走了我两位师门弟子,还用阴毒的真气杀了我的师娘,所以才我杀了附近所有的恶人,你若不说实话,我自然不用留你!快说!”
南飞鸿闻言,早吓得冷汗洋洋,上下牙床直打颤,陈逝川看他不回答,顿时大怒,两眼一睁,威棱外射,沉声质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南飞鸿急得打了自己一记耳光,急忙道:“知道!知道!‘阑还指印’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武功和人物之一,最近两年才……才从中原崛起,见到指印的都无应无踪,或离奇死去,所……”他话没说完,陈逝川早已大喝一声,顿脚直骂道:“废话!全都是废话!你真以为老子是初出江湖,还是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刚才虽然答应了你,但我是恶人,自己食言也算不了什么!拣要紧的说!”
南飞鸿抹了一把冷汗,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哆嗦地道:“是是是,我们山寨中最近从无这样的人来,再说我和慕容红也惹不起这人……”
“说了半天你还是不知道了?”
“我……”南飞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面如死灰。
旁边的慕容焉突然想起了当日遇到崔海流霞渚的主人崔毖的事,当日白马裘丹似乎说过西乾剑宗的四位剑首乃是梯虚剑派分裂出来的,当日梯虚剑派的宗主‘太霞真隐’梁行一死后,门下八大弟子分别创立了东震剑宗,西乾剑宗,这时陈逝川问起两位师弟的事,显然很有可能问的是西乾剑宗四大剑首中的‘苦吟剑首’云徙书生和‘拂叶剑首’荆吴阻,当下急忙上前一礼道:“幽独前辈,请问你问的是云徙书生和荆吴阻两位前辈么?”
陈逝川陡然听到这两个名字,浑身一颤,突然转过身来,瞪大了眼睛望住了慕容焉,蓦地上前抓住他,激动地道:“怎么,你……你见过他们,他们在哪里,你一定知道是谁杀了我师娘,是谁,快说他是谁!”
慕容焉本他抓得生疼,但又怕屈云惹恼了此人,遂面上故作镇定自若,强忍着缓缓地道:“那些人是崔海流霞渚的,为首的叫崔毖,他向云徙书生、荆吴阻两位前辈下了‘撩花毒’,西门前辈好象中了他的阴掌……”
“是崔毖那个畜牲干的?!”陈逝川突然变得怒不可竭,目眦欲裂。
慕容焉点了点头,肯定地道:“是他做的,当时还有位姑娘在场,不过如今她人已不知所踪了,晚辈敢对天发誓,所说没有半点虚言,前辈他日必能印证。只是前辈为什么一直认为是一个会用‘阑还指印’的人做的?”
屈云与南飞鸿当然不知这事,在旁听得直瞪眼睛。
陈逝川心中一阵剧痛,唇边闪过一丝轻微抽搐,身形倏地又颤抖,道:“不久前我在五里外看到了一群惨死的西乾剑宗的兄弟,他们有的破脊,有的断首,有的似是生前见到了无比恐惧的事,瞠目结舌吓死的,有的则是在快乐无极中死去,在路旁有堆坟墓,上面……写着我师娘的名字,我……我开始不信,就撅开坟墓查看,结果……”一言及此,陈逝川声音悲怆,须髯微颤,放开了慕容焉,转身仰天蕴泪,令人心酸。
结果怎么样,不用说大家也都猜到了。
陈逝川的脸色,在幽夜逸光之下,显得很苍白,他缓了许久,方接着道:“他们的死法很诡异离奇,有的很享受,有的很恐惧,跟江湖上传闻的一种神秘武功‘阑还指印’很相象,其中一个尚有口气的弟子告诉我,我的苦吟、拂叶两位师弟被人带走,话未说完就死了。江湖传闻,凡是见过‘阑还指印’而没死的人都凭空消失,人间蒸发,我……我杀了附近所有的恶人,竟然没有一点线索,难道他们是崔海流霞渚的人?”
“不会,崔海流霞渚的主人崔毖伤过他们,当时很自信,崔毖也过了一个时辰才北上宇文的国都紫蒙川,他认定了几位前辈的死,此人是个很自信的人,不会出手两次……”慕容焉道。
陈逝川闻言,深深点了点头,但对这少年精密的推测很惊讶,上下打量他一回,突然转向南飞鸿,口气冲冲一转,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人从此经过,有什么人来过,如不实说,我会让你比中了‘阑还指印’死得还要难看!”
南飞鸿吓得几乎溺在裤里,脑子不由自主飞速地回想一回,唯唯诺诺了片晌,突然一震,似是想到了些什么,急急地道:“前辈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个人来过山寨,此人自称是草原上的刀侠‘白马裘丹’,他说新加入了一个实力强大的宗派,名叫‘洗天墟’,而且还欲拉拢慕容红入伙,我心想他乃是个大侠,肯定是冒名顶替……”
“你说什么?”听到‘白马裘丹’四个字,陈逝川眉宇间腾起了一片伯人的煞气,剑眉一剔,厉声追问道:“他现在哪里?”
南飞鸿见他突然激动起来,暗暗叫苦,因为他实在不知‘白马裘丹’的行踪,其实他哪里知道,白马裘丹与他相比,也不分轩轾,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卑鄙小人,但这会早被陈逝川神情吓得浑身颤抖,不知所措地道:“前辈莫急,我……我不敢乱编,我……确实不知他现在在哪里,我……”
陈逝川拎剑欺进两步,目光如刀一般砍在南飞鸿脸上,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道:“小子,你若是敢欺骗我,我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想清楚了……”
南飞鸿发现任自己多么聪明,但在这人面前,总聪明不起来,他早吓的灰头土脸,浑身颤抖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慕容焉与屈云相互拉了一下,慕容焉突然上前道:“幽独前辈,晚辈倒是知道此人,不过他已经被华山天仰刀宗的地名弟子给杀了,此人是个卑鄙小人,伪君子,我兄弟屈云曾砍了他的右手……”
“什么,他死了……”陈逝川铁青的脸上泛起一丝遗憾和犹有深恨地哺喃念道:“太便宜他了!这个无耻淫徒,奸淫自己的弟子,为了《凌虚秘旨》,煽动江湖中人灭我梯虚剑派,我早欲杀之而后快了,追了他几年才打听到他改了名字叫‘白马裘丹’,想不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些话若非慕容焉和屈云亲眼进过‘白马裘丹’的丑恶嘴脸,也不会相信,南飞鸿就是如此,他只知陈逝川已经很恶名昭著了,又岂会行侠仗义。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而且如今天下武林有一半人欲得之而后快,今日他行踪已经暴露,片刻之后一定会杀了自己和慕容焉、屈云灭口。一想到此,他眼中厉芒倏然一闪敛去,想好了只要对方一动,自己立刻将慕容焉推过去挡住他的剑,然后趁机逃走。
但他这次的心机都白费了,陈逝川双眼瞪着他,似是看穿了他。
南飞鸿吓得面如死灰,冷汗洋洋,他扁着嘴,道:“前辈……看……看什么?”
“你只说了谁来过山寨,还没告诉我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人经过此地?”
南飞鸿闻言,暗暗吁了口气,稍稍放下了心道:“昨日我们寨主听说有个叫‘寒忍大师’的和尚与两名很美的女子要经过此地,设下埋伏,想抢了那两个女的,结果没等到人,却把慕容、屈云两位兄弟给抓来了……”
“寒忍大师?”陈逝川闻言,低头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终于没有想到究竟谁是寒忍大师。这个名字很陌生,但又似曾经听过,不禁迟疑半晌,目光陡然透着无边的杀气,低低地自语道:“洗天墟,寒忍大师……”良久,似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连个招呼也没三人打,突然振臂而起,掠上树梢,再振臂时已化为一道鹏影,纵高伏低,飘然而去。待到几人注目细看时,人踪已杳,不知所踪了。
‘幽独’陈逝川走了,一如他来时一样,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只留下三人一片浩叹和一地的尸体。几个时辰前还称王称帝的燕国大盗慕容红,顷刻之间连同几十名手下一同被诛,轻轻的薄雾涤荡着幽夜中的静谧,似乎杀戮从未发生,而人的生命如同草芥一样,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但他们死前都并未受到侮辱,俱是一剑毙命,此人手段狠辣,但不失公正,尚合剑客行径。
慕容焉自然看不见这些,但屈云描述一回,他心里对这个江湖杀魔产生了奇异的感触,他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而且行剑端正,不失正气,但南飞鸿却不这么看,经过刚才一役,他更笃定了得到陆承天剑谱的决心,他要名扬天下,要主宰别人的命运,就象陈逝川一样,但世上的人都只知攫取,却很少有人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结果、责任,这也是大多数人不能臻直上乘剑道的原因,人的念头的善恶决定了他的命运。
当下南飞鸿催促两人立刻上路,离开这个地方。他害怕陈逝川再折回来杀人灭口,正是愧心事做多了,处处如惊弓之鸟,如此做人,生有何趣!
但慕容焉却不忍心这么多的尸体暴露荒野,屈云也同意将他们埋了。南飞鸿嘴上不说,心里暗气他太过计较小节,但又不可让他们觉得自己无德,只好一起动手。慕容焉却趁机折回石牢,躬身跪在牢外,伏拜道:“前辈,晚辈今夜就要北上段国黄藤了,前路生死未卜,前辈修为博大精深,焉不敢妄请为弟子,只望前辈告知大名,以慰平生之敬。”
石牢中青衣人微微颔首,轻轻舒臂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头也不回地掷了出来,那布包不偏不倚地穿过石牢栅门间隙,正好落早了慕容焉的膝上。
慕容焉心自一惊,取了过来,里面放了一枚不大的纹龙玉玦和一只三足金蟾,金蟾乃天地之间的灵物,而三足的更是稀世少见,内隐天地灵气,精气神三般,乃是不世瑰宝,但见这金蟾晶莹剔透,表面泛起了淡淡的金光,一闪而逝,逝过又现,流转不息,如一块霖水,令人见之都想放于口中,含而化之。
慕容焉虽然看不见,但触在手里,心中凉彻,知是异宝,急忙包起,那人却已开口道:“玉叫纹龙玉玦,蟾叫三足金蟾,能除百病,增内功,如今你若是吃了,眼睛不但可以复明,病患尽除。”
慕容焉道:“但我若是现在不吃呢?”
青衣人道:“他日的果将会更大。”
慕容焉虽不太理解他话中玄机,但自己此行段国乃是取死,吃了也没用,只是不知这位前辈为何将两宝送给自己,那人似是猜到他的心事,轻舒地道:“刚才那个人没有杀你,是你们的缘份,我给你玉是希望你将它交给一个可以交托的人,至于我是谁,玉有何用,你怎么寻找那个可以交托的人,你将来自会知道,只须凭你的心去判断。我言尽于此,你走吧……”
慕容焉虽然聪明绝顶,但今日的事实在令他迷茫,如今话已说尽,青衣人复又缄口不言,他也不好再加多问,遂将布包揣入怀中,小心放好,起身恭拜告辞,折回原地,突然发现前面隐隐有火光,屈云上前扶住了他,慕容焉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屈云未及回答,南飞鸿已道:“这么多尸体,一时半刻也料理不定,反正人都死了,索性一把火烧了,这也叫尘归尘土归土,正是我们中原江湖的惯例,我们也好及早赶路啊!”
屈云摇了摇头,慕容焉却心中暗惊这人心狠,立定了要带他去黄藤请死,但下三人收拾一回,立刻上路,而南飞鸿早备好了两匹大马,屈云与慕容焉乘一骑,他独自乘一骑,上了大道,迳赴段国,尚不知前途渺茫,生死难料……
第七集
千骑奉花
云林宫主
却说三人策马北上,一路看尽了山花藏笑,素月流天,巳牌十分,黄藤部的营居之地——孤竹城已然在望。说到孤竹城,尚有段举撼人心的来历。昔年春秋霸主齐桓公任用管仲,帮助燕庄公出兵令支国攻伐山戎,结果一直将令支国主密卢赶到孤竹国。如今的段国黄藤部离当日的孤竹国不远,境内却遍生孤竹,自东向西绵亘达数十里。几年前,辽东附塞两个部落的部帅素喜连、木丸津拥兵作乱,所到之处,攻陷诸城,杀掠士民,连年为寇。慕容国君慕容廆的大公子,鹰扬将军慕容翰与之在附近交战,屡败贼兵。那素喜连穷凶极恶,时值箭矢将近,粮草缺乏,威胁黄藤部帅登石镜三日之内缴足千石粮草,否则将灭了黄藤,令其鸡犬不留。
登石镜接到素喜连的传徼,忧心忡忡,不知所措,段国兼南使君文烹向他献了一计,令部中老少全体出动,伐孤竹万茎,假借为素喜连赶制弓箭之名,一夜一日之间竟在黄藤四周筑起了一座竹城,待到素喜连发觉不妙时,却为时已晚,此际的黄藤孤竹城,城高数丈,宽近一丈,固若金汤。素喜连大怒之下,又恐慕容翰趁机来袭,只得怏怏而退。自此之后,黄藤孤竹便城名闻燕、代,于今竟成了段国设在与慕容交境的重镇。
这日天上似乎刚刚下过一场新雨,南飞鸿三人缓辔羁缰,抬头一看,但见天穹含阴藏云,天际云重,碧竹影露,晦光之中前方端然一城,但见城高三丈多,横长里许,城墙历经数年的风霜,已经变为黄色,风干后的孤竹愈加坚韧结实了。这刻城下正有几个段国士兵把守,如今燕、代尚算安宁,所以镇守城门的士兵并不太多,倒是这黄藤部素来繁荣,高大的城门中不时有猎牧耕作的百姓出入城门。通过城门洞向城内望去,但见街道纵横交错,房舍错落,此起彼伏,竟颇似中原的城郭舍居。但到底是边城小邑,街道两旁店铺不多,少了中原的市廛之状,显见城中百姓大部分还是以猎牧为生。
到了这刻,南飞鸿反有些踌躇,眼看自己即将获得天下至上的剑法,事到临头,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回头看屈云、慕容焉二人,却见屈云正向慕容焉描述所见一切,慕容焉虽看不见,但他心里却清楚的很,恁久的处于黑暗之中,他已开始用心来看这个世界,而且看到的比常人更细微。这些与常人极其细微的差别使他偶尔会联想到‘太微剑法’上去,又有了深刻的体会,这种体会不是在剑招剑式上,而是从剑法原理上的体悟。
他笑了笑,促着屈云提马入城,南飞鸿无奈,只得与他们一起进城,三人上了御道,南飞鸿领先而行,屈云按慕容焉的吩咐向街人问了部帅府的位置,当下三人循向而去,不一刻,到了一座大的宅府前,抬头一看,但见朱门高敞,洞门四敞,门首悬了一匾,纹龙绘虎,以鲜卑字书着‘黄藤部帅府’几个大字。
屈云自幼身居乞郢部,几曾见过如此堂黄的部帅府,立在马上怔怔地看了半晌,一时竟忘了向慕容焉解说,这也难怪,乞郢部的部帅府只不过几间结实的木屋而已,与此相比,自然是霄壤之别。而南飞鸿看到的又不一样,慕容焉也感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氛。这刻部帅府却完全不似街外那般热闹,府门两旁竟立着数十名佩剑的黄衫武士,但见他们个个杀气腾腾地注目着门前的行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象发生府中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见三人突然驻马于此,不由得手按剑柄,一起警戒地盯住了三人,眼中尚有三分惧意。
屈云扶了慕容焉下马,到了此时南飞鸿也只能跟着慕容焉行事,三人堪堪行到门首,那数十名剑士竟个个身手不凡,见状如一触及发的箭矢,纷纷拔剑。为首一人疾声喝道:“来人止步,阁下胆敢再上前一步,定让尔等伏尸阶前。”说着挥了挥手,那些剑士顿时纷纷下阶,将三人作环状拒于门外,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南飞鸿见状大惊,作势就要拔剑,但当着这么多剑士的面,也不敢轻举妄动。当下迳自转向慕容焉。慕容焉虽未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得到,他心中一滞,心道再给他一个机会,当下问南飞鸿道:“南飞鸿,你真的不后悔与我同行么?如果你要退出,现在可以提马出城!”
南飞鸿闻言一怔,他心中不解在强敌环伺之下,慕容焉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但一想到当日慕容焉精妙绝伦的剑术,心下一坚,想道:“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怎能求得至上的剑术,他妈的,豁出去了。”一念及此,他咬了咬牙,当下断然道:“慕容兄弟,难道到如今你还不相信我么,我既然跟你来了,早就誓与两位同生共死了。”
慕容焉心中黯然一叹,摇了摇头。
这刻那群黄衫剑士早看不下去,为首之人听他们言语,脸上流露出惊骇之色,“锵!”地一声掣出长剑,警戒地喝道:“你们三个是专门来部帅府的?”
“是的。”慕容焉连忙应道:“我们三人是专门来拜会贵部部帅的,还烦请这位大哥通报一声。”